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如其来的宣言让桑思逸愣住, 小兔子还在叨叨叨:“他以为我不敢,有什么不敢的。国内不能结婚我们去国外,承认同性婚姻的国家现在多的去了……”

说着说着怒火没了, 眼睛却越来越亮:“对了,我们去安特卫普!”

国王的发迹地他早就想去了,更何况,这次还有正当的理由。

难得有一次, 桑思逸跟不上他的思路。

大脑是乱的, 只配合着他问:“为什么是安特卫普?”

小兔子理直气壮:“我要去安特卫普找红宝石。那里不是世界最大的宝石集散地之一嘛, 哥哥找不到是因为他没想过委托宝石猎人……”

最后几个字含糊不清,大脑却自动回到刚才的聚餐,然后是逛街、和女生通话……电光火石一条线下来, 林酝猛然从自己的思路中惊醒, 抬头问:“思逸哥你没事吧?”

小兔子跳了一圈,终于回到了原来的位置。

桑思逸轻轻拍了拍他的手,带着人往一边走,口里答着:“没事,你看我好好的。”

“陈思祺的确是找人来骚扰我,但是他们打不过我。”

“路人报了警, 警察来的时候他们已经被我打倒了。”

“证据证人都很清晰,他们先动的手,我正当防卫。到医院来,是因为警察要求我来验个伤, 保留证据以便起诉他们。”

“我之前已经做过了笔录, 给警察留了联系方式, 有事他们会再找我。”

男人的声音很温厚, 语速也慢慢的, 让人很安心。

终于走到了明亮的灯光下,林酝抬头去看。

很好,眉眼依旧俊美,没有受伤的痕迹。

衣衫整理过了,袖口的折痕规规矩矩,都不像是打了架的样子。

目光再挪一点,看到了通红的,擦着些许碘伏的指节。

“手受伤了吗?”他忙忙地拉起桑思逸的手,放在路灯光下细看。

“没事。”男人任由他看,“打人总还是要受点小伤的,这个不要紧,明天就好了。”

决口不提对方提着棒球棍,拿着水果刀而来,却被他打到瘫倒一地,鼻青脸肿说不出话来。

林酝看着那受伤的指节愣了半晌,突然低头,在上面轻轻吹了吹。

呼吸间带着温暖,吹上去的风却清凉。

桑思逸不由自主地轻轻动了动手指。

小兔子抬眼,很严肃地强调:“明天我们就去比利时,我来买机票。”

虽然和设想的不一致,这时已再顾不得其他,桑思逸按压住心跳,风轻云淡道:“没事,你给我帮忙,哪儿能让你操这个心。我来订,把护照号报给我就好。”

就怕到了下一秒,林酝会说,我只是一时气愤,开玩笑的。

“好。”林酝点头,继续往回走了几步,又说,“我回去跟父母说一声,你等我消息。”

刚放下的一颗心又提了起来,但却不敢多说什么,桑思逸点头,两人一同打的回了云都。

把林酝送进林家别墅,桑思逸强迫自己回了家。

进了大门,也不开灯,径直走到露台,望着林家别墅二楼的方向。

如同十年前那段时间,每个周五都守在实验初中的门口,等着参加晚间竞赛培训的林酝出来,再偷偷护着他回到云都,直到别墅二楼的灯光亮起。

只不过,上辈子,没能等到一个结局。

这辈子呢?

露台上烟雾缭绕,明灭的红点像是天上紧张眨眼的星,不安地颤抖。

像是过了一辈子的时间,别墅二楼的灯光终于亮起,手机却没有任何动静。

度秒如年的十分钟后,身边叮地响了一声。

手机是两人上了出租车后,林酝还给他的,屏幕碎了一个角,大概是剧烈运动的时候被甩了出去。

打开微信,唯一的置顶联系人后面跟着一个红色的1。

下面,灰色的字体显示:

