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好歹护送了你一路, 这么直接往别人怀里去，不好吧？”
线条紧实有力的臂轻飘飘地环住少年的腰，往后揽去。
“——别像被人类豢养了一样, 小恶魔，你还真准备就这样睡在人类怀里吗？”
苍白修-长的手掌冷而不容置疑地将少年往另一方向拖曳。
黑发红瞳的大恶魔眉微微皱着。他知道人类的训练情况，下午消闲的时候去中央场那边看过一次, 相对于恶魔类的身体素质来说, 没什么助益, 同样地, 也没大难度。
但小恶魔这种状态，倒真像是精神告罄。
他直觉有些异常，遂伸手过去，想将小恶魔带到跟前来看看情况。
于是少年现在身上同时有三个手臂，要将他往不同方向拉过去。
“唔……”
少年有点茫然地慢慢试着睁眼，但又失败了，喉咙里发出困倦的小生物一样轻哼不满想找窝睡觉的声音。
另外两个手臂被强硬地隔开，宿逸冷冷地道：“一身臭汗, 别来动他, 去洗澡。”
“恶魔前辈，等会麻烦前辈和我搬一下床。”
焦子赫瞳色浅淡的眼稍眨了下, 不过他身上确实有点汗水沿着腹部往下，耸了下肩，转身拿了换洗衣服。
他们这个特殊的宿舍旁边即有一个浴室。
司旻到底没有反对, 左右他也能在这时候看到小恶魔的情况。
军-制式床虽然大多是铁板床，因为训练基地床铺十分简朴的关系, 并不算太重。
而这也不是宿逸直接把小恶魔平放到了床上, 并拢上了半截被子, 然后再移动床位置的直接理由。
司旻虽然可以抬手指用一个不大的咒法完成这个搬运，但在人类面前这样微不足道的小事也用魔咒未免有些以势压人的嫌疑。
所以黑发红瞳的大恶魔也只是站在右侧，薄靴底轻敲在地面上，略俯-身帮助人类完成这次“搬运”。
大恶魔看着床上的少年，无声估测着他的精神状态。
不过一直乖巧地安睡着，虽床身偶有震动，也没有醒，垂下遮住眼的睫毛浓而柔软。
这个人类未免也太宠小恶魔了。
司旻将床放下起身之后抱着臂。平心而论，他对这个人类的观感算不上好感，他向来对工作涉及的人类目标等没有任何正面意义的情绪。
以他的行为模式，他可能会将这只小恶魔抱搁在桌子上，移动了床之后再将小恶魔放置在床上。
他不会太娇惯后辈，即使这只挺可爱。
恶魔不会被家养，而且任务结束后会毫无留念地离开任务世界。
司旻虽然知道小恶魔现在的精神似乎消耗得很快，但他在观察中没有搜寻到原因。
和恶魔的咒法无关。也没有被下过精神类别圣咒的那种惹人厌的气息。
也许只是因为这只小恶魔缺乏锻炼，所以被人类集训了一天就累了？
司旻闭了闭眼，未再想，或许明天他会重新再观察一次情况。
焦子赫不过五分钟就带着一身温热的水汽拿着几件训练服回了宿舍，看到已侧躺在床上睡熟的少年。
已经睡熟了，皮肤看起来比刚洗过澡的人还要雪白，又从头发到安安静静半裹在毯子里的少年躯体，都乖-软得不行。
他知道宿逸刚刚那话根本不是他洗过澡之后就能回来动少年的意思，见到这情形也没多惊讶，转身去往床边的储物篓里搁了衣服。
司旻已经交叠着臂，半阖上了眼，也不知道他是在休歇还是只是因为任务做完了，除了重要的事根本没意愿动。
之前换过常服的宿逸看了少年一会儿，将隔日更换的衣物放好，侧身躺在了制式床上。
而放置在另一侧挨着的床上，已睡着的少年无意识地动了动，被窝下细白的手指就缠上了他的手腕。
这仿佛让少年完全安心了，连之前迷迷糊糊困倦睡着时有点微皱的小眉头也逐渐舒展开来，继续安睡着。
和之前的每一个夜晚相同，两者都习以为常的场景。
宿舍房间里的另外两人：……
大恶魔血眸眼皮半掀，看着侧面这情形，无温的心脏莫名生出一丝躁。
他有点想把那只小恶魔从床上抓起来，勒令他读一遍任务手册，让他重复三遍，人类是不可信任只可利用的。
反正这只小恶魔后辈近来也很听他话。
虽然现在睡着了被强行捉起来好像有点可怜。
焦子赫看了一会儿，色泽浅淡的眼眯了眯，却一时像是没有生起类似火气的情绪。
他知道那个任务要求，这样晚上习惯性的接触也没什么好在意的。
