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天还没有大亮,东方才开始发白,村尾顾家便忙活开了。

  一家人早早吃完早饭,顾家三兄弟,便坐着马车去了镇上的青山学堂,今日是他们上学的第一天,激动的同时,不免有一丝丝紧张。

  而顾大山、阿昊和顾小暖三人,则驾着马车往兰芜县赶去。

  他们昨日本想在青榆镇买人,可镇上没有牙行,便只能今日起了个大早,往兰芜县去。

  昨儿个家里,请了林氏和村子里一个大婶,给干活的汉子们做午饭,今日也不好再麻烦人家,周氏便只能呆在家里忙活午饭,但阿昊和顾小暖,一个三岁心智,一个虽然聪明,可也只是个五岁的小娃娃,让他们去县城里买人,怕是别把自己给卖掉了,所以,顾大山这个大家长还是得陪着。

  从围山村坐马车到青榆镇需得近半个时辰,而从青榆镇去兰芜县也需半个多时辰。

  这段时间,顾大山忙里偷闲,便会跟着阿昊学驾马车,如今,他驾车的技术已经十分娴熟,马车驾得又快又稳。

  顾小暖掀开马车帘子,远远看到兰芜县的城门。

  兰芜县治下数十个镇子,虽然是边陲小县,进县城的人也依旧络绎不绝。

  古老雄厚的城门,不知有多少年的历史,石头做成的城墙缝隙里,杂生着本短枝粗的小树和枯萎半黄的杂草。

  城门顶上一块灰扑扑的青石板,上刻兰芜县三个大字,笔触苍劲有力,兴许是兰芜县外便是北齐,这三字似有一种金戈铁马的气势,扑面而来。

  顾大山他们来到城门口时,外边已经排起了一条长长的队。

  顾小暖坐到了车辕上,有些好奇,“爹,这进城怎么还要排队?”

  排在顾大山他们前头的一个老妇人听见这话回头瞧了一眼,叹气道:“一个月前,固城一役,咱们大宣的士兵死伤无数,就连少年战神——云世子都销声匿迹,生死不知!这年岁越不好,赋税越重,不光是进城门要收钱,听说上头马上又要征兵,咱们老百姓的日子越来遇难哩!”

  顾小暖眉头轻蹙,他们围山村果然是穷乡僻壤,别说固城战败她不知晓,连这老妇人嘴中的少年战神她都从没听过。

  老妇人说到这儿,看了眼顾小暖和阿昊,对着顾大山说道:“大兄弟,你可真是不该带两个孩子来,这进城门如今都是按人头收钱,别说是你家的这两个丫头和小子,便是还在襁褓里的奶娃娃,照样得给五个铜板!至于你们的马车,还得另外加五个铜板!”

  五个铜板说多不多,可也绝对不少,都能割小半斤的猪肉了。

  人家虽有马车,可一瞧就是普通的青布马车,想来家里也不怎么富裕,三个人加一匹马车,就得二十个铜板,将近两斤的猪肉了。

  阿昊眉头微皱,“爹,不然我就不进去了,在这里等您和暖暖出来?”

  他伸手摸了摸衣裳口袋,里面躺着十来个铜板,是他攒了好久才攒齐的,他攒来是有大用的,可不能就花在进城门上面。

  说着,便想从马车上跳下来,却被顾大山拉住,“你这孩子,要去哪儿?咱们要买的东西很多,你若是不一同去,爹和暖暖可拿不下?”

  顾小暖亦是点头,若是放在从前,他们真是连城门都进不了,不过如今,二十个铜板进个城,虽然有些贵,但也算在承受范围。

  听见这话,前头那老妇人也没再说什么。

  反正她该说的都说了,对方愿意出这些铜板,也不干她的事儿。

  城门口,驻守的衙役手里拿着大刀,刀身泛着寒光,百姓们即便有有什么不满,也没人敢在此造次。

  不一会儿,便轮到顾大山三人,顾大山小心翼翼捧着二十个铜板递了过去,衙役拿在手中数了两遍,就丢进了地上的篓子里。

  “三人一马,二十个铜板,走吧!”

