节目接近凌晨才散场,一部分人还没玩得尽兴,带着朋友转移阵地,另一部分人则回房间休息。

  沈蕴跟在陆泽身后,晚风微凉,轻摇回廊上吊挂的风铃,清脆作响。

  经过一处台阶,分了小路,那条石子路不算宽敞,但也不窄,两旁立了雕花支杆,玻璃罩里的白炽灯光线隐约,像是蒙了一层水雾,几只飞蛾来回转悠。

  再往后走,有一株繁茂的桂花树,枝丫延伸到路缘,视线忽然变暗,沈蕴减缓脚步,略微低头费劲地想要看清楚路的轮廓,可惜眼跟不上脚,踏出几步后开始凌乱起来。

  “咔嚓。”

  不知道他踩到什么东西,心中一跳,人在面对未知的时候有种炸毛的感觉。来不及反应,失了平衡身形不稳,他控制不住地往前倒去。

  所幸陆泽就在前面离他不到一米的距离,听见动静后转过身来扶住他。

  沈蕴一只手被拽住,另一只手搭在陆泽胳膊上面,膝盖半屈,一头黑发垂在身前,哪怕再迟一秒,他就能够和陆泽的胸膛来个近距离接触。

  夜幕模糊了万事万物,树影婆娑,偶尔传来夜莺懒散的低鸣,百米开外是华灯璀璨,语笑喧哗,百米之内如同与世间隔绝,形成一隅静谧之地。

  敏感的神经被无限放大,沈蕴又闻到熟悉的薄荷清香,凛冽沁人,交杂着园里的芬芳若隐若现,他眼眸中的疑惑一闪而过。

  “有没有崴脚?”

  头顶上方,陆泽的询问声响起,低沉的嗓音中带着一抹轻微的磁性,散在暗色里。

  借着陆泽的力,他活动了一下脚踝,并没有任何感觉,其实他很怕痛,要是崴到脚绝对早就不管三七二十一,先坐在地上再说。

  摇摇头缓声开口:“没有,谢谢。”

  沈蕴直起身,一缕发尾扫过陆泽指间,带来轻微痒意,陆泽不禁摩挲手指,思考一会儿,他将右手伸出去,碰了碰沈蕴的腕骨。

  “这是条近道,前面还有一段暗沉的路,你第一次走不熟悉,难免磕绊。”

  沈蕴从理解这句话到犹豫再到回应不过三秒,他摸索着轻轻拉住陆泽的衣袖,起初没使多大力气,差点就丢手,一回生二回熟,接着食指一寸一寸移动,终于留了个安全的尺寸。

  陆泽察觉到几分拖拽感,升起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异样,不由自主往沈蕴方向偏。

  他的脚步慢下不少,为数不多的耐心在此时展现,经过灯照不见的地方还会刻意停下来等。

  一段离主宅不算太远的路,两人硬生生走了六分钟。

  没人说话,安静无声漫延,沈蕴平视陆泽的肩背,不由胡思乱想,这背影宽伟、从容,好似天塌下来也可以应对自如,让人情不自禁从心底生出信任。

  “抱歉,下次带你走主道。”

  走在前面的人开口突然,他慢慢错开眼,抬起头说道:“没关系,我没有怪你的意思。”

  “嗯。”陆泽语调平平应了一声。

  随后又陷入了沉寂。

  直到明亮的光线映入眼帘,沈蕴才松开手。

  但尴尬没有随之消失,反而愈演愈烈。

  这条近道直接通往陆泽的房间。

  拱形墙门里面橙黄的暖晕温柔缱绻,过了廊道,沈蕴站在落地窗前,饶是见惯了大场面也有一丝不自在,他敛了敛神色。

  陆泽解下领带,随意抬手指着一处,不咸不淡开口:“浴室在那边,洗漱用品女侍已经备好。”

  沈蕴看着他,沉默地点了点头,玩闹了一晚上,现在确实困倦。

  “如果觉得困就先睡,不用等我。”

  沈蕴疑惑地问了一句:“你去哪?”

  陆泽说道:“找母亲有点事。”

  沈蕴没继续问下去,如果对方想说肯定会告诉他,对方不想说,也没必要知晓。

  “好。”

  沈蕴等陆泽离开之后进了浴室。

  浴室十分宽敞,有花洒也有浴缸,角落放置了几瓶插花,颜色清新浅淡,平添雅致。

  嵌入式浴缸里水汽弥漫,微波荡漾,旁边的木质地板上面搁有新鲜的水果小食。

  沈蕴视线被它吸引,用木簪盘好头发,将褪去的衣服放进收纳篮,赤脚下了水。

  ×

  客厅,宽大的屏幕放映着兰溪近期发生的事。

  凌玥熙半靠着躺椅,眼神漫不经心,一只黑色的猫依偎着她,不吵不闹,时不时用舌头舔舐自己的毛发。

  她余光瞥见人影,偏过头,细眉上挑,声音往下降,体现出不怀好意来:“陆泽?你怎么被自己的omega赶出房间了。”

