丝缕阳光穿过漏风的天窗,洒落进逼仄的小阁楼,平添几分寂寥冷清。

  楚家大宅豪华富丽,唯独这层阁楼是个例外,粗陋破旧,阴暗潮湿,永远充斥着陈腐霉味。

  像这种地方,根本不能用来住人,顶多只能当个杂物间。但此时此刻,角落里的一张小木床上,竟然正睡着一个宛如象牙艺术品般精致的少年。

  他侧身蜷缩,双眉微蹙,浓长睫羽不住轻颤,好像正做着什么痛苦的噩梦。

  旧睡衣的袖口脱了线,一枝纤若兰花的手掌探出来,指骨紧攥枕头一角,淡青筋脉浅浅浮凸,愈发衬得皮肤透白如霜雪。

  只是,这极少见光的皎白肤色不带一丝血气,更显出少年的单薄病弱,仿佛一片羽毛落在他身上,都能将他轻易摧折。

  阳光隐到云层后面,小阁楼又变得昏暗灰朦,像一只铁笼子,把少年关在里面。

  四下悄然。

  直到一阵敲门声响起。

  “小少爷,我们可以进来了吗?”

  这下,深陷在前世走马灯记忆里的楚夭寻,终于惊醒了过来。秀美的小脸上,逐渐浮现出惊诧的神色。

  自己……重生了?

  还没等他回过神来,两个佣人已经推着移动挂衣车走进房间。

  “小少爷,您快起床吧。老爷特别重视今天这场家宴,吩咐我们帮您好好梳妆打扮。”

  家宴。这两个字犹如钢针入耳,刺得楚夭寻心头一惊。

  他稳了稳心神,试探着问:“父亲不是一向不允许我抛头露面的吗?怎么会突然让我参加家宴?”

  佣人一怔,“您忘啦?老爷说您今年满十八岁,可以进入上流社交圈了。听说他为了您,几乎把全城有名的世家都请来了呢。”

  听见佣人的回答,楚夭寻的心重重沉了下去。

  看来,自己虽有幸重生,时机却极其糟糕。

  前世,他父亲楚俊松就在这场家宴上,第一次公开了他楚家小少爷的身份。当时,他还傻傻的很高兴,以为这个家终于接纳了自己。

  自从妈妈去世,他被接回楚家后,就一直被丢在小阁楼里无人问津。继母李清兰告诫他,楚家愿意养他已是仁至义尽,他不过是个不能见光的私生子,只配老实呆在这里,别妄想当上正牌少爷。

