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致是在跟沈临川结婚的第二年发现他恐高, 那年他大学毕业,孤身赴海市毕业旅行,到那儿的第二天, 沈临川忽然打来电话, 询问他下榻的酒店。

陆致也没想到沈临川会好巧不巧地来海市出差,而当沈临川拿出两张游乐园的票时,陆致就更为吃惊。陆致虽然看起来身子骨单薄,但他颇喜欢一些刺激项目,比如跳楼机和过山车,当然陆致也有怕的项目,比方说鬼屋,而沈临川就怕一样东西, 他恐高。

沈临川一开始没跟他讲, 陆致兴奋地带他玩了过山车,不光玩儿,陆致还勇敢地冲在第一排的位置。这个位置视野良好, 刺激翻倍, 陆致从头叫到尾,结果从上面下来之后,沈临川就跑到一旁吐去了。

此时的沈临川咬了咬牙说:“行,你想让我坐过山车那我就坐。”

陆致不是喜欢强人所难的那种人,他希望沈临川能从心里真正地反省,而不是受什么身体虐待来向他证明他能坚持到底。

“算了,以后再说。”陆致道。

四人吃个七分饱, 折回酒店路上, 沈临川带他们去买了烧烤跟啤酒, 打算开始今晚的夜生活。他们集合在解青的房间, 解青忍不住问:“为什么选在我房间,是因为我对大家都很重要吗?”

陆致直言道:“不是,因为吃完喝完,房间里会有一股味道经久不散。”

解青:“?”行。

周晋最喜欢许多人聚在一起玩儿,他也乐意想点子,谁让他是散播快乐和爱的使者呢?这回他提议真心话大冒险,老游戏了,但每次玩儿都有新意。

每个人拿到四张纸,可以列出两道真心话跟两道大冒险的题目。

四人心眼儿可都不少,写字时都故意隐藏自己的字迹,免得被人一眼瞧出出题人。

题目收集好,游戏正式开始。他们边吃烧烤边玩儿。

四个男人很快就腾出一个空啤酒瓶,在地毯上围坐,第一轮先通过石头剪刀布决定第一个转酒瓶的人。周晋不愧是游戏王,他获得第一轮转酒瓶的权利。

陆致盯着瓶口的方向,忽然有种强烈的被指到的预感,没过多久,瓶口果然对着他停了下来。

陆致抬眼跟周晋一个对视。

周晋笑了笑说:“诶嘿,跟我的宝贝陆陆就是有缘,那我可不客气了啊。”

因为这声“宝贝陆陆”,沈临川跟解青同时皱了下眉头。

宝贝陆陆自己没什么意见,他说:“放马过来。”

周晋挑出一张纸条打开,高声朗读道:“请说出最喜欢的一种姿势。我靠谁这么黄?”

当然是无人承认。

陆致没想到一上来就是这么大胆的提问,不过大家都是男人,也没什么好避讳的,他拿右手掌心贴住左手的手背,前后动了三下,说:“我喜欢的姿势很多,但最喜欢这样的。”

三个人秒懂,解青没见过陆致这面,刚喝了口啤酒直接喷了出来。

陆致递给他一张纸巾。

沈临川在一旁问:“是吗?你之前没说过。”不过想想也合理,陆致都偏爱半强制了,喜欢这个姿势也不奇怪。再仔细回想陆致每次的反应的话,好像也有迹可循。

陆致斜觑他一眼:“我为什么要跟你说?”

不等沈临川回答,陆致道:“轮到我转啦。”

他半跪在地毯上,纤瘦的腰下压着,背部的曲线衬得臀部很翘,沈临川偏过脸看到,忍不住上手往下扯了扯陆致的上衣。

陆致没顾上管他,用力一转酒瓶。

酒瓶转了许多圈,最后对着周晋停下。陆致抽了一张纸条,他念道:“请选择在场的一位亲吻三秒钟。”

周晋倒吸一口冷气。

由于此时陆致跟周晋面对面地对视,又见周晋紧接着目标明确地朝陆致探过身子,沈临川眼疾手快地将陆致往后一拽。

周晋说:“对不起啊沈老板,你们俩我下不去嘴,只能挑陆陆。”

沈临川道:“不行。”

“我是给你个面子才说声‘对不起’,”周晋道,“行不行得问陆陆的意愿,你现在又不是他什么人,没权利管这事儿吧。”

陆致点头:“嗯。”

沈临川看过来:“你这声‘嗯’是同意他亲你?”

“都行啊,亲一下算什么,我和周晋小时候不懂事,一起洗澡还互相戳”

“哎哎哎”周晋立即出声阻止,也不为别的,只是怕好兄弟以后跟沈临川重新走到一起,会因为这件事留下芥蒂。

陆致没说下去,他问沈临川:“你现在是什么身份管我啊?”

沈临川说:“即便是一个普通追求者,也不希望你被其他人亲吻,我提这个要求合情合理。”

“你提可以啊,但我不打算听,”陆致冲周晋勾勾手指,“来来,不就三秒吗?”