“晕晕”撤回了一条消息。

接着,手机一震。

【晕晕:对不起啊思逸哥。】

桑思逸的心猛地一沉。

五秒钟后,一张照片跳了出来。

是林酝的护照。

后面跟着一条消息:【晕晕:刚才护照号输错了……】

心情几秒钟内大起大落,看着护照上精致的小脸,桑思逸小心地回了个【收到】。

跌坐在露台的沙发上,他竟觉得有些腿软。

不远处是心爱之人房间的灯光,身旁是焦急时刻凌乱的烟头,他仰面靠在沙发背上,轻轻地笑。

笑着笑着,手臂横在了双眼之上。

当初在生日宴上现身,是不愿林酝尴尬,不想他太过失望。

在得知必须结婚才能继承股份的那一晚,他接受恶魔的引诱,设下陷阱。

策划每一次见面,设计每一回接触,一步一步接近,一点一点熟悉,织下密密的网,把他的宝贝生生拖拽,层层围困。

如恶龙守着他的宝藏,不让旁人丝毫觊觎。

只不过,他是用真心浇灌阴谋,用生命渴求灵魂。

而林酝,如同一只天真纯洁的小兔子,即便被恶龙叼进了窝,却还心心念念地守在窝口,企图用自己的小身板挡住外面的恶狼,护着身后的假兔子。

恶魔再次在他耳边轻语:勿负良辰。

他放下手臂,一番操作后,把订好的电子机票发了回去。

飞机是第二天下午五点,从A市国际机场起飞。

早上十点,林酝坐在金玉坊的璃云铺子里,看着一堆快递包裹发愁。

他刚跟方礼说了自己的旅行计划,当然,结婚一事隐去,只说要去安特卫普碰碰运气。

“你父母让你去?”方礼不信。

林酝失笑:“怎么不让?我十五岁就去巴黎上学了,那几年不都在外面?”

方礼羡慕得不得了,可惜自己走不开,就拿出这一堆包裹来膈应他。

所谓损友,就是我不开心的时候你也不许开心。

林酝挑挑捡捡,找出两个时间有点长的,开了直播。

在直播里和网友说明了自己要出差,并且承诺如果有机会,会在出差途中给大家介绍安特卫普的宝石交易,林酝又一一联系寄来包裹的网友,承诺会按照耽误的时间给予折扣。

好不容易忙完了,已经是下午两点多。

时间还早,他拉着行李,施施然去了机场。

A市是国际都市,机场里人来人往川流不息。

林酝对免税店不感兴趣,过安检后便直直往里走。

“这位同学!”有人在他身后呼喊,林酝全然不觉,直到一只手搭上肩头,他才回过头去。

本身面相就稚嫩,身形也单薄,林酝今天穿了身简单低调的卫衣,背着个双肩小包,说是外出交流的大学生,甚至高中生,一点都不违和。

来人是个二十三四岁的外国青年,一双碧色桃花眼风韵流转,笑眯眯地看着林酝,和他说起话来,中文居然也流利:“你也去安特卫普吧?结个伴如何?”

是个自来熟。

林酝微笑,脚步不停:“我有伴一起的。”

笑容精致,来人眼中兴趣更浓,“没关系啊,一起交个朋友嘛!”

林酝不太会拒绝人,尤其人家还笑眯眯的,他扭过头没有说话,只默默加快了脚步。

那人就跟在身后絮絮叨叨:“同学,跟我去贵宾休息室吧,那边环境好一点。”

林酝抬头,看向贵宾室大门。

高大的身影正站在门前。

喜悦如同破土的嫩芽,在春风里一瞬间长大。

林酝快步跑了过去,仰起小脸:“思逸哥,你怎么这么早?”

跟着他的年轻人停了脚步,目光不自觉地被高大的男人吸引。

俊美,却也锋利危险。

可惜了,这小美人居然是有主的。

青年耸耸肩,在对方锐利的目光投来之前,从两人身边擦身而过,率先进了贵宾厅。

桑思逸的目光从青年身上收回,投向林酝,立刻变得柔和:“早上事情处理完就过来了,没等多久。”

天知道他其实一夜没睡,林酝上班后就守在金玉坊附近,一路跟着他的出租车来到机场,这才稍稍放下心,在林酝托运的空隙里抢先过了安检。

贵宾厅里设备齐全,两人没去理睬那些花哨东西,只有一句没一句地聊天。

“以前去过安特卫普吗?”