反正……焦子赫用挂在脖子上的毛巾随意擦了下沾湿的褐发。
这段时间白天的时候这只小恶魔都会和他在一起。
……
教官今天扫视队伍的时候，视线似乎只略过了第一排右侧。
少年没有被盯着看，放松了一点点，悄悄摸了一个小瓶巧克力吃。
而少年在专心致志的时候，前方的教官似乎眼皮略抬了一下。
少年不知道。酒心的味道蔓延，少年红眸中的光就慢慢散了，像是在愣愣地发呆。
因为教官只下了“立正”的指令，所以少年这样呆呆的模样也没有被看出来。
这是……之前焦子赫塞进他口袋的巧克力。
各种颜色的锡箔纸包起的小酒瓶形状巧克力，尺寸很小，一只手可以拿五个，口袋里也可以装很多。
以前宿逸也给他买过很多种甜点，糖棒，零食，也有各种流心的巧克力，甚至也有一次让他吃过一个酒心的。
但没有一个给小恶魔这种……极度甜蜜的感觉。最开始被塞进唇间一小支之后，小恶魔就完全无法忘记这个味道了。
走着神的小恶魔听到“列队，向左转，齐步走”的指令之后，慢半拍地反应了几秒，才跟着队伍迈步走。
陈骁原本今天克制着自己的视线不往那方向转，此时也不可避免地往慢吞吞的右侧扫过去。
这小孩儿就那么喜欢吃糖？
那双莓色的眼睛都直了，仿佛被完全吸住了注意力。
自己有买过这种糖吗？
陈骁忽地摇下头，啧，脑子里想什么？
队列训练之后，陈骁就叼着烟让学生们按之前的小组练基础攀爬和轮训表动作。
少年从绳子上下来，感觉有点累了，有翅膀的小恶魔没有做过爬高这么累的事，肢体多少显出些不协调。
虽然其余组的学生似乎对他耽误了些时间的事没显出意见，组里的焦子赫和另外两个朋友完成得很快，将他拖延的时间补了回去，但是教官投过来的视线冷冷的……
让小恶魔后颈有点凉，觉得教官或许要像可怕的人类教师那样骂恶魔了。
这么怕着的小恶魔侧过身体，想从口袋里摸出一个巧克力吃吃来压压惊，而……荷包却是空的。
少年一瞬间红眸也跟着空了一下，而本来就低垂着头，这个时候像是更低了，慢慢从惊慌中生出些茫然来。
带的巧克力，被吃完了……只有宿舍的背包里还有最后两个。
小卖部没有卖，而且其实……少年在宿逸经常带他去的点心店和经过的超市里都看过，没有这样的巧克力。
悄悄拍照用人类的手机搜索，也没有这种巧克力。
没有巧克力……少年石榴色的唇瓣缓慢动了动，像是在无意识地试图回忆咀嚼些什么。
而这时候，褐发的颀长身影带着稍许刚刚运动过后的热气，从后方走过来，然后伸开五指，掌中央放着一小支糖果。
“刚刚看到你在摸这个吃，很喜欢？”
少年看到巧克力，莓色的红眸慢慢眨巴眨巴，然后点了点头。
“那拿过去吧，礼物。”焦子赫似乎笑了一下，接着将小酒瓶糖果放在了他手中。
少年眼睛无意识地跟着巧克力转到了自己的手上，没记得要道谢，此时的神态就像是一只完全被食物吸引了视线的小动物。
本质上也确实是一只异界小生物。
吃到了巧克力的小恶魔此时也终于逐渐回过神来，视线转向了另一侧的焦子赫。
唔……
少年一对上那若有笑意的琉璃似的瞳仁，又转开了眼。
做完这次小组训练之后，下午在下意识摸摸口袋时，再次被喂了一颗巧克力。
少年意识到自己该说“谢谢”的时候，已经把巧克力吃掉了，视线试图去找褐发的坏人，却没有再找到。
晚上回去从背包底部摸出了巧克力，但是即使一天只吃一个，这样两天也会吃完的……
小恶魔于是难得生出点忧愁，将几支小酒瓶巧克力放进荷包里，决定晚上忍一忍不吃。
可是不吃，对那种酒心蜜甜味的渴-念又让小恶魔有点不自觉地难捱。
于是小恶魔主动用双臂环住床侧宿逸的腰际，然后往其怀里钻。
“……怎么了？”宿逸对小恶魔这样在怀里磨蹭撒娇似乎有些惊讶。
毕竟之前小恶魔主动进他怀里的时候一般都是有些害怕，之后又会害羞。这个时候的小恶魔似乎没有遇到什么，但却依然表现得有些反常。
“宿逸……”
少年柔软的脸颊在人颈窝间蜷了蜷，泛粉的膝盖在互相碰了碰之后，也想往人身上慢慢磨蹭……感觉到自己抱着气息清冷的躯体很明显地突然绷紧了片刻之后，才意识到自己这样的行为好像太过任性了。
