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座金矿,对平川来说可谓是一场及时雨。

  如今的平川看似欣欣向荣,实际很多东西都要靠“进口”, 比如粮种、木材、草药,甚至猪肉、鸡蛋等。

  楚溪客第二个三年计划, 就是要填补这些漏洞, 楚记的生意版图也从西域扩展到了整片大陆。

  他想从漠北购买耐寒又抗旱的牧草种子,想从中原引进丰富多样的蔬菜,想从比波斯更靠西的国家引入大白猪和良种马。

  他还想在沙漠种上梭梭树和仙人掌,在隔壁培育沙枣和枸杞, 养殖能在极端环境下生存的骆驼、滩羊和棉尾兔。

  这些,都需要钱。

  原本还想着未来三年勒紧裤腰带慢慢来, 没想到,转头就挖出一座金矿。

  楚溪客抱住小猫崽, 激动地么唧一口。

  小家伙顿时炸起毛,嗖地一下钻回了枯草丛, 还努力扭着小脑袋舔舐被他亲到的地方,也不知道是吓的还是嫌弃的。

  楚溪客转头看向钟离东曦:“准备好了吗?”

  钟离东曦微笑点头。

  楚溪客:“放开手脚大干一场吧!”

  一年的时间匆匆而过。

  平川的基建计划从王城外郭扩展到了境内的每一片土地。

  得益于王妃殿下的强迫症属性, 如今的平川在舆图上看起来很是……呃,井井有条。

  王城位于整个平川的中心点, 数条官道与铁轨如同太阳的光芒一般辐射向四面八方, 在条条道路分割而成的一个个小方块中,是不同的农业、工业或生活区。

  最肥沃的土壤种上了各种粮食作物,靠近水源的谷地建起了一个个蔬菜大棚,和水塘、果园融合在一起的是畜牧养殖区, 瓜蔓用来喂猪, 猪粪可以肥地, 稻田里养着稻花鱼,不需要用农药,鸭子就是天然的“除草机”……

  春天种下的梭梭树长高了好几尺,远道而来的仙人掌活了一大半,沙枣也挂上了一串串毛绒绒的小果子,枸杞摘了一茬又一茬……

  滩羊在隔壁上慢悠悠地闲逛着,成群的骆驼在天然的养殖场中佛系地咀嚼着草料,长相软萌性格却彪悍的棉尾兔神出鬼没,今日啃下一串沙枣,明日折断一棵仙人掌……

  钟离东曦还规划出了平川第一个重工业园区,就在白兰山矿场以北,与贺兰山煤矿之间有铁轨相通。

  这样一来,贺兰山的煤炭可以直接拉到工业园用于冶炼,白兰山提供的便是用来冶炼的铁矿、金矿和银矿。

  对了,匠人们在挖掘金矿的时候,顺便发现了一条银脉,因为储量不多,似乎不值一提……咳!

  有了楚溪客半吊子数理化知识的输出,再加上姜纾和钟离东曦这些聪明人的完善,平川的冶炼技术呈现出跨越时代的进步。

  工业园中架起颇具现代感的烟囱和锅炉,锰钢、精铁、青铜、金银、钢化玻璃每日的出货量几乎占了全大昭的一半!

  楚溪客甚至把环境污染的问题都考虑进去了,所以才特意把工业园建在了白兰山北侧,再往北就是柴达木盆地。

  虽然荒无人烟,但这里有山有河又有矿,可以说是十分方便了。

  平川工业园区不只是一个单纯的冶炼工厂,而是一个集矿石冶炼、零件加工、机械组装,以及技工培训、产品销售于一体的复合式工业基地。

  甚至旁边还有一个生活区,那些签了终身协议的员工极其家眷都住在这里,子女上学、长辈养老都由园区负责。

  那些和平川保持良好合作关系的商人,在将来大多成为了各自国家中最富有、最令人敬重的人,在他们撰写回忆录的时候,无一例外地会提起第一次来到平川工业园的情形——

  “仿佛来到了另一个世界,巨大的烟囱高耸入云,轰鸣的锅炉比宫殿还大,各种各样的机器犹如一个个钢铁巨人,无数矿石堆叠如山……数不清的复杂工序让人眼花缭乱,然而处处又井井有条,所有的一切都令人震撼。”

