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佛寺因为背靠鸣沙山，所以很出名，鸣沙山也因为环抱千佛寺，所以很有名。
但很少有人知道，它们的前身只是个洞。
久远之前，一位名叫乐僔的西土佛者在鸣沙山挖了个洞，安坐其中，参禅修行，为中土带来了最初的佛法，如今，千佛寺耗费无数银钱在鸣沙山上挖了很多洞，供僧人效仿前人，安座修行。
这些洞是中土佛门的另一条根，所以千佛洞，必定会因这场佛会名扬天下，这一点林孤不会怀疑。
沈晗带着三人早早的出了城，他们没有乘坐马车，而是徒步前往，敦州城里有很多人和他们一样，徒步去往同一个方向，不是因为没车可坐，而是因为尊重。
今日是密宗佛会的第一天，但是参加佛会的人不一定信佛，比如第一书院的葛洪，比如神剑山庄的韩飞，比如胤天志学司的主官公羊青，又比如地坤阁的院监殷末箫。
当然修佛的人要更多一些，比如藏经宝塔的黄眉老僧，比如南海慈航斋的了尘师太，又比如中土各大寺院的弟子以及遍布天下的在家居士。
千佛寺建成于一万五千年前，比圣堂和摩诃兰若寺的历史还要悠久。
当时由乐尊大师带入中土的是诸如《阿含经》、《弥陀经》等普通经文，西土佛宗的修行法门却并未传过来。
中土的修行法门承自初祖，圣堂建立之后才开始兴盛，之后达摩东渡，西土佛宗的修行法门才被带到中土，之后万年，佛道并流，但西土人族修炼的时间比中土人族早了数千年，这是有据可考的。
人族打败暗族之后，东渡的佛门开始出现分支，达摩一脉建立禅宗，而密宗一脉则遁入了那些最古老的寺院，千佛寺便是其中的翘楚。
林孤将藏经宝塔中所载的历史讲完，众人刚好到达千佛寺外。
千佛寺看起来很旧，但很庄严，这是一种有些矛盾的感觉。
千佛寺的建筑风格不同于禅宗寺院的方正，也不同于禅宗寺院红柱木廊环绕。
这里的格局以圆形为主，建材以北地的条石为多，这是西土的风格。
林孤想，西土应该也是个少树多石的地方，任何一种建筑风格都是与当地的地理环境密切相关的，直到它成为一种文化，一种传承，才会向外流传。
千佛寺便是这种传承的产物。
今天的天气很好，风小，天蓝，日头好。
五色经幡在这样的背景下显得极为惹眼，从千佛殿的圆形尖顶向外辐射，就像给千佛寺戴了个五色斗笠。
这是密宗特有的仪典装饰，今日千佛洞落成，这些经幡让老旧的千佛寺多了几分朝气。
千佛寺中千佛殿，名为千佛，其实供的只有世尊。
千佛殿后有一处禅房，禅房里的人并没有在参禅。
“上师，他到了。”
“让接引去门外候着，到了之后便将他带到这里来。”
“是，上师。”
千佛寺里被称为上师的只有一个人，那便是寺院住持，牟尼上师。
林孤四人来到千佛寺的大门口，两扇巨大的青铜门后站着一位方脸直眉的中年僧人，正微笑的看着他们。
“你来了？”
僧人用的是你而不是你们，说明他只为沈晗而来。
“大师，你怎么知道我们来了！”沈晗上前，行了一礼。
中年和尚见状忙回了一礼，按理说他不用回礼，但是他回了，这里面有一些其他的意味。
“佛门求因果，沈居士散财修佛洞，功德无量，贫僧自当相迎。”
沈晗向中年和尚介绍了林孤三人，对方微微点头道：“贫僧法号接引，见过三位施主。”
“见过大师！”
寒暄完这些不得不讲的废话，法号接引的方脸和尚终于道明了来意。
“沈居士，你可还记得当日所求？”
沈晗的眼中闪过一丝激动：“自然记得，今日我便是为此而来！”
接引微微一笑，点了点头：“随我来吧，上师要见你！”
沈晗闻言，眼中更加炽热，接引转身引路，沈晗四人一同入了铜门。
接引突然停下了脚步，没有回头，平和道：“上师只想见沈居士，三位施主可先到后院看看佛洞，仪典稍后便会举行。”
林孤三人停下了脚步，沈晗转身，脸上带着歉意：“林兄，我一会儿到后院找你们！”
林孤点了点头，没有说话。
今日的千佛寺是万年来最热闹的，因为鸣沙山上被人凿了一万个洞，这件事很无聊，但是做这件事的是密宗领袖千佛寺，所以很让人好奇。