少年此时慢半拍地往后靠了一点，他希望宿逸不要因为他这样突然的靠近距离而讨厌他，但是旁边床上的人已经一言不发地起身，然后取了衣物走出了寝室。
少年有点茫然无措，他觉得宿逸是生他气了，以前离开之前不会这样一句话都不与他说的。
半靠在床沿的大恶魔喉咙里“嗤”出一声笑。
人类受折磨永远都会让纯粹的恶魔族开心。
而焦子赫此时看着少年，色泽浅淡的双眸此时却像是很深。
少年莫名地沮丧了好半天，清隽修-长的身影带着凉浸的水汽走回宿舍房间门时，看到了眼巴巴地双腿分于两侧坐在床上，仰头向他望过来的小恶魔时，面色似乎是平常的。
只是见到那双宝石莓似的红眸投过来纯澈，困惑，又祈望的眼神时，稍显冷淡地错开了视线。
小恶魔这下完全蔫下去，眼里的光亮都黯淡了。
宿逸生自己气了。
这么想着的小恶魔不敢再直直埋进人怀里了，蜷缩在被窝里。难过的时候更想吃一个巧克力糖果了。
可是又不可以。小恶魔石榴色的唇瓣不自觉地抿了抿。
他将自己又往被子里团了一点，只伸出一只手，细白的手指软软环住了宿逸露在外边的手腕。
慢慢睡着了。
……
这两天据小恶魔所知，大恶魔前辈是有偶尔参加集训的。
大恶魔前辈的外貌实在很显眼，又着一身迷彩作战训练服，人类这类简单至极的训练他行事时又矜倨轻易，总有慕强的学生不自觉围拢在他身侧。
于是小恶魔大概知道隔着几个队伍是大恶魔前辈所在的分区，但他只有很少的时候能远远地看见。
教官似乎都没有像第一天那样常常向他投来视线了，让小恶魔放松了许多。
摸摸口袋，小恶魔发现自己今天吃的巧克力比之前还多了一点，这么一会儿，就没有了。
小恶魔头低了点，过一会儿，又低了一点。
他唇无意识地动了动，可是那里什么也没有。
“又困了？”在队列四周闲散地巡视到这个角落，教官看到少年头低下去，锋锐的一双眼眯了下。
少年略仰头看他，红眸没有倦意，但隐隐约约像蒙着一层雾意。
“没有。”
教官鼻间不知是不是嘲讽似的哼笑了声。
没糖吃就没精气神的小孩儿。
他怎么没见过那种糖，什么牌子的来着？外国的牌子？
烦。
教官夹着烟的长指紧了一下。
少年被教官训话，也不能低头了，只是站直时眼睛仍是直愣愣的，几乎看不出焦距。
训练基地占地面积很大，在荒僻山郊，同样基地里也有植树固土的分派任务，所以训练场地绿化面积很大，几乎一半都是树林。
到小组训练的时候，除了轮训表动作，做完了就等同自由活动。
少年有些机械地将几组做完，然后便自己一只站在角落里发呆。
褐发的身影做完俯撑从后方走过来，掌中央放着一小支酒瓶糖果。
“想要这个礼物吗？”
少年视线移到他的掌心，慢半拍地点了头。
“那就自己拿走吧。”焦子赫笑了一下。
少年迟疑一会儿。之前“绑架”的那段时间，每次都是焦子赫将他捉到身前，或者牵握住他的手腕，若说是少年主动去触碰焦子赫的情形……
一次都没有。
少年细白的手指向前，停了片刻，试着握住了那支巧克力。因为触碰到人掌中的温度，不自觉指节动了动。
收回手的时候，褐发坏人似乎也没有做出旁的举动，让少年安安心心地低头拆开包装纸，含在了唇间。
熟悉的蜜甜的酒心味道。
于是回到队列里的少年，是恢复了精神可以站直的小恶魔了。
教官扫了这方向一眼，又若有所思地看着脸颊略有点鼓，眼睛亮亮的少年。
这小孩的组员？
是谁来着……算了，他不记得了。
第二次，少年去拿巧克力时，被轻包握了下手。
但那个时候少年好像没注意，只低着头看那支小酒瓶形的巧克力。
这天过去，少年满脑子都是巧克力的事和吃巧克力时候感觉到的甜味。
“荔吇？”宿逸因为少年长时间的失神先觉察不对，可是对上少年无辜又纯澈地慢慢看过来的红眸时，又止住了问题。
“有什么不对。”大恶魔皱了皱眉走过来，苍白的指节捏了少年的下巴，打量着左右转了转少年的脸颊。
血眸看着那双瞳孔。
映着人影，也是有光彩的，只是看起来像是心不在焉，被怎么摆弄都很乖巧。
当然他知道少年在对上自己的时候确实很乖巧。
“前辈……”少年有点困惑和疼的声音传来。