“没有呀!”林酝一脸的后悔,“当年我在巴黎上学,欧洲都逛遍了,也想过要去安特卫普的,机票都买好了,结果那年圣诞节……嗯,朋友来访,没有去成。”

桑思逸垂眸,那年,他记得的。

当时他伤刚痊愈半年,跟着师傅已有两年。之前一直在做幕后支持,痊愈后跟着师傅下了几次矿。师傅很欣赏他,准备带他做个大单就让他出师。

林酝那时已经在巴黎读书,他生意一结束就兴冲冲去了那所学校,却看到林酝和赶来过节的吴艾在校园里漫步,红着脸接受了对方的表白。

那是他最混乱的一段时间,日日被伤心与悔恨折磨,抽烟和酗酒的习惯卷土重来,把师傅气得丢下他去了南美。

也是从那个时候起,他开始单独行动,不久后就得了个拼命三郎的名声,在业内杀出一片天来。

“思逸哥,你去过安特卫普吗?”林酝的声音将他惊醒。

“在那里住过两年。”

小兔子点头,又好奇地问:“我哥说你当初是生病出国治疗,就是这段时间吗?”

“嗯,”男人点头,“在安特卫普的一家小研究院,参加他们的一个医疗计划。”

没有得到更多的信息,林酝并不在意,两眼亮晶晶地看过来:“那应该是六七年前?思逸哥,你知道国王么?”

坐在离他们不远处的青年循声看了过来。

“什么国王?比利时的菲利普国王?”

青年的脸转了回去。

“不是。”林酝靠过来,“是在安特卫普赫赫有名的宝石猎人国王。”

桑思逸的眼中闪过一丝异色,却被他垂眸的表情完全遮盖:“宝石猎人?”

“May I have your attention please……”

机场的广播响了,已到了他们的登机时间。

林酝伸了个懒腰站起来,看着桑思逸拎起他的小包,在他耳边小声说:“我最喜欢国王了,他是我的偶像!”

“喜欢?”

“嗯!特别喜欢,你知道他去哥伦比亚找祖母绿的故事吗……”

*

桑思逸买的是头等舱双人座,宽敞舒适。

两个人的座位连在一起,周边还有可以升起的隔板。

买之前还有些犹豫,要是林酝害羞,不肯坐怎么办。

这会儿上了飞机,刚把随身包放好坐下,就见林酝立刻升起了隔板,把两人圈在一方小天地里。

然后目光闪闪地看了过来:“思逸哥,我给你讲国王的传奇故事好不好?”

马上要去国王的发迹地了,那里肯定有更多他的传说,小粉丝按捺不住心底的兴奋,一定要和人好好分享。

桑思逸看了眼升起的隔板,淡然回答:“好。”

于是,说的那个侧着身子,抓住身边人的胳膊,在他耳边一直兴奋地小声叨叨叨。

晚饭来了也不吃,小嘴不停。

听的那个就摆好餐盘,切好了牛排一块一块地投喂。

说到一段落了,再喂一口饮料。

然后用裹着纸巾的手指抚过青年的嘴角,微笑着鼓励:“嗯,然后呢?”

接着,新一轮的传说轰炸开始。

直到晚上的零食甜点都吃光了,四周的灯光也都暗了下来,呱噪的小兔子才终于停下来,摸了摸被投喂得浑圆的肚子,幸福地叹了口气:“明天就到国王的地盘了,真好!”

桑思逸默默数了数,国王这个人大概每年要冒险不下二十次,每次都能找到十克拉以上的宝石,为十五六个王室工作过,有这个数目两倍以上的公主曾向他示爱,王子好像和这个数量相当。还有三倍以上数目的大财团请他去工作。哦,对了,他还打败过一百只以上的野生动物,大都是巨型的、有毒的,看起来像是从史前穿越过来的品种。

听起来像是个搅乱世界秩序的恶徒,走到哪里,哪里就是一片血雨腥风。

林酝正捧着杯子猛喝水,看着他嘴角的笑,问:“思逸哥,你笑什么?”

桑思逸垂眸:“你说的这个人,经历太……丰富了。”

“那当然!”小粉丝忙不迭地维护自己的偶像,“太厉害了是不是,啊,要是他肯带我去找宝石,我愿意为他做任何事!”

旁边的男人闻言看过来:“任何事?”

“是啊?”头点得理所当然。

“如果……他让你和他结婚呢?”

林酝一愣。

偷偷设想了一下和国王并肩站在圣坛前的样子,小粉丝的眼睛里冒出一大串粉红泡泡,却很快又想到了什么,拉过身边的男人,一本正经地小声强调:“虽然我非常愿意,但是现在我答应了你,所以,你不用担心,我还是会和你结婚的。”

“嗯。”男人给他盖好薄毯,调暗了灯光。

昏暗光线下的小兔子看起来越发乖巧,闭着眼睛,嘴角还带着浅浅的笑。

“思逸哥……”他模糊地呢喃出声。

“嗯?”