  顾大山马鞭一扬,马车便跑出去好远。

  城里全是青石铺就的地面,里面人群熙攘,再看两边的店面,鳞次栉比,都是酒肆、香店、银楼、饭馆。绫罗绸缎,各色各样,堆积如山,衣冠鞋袜,林林总总,名目繁多。吃的、喝的、戴的、穿的、用的、无一不精,无一不齐。

  顾小暖颇有一种乡下人进城的感觉。

  这兰芜县,可比青榆镇繁华太多。

  昨日,张掌柜跟他们说,兰芜县的云来牙行最是公道,顾大山寻了个汉子问了路后,便驾车赶往云来牙行。

  从城门口到云来牙行,费了一炷香的功夫。

  这云来牙行,是一家小院,在当街的门口,挂着榥子。

  三人将马车停好,阿昊在牙行门口看着马车,顾大山则带着顾小暖进了牙行。

  时辰还早,所以牙行里都没什么客人。

  看到顾大山父女俩进来,一个四十多岁的婆子,立马迎了出来。

  这婆子,一张保养得宜的脸,头上挽着如意堕马髻,鬓里插着金钗玉簪!身上着一件锻青色镶边的袄子,暗绿的印花裙子。天青色的衣衫,抬手间,腕上的鎏金绞丝镯子,一晃一晃,迎着光闪烁!

  婆子瞅见顾大山一个汉子,身边还带着一个小娃娃。

  汉子一副庄稼人模样,可这娃娃是真的长得好啊,唇红齿白,眸如清泉,白嫩的肌肤像是能掐得出水一般,活脱脱像是菩萨座下的小童女呢!

  婆子瞥了眼收回了目光:“这位大兄弟,你来我们牙行是想买人,买铺子还是自卖自身,还是卖孩子……”

  这要是把这女娃娃卖给他们云来牙行,她不又得大赚一笔呀。

  “买人!”

  顾大山上前一步,挡住了婆子看顾小暖的目光,不卑不亢的回道。

  一听顾大山是来买人的,婆子有些意外,又有些可惜。

  不过片刻,就嘴角带笑的讲了起来:“这位大兄弟,您可真是来对地方了,我们云来牙行的人在整个兰芜县的牙行里都是最多的,不管您要买什么样的,我们这都有,价格还个顶个公道!”

  “青榆镇香满楼的张掌柜介绍我们来这儿的,我们是庄稼人家,乡下家里有点地,忙不开身,便想买一两个人来使唤!”

  听闻是香满楼的张掌柜介绍而来,婆子脸上的笑更是深了两分。

  “我和张掌柜是老熟人了,香满楼一半伙计都是我们这儿买回去的呢,咱们这儿的人您尽管放心!这带到乡下去,可就得要庄稼人家出身的才能扛得起起锄头,干得了活!”

  顾大山点头,原本觉得他就是从小在田地里长大,没必要买人,他起得早些,睡得晚些便也能忙得赢,可家里生意越做越大,便是工坊和温室棚子,都离不了人。

  饶是他有三头六臂,也有些顾不到,便是今日,他来了县里,家里人手就不够了。

  “您这样想,也是正好,我这里还真有一房人,正儿八经的庄稼人出身,种的一手好地,还在一个富贵人家的花庄里种过花!这前些日子,固城一战你们应该也知道,云家军大败,他们家就两个儿子,这大哥正是云家军的兵,在战乱中死了,这战死的消息一传回村里,家里的两老人跟着也气病了,买药看病花了一二十两银子,借遍了族里上上下下的亲戚。可都是食不果腹的庄稼人家,哪里有银子借,这不得已借了印子钱!”

  说这连串儿的话,一口气都不带喘的!看得顾小暖佩服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