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沈蕴在学校度过了极其繁忙的一天半。

  兰溪特是兰溪首屈一指的贵族学校,建校历史悠久,群英荟萃,名人汇集,自课程开设以来培养了许多人才,遍布各个领域。

  尽管里面世家子弟居多,但若是成绩优秀,求知若渴,学校会为那些普通人家的孩子提供学费资助,直至完成学业。

  早些年兰溪特校风还算清廉公正,不管贫富贵贱,一视同仁,学生们也相处融洽,从来不觉得自己哪里高人一等,只有在讨论知识的时候才会想要一见高低。

  可自从十年前校长换了届,一切就开始朝着难以言说的方向变化。

  谁有钱谁就有话语权,有学生重立规矩,限制普通学生的活动范围,并且以往单纯为学生服务的组织也公开表明不允许普通学生加入,这种歧视与区别对待让人大叫不公,但没什么用,甚至发生的欺凌事件也被金钱压得不了了之。

  在这样的环境下生存,大多数普通子弟要么选择夹紧尾巴做人,要么选择巴结有话语权的学生。

  兰溪特的学制是五年制,熬过这五年,那就是路途坦顺,未来可期,熬不过这五年,那就是前途一片渺茫。

  因此兰溪特普通学生都知道一句广为流传的话:英雄狗熊,五年自见分晓。

  实验室里,沈蕴脱下手套放在桌面上,揉了揉疲惫的眼睛。接连三个小时的工作让大脑在高速运转之后陷入停滞。

  原主在制材学院待了接近一年,也就是那一年受尽欺负,刚开始那些施暴者注意他只是因为他显得不合群,落了单,于是毫无顾忌地使手段逗他,比如藏书包,泼脏水...后来发现他不会反抗,开始变本加厉,撕书本,动拳头,关厕所属于家常便饭。

  而原主的伤都在衣服下面,他那不吭声的性格,父亲母亲从不知晓发生的这些事,只能说三年前的车祸也算让原主解脱了。

  之后沈蕴的灵魂住进来,他以喜欢医药学为借口让父亲沈青时利用权力暗自办理调转,父亲二话不说就把事情办好。

  调转到其他学院一来如老一辈人所说韬光养晦,二来可以避免施暴者的纠缠。

  但其实也不算借口,他确实对医药学感兴趣,那些黄黄绿绿的液体让人觉得奇妙。

  三年苦苦求学路,从一名无知新手到小有成就,付出的努力自是不必言说,不过或许在老师看来他是有点天资的,不然只靠勤奋其实弥补不了别人勤奋的差距。

  沈蕴喝口热水稍作休息,研究到了瓶颈期,他已经在原地踏步好久,无意继续下去,打算调整一段时间换个角度再开始。

  走神之际外面忽然吵闹起来,脚步声和说话声由远及近,嘈杂很快就逼到门口。

  只见好几个人拥簇着一个男生,那男生神情高傲,仰着脑袋,两只手插放在裤兜里,衣服半敞开,对周围人的笑脸相迎爱搭不理,连应和都懒得应和一句,眼神也懒得给。

  “大家先停下手里的事情,我来介绍一下,负责主任说徐呈远同学是转来的新人,让我们和他好好相处,大家都是一个组的组员,平时有什么问题要主动站出来帮忙啊。”李升似乎毫不介意徐呈远冷冷的态度,站在不远处笑得像朵花,白炽灯光下那张谄媚的脸清晰暴露。

  有一部分学生没搞清楚状况,但在另一部分学生对于新同学的到来表示高兴之下,也跟着表达对徐呈远的欢迎。

  人声鼎沸中,沈蕴表现得和众人格格不入。

  他静静站在角落,蹙起眉头,指节用力攥着桌沿,徐呈远那张脸突然与记忆中那张面目可憎的脸重合。

  “你叫什么名字?欸,说你呢,哑巴?你们看他原来是个哑巴啊,哈哈哈哈。”

  “这样吧,你把地上的东西捡起来吃了我就放过你,吃啊,还想不想要你的书本了?”

  “砰砰砰,开...门,有没有...人?”

  “叫什么叫?好好在里面待着。”

  “他们都看不上我一个beta,凭什么?就因为徐轩是alpha什么好处都让他占了,你过来,哼,怎么?你也看不上beta?”

  ......

  那群败类里面,徐呈远是带头欺负原主的人。

  不仅给其他人打招呼孤立原主,还整得原主差点被老师上交退学申请,如此作恶多端不算,徐呈远一心情不好就把所有气往原主身上撒,原主遇上他真的是倒了八辈子的霉。

  “师哥,师哥?”一旁的苏青青看他脸色不太好,以为他身体不舒服:“你没事吧?”

  “没事。”沈蕴摆了摆手:“只是头晕了一瞬间。”可能原主对徐呈远习惯性畏惧,导致一见到徐呈远残存的那点情绪就会作祟。

  按捺下心中的反应,他神色渐渐恢复正常。

  “我怎么感觉这新同学一看就不好相处啊,总觉得怪怪的。”苏青青低声开口,凑近沈蕴嘀咕道。

  “离他远点,人品很差。”沈蕴轻声告诫,苏青青比他低一届,平时经常来问他问题,他不愿意对方被徐呈远关注到。

  苏青青疑惑道:“欸,你认识他吗?”

  那边气氛烘托到了极致,徐呈远说中午请客去雅乐堂吃饭,欢呼唏嘘声响起。雅乐堂是学校的高级餐厅,消费一次花钱不少,更别说这么多人。

  他收回视线,缓缓开口:“嗯,之前和他一个学院。”

  苏青青了然点头:“这样啊,那师哥你要一起去吃饭吗?”

