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狗子却是挠了挠头，面色有些赧然，十岁了，却是大字都不认识一个，他们家，他爷是个老文盲，他爹是个大文盲，轮到他和另外两个狗子，依旧还是个小文盲。
他这辈子，等到了他爷那个年纪，应该就能变成个老文盲了。
“暖姐，你昨儿个说的烤泥鳅，咱们啥时候开始呀？”
撇掉心中的一丝丝黯然，二狗子从后背的竹背篓里掏出一个小罐子，罐子里装了两条小泥鳅，这是他在他爹铁拳的威压下，缠了谢氏一个早上才得来的，这两条小泥鳅是所有泥鳅里面最短、最小的。
毕竟，去祖宗家烤泥鳅，哪里还能让祖宗破费，杨家更是没有吃白食的习惯，这不，除了带了两条小泥鳅，还用小碗装了一点点的盐和油。
二狗子身后的一群孩子亦是人均一个竹背篓，背篓里同样放了个小罐子。
顾小暖望着自备食材的一群人，摇了摇头：“现在才巳时呢，这烤泥鳅得傍晚才最好吃。”
至于为何独独是傍晚，而不是其他时辰，或许均在于“氛围”二字，西风斜阳，桑榆暮景，养鱼沸鼎之中，栖鸟烈火之上，只怕连嘴馋的灶神爷爷都要跳出来凑个热闹吧。
二狗子有些不解，不过既然祖宗说傍晚最好，那定然是没错的，旋即，抬起大脑袋望了望，金乌正悬在头顶呢，而此时，顾家兄妹要洗的下水，在众人合力之下，也全部清洗干净了。
顿时，振臂一挥，“走！咱们去山上捡柴火，烤泥鳅自然费柴火，咱们得备得足足的，不能让祖宗去操心！”
孩子们一听，哗啦啦跟着走了。
顾小暖张了张唇，欲说什么，可一群人已然不见了踪影，不觉摇头笑了笑，围山村的娃娃们哪里顽劣了，这分明乖得不得了呀，真是半点不让自己费心呢。
“暖暖，烤泥鳅是什么？好吃吗？”阿昊学着顾小暖，拿了两片皂角叶子搓着手。
“待会儿你就知道了。”顾小暖沉吟片刻，又道：“比早上你吃的牛肉面好吃。”
比牛肉面还好吃？阿昊不禁吞了吞口水，揉了揉已经瘪了的肚子，那模样，活脱脱一吃货，哪里还有半分初见时的冷艳？
二狗子他们知道顾家这些天修房子，都是一天吃三顿的，拾了柴火后便一一回家了，抱着罐子盯着金乌沉到山头，才一窝蜂的往顾家跑。
“祖宗，祖宗，烤泥鳅啦……”
人还没进院子，二狗子大嗓门的声音便已经传了进去。
这时，因为跟顾大山扯了几句闲话，比平常晚了一刻钟回家的杨老六，脚步一顿，这不是他家那个小兔崽子的声音吗？
祖宗，哪来的祖宗？
他老杨家的祖坟都塌得不成样了呢，里头的祖宗这会儿怕是早就入六道轮回，脱胎转世了才对呀。
“祖宗，我们来的点合适吧，你瞧，日头要落了，正正是傍晚哩……”
二狗子捧着罐子，拎着柴火，话还没说完，却觉后背脊骨处莫名一凉。
转头，却是心都凉了，连屁股蛋子都有种密密麻麻的痛感。
他爹，杨老六正直直地盯着他，原本就黝黑的脸庞此刻更是漆黑如墨，大眼睁圆，身侧的铁掌已经握成拳，脚下踩着的地因为过度用力已经陷进去一指深。
二狗子嘴里念念叨叨：“完了，全完了……”明明他特意挑着他爹归家的点啊，咋地还能碰上呢。
仅剩的一丝求生欲，让他慢慢朝顾小暖身后挪去。
还不及目的地，便听得他爹的声音从身后幽幽传来，“二狗，今日，早些回来，爹娘在家等你。”
声音平静，跟平时一般无二，甚至，还多了一分殷切。
孩子嘛，尤其是二狗这样的男孩子，最是要面子的，在一群娃娃团面前，当爹的多少还是得给他留两分脸面。
看着老爹的身影完全消失于顾家院外的小径间，二狗子挠了挠头，这不像他爹的作风啊。
埋头思忖半晌，再抬头，已是雨散云收，欣幸地嘟囔道：“爹定是年纪大了，根本屁都没听到，害他担惊了这么好一会儿，真真是自己吓自己呀……”
顾小暖默默串好了一串牛肉，看向二狗子的眼神中带了几分同情，真真是倒霉的傻孩子啊。
手上的速度愈发快了，特意给二狗子多弄了几串牛肉串，吃饱点，总归是好的。
“祖宗，咱们能做些什么？”
二狗子望着顾家兄妹身旁两大桶的泥鳅，一大盆牛肉，一大盆野猪肉，还有萝卜、青菜、蘑菇，顿时觉得怀中的罐子有些不够看了，想着帮点忙。
“先洗个手，再帮忙串签子吧，我教你。”顾小暖深知这群孩子的性子，不让他们帮忙做点事，待会怕是连串青菜都不愿意多吃。
“诶，好！”二狗子连忙点头，怕那群孩子没听见，又大声道：“祖宗说了，咱们帮忙串签子，赶紧把柴火、罐子放下来，洗干净手，再干活……”
顾大山今日忙里偷闲，一个下午便削了上千根的签子，直接占了半个小木盆的空间。
憨实汉子，手上功夫却是了不得，不管是先前的竹篓子，还是如今的竹签子，一个个都是打磨得光滑匀称，精致极了，丝毫不用担心会伤着手。
“来，咱们先来串牛肉片，像这样，一片瘦肉，一片肥肉，间隔着放……”
一群孩子围坐成一圈，有的找了个木墩子坐着，有的直接一屁股坐地上，认真地学着串串。
顾家兄弟几个则搬来了一个深口大粗坛子，里头放的都是未燃尽的木炭，又不知从哪翻出一个铁架子并一块铁丝网，洗得锃亮，简易版的烤架便成了。
先前已经串好了三四十串的泥鳅，顾清泽随即把炭火点着了，烧烤还是得用炭火才行，二狗子他们拾掇的柴火孤零零的放在院子角落，倒是派不上用场。
顾小暖挖了一勺猪油涂在烧热的铁板上，再把串好的泥鳅放在上头，泥鳅很肥，每串只串了两条，又拿起小刀在泥鳅身上割了几个口子，方便稍后入味，
顷刻之间，猪油就化开了，猪油的浓香也迸散开来。
“祖宗，我来帮你。”
串串的孩子们不停耸动鼻尖，吸着空气中的香味，手上的动作愈发快了，二狗子更是跑了过来，狗腿般的忙前忙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