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出门的时候, 梁径瞧着,雪似乎小了些。

道路上的积雪被铲得干干净净,空气里弥漫着一股冰冷潮湿的气息。

车窗外, 高楼林立。

天实在阴, 半途落下的雪絮似乎都是灰色的,被高耸入云的钢筋水泥衬托着, 莫名显出几分阴森。

但也可能是时间尚早, 天色未完全亮起。

这会,距离早高峰还有一个多小时。

梁径翻检着庄叔带来的公司文件。

庄叔是梁老爷子留他身边的。

浔州老家的人。

他的妻子,是梁家最小的姑奶奶。

夫妻俩帮着梁老爷子打理老家林林总总的鸡毛蒜皮事。庄叔为人十分古板,平日里不见笑的。梁小姐却十分可亲爱笑,即使年纪大了,也给人娇滴滴的大家小姐的感觉, 一看就是被人从头宠到脚的。听说两个人没孩子。不过老一辈也说, 多年前是有了的, 只是没留住,之后梁小姐生了场大病, 两人自此也没再要过孩子。

车速忽然慢下来。

有辆警车从旁飞速驰过, 看样子前面应该发生了事故。

雪天路滑, 视野又昏暗。

梁径合上文件,对坐前面的庄叔说:“上午的会延一小时,让大家上班不要急。”

庄叔目视前方, 有条不紊地回:“好。”

交代完,梁径往后靠了靠, 偏头望着窗外灰蒙蒙的街景。

江州这些年的市政建设逐渐朝“高新”靠拢越来越多的高楼、越来越新的商场。周边市镇的规划, 也慢慢上了轨道。

拿安溪来说, 对比十年前, 已经大变样。

再过一阵,安溪机场将彻底竣工。

只是不知为何,工程建设始终拖在收尾阶段,接下来的机场各部门运营管理,也迟迟不见投入。

说起来,还有一个比较吊诡的,是安溪的小沽河项目听说多年前就拿下了改造许可,工程队都去测量了,中途却无故停摆,延宕至今。

今年夏初,忽然又传出消息说暂时不动了。

反反复复,小沽河平静无波,保持着记忆里的样子,对安溪的老一辈来说,还蛮令人开心的。

突然,前面传来手机震动的声响。

后视镜里,庄叔低声:“梁总。”

梁径睁开眼。

电话没有直接打到他的手机上,而是打给了庄叔。

是梁圹。

梁径倒不是很意外。

他接过手机,看着屏幕上的显示,指腹轻点了点背面。

窗玻璃上倒映着他的侧脸,额头宽阔,眉眼英挺。窗外,倏忽而过的雪片光影好像一道锋利的暗刃,掠过他幽深的眸底。

这一年,有些事尘埃落定,而有些事,却好像才刚刚开始。

梁径闭上眼。

轻轻按下手机侧面。

屏幕瞬间漆黑。

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

梁径把手机还给庄叔:“下次让他直接打给我。”

庄叔不是很意外梁径的做法:“好。”

说完,他抬头看了眼后视镜里的年轻总裁。

考究精良的黑色西装穿在他身上,除了衣装带来的体面,那股与生俱来的矜贵与从容是梁径与旁人最大的区别。

可能是得天独厚的家世积攒给他的,也可能是自小端正严谨的家教就这么教出来的只是现在这个世道,要说有什么能被继承、传承,那也是空话、装点门面罢了。三十年尚且一个河东河西,何况是人?

梁径身上,却始终有种超出年龄的沉稳。

更看不出,他接管这个庞大又根深蒂固家族企业,才不过一年。

梁径身上中和了梁坤的性情,也完全继承了梁老爷子的手腕他跟在自己爷爷身边太久,从小到大,一言一行、举手投足,即便是学,这么多年,也学出来了。

何况还是亲孙。

手机再次响起。

电话没人接,梁圹以为是庄叔不接,便又打来。

震动响起的瞬间,后脑勺传来一道平静注视。

庄叔直接挂掉,给梁圹发去语音:“梁总说,直接打他的电话。”

