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殿承是能感受到伊梵对他的恶意的。
他很好奇, 到底是原主受气包的形象太过深入人心,还是他看起来比较弱,竟然让伊家父子都这么轻视他。
他超厉害的好不好!
不说有青青这个外挂、他的武力和精神力这些他们都不知道, 至少, 他看起来不像没有脑子吧。
原主之前过得那么憋屈都知道低调做人, 而他也不是莽撞、只图一时意气的性格,他现在敢正面嘲讽, 是因为他完全没在怕的。
可是, 以伊梵和伊泽灏的傲慢, 大约是不会把他放在眼里。
孔殿承也不需要他们高看。
“你不继续说吗?”
见伊梵不再说话, 孔殿承提醒道。
虽然不知道伊梵所说的那些话是真是假,但既然他主动提了, 那他听听也无妨。
伊梵压下心底的算计,提起那些他都快忘记的前尘往事……
在伊梵口中,他在二十多年前很倾慕一个叫宁筱的女子,只是她心有所属, 后来他就成婚了, 和现在的妻子。
宁筱则是和自己喜欢的人生活在一起。
然而,天有不测风云,没两年, 她的爱人就去世了, 之后她的生活十分不如意。
她怀孕的时候,身体已经很差了, 那时她没结婚,也不知那孩子是谁的。
强撑着生了孩子之后, 她就撒手人寰。
身体上疾病能治, 关键是她心气已经散了。
伊梵称, 他受了宁筱的嘱托,本就打算照顾那个小婴儿,恰逢他小儿子刚出生不久被星盗绑走,凶多吉少,他就把那个婴儿抱回来养。
不用明说,那个小孩就是原来的伊殊佚。
也就是现在的孔殿承。
对于伊梵的这套说辞,孔殿承并不怎么信。
在伊梵口中,伊家母子对原主有偏见,完全是因为他们误会原主是私生子。
似乎他们能帮原主养大已经是恩赐,他该感恩戴德。
而且伊梵虽明面上没说那个叫宁筱的女人的坏话,可话里话外都在暗示宁筱在爱人去世、没有依靠后,是辗转于不同男人间才得以生活的。
而他伊梵是出于礼节和个人素养,以及当着她孩子的面,才不好意思说她的不是。
他完全是个热心善良,还有点痴心的正面人物。
可实际上,哪个“善良”的父亲会不全力寻找救助自己的孩子?会在孩子生死不明之后让另一个人取而代之?
更何况,伊梵对原主也不怎么好。
还有伊梵故意略过自己小儿子被绑架的相关情况……
一切,应该另有隐情。
孔殿承对豪门秘辛、恩怨情仇不感兴趣,但他如今这具身体可能会有什么牵连,他还是有必要了解的。
他没有直接对伊梵的话提出质疑,只是略有点迟疑地说:“原来是这样吗?既然我与你们家完全没有血缘关系的话,那我应该归还你们在我身上花费的星币。”
伊梵望向孔殿承的眼神宛如在看一个受了委屈正在闹脾气的孩子,接着他状似无奈地摇头笑道:“你又何必这么生分?”
“做了这么多年的家人,怎么能用一个数字衡量?当时,我们那么做,也是出于无奈。周胜拿的鉴定结果显示你是他的孩子,算算时间,你的生母也确实在第四区生活过……周胜那样的市井小民,完全光脚的不怕穿鞋的,要是闹大了就很难收场了。”
“还有那个孩子,流落在外那么多年……所以只能暂时委屈你了。本来打算等你成年就找机会接你回来的,没想到竟然出了这些事。”
“遇见麻烦了,就应该回家来。你怎么倒和外人一起借住在家里呢?”
听到伊梵这些话,孔殿承只觉得讽刺。
以前伊梵一年和原主说的话,大约还没有今天和他说的话多。
这能算家人吗?
这里可不是原主的家,更不会是他的家。
看着虚伪的伊梵,孔殿承心里不免有点厌烦。
人就不能活得简单点吗?
