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斯止养伤只用了两天。
谢盈朝失联,谢氏陷入混乱,没有太多的时间可以让他在这里消磨。
如果不是因为许鸢的状态不算太好,谢斯止连这两天的时间也不会逗留。
他请医生来看过,都说那迷药没有后遗症。
但许鸢总是昏昏沉沉的。没有精神,就连飞机上也一直闭着眼睛休息。
谢斯止在她身上盖了一条薄毯。
飞行期间八个小时,她因气流颠簸而短暂地睁开了几次眼睛,但都没有看他,更没有开口说话。
谢斯止强硬地把她的手握在掌心,摩挲着她细腻的指尖,即使两人相贴的掌心流出了粘腻的汗水,也不允许她挣脱。
无论许鸢态度是怎样,只要她在身边,就会让他心里平静。
世界再如何嘈杂混乱,对他而言都不重要,只要她的人还在,就够了。
飞机降落在沧城,回到庄园已经是深夜了。
许鸢抱着小猫走向庄园最后方她的小屋,被谢斯止拦住了。
“谁说,你可以住在那里了?”
秋夜微凉,谢斯止把自己的外套披在她肩上。
他盯着她怀里的小花,目光不善。
任何分散她注意力的东西都使他厌恶,更别说那不知死活的小畜生是裴霁言送的。
他思忖着,干脆找个机会把它弄死算了,但一想到许鸢很喜欢这只猫,又强压住了那暴虐的念头。
谢斯止把猫丢给保镖,拉着许鸢走向从前谢盈朝居住的地方。
庄园佣人被换了一轮,谢盈朝的心腹全部辞退了,但仍有一些从前的佣人留了下来。
他们听说谢先生回来了,站在门口迎接,没有看见谢盈朝,见到的是谢斯止拉着许鸢的一幕。
尽管有无数的疑问,但没人敢发问,大家都低着头,不敢多看一眼。
谢盈朝从前住处位于庄园的中心,是最宽敞华丽的一幢建筑。
“以后,你跟我住。”谢斯止按开了卧室的灯。
房间还是从前的房间,几天之前,谢斯止已经安排人把谢盈朝的东西通通搬走,屋里用最好的消毒剂打扫了一遍。他找人去许鸢从前的家里考察过,仿照她钟爱的风格,把卧室布置成了她喜欢的模样。
这间房里没有了谢盈朝的味道,但对许鸢而言,仍存留着一些不好的回忆。
谢斯止住进这里,正是因为这点。
只要时间足够长,只要他足够温柔,谢盈朝在她记忆留下的东西总会被他抹平替代。
令她痛苦的记忆很快就会被遗忘。
到那时,无论身体,灵魂,又或是记忆,她的全都,都真真切切,只属于他一个人。
许鸢在看到房间的布置时愣了一瞬。
自从父母离世后,她没有再回过从前的家里,几乎快要忘记了自己房间的模样。
这一瞬间的失神让她回到无忧无虑的十八岁。
母亲在屋里烘焙,父亲在花园里晒太阳,修剪过的草坪总是散发独有的清新湿润的味道,许鸢要么给母亲打下手,要么在二楼的书房里画画。
窗外碧空白云,日子宁静安祥,只是再也回不去了。
谢盈朝不会给她的东西,谢斯止更不会。
或许比起谢斯止,谢盈朝的爱还要更趋于常人一些,他有分寸,懂得失。
而谢斯止什么都不在乎。
他幼稚且残忍,无所顾忌,只会用他那暴烈的、莽撞的温柔,把她锁在离自己最近的地方,如果她动了想走的念头,就会拉她一切坠入发疯的火焰,一起燃烧成灰烬。
谢斯止从背后抱住她,这动作打破了许鸢回忆。
那晚穿着沉香珠的绳子断掉后,珠子散落在房间各个角落。
谢斯止把它们捡了回来,一整个晚上,他都靠在许鸢的床边,借着昏暗的床头灯,把它们一颗颗,重新串了起来。
“你最近很少和我说话。”
少年的低喃贴着她耳侧,呼吸喷洒在她细腻的皮肤上。
许鸢不自然地侧过头去。
谢斯止在吻她脖颈,身体紧贴,她可以感受到他的状态——因为正在拥抱着她,自然而然有了反应。
“你的伤还好吗?”她轻声问。
谢斯止唇角弯起:“是在关心我,还是想要用这个理由逃避我?”
许鸢哑然:“我……”
“都没关系。”他笑出了声。
又觉得自己在她面前像极了一只卑微的小狗,只要她表现出了一点关心的意思,就忍不住对她摇尾巴。
他绕到女孩面前,吻了吻她额头:“我今晚不做什么,只是抱着你睡觉,好吗?”
许鸢诧异地看他,谢斯止走到浴室,为她放了一缸热水。
其实他也不是什么圣人。
谢斯止盯着镜子里的自己,能清楚地看到眼底因为欲.望而染红的眼。
真的很想。
不止是抱着她的时候,在飞机上与她十指相扣,就已经起了念头。
他本身的心机和阴沉,总让人忽略了他才二十出头的事实。
像他这样的年纪,身体在喜欢的人面前有反应是再正常不过的事,只是这间屋子里都是谢盈朝给她留下的恶劣回忆,他不愿意在这里做些强迫她的事,就算要做,也要她心甘情愿才行。
他有耐心慢慢来。
只要许鸢不再提要离开他的事,谢斯止认为,他还是可以努力装成一个正常人的。
许鸢洗完澡躺上了床。
谢斯止关上大灯,只留了一盏床头灯。
他真的只是安静地抱着她,规规矩矩,呼吸悠缓绵长。
失去了谢盈朝的谢氏,局面错综复杂。
他有很多事要处置,很多人要清理,手上难免还会沾血。
谢斯止看得出来,许鸢低落的情绪是因为那些死在枪战里的人。
只是许鸢已经回到了庄园,外面的事她不需要知道。
他不会对她说上哪怕一句,在她身边,只需要享受这难得的宁静就好。
“你好像一盏月亮。”静夜里,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冒出这句话来。
许鸢也没有睡着,背后就是少年炙热的胸膛。
在寒夜被他温暖着,应该很快就入睡才对,她却失眠了。
“月亮?”
