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都是程明生之前不知道的。
这个弟弟，陌生又叫他下意识畏惧。
他给程易倒了一杯茶，道：“你放心，你做生意的事儿我不会再说了，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路，或许……你是对的。”
赵娟不就是因为没钱才离开自己的吗？
或许，程易比自己有出息多了。
他自嘲的想。
程易端起水喝了一口，而后道：“你和嫂子要离婚？”
程明生一愣。
“你怎么……”
话没说完，他又闭了嘴。
真是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
也是。
总归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情，他和赵娟吵架，整栋楼都能听见，大家都认识，看了笑话，免不了和别人说。
她闹离婚的事情，估计如今整个一中全都知道了。
县城里头认识的人看个热闹也不奇怪。
程易道：“因为钱？还是地位？”
他说这话的时候，打量着屋子里的一切。
这就是一个实实在在的双职工家庭。
要说多穷，那比在农村里好多了，但是要说富裕，那也是没有的。
这个家看起来，有些小而乱，但是温馨。
起码能看得出来，爹妈是真的在帮大哥好好操持这个家庭。
程明生脸上有些挂不住。
他顿了顿，小声道：“离婚就离婚吧，日子过不下去也就算了，苦熬着还不如解脱。”
这话说的是真的。
程易点点头，表示赞同。
婚姻就是这样。
与其苦熬着，两败俱伤，倒不如放手。
“哥。”
他忽然喊了程明生一声，道：“你还想继续当老师吗？”看書溂
程明生一愣。
程易却继续说道。
“我在县城有两个寻林服饰的铺子，现在准备走加盟店的形式，加盟费五千元，可以以后分期付款，卖衣裳不压货，全部的货物都是寻林服装厂提供。”
“卖出去一件衣裳，提成三十五元，你想不想接手？”
程明生愣住了。
他有些蒙。
加盟店这个概念他之前是听过的，还是听周围人说的。
大致是寻林服饰现在可以加盟了，付钱，然后考察一下资产就行。
但是，他听见的加盟费，可不是五千。
那是足足一万五！
而且卖衣裳的提成也不是三十五元一件，而是三十元，甚至稍微远一点的地方，路上运费高的，提成也就是二十五上下。
可是现在……
程明生只觉得一股子暖流从自己的胸口涌起。
他沉默了一下，道：“我还没想好。”
这话也是实话实说。
他当老师，实际上在体制内这条路，脚不好已经注定了他不会走的太远。
而且现在因为和赵娟的事情闹得，整个学校都知道了。
每次去学校上课，都有不少人对着他的背后指指点点。
他脸皮薄，即便面皮上火辣辣的却还是要忍住。
可是这几天流言甚嚣尘上。
说他有个当大老板的弟弟，可是他这个当哥哥的身体不好，却还在教书。
最重要的是，随着年纪增长，家里用钱的地方多了不少。
孩子长大，父母老去，而他的腿也越来越不行了。
站得久了，亦或者是刮风下雨，都会疼得厉害。
他也去看过病，都说是当年发烧留下的后遗症，根治不了。
只能开药缓解，亦或者是吃点补品，增强自身抵抗力等等。
总而言之，都是要钱。
他沉默了很久。
又抬头看了一眼窗外。
程明生忽然想起了小时候。
那年夏天。
他是哥哥，比程易大不了几岁，但是个头比程易高，因此瞧着成熟懂事不少。
程易小，家里小一点的孩子，爹妈都宠着，并且将带弟弟的任务交给了他。
那天午后极热，两兄弟在家里睡午觉，睡醒了之后发现爹妈都去地里干活了。
程明生带着程易在屋子里转悠。
在树上抓知了。
可是天气太热了。
程易打小皮实，热得满身大汗，闹着要去河里洗澡。
程明生不愿意，可架不住程易要去，于是只能带着他去了。
村子里的河有深有浅。
一道大坝冲下来，下面的水极深，再往远一点，就是浅浅的水滩，里头都是鹅卵石。
阳光落下，波光粼粼，十分漂亮。
程明生在翻石头捉螃蟹的时候，忽然意识到程易已经很久没说话了。
他一扭头，就发现程易不知道什么时候从大坝那边跌落了下去，正在扑腾。
水花越来越小，年轻又稚嫩的生命在飞快消失。
程明生的脑袋一瞬间一片空白，几乎是凭着本能反应跳进水里救人。
那是自己弟弟。
亲弟弟。
程易的力气很大，溺水之人，抱住希望，总是千方百计地想要爬上去的。
程明生到现在也想不明白，明明比自己矮上不少，瘦弱不少的弟弟，那时候抓着自己的力气，怎么会那么大？
再后来，程明生托着程易上了岸，他没了力气，逐渐下沉。
记忆的最后就是一片澄澈的河水，波光粼粼，他逐渐陷入巨大的深渊里。
再往后，两兄弟似乎对于这段记忆都封闭了似的。
程易也昏了过去，醒来之后忘记了到底是谁救的他。
村子里都说是村口放牛的郑大爷，程易也上门感激的道了谢。
甚至连爸妈也觉得是郑大爷救了他们兄弟俩。
程易呛得水少，很快就醒了。
而程明生那会儿命悬一线，回来之后就开始发烧，烧了足足三天才醒，惊厥昏迷，又是掐人中又是十根手指放血。
最后好是好了，可是腿也坏了。
心里怎么能不怨恨呢？
但是后来又是释怀了。
那是自己的亲弟弟。
他跳下去救人的那一刹那，就已经决定牺牲自己救他了。
如今废了一条腿，但还是能走路，能念书，能够自由自在的活着。
这就足够了。
思绪回笼。
程明生看着面前的程易，忽然笑了笑。
“好，我和爸妈商量一下。”
程易点点头，站起身来，和程明生告别。
走到门口的时候，程明生忽然喊住了他。
“小弟。”
程明生顿了顿，问道：“今年过年回程家村吗？家里房子要修一修了，爹妈总惦记着回去，你一起吗？”
程易回头看他。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