  平川工业园,已然远远走在了这个时代的前列。

  为了带动那些大型机械,楚溪客甚至在钟离东曦和姜纾的帮助下研究出了蒸汽机。

  不过,也仅限于工业园区内部使用。

  其实,楚溪客不是没有动过普及蒸汽机的心思,但是,每每打算用到火车或者其他地方,总会出一些不太好的意外。

  楚溪客隐隐感觉到,无形中似乎有一套“世界法则”限制着他,他也就很识趣地停在了界限之内。

  而且,工业园赚到的钱楚溪客一分一文都没有用于个人享受,其中九成拿来建设平川,剩下的一成用来做公益。

  到如今,楚溪客可以拍着胸脯说,平川境内没有一个无人赡养的老人,没有一个无家可归的孩童,没有一个生病了吃不起药、出了意外全家挨饿的家庭。

  而那些曾经受过官府恩惠的百姓,更懂得助人为乐的意义,缓过劲来之后往往更乐意对他人伸出援手。

  一切都在良性循环。

  ***

  转眼间就到了年尾。

  平川再次发生了一件人人津津乐道的大事——筹备了整整一年的客运专线通车了!

  首发站:平川城三关口。

  终点站:长安。

  一时间,百姓们茶余饭后的话题全都成了这件事。

  “也不算首次通车吧,早在半年前就已经开始空车跑了,偶尔拉拉货,为的就是测试一下春夏秋冬不同天气下的路况,确认安全之后再正式拉客。”

  “是的是的,这样就很让人放心了,毕竟是从平川工业园出来的东西,还是靠得住的。”

  “刚刚测试那会儿我还去车站瞧热闹来着,里面那个桌子都是实实在在的香樟木,座位上还裹着羊羔绒,听说还有什么‘卧铺’,从长安到平川可以一路睡过去呢!”

  “听你这么一说我都想去坐坐看了。”

  “呵呵,想也没用,你是没瞧见,别说那些行商富贾了,就连当官的想买一张票都要托人赖脸!”

  “……”

  这话说得不假,从平川到长安,所有人的目光都盯在了这辆客运专列上,可谓是一票难求。

  无数信鸽飞往平川,各路节度使一天三趟地问,不要到一张票不罢休。

  蔷薇小院的屋顶上那都不是瓦片,而是一层密密麻麻的信鸽!