信息发过去,直到车子驶进公司大门,庄叔的手机再也没响起过。

下车,梁径站在车旁,抬头看了眼江州的第一场雪,眉宇间神色如常。

细小的雪碎落在他宽阔的肩膀。

梁径看了眼腕表,估计了下美国那里的时间,再抬眼的时候,却忽然对站在一旁的庄叔说:“打电话也是浪费时间。”

“取保候审的期限还剩一个月。”

“告诉他,如果梁培还是交代不清小沽河那笔款项的来龙去脉”

“我也无能为力。”

下个月一过,梁径二十九岁,也算三十而立的年纪。

而立之年,一手推了家族百年的祠堂,一手把自己的堂叔送进监狱梁径的狠绝,梁老爷子病床上同庄叔说起的时候,庄叔都有些胆寒。

一年前,老爷子积劳成疾,要不是梁径当时就在身边,抢救十分及时,医生的意思是,脑中风的可能性非常大。

之后,梁家大小事务,正式划归到梁径的决策范围内。

其实这也不是什么特别突兀的决定。

梁坤出事,七年多的时间里,他都跟在老爷子身边,有些事明里暗里就已经是他在接手处理。而梁坤没出事之前,梁径也早就在家里的企业实习了。

只是刚接手半年就发生了一件事,使得当时正在疗养院条理身体的梁老爷子听闻后,恨不得自己真的中风,一了百了。

那之后,老爷子就从浔州老家托了位可靠又可信的长辈送到梁径身边。

一方面是协助。

另一方面,其实也是希望他做事不要太吓人梁坤至少还知道暂时的忍气吞声、偶尔的阳奉阴违、声色俱厉。

梁径那是动辄杀伐,眼都不眨。

半年前的夏初。

梁径和时舒回安溪。

方安虞姥爷出殡,他们一起回去送一程。

只是到的当晚,他们发现老宅与平常很不同。

前堂后院,不说名贵的,那些偶尔值钱的,全都被搬空了。

就连书房里、梁老太太留下的两幅画,也不知踪影。

这是最紧要的。

梁径发了好大的火,一边给吴爷打电话,一边报警。

时舒生怕他火气大了和老爷子一样中风,又心疼他前些年车祸万一留下什么后遗症这会情绪上头撅过去……

他眼巴巴站一边瞧他冷言冷语地发号施令,一边时不时伸手去摸他额头,弄得梁径哭笑不得,说:“老婆,我就发个火,没发烧啊。”

他握着时舒的手,这么一打岔,原本的火气倒冷静了些许。

“去楼上。待会人多。”

“要不去方安虞那。原曦他们应该也快到了。”

时舒摇了摇头,在一旁的红木椅坐下,撑着下巴去看地面家具被移走时留下的深深浅浅的痕迹,心底里其实和梁径一样,大概知道这件事到底是谁干的。

半晌,时舒叹了口气:“你们家怎么这么乱啊……”

他是很发愁的。

梁老太太的画,名贵已经是最其次的问题了,万一找不回来,老爷子真要中风。

梁坤醒来没几年,这会还在复健,老爷子再昏过去成什么了?接力吗?非得一醒一昏是吧……时舒默默。

梁径瞧着他那幅不知如何是好的愁闷神情,居然笑了一声。

时舒撑着下巴抬眼,觉得他可能气过头了:“你没事吧?”

“上楼去。”梁径笑着又对他说。

时舒不解:“碍你了?我坐着又不动。”说着,他还挺规矩地稍微坐直了些。

梁径:“……”

“上不上去?”脸上笑意愈深,梁径佯板了板脸。

时舒莫名其妙:“怎么了啊?”

