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人并没有成功抱在一起, 因为楚溪客跑到半路就被钟离东曦拎住了后衣领……

阿肆心虚地叫了声“阿兄”,丝毫没有刚刚面对楚溪客时的惊喜。

钟离东曦都不知道应该吃哪边的醋了,只得摆出一副尽量不吃醋的样子, 淡定地问:“不是说三日后方到么,怎的提前了?”

阿肆完全没有察觉到自家兄长的醋意, 反倒很是骄傲地说:“阿兄交给我的事我办好了, 就跟着运粮的火车一道过来了。”

这呆呆的模样,钟离东曦都不好意思教训他了。

于是,楚溪客便开心地引着阿肆向长辈们见了礼,又拉着他坐在桌边和全家人一道吃起了饭。

楚溪客还把自己喝了一口的杨枝甘露让给阿肆当然, 吸管换过了之后又同他说起今日都有什么菜,明日有可能做什么。

那自然而然的模样, 就仿佛阿肆不是远道而来,而是一直在这个家里似的。

阿肆原本还有些紧张, 直到喝下甜滋滋的杨枝甘露,听着楚溪客满含笑意的碎碎念, 一颗心便不由自主安定下来。

吃完饭,楚溪客又带着阿肆去看房间。

早在去年, 知道阿肆要来的时候,楚溪客就叫人在蔷薇小院旁边另起了三间屋子, 格局和主屋一样, 同样是一室一厅一书房。

这样一来,刚好是姜纾和贺兰康两位长辈住中间,东边是楚溪客和钟离东曦,西边是阿肆, 俨然是一家两兄弟的格局了。

“你一个人住确实空了些, 过上两年等到你成了亲有了小娃娃, 恐怕还嫌挤。就是离王宫远了些,若是加班或值夜就住在王宫,宫里也给你留了屋子……

“屋里没床,盘的火炕,到了冬天烧起来比地龙还暖和。被褥各有两套,絮的都是平川本地的草棉,没有丝绵轻便,胜在耐用。你个子高,被子都是加长加厚版的,别家的絮上八斤棉花就行,你和你阿兄得絮十二斤……

“衣柜也是新打的,听你阿兄说你喜欢大宛马,我便叫匠人雕了幅《马踏飞燕》。对了,你应该没长胖吧?衣服尺寸是按照之前做的,春夏秋冬都有,都是这两年慢慢攒出来的……

楚溪客的介绍没有什么规律,都是看到什么说什么。不过,无论说到什么,都能看出是为阿肆量身定做。

不是借用,也不是暂住,这间屋子,这里面的所有东西,都是属于阿肆的。

阿肆看着炕上厚实的棉被,看着柜子里满满当当的新衣,不禁湿了眼眶。

这就是他想象中的生活吧,可以跟在阿兄身边打下手,可以吃到阿嫂做的饭,有慈爱的长辈,有一个可以称为“家”的地方……

从前只能凭借想象勾勒的“家”,如今,他也有了。

“阿嫂费心了。”阿肆声音哽咽。

楚溪客玩笑般眨了下眼:“一家人不说两家话,除非你不想跟我做一家人。”

“想,我想。”憨憨阿肆迫不及待地表态。

楚溪客噗嗤一笑,都不好意思逗他了:“那边是浴室,冲个热水澡吧,洗去这一路的风尘,明日跟着你阿兄去王城干活。”

阿肆连忙点了下头,十分听话地去了。

等他从浴室出来,楚溪客早已准备好换洗的衣服,俨然一副当家大嫂的模样。

阿肆毫不遮掩地流露出崇拜与感激的神色,楚溪客让他做什么他就做什么,比平日里面对钟离东曦时都听话。

钟离东曦从始至终都坐在小厅里,帮不上忙,也插不上嘴,倒像个外人,眼中的笑意却始终没有褪去。

此生最疼爱的两个人都在身边了。

他的家,也完整了。

***

最后的赢家依旧是鹿崽。

钟离东曦心甘情愿抽出一整天的时间陪他出去玩。

按照楚溪客的要求,这次他们要有一次“与众不同的约会”坐着火车去旅行。

平川专列,楚溪客挤在一堆药材中间,兴致勃勃地盘算着约会行程。

“到了敦煌,我们先去美食街吃手抓羊肉,再去五岔口买几个现烤的馕,带回来让阿爹和阿肆他们尝尝,最后是车站超市,可以一口气把敦煌蜜枣、李广杏、蜜瓜干都给买齐……”

楚溪客歪头看向钟离东曦:“还有需要补充的吗?”

钟离东曦看着这份约会行程(吃货手册),笑着说:“阳关鱼和驴肉黄面要不要尝一尝?”

