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老头和李老婆子当然不会现在醒来。
两人一动不动躺在炕上，眼皮都没有动一下。
顾大海扑在炕前，眼圈通红，好一通哭喊后转头，哽咽道：“二弟妹，爹娘今天早上醒来就一直念叨着二弟二弟妹呢，怎知伤势更重了，如今连睁眼也是不能了。”
炕前围了一群人，顾家小姑顾霜霜，还有大房的两子一女，十岁的顾清炳和三岁的顾清烁，五岁的小女儿顾小菊，而顾小荷倒是没见着身影。
一个个低着头，声音呜咽，像是死了爹娘一样，伤心极了。
周氏他们过来就见顾老头的头上缠着一圈白布，额头还隐隐透着殷红的血迹，李老婆子褶子脸上一道道抓痕，脸色比平时苍白许多，嘴唇也无半点血色。
“爹，娘…”
周氏瞧着还以为他们真的出事了，不由得喊了出声。
毕竟是自家男人的爹、娘，这人要是就这么去了，他们二房说什么也得搭把手的。
伤心倒是没多少。
也怪大嫂连话都说不清楚，要是知道这样的情况，她肯定得先把白纸灯笼准备好啊。
“大哥，大山不在家，如今可是要商量爹娘的…”丧事两字还没说出口。
便听到顾大海作伤心状，继续道：“爹娘的身体早就垮了，如今又摔了一跤，大夫说，得上好的人参才救得回来啊！”
“救回来？”
周氏眉头皱的死死，如今这人参效用这么好了，还能起死回生？
莫不是老顾家遇到了骗子？
“不知大哥是找的哪里的大夫?”
“村里的苏郎中看不好，这才特意请了镇上回春堂的大夫。”顾大海心中暗骂，那个臭郎中，配合忽悠下都不愿意，硬说顾老头他俩只是皮外伤，敷点草药就好了。
草药就值个几文钱，哪里够治他家宝贝闺女的脸！
家里旁人的脸都是几道浅浅的抓痕，可他闺女呢，那抓伤深可见骨，还隐约散发着一股恶臭，大夫说了，也就回春堂的香雪膏兴许能治好。
可回春堂的香雪膏子一盒就要要四十两银子。
又恰好看到回春堂收了一根上好的人参，这才偷摸问了回春堂的伙计，一根人参就是大几十两银子。
顾大海回家便与顾老头夫妻一通商量，把主意打到了顾家二房头上。
“那现在？”周氏不解，回春堂的大夫，自家男人和闺女是跟自己讲过的，虽然听起来有些不着调，但人品是没问题的。
“爹娘现在情况又严重了，得赶紧用人参，不然性命堪忧，二弟妹你是不知道啊，前天遭了贼，家里这些年积攒的银子都被偷光了，爹娘也正是被气得摔了一跤，成了如今这般模样。”
说到那偷银子的人，顾大海满目阴狠，可千万别让他知道是谁，不然准剥了他的皮，抽了他的筋。
连躺在炕上的两人呼吸声都重了许多。
他们没瞧见，他们嘴中的小赔钱货和手中的小白狗心照不宣的同时眨了眨眸子。
听到这，周氏回过神来了，都说好人不长命，祸害遗千年，那俩人哪会这么容易就送命。
这怕是又想着法子坑自家呢。
一想明白了，周氏便不做声了，静静地立在炕前，脸上挂着恰到好处的悲伤。
“二弟妹，家里也是实在没办法了，爹娘往日里最是疼爱二弟了，如今这模样，我当儿媳妇的看到都心疼的不行，二弟看到还不得难过死啊？”赵氏看周氏默不作声，揉揉不知何时已然通红的眼圈，一副二十四孝好儿媳的模样。
周氏听到这话，都要被气笑了，说什么顾老头和李老婆子最疼爱自家男人，这大嫂莫不是肥肉吃多了，年纪轻轻的就心瞎眼盲了。
便是周氏后头站着的双胞胎兄弟俩都是一脸讽刺，他们年纪小，但都知道老顾家俩老人的真实面目，自家爹爹会不会心疼他们不知道，反正他们绝对不会。
顾小暖望着炕上胸口起伏异常的两人，似笑非笑，便听到周氏道：“大哥，大嫂，看到爹娘这般，我也很难过，可你们也都知道，家里早就没一文钱了，娃儿都饿着肚皮呢，大山不顾腿伤，天还没亮去山上砍竹子了，就怕给爹娘的孝敬银子不够啊！”
周氏面上一脸哀戚，心中暗暗庆幸，也亏得小闺女在路上还偷偷拔了几片椭圆形的野草叶子，每人一片嚼着，现在嘴里还是清清凉凉的味儿，半点看不出早上吃了肥肠面。
自家闺女就是厉害！
“是呀，我也是看二弟妹你们日子太苦了，一直想要帮衬，如今终于有个好法子，既能让二弟妹一家过上好日子，爹娘也有救了！”顾大海一脸真诚，全是为二房考虑的模样。
“青榆镇镇上有个王员外，家里是真真的富贵，一栋宅子就占了半条街，更有良田千亩，就连家里仆人都绫罗绸缎，穿金戴银呢，跟老爷太太似的。”
“昨儿个，我听到，王员外家正在招年龄小的丫鬟小厮，几岁的娃儿，寻常顶天就是七八两银子一个，王员外家直接出十五两银子一个，这要是能去他家干活，那下半辈子可是吃喝不愁，连带着父母兄弟也是极好的日子呀。”
顾大海越讲越兴奋，双眼放光，全然没有看到周氏脸都黑透了，又继续道：“我也是瞧弟妹家日子过于清苦了，有了这等好事，自然第一个就想到你们了。”
“清沐清池小子往日最是听话，暖丫头也是乖巧极了，这日后去了王员外家，一日三餐，四季衣裳都是不愁了，二弟妹你们就等着享福吧。”顾大海看着三个萝卜头，一副打量货物的眼神，二弟家这几个孩子长得真是不错，就是瘦了些，不过没关系，人家说了，只要长得好，这卖身银子还能更高呢。
大侄子顾清泽就不在考虑范围了，年纪大了些，王员外家不喜，也算是为自家二弟留个根了。
周氏气得指尖都在颤抖，好个老顾家，他们二房当牛做马这么多年还不够，如今还要把自己几个娃儿卖了，便是饿得喝凉水的时候，她和自家男人也从没想过卖孩子。
“我打死你个黑心肝的玩意儿，一家子吸血鬼，要卖怎么不卖你自己的小子闺女！”周氏本就是剽悍的性子，直接抄起一旁的大扫帚，便往顾大海身上招呼。
顾大海正暗自盘算着呢，哪里注意到，直接被扫帚扫了个严严实实，周氏可是用了十足的劲儿，被扫过的地方都带着血。
顿时满眼阴鸷，这臭娘们，敬酒不吃吃罚酒！
“哼，给脸不要脸的东西，今日可由不得你，你卖也得卖，不卖也得卖。”顾大海也不装了，把脸上的血珠子一抹，一把将扫帚抢了过来，丢得老远。
爹娘都躺坑上昏迷不醒了，卖了娃儿给老人家筹买药钱，这事再合理不过，再说了，自家那蠢弟弟也不在，她一个娘们，带着三个小娃娃，还能反抗得了？
周氏心头很是不安，这时，院子的门猛然开了又迅速关上。
几道急促的脚步声越来越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