“谢谢你听我说了这么多,”小兔子翻了个身,脸颊压在男人手臂旁,“你别担心,国王不会娶我的,他都不认识我。”

话音里似乎还有点委屈,男人怔愣半晌,伸手拍了拍他的背。

“好。”

航程一共十六个小时,早上林酝醒来的时候,阳光洒满机舱。

迷迷糊糊睁开眼睛,对上身旁含笑的双眼。

“啊,到了吗到了吗?”小兔子一跃而起。

“还有一个多小时,”男人指指放在自己这边的两份早餐,“去洗漱了过来吃饭。”

早餐是中式的,小笼包、烧麦配香甜的小米粥,小兔子吃得不亦乐乎。

吃完了想起来一件事,贼兮兮地拉着男人的衣袖:“思逸哥,我的香辣蟹还没吃上呢!”

男人忍笑,都十一月了,等回去了,怕是已经过了吃螃蟹的季节。

面上却没表露,只说:“好,有机会了就做给你吃。”

飞机很快降落,下机的时候,又遇上了机场里碰到的那位青年。

桑思逸在拿行李,青年路过林酝的时候,轻笑了声,塞过来一张名片。

大方的式样,只有一个电话,一个名字和另外一行小字。

桃花眼勾了勾,悄声说:“我等着你。”在桑思逸回头前便下了机。

林酝莫名其妙地把名片拿到眼前细看,忽的抓住了桑思逸的衣角:“思逸哥你看,之前我们碰到的那个人,也是宝石商人!好年轻啊,你说,会不会是宝石猎人?”

桑思逸没说话,接过名片放进兜里:“我帮你收着。”

“好!”林酝东张西望,确定再看不到那人的身影,这才遗憾地说,“早知道就跟他聊聊了。”

男人的眼光射过来,“聊什么?”

“随便什么啊……”林酝止不住地笑,“说不定可以找他打探一下国王的消息。”

原来还是为了国王。

男人放松了嘴角,“走吧,去市政厅。”

小兔子这才想起今天要去结婚,心里不由得忐忑起来。

在去往市政厅的路上,林酝掏出手机:“好像有些表是要在网上填的,我看看要写些什么。”

市政厅的结婚登记网页有些卡,小圆圈在中间缓缓转动,林酝有点着急地在手机屏幕上戳了戳。

桑思逸看着他动作,半晌后,突然伸出手,把林酝的手机拿过来,放在一边。

小兔子圆圆的眼睛看过来。

桑思逸喉结动了动,声音比平时低沉少许:“林酝,你是真的要和我登记结婚吗?后悔的话,现在还来得及。”

林酝瞪着他看了几秒,突然笑了:“思逸哥,你是不是紧张啊!”

他笑眯眯地伸出手指,在男人胸前戳了两下:“别怕啊,我说话算话的。”

葱白的手指轻轻触在心口,惹起一阵狂跳。

男人说不出话来,只拿出自己的手机,解锁,递到青年面前。

“诶,你都填好了啊!”林酝惊讶开口,“我看看,嗯……我的信息都是对的,那我提交了?”

在看到对方点头后,指尖戳上“提交”按钮。

“好啦!”小兔子完成了一件大事,抓过自己的手机喃喃自语,“让我看看,市政厅附近有没有宝石交易所……”

身旁的男人却握紧了手机,扭头看向窗外,掩过眼角的一点闪光。

到达市政厅的时候,林酝先下了车,出租车司机转过头来,竟是一名华裔老人。

看了眼一路沉默的高大男人,老人用汉语问:“来结婚?”

“嗯。”

似是看多了各式的情侣,老人的眼中带着历遍世事的坦然:“放心吧,那孩子喜欢你呢!”

等两人下车登上市政厅的台阶,老人才低头失笑。

一看便知,大的那个情根深种,小的那个却还懵懂,怕是被人骗来结婚的。

但是,在最后关头都还能克制自己,让对方再考虑考虑的男人,又能坏到哪儿去呢?