  下朝之后,楚溪客都不敢出门去玩了,生怕碰到熟人再给他要车票。

  这种状态一直持续到了腊月初八。

  “平川—长安客列”正式发车,八匹马拉着六节客运车厢,每节车厢里坐着六十六位乘客,可以说是非常吉利了。

  另外还有两节货厢,一节用来托运行李,一节是餐车和工作人员的休息间。

  从平川到长安,原本快马都要跑上两天两夜夜,如今坐着火车,平平稳稳,中间还能下车溜达几次,三天也就到了。

  就算坊间传闻的那般,车内有舒适的卧铺,还有柔软的羊绒躺椅。

  因为乘客人不多,因此每位乘客都可以独享一个竹帘围成的私人空间,有一张小条案,还有一个放行李和衣物的小架子。

  架子上挂着一个小小的铜铃,若有事便可摇响铜铃,自有工作人员过来解决。

  每到一站,火车都会停下来,换一拨乘务员和马匹,乘客们也可以下车接接地气,顺便到餐车吃顿“旅行套餐”。

  餐车上的旅行餐都有专门的厨子现做,完全不用担心不新鲜。种类也是多种多样,不过还是以平川的美食为主。

  这也是楚溪客特意要求的,为的就是让“平川”这张名片深入人心。

  下车的时候,乘客们脚都是软的,不是吓的,而是觉得不真实,就像做梦一样,又觉得不过瘾,还想再试试。

  《长安小报》、《平川日报》以及各地邸报不约而同地用了最大的版面报道平川客列,甚至附上了写实的配图。

  一时间,朝堂庙宇、酒楼食肆、街头巷尾,从贵胄之家到平民百姓,所有人都在谈论着平川客列,无一不是溢美之词。

  楚溪客原本以为错过首发车之后,亲朋好友们对车票就没有那么执着了,万万没想到,屋顶上的鸽子更多了……

  平川发展得红红火火,长安城里就有人不舒坦了。今上看着吐蕃赞普发来的国书,终于下定了决心。

  除夕,平川城,蔷薇小院。

  楚溪客在做年夜饭。

  养殖场第一批大白猪出栏了,管事挑了最肥的一头,收拾好了送过来。

  楚溪客一拍脑门,决定做一桌杀猪菜。

  主菜是必不可少的酱香排骨炖粉条。

  一乍长的猪肋骨,挂着厚实的筋膜和瘦肉,冷水下锅,焯去浮沫,重新洗锅放油,炒酱料,添水,加排骨,大火足足炖上半个时辰,再用小火慢慢焖着,这时候可以在锅边贴上一圈杂粮面揉成的小饼子。

  直到日暮时分,锅盖一掀,满锅的排骨软烂香浓,锅边的小圆饼也发成了宣宣软软的大圆饼,肉香裹挟着酱香铺面而来,足足地勾起人肚里的馋虫。

  另有四道经典热菜——

  精瘦软烂的柴骨肉是姜纾的最爱。

  连骨带肉炖得软烂,再把贴骨的肉丝一条条拆下来,因此又叫“拆骨肉”。

  柴骨肉本身味道不重,多配蘸料吃,姜纾喜欢米醋加两滴香油,楚溪客喜欢香浓的芝麻酱,钟离东曦喜欢蒜泥,贺兰康喜欢红腐乳,阿肆总是充满好奇心,所有蘸料都要加一些,最后口味奇特到一边吃一边龇牙咧嘴,然后又忍不住继续吃。

