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军府，偏僻破烂的院子中。
正屋房门大开，一个浑身是伤、蓬头垢面的少女龟缩在一块木板上。
像是有人刻意为之，一阵寒风而至，浑身湿透的少女不由得打着冷颤。
她用着力气抬头看向屋外，她好似听到了脚步声，由远及近。
待那人走进，她只觉得那人逆光而站，不知怎的竟有些看不真切。
“欣欣？”江呦呦开口，才发现自己的声音沙哑，完全不似以往的清脆。
罗欣向前几步，垂头看向江呦呦，眼底尽是嘲讽。
江呦呦满脸疑惑，挣扎着想要起身，却手臂一软，重重的摔回了木板上。
她刚要开口，就看到有一人自罗欣身后缓缓而入。
“江呦呦，你该不会直到现在都觉得罗欣真的被人欺负了吧？”
江若云掩唇而笑，一句话让江呦呦脑中的弦彻底崩掉。
她的目光在两人身上打转，满脸的不敢相信。
江若云看着她的样子，得意的笑着，“江呦呦，我不过是随口和你说了一句，你就信了。你大概怎么也没想到，你的好姐妹会和我一起害你吧？哈哈哈，你也太天真了。”
罗欣站在一旁，没有说话，但脸上的表情让江呦呦确定，江若云说的都是真的。
“为什么？”江呦呦拼着全身的力气坐起，柔嫩的手抓着身下的木板不住的用力，看向罗欣的眼神既崩溃又无助。
她早该发现的，江若云一向与她不对付，又怎会好心给她送信。
可是，那是自小就护着她的罗欣啊！
她怎么舍得让罗欣陷入危险，即使知道真相，她也还是，无法相信啊。
她垂下头，大颗大颗的泪珠落下。
可等了许久，也没有等到罗欣的回应。
江呦呦闭上眼，整个人都在颤抖，只是这次不是因为身寒。
“我以为，我终于能护你一次了。”
说完，一口鲜血自江呦呦口中喷出。
她整个身子如同枯萎的落叶，倒在了木板上。
昏死过去的前一秒，她看到罗欣挽着江若云的手臂，两个人有说有笑的离开。
没有人在乎她如何，更没有人管她生与死。
她听到远处传来的声音，支起耳朵想听清楚里面是否有罗欣的回答。
可她听到的，更让她心死。
“我知道以往每次我护着她，她都要被打。可是每次都没有打死，也太无趣了。”
“还是若云你厉害，就这么一招，就让她吐血了！若云你可真聪明，若是我有你一半，哪会留她到今日啊。”
“只是你也太善良了，她都这样了你竟然还说她是天真，照我说啊，她就是蠢。”
“……”
江呦呦躺在木板上，听着那熟悉的声音，眼角划过一滴泪。
她这一生，唯独将一人放在了心上。
她以为她是幸运的，却没想到，直到如今才发现原来自己在那人心中，不过是个玩笑。
也罢，她不算太可怜，至少，她知道真相了。
感受着生命力的流失，江呦呦睁开眼，想再看看这个世界。
即使她看到的，都是让她心碎的。
只是……
江呦呦看着头顶那抹星光，犹疑着伸出手去碰，却始终碰不到。
“娘亲，呦呦好想你……”
最后，她听到自己呢喃着，手无力的落下，而眼前，是无尽的黑暗。
黑暗中，突然有一束光照在江呦呦身上，紧随其后的，是一道沧桑却亲切的声音。
“孩子，你本命不该绝。回去吧。去做你想做的……”
江呦呦听着，想睁开眼去看，却怎么也动不了，她只能感觉到自己的身体在慢慢回暖。
她不是死了吗，这是梦吗？她如是想到。
“小姐，小姐？”
她感觉到有人在推她，耳边尽是嘈杂声。这一次，她毫不费力的张开了双眼。
“阿，阿玉？”江呦呦呆呆的看着床边站着的小侍女，有些疑惑。
阿玉见她醒来，松了一口气，连忙将她扶起来。
“小姐你可算醒了，方才奴婢进来就看见你满头是汗，怎么叫都叫不醒，可把奴婢吓坏了。’”
江呦呦看着阿玉，还有些犹豫，伸出手掐了自己一下，疼痛瞬间袭来，“嘶！”
“小姐你这是做什么？快让奴婢看看，这，这都紫了！”阿玉拉过江呦呦的胳膊，看着上面青紫的一片，既着急又心疼，“小姐，你……哎呀。”
责怪的话险些脱口而出，阿玉叹了口气，扭身自柜中取出药箱，蹲到床前拿出药酒倒在手心中捂热，盖住江呦呦白嫩胳膊上的青紫，轻柔的按揉着。
“还好夫人早就准备好了药箱，不然就小姐这样的性子，身上的伤疤早就数不过来了……”阿玉低声说着，脸上写满了心疼。
听阿玉提起‘夫人’，江呦呦一愣，下意识的扫了屋子一眼。
入目的哪还是那破旧不堪的小屋，四处摆放的皆是她母亲生前为她置办的，这明明就是被江若云母女抢走的紫汀苑！
再看向陪着自己长大的小侍女，江呦呦鼻尖微酸，眼睛红彤彤的，好似被欺负的兔子。
她明明已经死了，可眼前的这一幕又是这么的真实，就连手臂上的痛感都是真实存在的。
唯一能解释的，大概只有她迷迷糊糊间的那束光和听到的声音了。
她没有死，她还活着！不仅她活着，她的小侍女，她的母亲都还在！
“……小姐你以后可别再这样了，不然夫人和老爷会心疼的。”
阿玉一抬头，看着眼含泪水的江呦呦，顿时一惊，“小姐，你，你怎么哭了？是奴婢弄疼你了吗？”
阿玉手足无措的站起身来，匆忙间还碰倒了床头放着的瓷娃娃。
“咔嚓”的碎裂声传来，看清楚摔碎的瓷娃娃的样子，阿玉更加慌张了。
“小姐，我，我不是故意的。”
完了完了，这可是小姐最喜欢的娃娃，怎么办怎么办？
江呦呦却不管那娃娃，伸手拉过阿玉，埋头扑入了她怀里。
“阿玉，真好……”
阿玉一愣，下意识的抱紧了江呦呦。
感受着阿玉的动作，江呦呦的眼泪更是止不住的落下，很快便将小侍女的衣衫打湿了。
曾经，阿玉也是这么抱着她，将她护在怀里，任由着数不清的鞭子落在自己身上。
直到她死，都没有让她的小姐受一点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