市政厅的结婚登记室很宽敞,看起来像是法庭和教堂的混合体。

银发的登记员坐在上首,宽大的桌子对面就是新人们坐的地方。

那天有好几对新人,大都和亲友们坐在一起,看见他俩进来,都看了过来。

两人都是修长身材,惹眼的相貌,并肩走进大门的时候,背后的阳光都格外灿烂。

新人们互相说着恭喜的话,声音不大,却温暖人心。

很快轮到了他们。

坐在那张巨大的办公桌前,连一直东张西望的林酝也严肃了起来。

“这位先生,你同意这位先生成为你的伴侣吗?”

先被问到的是桑思逸,男人喉头滚动,深深看了身边的青年一眼,回答“是的。”

接着是林酝。

带着显而易见的好奇与兴奋,小兔子终于把自己完全推进了恶龙的巢穴。

他开开心心的回答:“是的”。

工作人员例行公事地宣布了两人成为法律上的夫夫,又各自在结婚证书上签了字,仪式便已完成。

林酝轻松地站了起来,突然间,垂下的手指触碰到一丝温暖。

桑思逸轻轻抓住了他手腕,把细长的手指包裹在自己的手中。

接着,手指挤入他的指缝,掌心密密相贴,成了十指紧扣的姿势。

四周的新人和他们的亲友们都鼓起掌来,桑思逸把林酝轻轻拉到身边,另一只手抚上他的脸颊。

林酝的心开始狂跳起来。

在市政厅登记也有接吻的环节吗?刚才那对新人亲了吗?

脑子里一片慌乱,早就记不清楚,刚才别人的流程如何。

桑思逸拉他的时候带着他转了半圈,高大的身影遮住了巨大拱形玻璃窗外的阳光。

林酝呆呆地看着男人俊美的面孔,居然在这当口还走了个神。

思逸哥的睫毛好长啊。

那睫毛扇了扇,目光很快对上他的。

他又想,思逸哥真的可以去演戏,个子高,长得帅,演技也好,你看他现在站在结婚登记室里,就跟真的要结婚一样,他那双眼睛……

那双眼睛深深地看到他的眼底,似是含着无限温情,还有期盼多年终于得偿所愿的如释重负。

就像……是真的看着自己的爱人。

男人的脸慢慢压了下来。

小兔子整个僵住,呼吸停滞,连眼珠子都不敢动。

男人的睫毛轻闪一下,再看不清眼中的情绪,他听见桑思逸低低开口:“乖,闭眼。”

小兔子听话闭眼。

失去了视力,感觉就变得格外灵敏。

纠缠的手指缝里有轻薄的湿意,有鼻息轻轻喷在鼻尖,带着点清冽的雪松香气。

手指抚上嘴唇,轻柔摩挲,指纹的触感清晰无比。

林酝浑身都开始颤抖,呼吸再也屏不住,十分不争气地发出“嘤”的一声。

那声音极为细小,男人眼中却陡然燃起了一把火。

桑思逸几乎用光了生平所有的控制力,才堪堪维持住刚才的姿势,只是按着林酝嘴唇的大拇指微微用力,将自己的唇落在了拇指之上。

偏头的角度挡住了双唇,在外人看来,那仍是一个深情而甜蜜的吻,大家纷纷发出小声的祝福。

桑思逸的拇指离开嘴唇的时刻,林酝早已无法站稳,没有被牵住的那只手不由自主地扯住桑思逸大衣的衣襟,紧接着,一头钻进了他怀里,遮住自己爆红的脸颊。

刚才怎么就忍不住“嘤”了呢?丢死人了!

这个撒娇式的拥抱惹来了周围人的哄笑。

其中一对新人笑着来问:“你们的招待会安排好了吗?”

桑思逸摇头:“我们单独过来的,没有朋友一起。”

“那来参加我们的吧,一起高兴高兴。”

桑思逸把怀里的小兔子挖出来,问他:“要去别人的婚礼玩吗?你有没有别的安排?”

林酝脸上的尴尬还没消完,他拿起手机看了一眼:“我约了人四点见面。”

“那就还有三个小时,”邀请他们的新娘子说,“来吧,结婚总要热热闹闹才好。”

跟着那对新人走出市政厅的时候,林酝的脸终于降到了正常的温度。

他跟着桑思逸慢慢往前走,突然,伸手摸了摸自己的嘴唇。

被对方手指按压的触感还历历在目,心里却似乎有点不满足。

借位呢,啧。

那对新人的招待会在不远处的公园一角,一群年轻人一起,BBQ,喝啤酒。

林酝长相可爱,很快被人拉着谈天说地,不一会儿跑了回来,塞给桑思逸半盘子烤肉。

再过一会儿,又拿来一小盆沙拉。

跟主人似的招呼:“快来吃东西。”

看见人开始吃,便也凑过来,从盘子里挑出两块烤牛肉吃掉,开心地说:“我结婚的时候也要这样。”

“怎么样,BBQ?”