梁径过去一把将人抱起,抬脚就往二楼走。

“你这是坐着不动?我告诉你,你这是在掀房顶。”

时舒:“……”

不过他也隐约明白了梁径话里的意思,笑着伸手抱住梁径。

婚后这些年,对梁径而言,如珍如宝。

创业的艰难或许锻炼了时舒的心性,但感情方面的纯粹,使得他身上还是时不时显露出理想主义的天真。

他一直被梁径呵护着。

以至于这么多年下来,十八岁那年直面的恶意,已经在他的脑海如海水般退去。

很快,警察到了。

一个多小时后,发现是家贼。且人就在江州。

晚上十点,梁家一众叔伯“齐聚”老宅。

吴爷是最后一个到的,得到消息后犹豫了好半天,不过临走还是没敢把这件事告诉老爷子听说画都没了,吓得他一头冷汗,打算等事情有了结果再回去轻描淡写地提一提、或者不提。

只是他实在生气,前脚刚踏进,就怒不可遏地开口训斥:“这是人干的事?畜生!”

“老爷子还没死呢!”

“搬成什么样了?!”

“要不说家贼难防!家贼难防!”

那会,梁径坐在首位,神色如常,任他骂了足足一分多钟。

梁培率先发声。

他一直就不会说话。这些年伸手伸惯了。梁坤车祸之前那场饭局,也是他狗改不了吃屎,口出狂言。

“你算什么东西?!”

“滚!”

说着,梁培扭头朝吴爷啐了一口。

吴爷脸色铁青,指着梁培:“你!你这个”

“要是老爷子今天在这……”

“老爷子在怎么了?我是谁?你配吗?!”

“你”

楼下吵得鸡飞狗跳。

楼上,时舒在群里文字直播。

闻京:“要我说,报警了就该抓起来。废什么话。”

时舒:“没有。来了都说一家人,还说暂时借的,已经让司机回去拿了。”

方安虞:“离谱。”

原曦:“现在呢?”

时舒侧耳听了听,发现还是吴爷和梁培在对骂,便在群里汇报:“开始骂第二轮了……爷爷还不知道。”

闻京:“肯定不能让知道,不然气过去怎么办呸。”

突然,楼下传来一声极响的瓷盏破碎声!

梁培厉声:“梁径!”

听到梁径的名字,时舒一个激灵爬下床、凑到门边。

只是之后梁径说话的声音太低,他一个字都没听清。

犹豫半秒,时舒悄悄拧开房间门,蹑手蹑脚往楼梯口蹲去。

楼下,静得仿佛来了什么吃人怪物把所有人都吃了。

隔着一段段栏杆,时舒往下探头。

明亮光线里,梁家一众叔伯面面相觑。

梁径背朝楼梯站着,似笑非笑的语气:“做个笔录而已。”

“又不是让你去坐牢。”

光线落在他的肩背,阴影也随之落下。

一瞬间,好像能看到如梁老爷子那般沉严的威势。

他话音落下,堂屋顷刻寂静。

外边草坪上,夏虫鼓噪不休。

时舒蹲在楼梯边,往群里飞快打字:“梁径让他几个偷东西的堂叔去公安局做笔录。”

顿了顿,他揣摩了下梁径后半句的意思,又往群里说:“不去就威胁他们,要让他们坐牢。”

闻京秒回:“就应该这样。扯什么‘一家人’。偷就是偷。”

方安虞:“不会去的会不会打起来啊?”

闻京:“我去看看。”

原曦:“别去。警察都在呢。打不起来。”

时舒:“对。”

楼下,这么安静了一会,梁培移开脸对着众人笑:“这小子,没大没小。”

浑不在意的语气,好像梁径在说什么玩笑话。而对他这个长辈来说,小辈的玩笑话,是用不着当真的。

说完,他一把拽起梁圹,“愣着干什么!走啊!”

说着,又大声招呼其他垂头丧脑的叔伯和他一起走。

梁径站在原地。

他环视一圈,语气十分平静:“我看谁敢出这个门一步。”

吴爷也不想闹得太僵。

在他看来,算家丑。

“小梁,等画回来,就算了……”他低声道,一张老脸万分疲惫。

梁径没看他,继续道:“你们这些人。”

“蛀虫一样,一年又一年。”

“我有时候真的很不明白爷爷。”

“难道他看着你们这一个个面孔,不会觉得恶心吗?”