他是做不到对着讨厌的人言笑晏晏的。
“不必。”孔殿承平静无波地说,“既然不是一家人,那我和你们以后还是桥归桥路归路比较好。”
伊梵皱了皱眉:“那你现在是?你年纪小,以前又不怎么接触外界,对人没有戒心。你和凯利沃斯只是萍水相逢,他身份不一般,又是主星的人,万一有什么……”
他话只说一半,但暗示的含义不言自明。
他像是个和蔼的长辈,哪怕孔殿承肉眼可见的不耐烦,也依旧苦口婆心。
“不知道他到底为何会对你另眼相看?”
孔殿承知道伊梵是在套话,可他避而不答,而是说道:“我已经成年了,能为自己做出的选择负责。”
伊梵板起脸:“我这是在关心你。”
孔殿承:“哦,多谢关心。”
不过他不需要。
伊梵快要维持不住“慈父”的面具,他压下怒气,更认真地审视孔殿承。
太不一样了。
就算他以前是不得不忍气吞声,可现在突然变得这么肆无忌惮也有些反常。
环境对一个人的影响是很大的,更何况十几年的心理阴影,也不是那么容易克服的。
他们这样的家族从小培养的子弟都未必有他这样的气度。
伊梵不禁怀疑起眼前这人还是不是原来那个唯唯诺诺的孩子。
样貌倒是有八成像,右眉的疤痕还在,之前他更改身份信息、和周胜做血缘鉴定也测过基因……
可这些又不是做不了假。
孔殿承……为什么改成这个名字?“孔”在主星可是不输于凯利沃斯的家族,但在这个星球,却没多少人姓孔。
伊梵心里有一种很不妙的预感。
不管背后是何隐情,他能看出,眼前这位孔殿承绝非池中物。
若是孔殿承对伊家怀着恶意,只怕会有点麻烦。
伊梵叹了口气,说:“不管怎么样,这里都是你家,随时欢迎你回来。对了,你母亲留下一些遗物,本想等你长大了再交给你的。”
其实,伊梵只是忘了处理,也就是现在因为孔殿承的身份暴露,他才会想起,顺势拿出来让自己之前的说辞更可信。
不然,等将来某一天看到,他只会毫不在意地把那些东西丢掉销毁。
孔殿承想了一下,说:“那我改天去拿。”
原主当时离开伊家只穿走了身上那一身衣服,他还有些东西藏了起来,或许能免于被丢弃的命运。
在伊梵离开后,孔殿承直接身体往后一仰,将双腿架在前面的桌子上。
想要弄清他的身世真的好麻烦啊。
没等孔殿承去取宁筱的遗物、见见周晨阳,就得知亚瑟已经在申请航线,不日就要离开。
听到这个消息,孔殿承的第一反应是:以后他就不能在这里蹭住了,还要找房子。
于是等亚瑟问他要不要一起去主星时,他竟有点心动。
客观地讲,主星的资源、科技、安防都远胜于这里,而且主星人的平均寿命已经达到一百八十岁,比莱瑞星的平均寿命长二十三年。
这就是他之前会觉得已经四十三岁亚瑟才三十多的原因。
但他只犹豫了两秒,还是答道:“不用了。”
他清楚亚瑟对他的特殊照顾是因为他的精神力,若他去了主星,那他以后的生活是怎样的,几乎可以预料:读军校而且还是机甲系,之后加入第一军。
他不喜欢这样一眼能看到头的日子,而且他不想给人家当小弟。
长寿对他来说也没有任何吸引力。
听到他的回答,亚瑟有点意外。
很多人都是想往主星移民而不符合条件、没有门路,孔殿承在这里又没有亲人朋友值得留恋的东西,却有伊家这个潜在威胁。
“你若是心有疑虑,可以乘公关星舰……”
孔殿承摇头:“没有,我只是不想还要重新适应新的环境、学习新的语言。”
亚瑟觉得这只是一个搪塞自己的借口,唇角微翘,别有深意地说:“你迟早要回去的。”
回?