  可楚夭寻从没想过要当什么少爷。他一个瞎子,连走出阁楼都困难,只求能安安稳稳地生活。可是,他的家人却连一丁点善意都不屑施舍给他。

  甚至,还要利用他。

  这场所谓的家宴,根本就是一场彻头彻尾的商品推荐会。他才刚成年,楚俊松就迫不及待地想把他介绍给豪门圈里的那些人,希望利用他商业联姻,挽救楚家每况愈下的生意。

  楚俊松是卖家,贵宾们是买家,而他,就是那件待价而沽的商品。

  从这天起,楚夭寻本就不幸的人生更是急转直下,彻底陷进了恶心的泥沼。

  听楚俊松的意思,但凡在家宴上见过他的人,就没有一个不满意的。他用仅一次的露面,就让圈里所有的豪门少爷都多了一个梦想——

  把他娶到手。

  言语间,楚俊松满是骄傲,甚至还第一次像个父亲那样,伸手摸了摸他的头发。

  之后,楚夭寻就彻底被牵绊控制住了。

  他开始被频繁带去各种宴会。出门前,佣人们围绕着他,将他精心打扮。

  他们给他戴上珍贵的珠宝,穿上精致的华服,还用昂贵的唇膏和腮红,为他营造出虚假的血色,直到他变成一个美到无可挑剔的人偶。

  而他什么都不需要做,甚至都不需要出声。

  因为,他仅是乖巧地坐在那里,那些傲慢的大少爷就会自然而然地放低姿态,主动簇拥到他身边。

  他是瞎子,填满视界的只有虚无的黑暗,隔绝了那些痴迷又贪婪的眼神。

  但他还是害怕,就像一只被扔进狼窝的小奶猫,群狼环伺之下,连耸起背上的毛都做不到。

  每当这时,他就疯狂想躲回他的小阁楼,至少那里清静又干净,是这大大的世界中,他仅有的一小块容身之地。

  没过多久,楚夭寻就病了。

  他先天不足,生下来就带有弱症,精心娇养都不一定能保证无虞无恙,更别提被这么折腾。

  而且,这种既无尊严又无自由的生活,早在日复一日中沥干了他的精神,积郁难返。

  楚家没有一个人发现他的病,或许他们觉得他一直都是这么病恹恹的,或许他们的注意力都放在怎么用他钓到最厉害的大佬上,总之,他就这么病了下去。

  这一病,就注定了他的早夭。

  哪怕日后百里明请遍世界各地最顶级的专家来为他医治,也回天乏术。

  回想起前世的遭遇,楚夭寻握紧双拳,掌心涔涔都是汗气。

  这一世,绝对、不能再做任人摆布的人偶了。他要离开楚家,摆脱这潭肮脏的泥水,一个人干干净净地生活,过上属于自己的人生。

  眼下最紧急的,就是必须先躲过这场家宴。

  “离宴会开始还有不到一小时,我们要尽快准备起来了。”佣人忍不住提醒。

  楚夭寻抿紧下唇,细白的贝齿快把娇嫩唇瓣咬出血。

  怎么办?想躲,家宴偏就近在眼前,连想办法的时间都没有。难道自己真的避无可避了吗?

  就在这时,外面走廊传来忿忿咒骂的声音,由远及近。

  “你们都别拦我,给我滚一边去!我要去找小瞎子算账!”

  “爸爸是疯了吗?怎么突然对他那么好,还为他举办宴会?”

  “凭什么!他就是个野种,他配吗!”

  傲慢又骄纵的语气,楚夭寻一听便知是自己拿同父异母的哥哥楚修榆。

  他一定认为是自己这个不上台面的私生子搞了什么阴谋诡计,要抢走属于他的风头,气势汹汹地冲上小阁楼兴师问罪来了。

  前世,楚夭寻习惯性地避让,锁上门躲在里面。但现在,他忽然觉得,楚修榆这么一闹,说不定能帮自己逃过眼前的危机。

  “死瞎子,你给我滚出来!”楚修榆将门踹得震天响,“我数三秒,再不出来看我怎么教训你!”

  佣人慌得不行,压低声音道:“小少爷,您别出声,就在房间里躲着,千万不能出去啊。”

  照楚修榆的霸王脾气和嚣张程度,如果让他闯进来,这个娇怯怯的小少爷绝对会被欺负个半死。

  “开门。”

  少年清凌凌的嗓音荡开。

  两个佣人不由愣住。

  “别让我哥哥等急了。”

  明明是轻悦柔和的声音,却带着令人信服的魔力。一个佣人硬着头皮去开门,刚豁开一道缝,门就“砰”的被楚修榆踹开了。

  “滚出去。”楚夭寻轻斥。他从没说过这么重的话,口齿还微微滞涩。

  楚修榆身形一凝,像被突然按下暂停键。

  他没听错吧?小瞎子在对他说什么?

  “听不懂么?”楚夭寻樱唇微启,努力摆出疾言厉色的架势,“我让你滚出去。”

  一秒死寂。

  楚修榆活像条被火燎着尾巴的狗,“嗷”的一声嚎就炸开了。

  从小到大,他一直是爸妈捧在手心的宝贝,别说骂他,就连半句重话都没有。现在竟然有人敢这么对他说话,还是平时那个软弱可欺、任他搓扁揉圆的小瞎子!

  “你完了!”楚修榆恶狠狠一咬牙,漂亮的脸蛋都扭曲变形。他大步朝楚夭寻走去,两个仆人刚要来劝阻,分别挨了他重重一巴掌。

  “滚,都给我滚!我今天收拾小畜生收拾定了,谁再敢劝我一句我连他一块儿揍!”