  陆泽难得反驳,他开口道:“沈蕴和我待在一个房间不习惯,等他睡了再回去。”

  “虽然过去这么久,你和沈蕴的感情没什么进展,这让我觉得我的儿子很没出息。”凌玥熙揪了揪黑猫的毛,黑猫斜睨了她一眼,趾高气昂地转头无视。

  她把下面的话补全,不知是不是在嘲讽:“但你那绅士的精神可真让我感动。”

  “谢谢。”陆泽微微颔首,不管其中含义照盘全收。

  凌玥熙不搭理他,继续说下去:“想当年,你父亲追我的时候可是拉下面子,放下身段,玩得了惊喜,给得了浪漫......”她停顿几秒,恍然生出一股子没意思来:“算了,你自己看着办吧。”

  陆泽的父亲陆沉裕在六年前已经去世了。

  因为一场浩劫。

  人们将它称之为,天字地下监狱事件。

  那个时候兰溪忽然没了未来,腐烂到看不出身形的怪物在城市里四处乱窜,肆意伤人。

  它们没有生命特征,像行尸走肉一样存在,但比行尸走肉移动速度更快,破坏力更强,普通人若是遇见这些怪物,能够活下来的概率极小,因为根本无法将它们杀死。

  所以兰溪的alpha们几乎全员出动,六年前陆泽还未任职上将,军界并不由他来管,而陆沉裕是政界的一把手,他和军界联手守护兰溪的人民,可惜的是,在一次救援中为了从怪物手里抢小孩,他身受重伤,难治而亡。

  后来有人发现那些怪物怕火,于是在军界和政界的合力控制下,想办法把它们引到一处,最终数量有限的怪物全部葬身火海。

  对于兰溪大部分人来说,事情就此止步,兰溪迎来曙光。

  但对于陆泽来说,事情远远没有结束,追溯源头,怪物最早出现在天字地下监狱。

  灾难发生后,他曾经冒着生命危险带领一支队伍下地勘察过。

  真正意义上讲,除了他没有谁清楚地下监狱到底经历了什么,以及为什么会有这种怪物的存在。

  为了防止那玩意儿全部跑出监狱,后来监狱被轰炸成了一抔土。

  保留下来的,只有不为人所知的秘密。

  譬如那些人不人鬼不鬼是实验体,但却是失败的实验体,又譬如进行实验的人抛下失败的实验体逃跑了,证据全部被销毁,包括使得人体变异的东西。

  或许在不久的将来,历史会重演,如果暗处的人成功,兰溪迎接的将会是什么不得而知。

  陆泽和凌玥熙一直在寻找踪迹,尽管没有任何结果却从不放弃,一是为了守卫兰溪,二是让陆沉裕灵魂安息。

  凌玥熙不知想到了什么,明显在走神,脸色怔松。

  父亲的事情是母亲一生不可跨越的痛苦,陆泽保持缄默,不去打扰她。

  屏幕里字正腔圆的解读声传来。

  “近日,兰溪中庭三区审判长为beta发声,获得不少民众支持,我们所知,三区审判长傅正亭是中庭里少有的beta......”

  黑猫伸了个懒腰,踱着步子跳下躺椅。

  陆泽看向屏幕,听里面的人报道。

  “三区审判长。”凌玥熙回过神,也跟着看过去:“他对民众的支持有些过于追求,为达目的不择手段。”

  陆泽有所听闻,有种说法叫背着你打一巴掌,再明面上给你一颗糖。

  “沈蕴的父亲应该觉得很棘手。”凌玥熙点评道。

  获得支持只有两种情况,要么是想坐稳位子,要么是想要更大的权力。

  “或许,不过沈蕴的父亲是一位优秀的审判长,能够处理。”陆泽收回视线。

  沈青时在极城,是一区也是总部。

  “但愿。”

  两人一起坐了一会儿,陆泽抬头望了一眼墙上的钟。

  凌玥熙知晓他要回房间,慢条斯理将拇指上的蓝宝石摘了下来,她启唇道:“代我交给沈蕴吧。”

  那只戒指和陆泽手上的戒指是一对,代表陆家家主的身份,代代相传,陆沉裕去世后,陆泽就担起了家族的责任,现在他匹配了伴侣,另一只理应交给沈蕴。

  “好好对待他。”

  陆泽垂下眼眸接过,应了一声知道。

  他回去的时候,床上的人已经熟睡,房间内留了一盏小夜灯,衬得沈蕴睡颜恬静。

  站在床边俯视几秒,然后蹲下身,将那枚戒指轻轻套入沈蕴的右拇指。

  沈蕴的手纤细修长,很干净,没有一点瑕疵,如同他这个人一样。

  戒指很合适。

  陆泽得出这个结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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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话要说:

  还有一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