“嗯,沙漠里的月亮。”谢斯止轻轻道。
他下巴抵在她莹润的肩头,蹭她细软的肌肤。
在沧城这样灯火通明的地方,月亮的影子总抵不过城市的夜景,又或是被高楼遮掩,露不出多少边角。
但在沙漠里,天地空旷,万物寂寥,月亮就格外清晰。
在那些深重的黑暗里,他总是仰望着囚窗外的月亮。
就好像世界上只剩下他和它,而它,在某些时刻,化为了一种执念的具象。
许鸢真的很像那盏月亮,或者说那盏月亮很像许鸢。
一样的清透无暇,一样曾把他枯槁濒死的人生照亮。
被子下,谢斯止手沿着女孩腰线滑落,酥酥痒痒的。
许鸢紧张起来:“你不是说……”
谢斯止指尖捏住她腰上的软肉,又去捏她肚皮:“只是看看你有没有瘦。”
许鸢原本就没有赘肉,这些天下来更瘦了一圈,腰线愈发细了。
“明天起要好好吃饭。”他不满地在她腰上捏了一下,在听到她疼痛地嘶声才放开了手,“你少吃一顿饭,我就饿小花一天,吃得少也不行,明明谢盈朝在的时候,这里还有肉的,现在这样,倒像是我没有把你养好。”
“关小花什么事?”许鸢嘟囔。
“那就饿丽桦,反正在我看来都一样。”
“你真幼稚。”
“随便你怎么说。”谢斯止收回手,蹭她肩窝,很享受这一刻和她安静地相拥。
有时觉得许鸢对他残忍,但有时,又觉得她对他很容忍。
即使他强硬地不准她走,即使他用她在意的人要挟,但他在许鸢眼里,似乎一直都是个幼稚的小孩。
她会生气,但不会真的恨他。
只要他没有触及到她的底线,无论他做什么,她总能原谅的。
谢斯止抱着女孩:“这样就很好。”
没有比这更好的事了。
如果能一眼万年,一秒一生,世界上其他一切都不会来打扰,就更好了。
谢斯止很快睡着了,他一刻都没有松开怀里的人,熟睡时安静柔软,像个毫无防备的孩子。
……
谢斯止总是早出晚归。
他从没说过自己在忙什么,许鸢也没有问,她的分寸和边界感一向把握得很好。
从前不会问谢盈朝,现在当然也不会问谢斯止。
她在清楚地知道自己无法逃离之后,沉默地接受了这个结果,尽力在晚上扮演一个人形抱枕的角色。
无论多晚,谢斯止都会回来。
他在进房间前就会洗澡,许鸢从来都无法在他身上闻到不好的味道。
他真的没有强迫过她,只是每晚回来后,亲吻与抚摸是不可避免的。
偶尔实在忍不住,还会抓着她的手纾解,然后抱着她沉沉地睡到天亮。
一整个白天,许鸢都会待在房间里,哪里也不去,陪猫玩一会儿,或是看看书和老电影。
日子一天天流逝,好像是空洞的。
可她不知道该怎么去排解,性格使然,她也没有流露出太多的抵触,只是心里在想什么,只有她自己知道。
丽桦进来打扫房间。
自从谢斯止掌控了庄园,她就不被允许时时刻刻待在许鸢身边了,就好像许鸢是他一个人的私有物,别人就连看上一眼都是亵渎。
一天中,她只有打扫卫生和送饭时才能进来。
“许小姐。”
许鸢坐在窗边发呆。
楼下,园丁正在清理谢盈朝的玫瑰田。
枯萎的玫瑰被连根拔起,堆在了一起。
谢斯止曾问许鸢喜欢什么花,说等到来年开春,会在庄园里为她种一片花海。
丽桦叫了她好几声,她才回过神来。
“您没事吗?”丽桦关切地问道。
有些消息早就不胫而走,佣人们嘴上不敢说,但心里都很清楚发生了什么。
在丽桦看来,许鸢和谢盈朝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现在被谢斯止软禁在这里,一定很痛苦,她被指派回许小姐身边好几天了,根本没有看她笑过。
谢斯止每晚都要进入这间房里待上一整晚,他会做什么,想也知道。
像许小姐这样水晶般剔透的人,一定是因为那些屈辱才会这么难过。
丽桦:“您想知道谢先生的消息吗?”
许鸢一愣:“谢盈朝?”
丽桦:“庄园有间地牢,荒废了很多年,听他们说,谢先生现在就被关在里面,小少爷经常会在晚上去那里。”
尽管谢斯止已经是庄园的主人了,丽桦还是习惯叫他小少爷。
“谢先生从前对我们没有太亲近,但也不坏,至少他给了我们一份薪水很高的工作。”丽桦压低声音,“他为什么要被那样对待?还有丁管家,听说他死在了国外,连骨灰都没能运回来。”
丽桦提起那场枪战中死去的人,许鸢心里抽痛了一下。
“就算为了争夺家族的权力,可谢先生毕竟是小少爷的亲哥哥啊。”丽桦不解地问,“为什么一定要手足相残呢?”
许鸢没有说话,垂下眼,呆呆地盯着脚下的地毯。
她赤脚踩在上面,微弱的日光在她白皙的脚趾上镀了一层灰败的光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