“嗯,这样好玩。”

“那花园仪式、宣誓、海滩招待会还要吗?”

这是以前某人在直播里,给别人做订婚戒指的时候说的。

小兔子愣了半晌,苦着脸纠结:“好像也不错。”

“那就都要。”男人点头,挑出一块鲜嫩的小牛肉喂他,“找一个海边的花园,搭圣坛,找主婚人。先举行仪式,宣誓,然后在海边开招待会,专门围一个角做BBQ,想来的朋友都欢迎,好不好?”

林酝点头,好棒!完美!

端着空盘子去烧烤架的时候才回过味来,这么说,怎么感觉是要和思逸哥举行婚礼?

再回头,男人正低着头打电话。

算了,估计他也没感觉到,说了反而尴尬。

下午三点半的时候,两人离开了招待会,去找林酝的联络人。

还是在巴黎上学的时候认识的,林酝网购过几次他家的宝石,质量、价格都不错,后来就成了朋友。

约见的地方是对方家的私人铺子,古色古香的小楼,被几代人抚摸得光可鉴人的老橡木桌,带着眼镜的宝石师傅拿着镊子,对着光分辨一颗又一颗闪亮的石头……

进门的时候,门板背后的铜制铃铛发出清脆的响声,一只胆小的猫猛地跳上柜子,躲在比它还大的花瓶后,只露出一只眼睛看着访客。

听到动静,柜台前的老先生抬起头来,眯着眼睛看着进门的两人。

走在前面的青年表情柔软,后面的那个……

手上的镊子突然掉落下来,摔在柔软的丝绒垫上。

老人似乎有些激动,站起身来。

“爸,那是我朋友!”年轻人从后院跑了过来,兴奋地扑向林酝,“终于见到你了,我的华国朋友!”

飞奔而来的青年棕发碧眼,一口法语说得飞快,在林酝面前刹住脚步,小心地摇了摇他的手。

回头对他父亲说:“这孩子看起来好精致,我都怕碰碎了他。”

老人却没有理会,双眼直直盯着林酝身后的男人。

阴影和苍老的皱纹模糊了老人的神情,两个兴奋的年轻人并未察觉什么,林酝拉着桑思逸:“这是我朋友里昂,里昂,这是我L……嗯……朋友桑思逸。”

注意力被那个含含糊糊的L字音吸引,桑思逸眼中流露出一点促狭的笑意。

林酝警告地瞪了他一眼,冲着里昂招手:“快快快,让我看看你这儿的货。”

两人进了里间,桑思逸却没有跟去,而是上前两步,坐在了柜台外的转椅上。

豆大的汗珠从老人额上滚落。

他从口袋里掏出一方旧帕子,颤颤巍巍抹了抹额头上的汗,迟疑道:“我……我不会告诉你他在哪儿。”

桑思逸盯着他没有说话。

店铺里气氛凝重,老人不断擦着汗,在男人的目光下几近崩溃。

就在他快要受不了的时候,桑思逸的手指在桌上轻轻叩响:“我不需要你告诉我去哪儿找他,他现在在哪里、怎么活着,我很清楚。”

桑思逸锐利的目光投向老人:“不是所有的人都能原谅那种出卖,我不找他也不过是因为你的这个小儿子。”

两人都把目光投向里间的大门,门内传来里昂和林酝叽叽喳喳的说话声。

老人看向桑思逸,出乎意料地,他竟从这个可怕的男人眼里,看到了一片温情。

“我对你的儿子没兴趣,但他们是朋友。”桑思逸回头,“永远别打他的主意,我会看着你们,嗯?”

老人低着头,万分恭敬:“是,这个孩子,将永远是迪布瓦家族的座上宾。”

桑思逸满意地点点头,林酝已经从里间冲了出来。

目光立刻变得温柔,桑思逸看着冲到身前的青年:“找到了吗?”

林酝撅着嘴:“没有……他家的货也出得差不多了,剩下的都不符合要求。”

“你打算怎么办?”