“对对对,你不说我差点忘了,这么重要的事怎么能忘。”楚溪客急吼吼地把阳关鱼和驴肉黄面加上,那认真的程度仿佛在处理军政大事。

钟离东曦忍俊不禁。

说到驴肉黄面,楚溪客就馋驴肉火烧了,之前大学城就有一家驴肉火烧店,店家用的驴肉很正宗,不是马肉或者科技与狠活,火烧也是当地很有特色的马蹄烧饼,饼皮有碗口那么大,用吊炉烙成,一边焦黄劲道,一边酥脆咸香,还沾着满满一层芝麻……

楚溪客咽了下口水:“不然咱们称几斤、不,十几斤驴肉回去吧,我给你做驴肉火烧吃。”

钟离东曦道:“盐帮多用青驴拖货,鹿崽要想吃,可以买上一整头,痛痛快快吃一顿。”

楚溪客坏笑一声:“我还听说吐谷浑周边的马匪很多都骑驴呢,东曦兄不如找个时间挑了他们的寨门,缴获几头驴子回来。”

钟离东曦玩笑般说:“谨遵王令。”

楚溪客顿时喜笑颜开,当真寻思起怎么找马匪的麻烦了。

万万没想到,马匪竟主动送上了门!

只听一声长哨,是驾驶员的示警声,护卫队齐刷刷翻上车顶,还没来得及挽起弓箭,就见一群马匪气势汹汹地从山坡上冲了下来。

此刻,火车刚好行驶在一片谷地,两侧土坡陡峭,长着杂草与灌木,最适合伏击。

因此,眼下的情形对平川专列十分不利,敌人居高临下,随便射射箭、丢丢石头就能让他们损失惨重。

尤其是,护卫队还顾忌着楚溪客和钟离东曦在车内,难免束手束脚,几乎是被马匪压着在打。

这个护卫队并非由村民组成的野路子,而是上次出事后楚溪客从退伍兵中选拔的,每节车厢放一个人,权当看守货物了。

自打有了这支正拉八经的护卫队,平川专列还从未有人敢觊觎。

偏偏这次,就出了马匪。

对方十分不要脸,射完一箭就飞快地躲回掩体,然后再寻找下一个目标,射完再躲,明显就是想把护卫队磨死在这条山谷。

眼瞅着又一个队员滚下车顶,楚溪客的血性一下子上来了,大声命令。

“都给我放开了打,生死勿论!”

“得令!”

护卫队齐声应下,然后飞快地朝着第一节 车厢聚拢而来,并迅速调整队形,把楚溪客和钟离东曦护在中间。

楚溪客没有一味被保护,他虽然弓箭不行,但他有弹弓啊,出门之前就装了满满一兜铁弹珠,皮带也是特制的,拉到极限比寻常弓箭的杀伤力都足。

他一动手,大大地鼓舞了士气。队员们彻底放开手脚,一支支箭矢离弦而出。

然而,能射中的不足半数。

这群马匪想来做足了准备,特别躲在高处,还有灌木掩护,寻常箭矢还没飞到近旁便后继无力了。

“不成,须得用重弓!”护卫队长急道。

可是,他们原本就是因为年纪大或者能力不足从平川特种兵中淘汰下来的,能拉得开十六石以上重弓的寥寥无几。

就在这时,钟离东曦站了出去,拿起一个重弓,轻轻松松便拉满了。

周遭队员纷纷露出震惊之色,实在没想到,看似文质彬彬的王妃殿下竟有这样的臂力。

钟离东曦捏着箭羽,没急着撒手,而是目光专注地指向山坡的最高点,似乎他早就发现了那里的异样。

只听“铮”的一声,羽箭破空而出。紧接着便听到一声闷哼,有人滚落在地。

马匪们大声呼喊起来。

十分短促的语调,楚溪客没有听懂,可以肯定的是对方说的不是汉话。

被钟离东曦射中的似乎是他们的首领,对方一受伤,原本井然有序的马匪顿时乱了,所有人都冲过去,似乎要确认首领的安危。

首领大喊一声,喝止住他们的动作,并艰难地骑上青驴,试图逃窜。

钟离东曦没给他这个机会。

破空声响起,马匪首领应声落马,朝着山谷的方向滚落下来,没了声息。

其余马匪大惊失色,叽里呱啦地喊着什么。很快他们就达成一致,纷纷骑上驴子,四散而逃。

楚溪客皱眉道:“吐谷浑人?”

钟离东曦摇摇头,面色严肃:“是吐蕃人。这些人并非马匪,是军人。”

他们骑驴的动作并不娴熟,甚至还有人下意识地去扣马镫,一看就是骑惯了战马的。

楚溪客飞快下令:“追上去,留活口!”