洞窟之中用颜料绘制了无数壁画，这些壁画所讲述的都是密宗佛经中故事。
林孤不喜欢这种费钱费时又费力的事情，僧侣参禅修行并不需要这些壁画的加持，无非是做给别人看的面子工程。
“你们看，好大好大？”岳峦指着鸣沙山顶方向，一脸惊奇。
林孤将目光投向山顶，那里有一尊佛像，很大。
日辉洒下的天光，被百丈高的佛像挡住，阴影投在了千佛寺外的荒原上。
这是一座世尊站像，通体金色，眼眸低垂，他的目光望着千佛殿。
林孤在佛像下站了很久，有许多人和他一样站着，满脸吃惊，有更多的人跪了下来，虔诚参拜。
林孤盯着这尊佛像看，并不是因为它很大，大到你只有把头抬到极限才能看见它的下巴，而是因为它看起来有点别扭，具体哪里别扭，他说不上来，也无须说，因为这是他的感觉，他的感觉很少出错。
随着时间的推移，日轮从佛像的脚底爬到了屁股，千佛寺这个巨大的后院变得更加热闹了。
没有错，千佛洞与千佛寺之间的空地便是千佛寺的后院，因为鸣沙山成半圆形，千佛寺便在圆心。
“你在想什么？”岳峦看林孤的神色有些异样，忍不住问道。
“世尊若是看到这尊像会是什么感觉？”
这便是林孤此时所想，岳峦以为他在嘲讽千佛寺为拍世尊马屁劳民伤财，其实不是。
林孤在想，世尊看到这尊像会不会也觉得别扭。
密宗佛会是为庆贺千佛洞落成而开，但这其实只是一个理由，对到场的宾客或是对千佛寺来说都一样。
一件被当作理由的事情永远都是最不重要的事情。
不管是什么样的目的，求法也好，会友也好，求佛也好，还愿也好，或只是是来凑凑热闹也罢，没有人是真正为了千佛洞落成的仪典来的。
就算是那些慕名而来的密宗弟子，也只是想在千佛洞里找一个洞，找一席之地。
佛会，自古便离不开两件事，讲经和辩难。
很多人来参加佛会也是为了这两件事。
被人推举开坛讲经的人都是佛法精深的得道高僧，没有人会去听一个小沙弥讲经。
就如同弱者的呐喊并不能引起别人的注意，而强者的低语却能引来无数的关注。
有资格开坛讲经的便是这样的佛门强者。
千佛洞的落成仪典很简单，由佛部部主萨迦禅师宣布落成，并向宾客致谢，之后，有沙弥开启了千佛洞最顶层最大的讲经洞窟。
佛会开始了第一场讲经，讲经人是千佛寺金刚部部主十夜。
十夜是千佛寺里最老的和尚，红衣黄帽，皮肤黝黑，皱纹很深，唯独一双眼睛透着深邃睿智的光芒。
十夜是密宗佛法最为精深的得道高僧，与住持牟尼上师不相伯仲，二人辩难也是有输有赢。
第一场经不是牟尼上师来讲，众人有些意外，但换成十夜，虽然有些于礼不合，但还能接受。
林孤没有在意第一场经讲的是什么，他在想别的事情，比如牟尼上师为什么一直没有出现，又比如沈晗为什么还没有来。
十夜不愧为金刚部主，他讲的经得到了赞许，有很多人起身行礼，有一些远道而来的僧人甚至潸然泪下，这是明悟的泪水，他们的目的达到了。
千佛洞的最北边有一个小洞窟，里头有两名年轻僧人，负责登记愿意加入千佛寺的外寺僧人，这些僧人会得到一个洞窟，用于静修。
十夜的经讲完，有一些僧人便往那个方向去了，千佛寺因为千佛洞，会有一大批资质上乘的弟子。
林孤没有往那个方向去，因为他修佛法已经花了足够多的时间，不需要一个画满佛经壁画的洞窟坐枯禅。
十夜讲经之后，回答了一些宾客的问题，这也可以算是一种辩难，只是题目不够难，所以不怎么好看，十夜回答的滴水不漏。
十夜离场后，又有一些高僧登坛讲经，林孤没有再听，他与岳峦和董胖子四处闲逛，却始终没有等来沈晗
林孤有些担忧，因为千佛寺的住持一直没有出现，林孤可以肯定，这一定和沈晗有关。
林孤三人沿着人工开凿的石阶登上鸣沙山顶，来到离佛像最近的地方，在这里更能感受这尊世尊像的巨大。
他们三人叠个罗汉才能勉强摸到佛像的脚趾甲，当然他们没有那么做，因为那样很无聊，也因为他们在这里遇到了熟人。
“好久不见！”
殷末箫不知道如何称呼对方，所以干脆省了口水。
“七百二十八天而已，不算很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