司旻眉略动了一下，才意识到自己捏着小恶魔的时间思索的时候已然久了，而小恶魔尖细的下巴上已因为自己并未控制的力道压上了一道有些明显的红-痕。
“……抱歉。”大恶魔松开手，略揉了一下眉心。他已经很久都没有向某个人类或同族道过歉了，几乎有些不习惯。
自己只是看错了也不一定，毕竟在这个所谓的人类训练基地里他接触到小恶魔的时间总数并不多。
小恶魔慢慢眨了眨红眸，然后想起来去试着环人的手腕。
宿逸垂眸看了小恶魔一眼，没说话。
全程去了浴室的焦子赫回来，也只做了几个简单的锻炼，便回到床侧去了。
宿逸到底只是带着小恶魔起身，关了宿舍灯。
……
要说反应迟钝，小恶魔大概还好，但是慢半拍还是客观存在。于是有时隔壁队的教官会对陈骁这队伍挑了个小尾巴排头略有调-笑。
不过他们真看过那个异国新生的模样之后，就不调侃了，颇理解地拍了下他肩膀，并笑着称他在“促进国际交流”。
促不促进交流陈骁不知道，但是实际上他这两天有点烦躁。
他注意到站在队伍最右的少年的专注力时好时坏，而那和他是否在附近巡视没有关联。
他的排头状态完全脱离了他的掌控，这是让教官最烦闷的点。
小组训练之后，少年的视线随着褐发身影掌中的巧克力移动，这一次拿巧克力的时候，被坏人另一只手碰了侧颊，但仍旧没有反应。
于是第四次时，就像是被抵押了似的，少年教拉着手腕，往坏人的方向拉近了一步，因为没有经验差点伏进人怀里。
到快重心不稳的时候，少年又从恍惚间迟钝地反应了会儿，重新站稳了没有跌倒。
但却被笑了一下，说他真的很像一只小魅魔。
小恶魔红眸中映着眼前这个人带着笑意的样子，他这些天有意识和失神的时候，最多映着的皆是这个人的影像。
焦……
有关其欺负自己的记忆好像已经很远了，现在见到他时，就会想起那种极度蜜甜的酒心的味道，然后这种时候，小恶魔的红眸就会像小动物遇到光线时一样瞳孔收缩。
晚餐的时间，小恶魔仍旧在回想巧克力里的甜味，于是被忽然提到名字的时候，愣了会儿，才发出了短短的困惑的鼻音，“嗯？”
见他反应，餐桌上其余几个正在有一搭没一搭，大多醉翁之意不在晚餐的学生其中有一个微微面红道：“荔吇同学，很高兴你愿意答应跟我们一起到这边，只是你为什么不吃东西呢？”
小恶魔不记得自己什么时候来这里的，也不记得自己答应了同学什么。
只是被提到食物，便想到自己有一段时间没有尝到蜜酒的酒心了，浅红的唇开启时，唇-舌间若有一点蜜桃似的水色。
“糖不在这里……”
小恶魔的唇珠有点嘟嘟的肉-感，只是无意地显出里边粉色小舌的一瞥视角，也像是蓄意引-诱。
同桌本就暗向他投去视线的几个学生，霎时面便全红透了，更别提荔吇说的话。
“糖”——是什么？
是他们此时脑中臆想的那样吗？
那荔吇的意思岂不是——
青春期男生躁动的妄想快一发不可收拾的时候，少年已经在慢慢眨了眨红眸之后，起身简略地抱歉后离开了。
他现在很想，很想继续再尝一下那个蜜甜的巧克力心，可是他现在又不知道，褐发的坏人现在在哪里。
有说过在夜晚的时候，如果想要再次找他，要去……
模糊的记忆中某个被蒙着的一角被触了一下，小恶魔想起来什么，此时分外敏-感的嗅觉又隐约嗅到一点蜜一样的甜香，于是向之前小队训练常待的那个密林角落径直跑了过去。
虽然有清整道路，林间道上仍不可避免地比平整地面要崎岖。此时没有学生在这里停留，只有林间树梢被风拂动偶尔发出的“沙沙”声响，静谧而又仿若暗示着些禁忌。
是秘而不宣。
少年一路脚下磕磕绊绊跌跌撞撞地直直跑向那个被吸引着的方向，要摔倒的时候——被轻笑着，锻炼有力的臂托着他将将站稳的双腿分于两侧抱了起来。
褐发的颀长身影此时那双琉璃般的瞳仁眸色渐深，眼中锁着自投罗网的少年。恶劣的天使将拢在怀中少年的背脊不轻不重地抵在了树干上。
……
作者有话要说：
是天堂酿造的蜜酒——价比黄金。
卑鄙天使现在吃吃小恶魔豆腐这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