倘若这些人当真是吐蕃军人,今日的伏击就不单单是马匪对药材的觊觎,而是吐蕃对平川的试探了。

为了平川城的安危,他必须弄明白吐蕃的目的。

然而,那些人跑得很快,个别被护卫队抓住的也果断自戕,没留下一个活口。

殊不知,如此果决的行事风格,更加坐实了他们根本不是求财劫道的马匪。

倒是有几头受伤或者没来得及跑的青驴被护卫队带了回来。

楚溪客和钟离东曦的约会算是泡汤了,只得带着“驴肉火烧”返回了平川城。

被破坏了约会的平川王殿下可是很记仇的,一边卤驴肉一边苦思冥想。

别说,还真让他想到一个鬼主意

“不都说‘老马识途’吗,这回我就试试老驴能不能识途!”

倘若当真是马匪,他就亲自带兵、不是,亲自下令让特种兵把匪窝一锅端了。

如果当真是别国军人假扮的马匪,那他就更不客气了,平川军从不侵犯别国,不代表有仇不报。

敢打平川专列的主意,呵呵。

楚溪客一刀砍断一根驴大骨。虽然心里很气,但也没耽误他好好煮肉,毕竟驴肉难得,需要尊重一下。

于是,楚溪客十分“尊重”地选了一条驴后腿,大块大块的腱子肉养眼极了。

好在驴肉几乎没有腥臊味,即使没有骟过也没关系。不过,为了最大限度地祛除杂味,楚溪客还是用冷水足足泡了两个时辰,这才焯水去浮沫。

焯过的驴肉再次放到凉水里泡一泡,收紧肉质。同时飞快地炒个糖色。

按照楚溪客的习惯,糖色炒好后不放驴肉也不放水,而是盛到碗里备用。

铁锅洗净烧干,放油,炒香辛料,等到香辛料稍稍炒出香味,便放上楚记自制的甜面酱和黄豆酱。

酱放进锅里后需要飞快翻炒,不然容易糊锅,等到酱料和油混合到一起后就可以放水了,最好是温水。

然后往锅中加入花椒、肉蔻、草果、乡野、□□、陈皮、小茴香、山楂干……楚溪客跟西域商人做生意,香料换回来满满一库房,完全不用心疼。

这样煮出来的就是卤水了。卤水煮开之后就可以把先前炒好的糖色放进去了。

最后再放驴肉。驴肉放入之后,先是大火把锅烧开,然后转小火,慢慢地炖上一个时辰。

这里有个小窍门,驴肉炖软之后再放盐,这样卤出来的肉更鲜嫩。

还有,关火之后不要着急吃,耐心地让肉在卤水里泡上一宿,切碎了夹到热腾腾的火烧里……

楚溪客馋得觉都没睡好,一晚上起来偷吃了两回。

煮驴肉的功夫,楚溪客也没忘记做正事。

他让人从那些还活着的驴子里选了一头看上去最年长也最狡猾的,放回出事的山谷,让驴子自己跑。

同时,他又派了一队特种兵悄悄跟在后面,看看那头驴到底跑去哪里。

第二天一大早,楚溪客顶着两个黑眼圈爬起来烙火烧,虽然脑袋蒙蒙的,胃口却很兴奋。

为了烙出正宗的马蹄烧饼,他还连夜改装了一个吊炉。吊炉的用法和围炉锅盔炉差不多,只不过锅盔是贴在炉子周边,吊炉火烧则是贴在炉顶。

底下放果木炭,让木炭的温度把炉子烤热,热腾腾的炉顶就能把火烧烙熟。

全家人都很惊奇:“火烧就这么倒挂着贴在炉子顶,居然不会掉下来!”

而且,贴着炉顶的那一面还很劲道,且不会烤糊,另一面则沾满了芝麻,又薄又脆,即便不夹肉直接吃都很香,更别说夹上卤了一宿的驴肉。

想象一下,酥脆的烧饼夹着香软的瘦肉碎,偶尔还能吃到一块弹滑的筋腱……

根本不需要放辣椒香菜之类的辅佐,因为驴肉本就精瘦鲜香,想找一块肥肉都不容易,稍稍咬上一口,驴肉的鲜香和碳水的美味融合在一起……

楚溪客一口气吃了两个,肚子都鼓起来了。

正要伸出小爪子去拿第三个,特种兵就回来复明了。

“果然如殿下所料,那些马匪是吐蕃兵假扮的,并非正规军,而是驻守矿山的民兵……”

楚溪客看着特种兵风尘仆仆的模样,连忙夹了个火烧递给他:“不着急,边吃边说。”

特种兵守着规矩,只恭恭敬敬接到了手里,没有吃,继续回道:“属下一路跟着那头老驴,看到它在一处矿山停下,守门的民兵显然认识它,放它进去了。”

楚溪客点点头,边吃边问:“什么矿山?在哪个方位?距离平川多远?”

说到这个,特种兵显得有些兴奋:“在平川西南,距平川专线不足百里,只是地势隐蔽所以一直没被发现……对了,是铁矿。”

全家人不约而同地停下咀嚼的动作,齐刷刷看向楚溪客。

楚溪客咬着一口火烧,傻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