被这么一打断,周晋骑虎难下。

沈临川此时问:“你以前跟周晋出来玩儿也这样?”

陆致故意气他:“是的。”

沈临川眼底情绪汹涌,偏偏以他此时的身份没资格质问、没资格不准,他只能闷头喝酒。离婚之前,他心里对周晋的存在就已经有些看法了,越是了解陆致跟周晋关系有多亲密,心里就越堵得慌,他没有这样的朋友,因此无法理解这种情感,只能往他接触过的方向想象,紧跟着就会产生痛苦。如今他与陆致的关系无疑加重了这种痛苦。

过去跟覃铭谈恋爱的时候,时间太短暂了,而且还要兼顾学业,有时候周末待在一起也是一起做题,他没怎么体会过跟喜欢的人腻在一起的快乐。

他养了Angel,想从宠物身上获得愉悦的亲密感,但没有人类语言跟情感的交流,宠物能给人的毕竟有限。之后他跟陆致结了婚,第一次知道除了亲密之外还能深入,虽不至于沉溺,但回想起来,每次陆致洗完澡在房间等他的时候,他都会忍不住对着电脑里的文件烦躁起来。

男人都是狗。

他们有领地意识,虽然沈临川还没有追到陆致,但他不想陆致被别人染指,别说亲吻,就是牵手拥抱也不行。

周晋还是有点小聪明在的,这种氛围下不亲了也没意思,但是亲下去可能会有生命危险,于是他抽出几张纸巾摞在一起,又贴上陆致的脸。

隔着厚厚的纸巾,周晋朝陆致的脸亲下去。

1,2,3。

三秒结束,周晋立即向后退开。

可即便如此,一旁亲眼目睹这一切的沈临川还是几乎要将手里的酒杯捏碎了。当他朝陆致脸上看去,只见他脸颊微红,也不知道是热的还是在害羞。

沈临川第一次清晰地尝到何为“嫉妒”,不是藏在心底的隐约情绪,而是随着心跳脉搏喷发而出的火焰,染红了眼睛,鼓起了身上青筋。

他的眼眶泛酸,可又不敢置信这是什么出乎意料的身体反应。

待他冷静下来,周晋转的酒瓶已经尘埃落定,指向了解青。沈临川对解青的参与没兴趣,可余光扫过去时,他发现解青的脸色也不太好看,而且解青还在不断地往陆致身上看。那种愤懑难平又不忍责备的眼神,让沈临川感到熟悉。

解青也喜欢陆致?沈临川几乎是一瞬间反应过来,这一路解青对他的针对都变得合理起来。

陆致正含笑听解青回答,一旁攥着小酒杯的手指忽然被人碰了一下,陆致不明所以地向右看过去,沈临川眸光深邃,就这么直直望着他,也不说话。

陆致开口低声问:“怎么了?”

没怎么,只是不想让陆致盯着解青看而已。

等解青回答完,中央的酒瓶摇摇晃晃快要停下时,沈临川用眼神提醒道:“看。”

陆致这才朝地上看去。

瓶口先是对着沈临川一顿,又摇摇晃晃转了回来,最后冲着陆致停下。

陆致心里:嘶

解青开始抽纸条了,他展开一张被折得整整齐齐的纸条,念道:“对自己最爱或曾经最爱的人想说什么话?”

不知道为什么,陆致总觉得这张纸条是沈临川写的,但也不一定。他坦然地说:“希望你不要再伤害我了。”

沈临川没想到陆致会说这样一句话,他低声应道:“我不会。”

陆致看过去:“谁说我曾经最爱的人是你了?”

“嗯,”沈临川不介意陆致的嘴硬,“那希望他能做到。”

陆致再次转酒瓶,这次他只用了很小的力道,酒瓶很快就停下,瓶口正对着他右侧的沈临川。

陆致摸出一张纸条,打开看到是自己写的,他有些心虚地抓着这小小地一张纸,说了跟上面完全不同的内容:“做过最后悔的一件事是什么?”

沈临川的视线早就只锁在他身上,陆致藏不住心思,许多微小的动作会暴露他的紧张,沈临川不介意他临时改题目,如果这是陆致想向他提问的问题,他很乐意真诚地回答。

“最后悔的事,”沈临川说,“就是没有在跟你结婚的第一天就好好珍惜,是我有眼不识宝珠,磨灭了你的才华跟梦想。现在你能够重新开始画画,并且跟志同道合的朋友开店,展开自己的一番事业,我很开心。”

“也不能全怪你,”陆致认真思考了一下,后面的话也不知道是对自己说还是提醒在场的别人,“为了谁都不值得放弃自我,你心中不甘,也不会被感激,还会被看不起,这些都会成为之后爆发矛盾冲突的导火索。两个人在一起应当都变得更好,而不是需要有任何一方做出巨大的牺牲。”

最开始的牺牲心甘情愿,日后谁都不敢保证这份真诚会被人珍惜,不能保证自己不会后悔、开始责备。

爱应该是互相成就,不是一方迁就,一方歉疚。

陆致很庆幸自己早早地悟出这一点,而不是等到三四十岁。

作者有话要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