  佣人们怕了。在楚家,楚修榆从来都是无法无天的小皇帝。她们只能求楚夭寻快道歉、快求饶,千万别再惹他哥哥生气了。

  可是,楚夭寻如若不闻,甚至还循声走向楚修榆。盲棍“笃笃笃”地轻敲地面,纤弱的身姿轻摇微晃,楚楚又可怜。

  楚修榆看着他这副病歪歪的模样,不仅没有半分同情,反而怒气愈炽。小瞎子胆子肥了,以前跟只瘟猫似的只会躲,现在竟然敢主动挑衅了!

  “我让你嘴贱!”楚修榆狠狠去搡楚夭寻,想看这小瞎子摔在地的狼狈模样。谁知,碰都没碰到呢,楚夭寻忽然自己就软软地塌了下去,被佣人眼疾手快地接住。

  “小少爷……小少爷您没事儿吧?”佣人们吓得语无伦次。

  从她们这个角度看过去,楚夭寻确实是挨了重重一记推搡。

  或许换作旁人,推一下搡一下的根本没事,可小少爷活活一盏风吹就灭的美人灯,哪禁得住这么粗暴的对待,就连吓都能吓出病来。

  果然,楚夭寻眉头紧皱,痛苦地弓着背脊,看上去站都站不起来了。

  “好啊……你敢跟我装了是不是?还敢跟我耍心机了是不是!”

  楚修榆满脸涨红,他怎么可能忍受得了被最看不起的小瞎子愚弄的感觉,当即高高扬手,照着楚夭寻的小脸就用力挥了下去。

  “出什么事儿了?”

  男人的声音打断了楚修榆的动作,他一扭头,看见楚俊松沉着张脸朝他们走来,顿时心中一喜。

  太好了,爸爸一定是来帮自己的!自己要好好告上小瞎子一状,看爸爸还让不让他去家宴出风头,说不定还要重重责罚他一顿呢。

  “爸爸,弟弟他冤枉我。”楚修榆满脸怨忿,“我跟他闹着玩儿呢,碰都没碰到他,他非赖到我头上。”

  楚俊松听了,一声不吭,视线落在兀自瑟瑟轻颤的楚夭寻身上,动也不动。

  “不信你问她们。”楚修榆朝佣人们抬抬下巴,“她们都亲眼看见了。”

  两个佣人面面相觑,极是为难,支支吾吾实在不知该怎么说。

  “够了。”楚俊松一摆手,“我不想听。”

  楚修榆得意地笑了,他就知道会是这样,爸爸肯定是无条件偏向自己的。

  小瞎子刚来的时候,自己欺负他,他还会哭着找爸爸告状。可很快,小瞎子就学乖了,再也不找爸爸了。因为他知道,没用的,爸爸只会让他学会忍让,别闹小孩子脾气。

  “谁让你进来的?”楚俊松冷声问道。

  “诶?”楚修榆呆住。

  楚俊松看都不看他,蹲下身把楚夭寻扶进怀里,和声细语地问:“小寻,你哪儿伤着了?要不要紧?还能站起来吗?”

  楚夭寻皱着一张惨白透青的小脸,动了动嘴唇似想说话,却连个完整字都说不出来,更别提参加今晚的宴会了。

  楚修榆争辩,“爸爸,你别信他,他是装的……”

  “你闭嘴!”楚俊松厉声打断,脸上是从未有过的愤怒表情。

  “蠢货,你坏了楚家的大事知不知道?”他抬手往门外一指,“现在就给我滚出去!”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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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安利下我的预收:

  1.《死而复生的恋人是大邪神》

  【苍白脆弱有点神经质的温柔小绵羊受×独占欲爆棚的偏执狂戏精绿茶邪神攻】

  温衍最爱的男友江暮漓死了。

  一场突如其来的怪病,死得不明不白。

  临终前,江暮漓握着温衍的手,请求他把自己带回自己的家乡南槐村,葬在那片远离尘嚣的土地。

  “而我的灵魂将永远与你同在,衍衍。”