孔殿承觉得亚瑟这句话奇怪,“回”这个字眼儿更是令人费解。
“什么意思?”他问。
亚瑟皱了皱眉,不清楚他是揣着明白装糊涂,还是真不清楚。
不想再打哑谜,索性这也不是什么不能说的事,亚瑟便直接道:“你姓孔?孔筠宁的孔?”
因为是不同的语言,孔殿承并不清楚“孔筠宁”具体是哪几个字,可这个名字的音译他却听过。
是主星孔家的现任家主,也是主星的财政大臣。
他知道亚瑟有所暗示,就答道:“孔就是孔殿承的孔,和别人无关。你说的那个人是谁?”
“你竟然不知道……”亚瑟不解。
他疑惑的不是孔殿承不知道孔筠宁,而是孔殿承竟然不清楚自己和主星的孔家有关系。
那孔殿承取这个名字是巧合?
亚瑟压下心里的好奇,说起自己猜测:“二十多……大概二十五年前,孔家这一辈最小的女孩不满家族的安排,逃婚了。”
“她,叫孔筱宁。”
孔氏一族的家族观念很重,他们是有族谱的,除了姓氏,还有辈分,每一辈的名字都有一个字是相同的。
这一点,孔殿承之前也在星网上看到过。
孔筱宁……宁筱……
真是这具身体的母亲吗?
孔殿承看向亚瑟,问:“有证据吗?”
亚瑟说:“只是猜测。”
他到底是个外人,很多事就算知道、查过也不方便细说。
亚瑟虽声称是猜测,但孔殿承知道他既然说了,估计就八-九不离十。
毕竟这世上哪来的那么多巧合。
“不管是不是,都与我无关吧,他们连自己的女儿都不认呢。”
亚瑟笑笑,觉得和聪明人说话就是轻松,不用点太透。
“因为她当年的订婚对象是东里家的,他现在主星的副执政官,如无意外,他将是下一届的执政官。”
亚瑟解释一句,又说:“但你不一样。”
拥有那么高的精神力,谁家不当个宝?
孔殿承听懂了亚瑟的言外之意孔筱宁对家族的作用只有联姻,但他不同。
可他又没有受过他们家族的好处,干嘛要让他们白占便宜啊?
他对亚瑟道谢:“谢谢你告诉我这些,不过,不管我生母是谁,我和主星的孔家都没关系。”
他这么说,是不想亚瑟和孔家提起他。
对于孔殿承的表态,亚瑟并不意外,不然他之前也不会对孔殿承颇多照顾。
那不是为孔家栽树吗?
亚瑟提醒:“如果只有价值,而没有相应的实力,恐怕没有拒绝的权利。”
孔殿承哼笑一声,他一个字没说,但态度却很鲜明。
没有人能逼他做他真正排斥的事。
他现在对那个主星的孔家一点好感都没有。
他觉得所谓家人,是不管优秀与否都互相照应、彼此关心的人。
若是只看重人的价值、利益,那顶多算是合作伙伴。
说来也讽刺,原主前后和三个家庭相关,一个是有血脉的孔家,一个是养大他的伊家,一个是他短暂居住、丢掉“性命”的周家,可是,他却没有一个家人。
他欺负了伊泽灏,对方的父母就找来算账。
周晨阳不是亲生的,还有一个养母那么照顾他呢。
孔殿承不是嫉妒,他就是有那么一丁点想家。
等回到自己的住处,他将大多东西都收回青青的空间,又问青青:“以前我和你提过我家人吗?是我真正的家人。”
“我就是承承的家人啊。”青青用吻部轻触孔殿承的手腕。
“除了你。”孔殿承无语,“我是孔雀,我的家人……呃,那应该也不是人,我是说我的同族。”
青青答:“那没有。”
孔殿承:“啊?我这么没心没肺的吗?”
他竟然没想过家?!
不过,就算他想要思念,也想不起什么吧。
作者有话说:
新年快乐!兔年暴富!
(虽然有点迟~)
前两年没放开,都忘了过年有这么多杂事,根本没时间码字orz