梁径语气平静。

好像在说一件稀松平常的事。

身后,梁家一众叔伯,面色难看到极点。

他慢慢转过身。

从时舒的角度,只能看到梁径轮廓凌厉的侧脸。

头顶,雪白的灯光落在他黑沉的眉眼。

梁径视线一一扫过众人。

再次开口,他的语气不是冰冷可以形容了,几乎就是冷酷。

“后来我渐渐明白。”

“可能他不是在看你们,他看的,是过往的那些岁月。”

说着,梁径低下头,轻轻转了转左手的戒指,语气极淡:“可是”

“我不需要这些。”

“家族荣光、宗祠绵延,我通通都不需要。”

吴爷惨白着脸,原地踌躇几秒,朝角落走去,拿起手机打了个电话。

梁培皱眉,死死盯着梁径。

好像突然之间,他就不认识梁径了。

梁径也变得完完全全的陌生。

陌生到近乎恐怖。

梁培的面色,从一开始的愤怒、好笑,转向严肃冷凝。

他开始变得像个“长辈”。

“梁径,你知道你自己在说什么吗?”

梁径没理他,思索一般的语气,继续慢慢道。

“既然事情已经到了这份上,我们也敞开天窗说明白。”

吴爷刚放下手机,听到这句,意识到什么,低喝:“小梁!”

梁径恍若未闻,他依旧轻轻转着戒指。

过了会,他抬起头,朝屋外望去。

初夏月色温柔如水。

高墙外,隐隐的哀乐响起,呜呜咽咽。

“国内的所有公司,下个月开始,就和在场的各位没有一点关系了。”

“国外的,我会委托律师,一一裁决。”

“争取一年内和各位撇清关系。”

“另外,这个宅子里,除了那两幅画,其余的,各位也别还回来了。”

“留个念想吧。”

“这里,最迟明年,我会全部推倒。”

“包括最后面那间宗祠。”

话音落下。

一片死寂。

时舒呆在楼梯上,看着梁径淡淡述说的面容,也有点被震慑到。

他知道梁径疯起来不是人,也不把人当人。

但今天这个场面,属实有些出乎意料。

当然,对他而言,是“出乎意料”,对楼下的“各位”来说,简直就是天塌了。

他们寄生在这棵根深叶茂的树上太久,早就忘了如何下地走路。

梁培和梁圹对视一眼。

没人再继续往外走。

过了会,一个个都坐回了原位,一声不吭。

时舒盯着梁径发了会愣,直到手机震了震。

这声轻微震动对其他陷入巨大震惊的人来说,根本察觉不了。

只是梁径始终有一根弦在楼上,这会,他余光看了眼。

从他的角度,时舒的身影完全隐没在楼梯拐角。

除了光着跑下楼的两只脚。

脚趾蜷着,好像还蛮紧张的样子。

也不知道他紧张个什么。

梁径皱了下眉,盯着时舒光着的脚面。

群里,闻京已经等不及了。

他直接给时舒打了电话。

“什么情况?”

时舒捂着嘴超小声:“大事不好!”

闻京:“怎么说?要我们过来吗?”

时舒:“群里说!”

闻京:“好嘞。”

楼下,转过身正面瞧着他一举一动的梁径:“……”

群里

时舒:“梁径要和他那帮叔伯彻底断绝关系了!”

时舒很快转述了一遍梁径刚才说的话。

说完,群里也是一片鸦雀无声。

过了会。

闻京:“长见识了。”

“有幸在21世纪目睹12世纪的封建家族风采。”

时舒:“……”

原曦:“……”

方安虞:“……”

这下,梁培他们不敢去公安局做笔录,更不敢走,就这么在老宅和梁径僵持着。

梁径也不急。

他上了趟楼,一把拎起楼梯拐角、埋头对着手机的时舒。

手机屏幕上荧荧的光,映着他兴奋又纠结、纠结又兴奋的面容。

梁径:“……”

半夜的时候,丁雪到了。

一众叔伯像是看到救星,乌拉拉全围了上去。

你一句我一句,都很气愤,又十分委屈,好像丁雪是什么救苦救难菩萨。

更深露重。

即使入了夏,夜里还是有些冷的。

吴爷给丁雪找了件披肩,丁雪低声道谢,一边听着他们说话,神情始终有些游离。

但她也没立即表态。

楼下传来动静。

时舒迷迷糊糊醒来,见梁径穿上外套准备下楼,忙问怎么了。

梁径:“我妈来了。我下去看看。”

