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除契约后,艾多因昏迷了,等他醒过来时,全身上下没有一点难受的地方,就和以往每一次普通的起床没有任何区别。

  唯一不一样的,就是他的手上多了点东西。

  “……”

  不知道为什么,艾多因的一只手和床绑到了一起。虽然绳子很长,质感很柔软,不会让他不舒服,但这绳子诡异地没有绳结,他解不开也扯不断。

  “欧律司,”艾多因看向房间里唯一一个人,“是你做的吗?”

  “……是的,主人。”

  “我已经不是你的主——”

  “你是!”

  欧律司突然大声吼了起来,音量之大让艾多因甚至觉得耳朵嗡嗡响。

  而且,欧律司居然说了“你”。

  明明没有用“您”,明明那个主从契约没有任何好处,甚至是一种侮辱,可是欧律司还是认他当主人。

  而在艾多因发愣的时候,欧律司抓住了艾多因的手,又跪了下去。

  “我以为我能接受您的所有决定……”

  “可是我错了。我忍着让契约消失,没有干扰。那是我这辈子最漫长最痛苦的一次等待……我知道错了,求您,不要抛弃我……”

  抛……弃?

  欧律司是这样看待那个契约的吗?

  或许那个契约的确把他们两个人联系到了一起,可是,那毕竟是主从契约啊……?

  为什么欧律司要为了这种事求他?

  艾多因根本不想看到欧律司恳求自己,他凭什么让欧律司求呢?他又怎么能让欧律司这么卑微地求自己呢?

  “你起来……别这样。”

  欧律司似乎把这当成是一种拒绝,他一下子握紧了艾多因的手。

  “……无论如何我都无法放弃您。”欧律司站了起来,“所以我才让您处理我,您不该放任我的。”

  意思是,他被软禁了?

  被欧律司?

  因为太离奇了,艾多因感觉不像是真的。

  归根结底他根本就没想过要抛弃欧律司啊……?他只是觉得主从的身份让欧律司压力太大了,给了欧律司太多负面影响才解除的……他迟早会解除的,不如说他觉得自己解除得实在太晚。

  而且欧律司一直说什么“我错了”“我对不起您”,可艾多因到现在都不知道欧律司到底错在哪了,他本人都不觉得被冒犯过,怎么欧律司就先对不起上了?甚至直接把刀拿上来闹切腹。

  艾多因有种一夜间世界都变了的感觉,他真的没有再次穿越到什么奇怪的地方吗?

  明明是很严重的事态,但是艾多因一点都不害怕自己出事,只觉得很荒诞——欧律司居然要软禁他吗?那个他手不小心割到都如临大敌还把家里的纸用魔法都磨平的欧律司?

  艾多因只担心欧律司。欧律司实在是太奇怪了。

  “你先解开。”

  欧律司答非所问,伸出右手:“就是这只手对您犯下如此罪行……请您责罚。”

  很明显欧律司这是不打算解开绳子。

  “你再这样……”艾多因顿了顿,“我说不定又要哭了。”

  说完艾多因就想找个地方把自己埋了,小学生都不会这样。哪有拿自己哭来威胁别人的?他虽然也不是什么顶天立地的钢铁男子汉,甚至因为实力弱性格软还挺怂,但好歹也是个成年人。

  可偏偏他知道这样真能唬住欧律司。

  果然欧律司怔住了,他的眉毛逐渐纠了起来,嘴唇抿成一条直线。

  看着欧律司的表情变化,艾多因也不好受。所以说即使听到软禁宣言还被绑住他也完全害怕不起来,欧律司比石头还实心眼,没有哪个人像欧律司这么知恩图报了,只有欧律司这种笨蛋才会这么傻。

  “您真是太……”

  艾多因猜欧律司想说卑鄙,但欧律司的嘴翕合了几下,最后拐了个弯哑声说:“您竟然这样对我。”

  “我——”

  欧律司用指甲轻轻一划,艾多因手腕上的绳子断了,没留下一点红痕。

  “……您罚得很正确。”

  艾多因叹了口气,朝欧律司伸出手。

  欧律司闭上了眼睛,但他预想中的疼痛并没有到来,来的是那个熟悉的感觉——是欧律司第一次被艾多因触碰的感觉,欧律司最迷恋的感觉之一。它曾无数次把欧律司从黑暗中拯救出来,把欧律司对这个世界的憎恶和恐惧当中解放。

  是艾多因在摸着欧律司的头。

  “你啊,到底在想什么乱七八糟的……”艾多因收回手,摇了摇头,“我从来没觉得你有做错过什么啊?而且,什么罚不罚的,我也没那个权力啊。”

  “那是因为我在拼命制止。但我并不值得您信任……我无法再阻止自己了。”

  “到底是什么错?”

  欧律司的话语开始颤抖:“我不想对您那些话。”

  “可是我想知道。”

  “……”

  欧律司沉默了。

  艾多因也不说话,两个人对峙着,好像过了很久,又好像只是过了半分钟。

  “……好,我告诉您。”

  欧律司说着,突然按住了艾多因的肩膀。艾多因愣住了,抬起头和欧律司对上,四目交接间,他好像被欧律司的目光给冷到一样打了个寒颤。

  但欧律司的目光并不是冷的,正相反,它在沸腾,在喧嚣。近乎恐怖的高温就像是来自炼狱的火焰,令人背脊发凉。艾多因全身的防卫本能都被这样危险的目光給触发了,可欧律司强大气势让他全身发软,愣是一下都动不了,完全被压得僵死在原地。

  欧律司靠了过来,艾多因下意识地死死闭上眼——

  啾。

  有什么温热的东西轻轻地贴到唇上。

  艾多因愣住了,那个柔软的触感对他来说熟悉又陌生。陌生的是他从来没直接感觉过,熟悉的是他知道那是什么。

  是嘴唇。

  并且,一触即离。

  欧律司触碰的时候嘴唇太小心、太审慎、太珍惜,松手的时候手指太缓慢,太笨重,太僵硬,沉默的时候眼神太愧疚、太痛苦、太挣扎,让艾多因的脑袋停转了好一会,然后才意识到,刚刚的接触,或许是一个带了恋爱意味的吻。

  欧律司摸了摸自己的嘴唇,而后又突然动作很大地移开手,低头用愤恨的目光看着自己的手指。

  最后他垂下肩膀,轻声说:

  “……现在,您明白了吗?”

  其实欧律司想的都是很过分的东西,梦里梦到的也过激多了。欧律司还想把艾多因锁在只有自己能看见的地方,想让艾多因只想着自己,除了自己别无选择。

  可那都只是想而已。

  真的第一次对上艾多因的唇,他甚至就连贴一下都发抖,根本做不出什么来。

  毕竟,那可是艾多因啊。

  要怎么说明艾多因对他来说意味着什么?

  欧律司无法回答。

  这是一个他明知道答案,却永远无法准确回答的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