  “不去。”沈蕴否认道,他收拾整理提包准备早退。

  比起徐呈远,更重要的事情在等着他,还欠陆泽一个回复。

  “你不去那我也不去,我听你的告诫。”苏青青笑眯眯开口,一副俏皮的模样。

  沈蕴也笑,眼尾往上挑,笑得人心痒痒,他轻拍苏青青的肩膀:“你得去,别落单,别显得太特别。”

  苏青青似懂非懂:“不然徐呈远可能觉得我不给他面子,不识抬举。”

  “梁老师说你聪慧。”沈蕴语气赞同:“对待徐呈远,不用太过刻意,该避则避。”

  “嗯嗯,我知道了师哥。”苏青青一直都很佩服沈蕴,不仅仅是因为他学业优异,还因为他懂得为人处世,教会了她不少道理。

  等徐呈远出了实验室,学生们兴致勃勃讨论起来。

  沈蕴同苏青青告别,让她还有什么问题可以在通讯器上面联系。

  刚下二楼,他看见墙角倚了一个人,熟悉的面相。

  不是徐呈远是谁?

  脚步慢了下来,一步一个台阶。

  徐呈远似乎觉得很好笑,空旷的楼道里响起他不怀好意的声音:“刚才还以为看错了,没想到啊,三年不见,沈蕴,你说是不是缘分。”

  三年前的沈蕴还没有留长发,额头的碎发挡住脸,样子畏畏缩缩,所以一时间还真不确定,要不是李升告诉他实验室里梁佩老师面前的红人叫沈蕴,还真就不一定认出来。

  没想到以前那个软弱无能任由欺辱的omega,因为车祸杳无音信后就跟变了个人似的,那双眼睛里毫无半分波澜。

  显得并不把他放在眼里。

  明明只是一个低贱的贫民。

  沈蕴闻言笑意浅淡,未尽眼底,启唇道:“是缘分。”

  步伐不停,仿佛只是和不熟的同学打招呼。

  “站住。”徐呈远拖着调子开口:“我叫你走了?”

  沈蕴顿了顿,偏头给了徐呈远一眼,嗓音温柔轻缓,可说出来的话却不留情面,他吐出几个字:“你算什么东西?”

  随后目不斜视地走了。

  徐呈远被这句话给打蒙在原地,猝不及防。

  从来没有人敢这样对他说话,从来没有,就算家族里的人对他beta的身份有质疑,但也会顾及体面,沈蕴是第一个,而且还是被他碾在脚下的那一个。

  他气笑了,来回死死盯着沈蕴的背影,目光十分凶狠。

  当真以为自己脱胎换骨了,小心站不稳被拉下水悔不当初。

  ×

  沈家。

  厅堂里摆放的鲜花芬芳艳丽,苏宁依拿着剪刀低头问道:“所以你答应了?”

  女侍将残枝末节打理干净,默默离开。

  “唔,还没有。”沈蕴靠坐在软凳上,手里拿着《兰溪医学历史》,“不过差不多,反正结果是一样的。”

  “那你打算什么时候回话呢?”苏宁依将瓶中的花移了移位置:“好看吗?”

  沈蕴抬眼望去:“母亲一直都没有失手过。”他温声说道:“我想着中午还是不要打扰他为好。”

  “嗯,你说的有道理。”苏宁依放下手中的事,坐在沈蕴旁边,意味不明地开口:“现在正合适。”

  沈蕴无奈笑了几声,将书搁在案桌上。

  他按着母亲的意思,用通讯器联系陆泽。

  结果接起来的是严直。

  “喂,您好,上将正在进行会议,有事请稍等一些时间再说。”

  沈蕴和母亲对视一眼,说道:“严管家,既然不方便,那就麻烦你和陆上将说一声,我已经联系过他了。”

  “原来是沈先生。”那边立即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隐约还能听到一两句交流声,紧接着一切归于平静。

  “沈蕴。”

  低沉的嗓音响起,撩动鼓膜,沈蕴把通讯器离远了些。

  “不好意思,时间好像不太凑巧。”

  “没事。”

  陆泽说完这句话两人都没了声。

  像是意识到什么,隔了半晌陆泽才惜字道:“你的答案?”

  沈蕴垂下眼不紧不慢回应:“我和你一样,没有异议。”

  苏宁依凑近仔细听,那副架势好似只要陆泽说了什么不好的话她就要为自己儿子出面。

  “知道了。”陆泽沉吟几秒:“你什么时候有空?”

  之后几天课程少,研究遭受阻碍也需要时间调整,因此沈蕴回复:“最近比较空闲。”

  陆泽站在飘窗前,外面树叶新绿,浮光透影,他缓缓开口:“嗯,我不喜欢优柔寡断,既然双方同意,那就去姻缘厅登记。”

  “这么快吗?”苏宁依悄声询问沈蕴:“会不会太着急了。”

  沈蕴倒觉得果断一点好,免得心里老是存着事,他用气音对母亲道:“您还记得您和父亲上一秒见完面,下一秒就去登记吗?”

  整个过程不超过两个小时。

  苏宁依拐了他一眼,扬起眉眼半笑着:“没大没小。”

  沈蕴收敛笑意,对着通讯器那边开口:“我没问题。”

  陆泽以为沈蕴会犹豫一会儿或者找借口推拒,玻璃镜面映出他深邃的眼眸,深不见底。

  “那就这样吧。”下一秒,沈蕴主动结束对话,毫不拖泥带水:“不打扰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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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话要说:

  嘿嘿嘿,要和老婆登记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