一听丁雪来了,时舒更不可能睡。

他睁着眼瞧梁径,似乎在想这里面又是什么关节。

这样一副没回神的困恹恹样,梁径走回床边,摸了摸时舒温热的脸颊。

“我爸的事,她一直记着呢。没事。”

虽然脑子一时还想不清丁雪记着的是什么,但时舒还是坚持跟梁径一起下楼。

丁雪来了,他有些担心梁径万一再气到丁雪怎么办。

毕竟,他俩可有“一笔大账”在身上。

前些年,丁雪偶然得知梁径居然不是求婚,而是直接结了婚,气得话都说不出来,上手就打,后来都哭了,觉得梁径根本不把她这个妈放心上,居然一句不问、不提。梁坤那阵刚醒,完全就是懵的状态。等原原本本知道两个人的事,气血上涌,差点人又出事。为这,丁雪又打了梁径一顿。时舒站一旁掉眼泪,也不敢拦。自此,丁雪见梁径,就跟见空气似的。

两人一前一后下楼。

楼下梁培憋了大半晚上的火气像是终于有了出口,嗓门一声比一声大。

“像话吗……”

“丁雪,你说像话吗?”

“老爷子一手带大的,这样无法无天?!”

“还说要把老宅推了、宗祠也毁了!看看,这就是你和梁坤教出来的好儿子。”

丁雪坐在原本梁径坐的位置上,闻言,一言不吭。

她也没看歇斯底里的梁培,只低着眼拨弄手腕的翡翠,不知道在想什么。

身旁,吴爷过来小声询问,是不是要夜宵,一路过来也是累了。

丁雪点了点头,笑容在唇边闪现。

众人一看,彼此间眼神交流,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以为是来了个说客,谁知还是向着自己儿子。

梁培见她这样不待见自己,愈加怒了:“还有他找的那个”

像是知道他要说什么,丁雪和站在楼梯上的梁径同时目光紧缩。

梁径握紧时舒的手。

时舒一直在紧张丁雪,一双眼从看到丁雪就没离开过。

这会手被捏得有些痛,他朝梁径侧脸莫名其妙看了眼。

“回房间。”

梁径沉着脸拉他回去,语气罕见慌张。

时舒:“啊?”

“我都说不出口!晦气!这年头,哪有这样过日子的?!一个男人,居然跑到我们家”

“梁培!”

梁径厉声。

他站在楼梯上,阴沉至极地盯着梁培那张脸:“滚出去!”

梁培微微一愣,没想到梁径这个时候出现。

待看清梁径神情,他的表情也变了,变得似乎有些满意这个让他吃了一晚上瘪的小辈,终于被激怒了。

梁培不怒反笑,转脸对着同样憎恶瞧他的丁雪嗤笑:“看看你儿子。”

“他在国外一意孤行要结婚的那个?”

“丁雪,你认?”

“你认吗!哈!”

“梁培,我不说第二遍。滚。”

梁径朝楼下走去,他看着梁培,目光凶戾到骇人。

忽然

“认。”丁雪低声。

她垂下目光,语气平静地说:“我认。”

“现在,请你出去,我们家不欢迎你”

“还有你们。”

“都给我出去。”

楼上,时舒一边擦眼泪,一边看着楼下安安静静吃夜宵的丁雪。

梁径很快回到他身边。

他还是很紧张的。

梁培说的那些,几乎让他回到十八岁的那个噩梦场景。

“时舒。”

梁径摸了摸他头发,嗓音不稳:“在想什么?”

时舒抬眼,又哭又笑。

他已经不是十八岁的少年了。

他对梁径说:“我也想吃夜宵。”

梁径面色稍缓,嘴角扯了下:“好。”

梁径拉着他往楼下走,半途忽然说:“下去要叫妈妈了。”

时舒又想哭了:“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