“再去市场看看吧,多逛几家,说不定能碰上。”

桑思逸点头,两人转身,老人在身后吩咐:“里昂,陪他们去吧。”

青年愣了一下,但很快开心起来:“那我今天的功课……”

显然是得到了满意的回答,里昂兴高采烈,一手勾住林酝的脖子:“走,我带你们去交易中心。”

刚拖着林酝走了两步,里昂若有所感地看了桑思逸一眼。

锐利的目光正落在他的手上。

手被风吹得冰凉。

他缩了缩脖子,收回手,揣进衣兜里。

在宝石交易大厅转了一圈,里昂带着两人几乎走遍了所有的交易商,跟商量好了似的,个个手上都拿不出好货。

门口展台的大叔语重心长:“里昂啊,你又不是不知道,博览会召开在即,算是近期业内影响力最大的活动,多少人都提前抢货,你这个时候来,怎么可能淘得到好的?”

出了门,里昂看向林酝:“你也别太难过,”他放低了声音,“要不,我带你去黑市逛逛?”

林酝习惯性地仰头去看桑思逸。

桑思逸倚在一旁的栏杆上,对里昂的提议不置可否,只抬眼看林酝:“你决定。”

其实刚才那位大叔说得对,这个时间当口,好货确实少,即便是去黑市,也不过是抱着侥幸心理,大概率是淘不到好宝石的。

但如果小朋友不死心,想要去碰碰运气,他也不介意作陪。

林酝咬着嘴唇,沉吟半晌,叹气:“算了,没必要去黑市。”

他对上里昂疑惑的目光:“现在时间的确是太紧了。为了今年的博览会,君逸从去年就开始寻找合适的材料和设计,我们如此,别家不可能松懈到哪儿去。”

“即便是临时抱佛脚,一款参赛的首饰,从选定设计师、出草图、配色到成品出来,赶一点两个月刚刚够,但宝石的寻找周期则要长得多,很多参赛作品使用的宝石都来自平时的收藏和收集,甚至是几年前拍卖会的成品。而宝石商,包括黑市的交易商,就算屯着货也会在博览会周期内开放货源,不会有人藏着掖着这到了现在才把货拿出来。”

小脸上虽然有疲惫,思路却依然很清晰:“现在去黑市,除非是去找拿着刚出土原石的货主,但是……”

他看了眼安特卫普干净整洁的街道:“这座城市从来都有钻石之都的称号,交易的主要范围还是钻石,其他宝石的销售,多是因为这里有最好的打磨工匠,出品的成品质量高。而原石,这个时间,在原产地就已经被抢购一空,哪里还能轮得到我们?”

终于还是觉得沮丧,他低着头,不由自主地牵了牵桑思逸的衣袖:“思逸哥,我们回去吧。”

男人依然沉默地倚靠在栏杆上,眼中却有止不住的赞许。

本以为林酝作为家中幼子,学的又是制作,在贸易和原料上会缺乏经验,没想到,小兔子分析起现下的局势来,却头头是道。

他安慰地拍了拍林酝的肩膀,看向里昂:“安特卫普目前最大的宝石掮客是谁?”

没想到他要问这个,里昂愣愣地开口:“啊,是奇爷,里奇-波利曼。”

“能联系上他吗?”

“我……我……”里昂“我”了半天,见林酝都奇怪地向他看过来了,这才涨红了脸,自暴自弃地叫道:“那可是奇爷啊,打过仗杀过人,暴力帮派都被他治得服服帖帖,一生阅宝无数,连市长要见他都还得看他有没有时间,哪是我这种小宝石商能接触得到的啊!”

桑思逸垂下眼睫:“那真是太遗憾了。”

当晚,告别了两人的里昂回家见到父亲,很难得的,一向对他的行踪不感兴趣的父亲,竟问起了今天几人的情况。

“都找遍了,还是找不到合适的宝石。”里昂絮絮叨叨说了过程,又感叹,“小酝那个同伴倒是架子很大,开口就要找安特卫普最大的宝石掮客。我的天,奇爷哪里是随随便便能见到的?只盼着小酝别听他的,那孩子看起来乖乖巧巧的,别被奇爷的手下吓到就好。”

里昂回房间后,老人依然坐在店铺大厅里,垂眸思索。

“里奇-波利曼?”他取下老花镜,在手中慢慢擦拭,“怎么可能,有那个男人在,波利曼怎么可能不答应呢?”

作者有话说:

结婚了结婚了,嫁了大佬的小兔子还不知道老公是谁,哈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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