  *

  南槐村至今保留着土葬的风俗,看着棺木被吞入漆黑的地底,回想江暮漓对自己爱极宠极的好,温衍悲恸欲绝。

  *

  听说头七是回魂之日,温衍坐在沙发上,静静等待江暮漓魂魄归来。

  外面电闪雷鸣,狂风吹开了老旧的门扉。

  拖曳的脚步声慢慢向温衍走来,在他背后停下。

  一片死寂。

  一只冰冷的手落在温衍的肩膀上,江暮漓的声音响了起来,沉沉的悦耳,却充满了泥土的气息。

  “衍衍,我回来了。”

  *

  最近,南槐村的天气总是十分恶劣。

  又一个暴风雨之夜,温衍依偎在江暮漓的怀抱里,睡得无比安稳幸福。

  只是,如果现在温衍睁开眼睛,一定能看见江暮漓那双燃烧狂热火焰的奇异瞳孔,还有他周身嘶嘶攒动的噩梦黑影。

  “阿漓,别离开我……”

  听到怀里爱人的梦呓,江暮漓轻轻落下冰凉而温柔的吻。

  “我在。今在,昔在,未来永在。”

  “因为,全时空,全宇宙,我只爱你。”

  #掉SAN预警/中式恐怖/传统克味

  #想写一个氛围黑暗有点扭曲狂气的甜蜜爱情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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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赝造神明》(言情)

  【纯白无垢的神明少女】×【流放归来的强欲王储】

  夏家一度煊赫鼎盛,可惜一夕之间大厦倾颓,老爷和夫人携大女儿仓皇逃往海外,偌大的庄园里,只留下个被视作不祥之物的小女儿。

  *

  据说这二小姐夏之荧天生色素严重缺失,容姿怪异,而且还和夏家老辈人口中会给家门带来不幸的恶神极其肖似,怪不得一生下来就被父母关进阁楼,不见天日,不闻不问。

  *

  今夜,地下拍卖会上,一如既往聚集着贪婪猎奇的权贵。

  “诸位请看,这一件藏品可是真正的稀世之珍。”拍卖师微笑着扯下帘幕,银色鸟笼里,纯白的少女正安然沉睡,长发似雪,肌肤如瓷,仿佛一枝无暇的琼花,盛开在这漆黑的欲.望之地。

  买家尽皆疯狂。

  “五千万!”“我出八千万!”“一个亿!”

  ……

  “十个亿。”角落里,男人淡淡出声,眸底一晃而逝的,却是晦暗浓深的妄与欲。

  *

  宫氏集团总裁宫寻阙一掷千金的事迹,很快就在川源市传遍了。

  众人啧啧称奇之余,也不禁为夏之荧的命运担忧。谁不知道宫寻阙不仅冷血狠辣,还是个不折不扣的疯子。

  童年时,因宫家权利倾轧斗争,他这个正统继承者流落在外,被夏家收养后饱受苦楚,以致现在时常倒行逆施,暴戾可怖。

  夏之荧作为仅剩的夏家人落在宫寻阙手里,会被折磨成什么样子,简直想都不敢想。

  *

  宫家晚宴,名流云集,家主宫寻阙却迟迟不现身。

  觥筹交错间,有人悄声说起,前面听见宫寻阙好像为什么事大发雷霆,然后大步往关着夏之荧的地方去了。

  唉。众人同情地摇头。被这么个疯子圈养泄愤,真是再悲惨也没有了。

  *

  此时,外界口中恶魔般的男人正跪在地上,捧起少女垂迤曳地的雪白发梢,近乎虔诚地轻轻吻着。

  “阿荧,我是不是又惹你不高兴了?”

  “阿荧,今天还是不想出去吗?”

  “阿荧,就让我多陪你一会儿吧。”

  ……

  “阙阙,你要听话。”夏之荧抬手,白得透明的指尖施恩般轻抚宫寻阙的黑发。

  “因为,我是你的神明。”她慢慢勾起唇角,“神明是不会喜欢坏孩子的,明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