  与柴骨肉相比,贺兰康更喜欢酸菜炖五花。

  酸溜溜的菜帮子伴着大片的带皮五花肉,依旧是大火炖,酸菜不会炖烂,且吸饱了肉中的油汁,五花肉连皮都是软嫩的,却不显油腻。

  大口吃肉,大碗干米饭,正适合贺兰康这种大开大合的性格。

  阿肆跟贺兰康口味相似,不过他更偏爱蒜泥白肉。巴掌大的薄薄一片,蘸上香辣的蒜汁,阿肆一口能吃三片。

  钟离东曦虽然看上去雨露均沾,楚溪客却细心地发现,他还是临幸那碟蒜泥护心肉更多些。

  护心肉是猪心和猪肝之间的一块肌肉,纹理较粗,稍有腥气,胜在口感劲道,毫无油腻之感。经过楚溪客的卤制,腥味不见了,只剩下嫩嫩的肉香。

  同样拌着蒜汁吃,却是和蒜泥白肉完全不一样的口感。

  楚溪客眼疾手快地从贺兰康筷子底下抢走最后一块护心肉,笑嘻嘻地放到钟离东曦碗里。

  钟离东曦噙着笑,转而给他夹了一筷猪耳丝。

  这就是楚溪客的最爱了。

  不过,楚溪客的“最爱”挺多的,就拿这顿年夜饭来说,猪耳丝、猪肚丝、猪肺炒姜丝……他每一样都吃得美滋滋。

  这才是真正的雨露均沾。

  家里的小动物们也有各自的“年夜饭”,牧草、萝卜、猫饭、小鱼干、兔粮和各种楚溪客自制的宠物小零食,满满当当摆了一桌子。

  桑桑吃了一会儿,又跑到人类的桌子这边,嘴里叼着小鱼干放到楚溪客手边,还软软地喵了一声。

  这就是交换食物的意思了。

  讨饭都讨得这么绅士,楚溪客不给它都不好意思了。

  桑桑心满意足地叼着一块护心肉回去,没有自己吃,而是放到了小猫崽的饭盆里。

  虽然过去了整整一年,小猫崽的警惕心还是没有完全放下,一家子小动物开开心心围成一团,只有它孤零零躲在角落。

  并不是有人排挤它,而是它始终保持着骨子里的野性,没有完全融入这个家。

  不过,它也没跑掉,即使楚溪客打算把它放生,小家伙也没走。

  如今小猫崽已经一岁多了,是一只成年猫了,原本稀疏的灰毛已然褪去,长出了金褐色的底毛和黑色的斑点,是一只漂亮的小豹猫了。

  或许是幼崽时期缺乏营养的缘故,小家伙比寻常豹猫体型短上很多,好在这一年得到了很好的照顾,体格倒是十分健壮。

  它从来不会白吃楚溪客的准备的猫饭,时不时就会消失一两天,再回来时总能托着比自己还要大上好几倍的猎物。

  每每打猎归来,小家伙都会昂首挺胸地把猎物丢在楚溪客面前,然后高冷地“嗷”上一声,直到亲眼看着楚溪客把猎物收起来,才会迈着小猫步退回自己的领地,悠闲地舔毛毛。

  那养家糊口的骄傲劲儿哦,都要从每根毛毛里溢出来了。

  据云竹推算,小猫崽出去的频率和猎物的重量刚好是它、桑桑和二桑这段时间的口粮。

  也就是说,在小猫崽的观念里,桑桑和二桑是它养着的……

  第一次听云竹提起的时候,楚溪客突然产生了一个诡异的想法——他们全家,包括人和猫,最不聪明的或许是他,就连小灰叽都要排在他上面……

  认清这一事实的楚溪客一口吞下一个大饺子,该吃吃该喝喝,总之是非常认命了。

  “小猫崽四舍五入也算是蔷薇小院的一员了,总不能一直‘猫崽、猫崽’地叫,不如给它起个名字?”楚溪客看向姜纾。

  姜纾看向贺兰康:“你来吧!”

  贺兰康受宠若惊:“阿纾这么信任我?”

  姜纾笑道:“想多了,只是觉得猫崽是你抓回来的而已。”

  贺兰康:“……”

  楚溪客不厚道地笑出声。

  阿肆原本在认真干饭,没有听到前情,看到楚溪客笑,自己也连忙笑得更大声,免得显着不合群。

  然后,贺兰康冷飕飕的眼神就盯到阿肆身上了,再然后,小猫崽的名字就诞生了。

  “就叫‘小五’吧!”

  虽然过于随意了些,但意外的贴切,于是小猫崽的名字就这么愉快而又随意地定下了。

  如果没有后面的事,今日便是一个相当完美的除夕夜了。

  直到一只特殊的信鸽落在窗台上。

  “是小五府里的。”阿肆口中的小五,不是猫崽,而是五公主。

  钟离东曦大步走过去,解下信鸽腿上的竹筒,从里面拿出一张字条。寥寥几个字,却让钟离东曦捏碎了茶盏——

  “吐蕃赞普求娶大昭公主,父皇选中了我。”

  就连向来好脾气的阿肆都气得骂了一句“猪狗不如”。

  楚溪客只觉得遍体生寒。

  《血色皇权》中就有这样的情节,在二皇子和四公主的设计下,今上下旨让五公主和亲,只是后来被主角攻和主角受联手破坏了……

  这个情节本该出现在两年前,包括书中所写的“大决战”也在两年前就结束了。

  去年过年的时候,楚溪客还暗自庆幸,原书中的时间线已经走完了,他们还好好活着。

  怎么都没想到,注定的剧情虽然迟了两年,还是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