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梅制衣厂。
程伟光正在清点东西。
他媳妇儿林巧红正坐在椅子上看着。
见丈夫忙碌，她也想站起来帮忙，程伟光赶紧摆摆手，示意她坐下别动。
“你休息就好了，起来做什么？”
他道：“这点东西我还收拾不了？”
林巧红鼻尖发酸，没说话，坐了下来，又看了一会儿，这才小声道：“我连累你了。”
日子眼见越过越好，可是谁能想到得了这个病？
太折磨太痛苦了。
大把大把的钱往里面扔不说，可是这副身子，就像是漏了风的破布袋，再怎么往里面灌风，也都呼啦啦的全跑走了。
她曾经想过自杀。
站在楼顶往下一跳，亦或者是喝农药一了百了，可是丈夫程伟光哭着跪下来求了自己，半大的孩子也抱着她的腿大声喊妈妈。
她怕死了。
于是苟且到了现在，看着家里的钱花完，丈夫卖厂，自己也一点点从当初那个两碗米饭能扛好几捆布的女人，到现在坐在椅子上，站起来都费力气破败身子。
怨也怨，但是更多的是感激。
程伟光终于收拾完东西了。
实际上就是将里面的东西大致清点一下。
厂子里还有不少布料，都是那种帆布，这是用来准备过一边浆，再送到桐油厂上桐油，这样就能成为防水雨布了。
程伟光买回来是裁剪大小的。
他趁着价格便宜，囤了不少，如今全都堆在厂房里。
这会儿卖了厂子，协议里没有包括这些布料，因此他得清点出来，准备另外往外卖。
毕竟对方是服装厂，这帆布实在是不适合做衣裳。
没弹性，有点硬挺，穿在身上肯定难受。
林巧红又和程伟光聊起了孩子之后的事儿。
没一会儿就听见门外有人喊：“老程！老程！寻林服饰的老板来了！”
程伟光点点头，推着坐在轮椅上的林巧红走了出去。
……
办公室内。
程易正仔仔细细的和程伟光过一遍协议。
双方都是老实人，没有什么花花肠子，这协议上面写的什么，那就是什么，过完之后，双方签下名字，最后约定了银行账号汇款。
程伟光颇有些感慨。
他道：“厂子里头都是跟了我好多年的老人了，你看看，能不能留着？做衣裳虽然复杂一些，他们手生，但是都是会的，以后多练练，肯定能成。”
程易点头，又看了一眼林巧红，心里滋味复杂。
都说命运公平。
可是人生下来，就注定不公了。
他还记得大佛普拉斯里面有一句话。
——落地七分命。
这话的意思是，你从出生落地的那一刹，命运就被决定了七分。
但是活了两世，见过太多太多形形色色的人，程易却发现这话仍旧过于乐观了。
落地九分命。
这才是真谛。
程易收回视线，又对着程伟光笑道：“咱们都姓程，往上跑几代还是本家，你放心，厂子里的老人要是没出什么大问题，做出对不起厂子里的事儿，我保证不辞退。”
程伟光这才松口气。
两人笑着又聊了几句。
门外仓库管理员跑进来，道：“老程，帆布全都打包好了，现在喊车过来拉走吗？”
协议一签订，这些厂房和土地，就不再是自己的了。
程伟光准备另外找个地方放这些帆布，眼下自家媳妇儿身体不好，他得先去京都看病再说，回来再处理这些帆布了。
而这边，在听见帆布这两个字后，程易微微一愣。
他看着程伟光，问道：“帆布？是那种硬挺的棉麻面料，劳保鞋的鞋面？”
这年头，帆布面料用来做衣裳是非常少的。
一来是因为帆布硬挺粗糙，擦着肌肤生疼。
二来这面料不耐洗。
原本是那种挺括带着点儿硬度的料子，下水多了，就没形了，不适合。
但是，这料子却在鞋子上运用的多。
劳保鞋，再往后几年流行的帆布鞋等等。
九零年，最多的就是用来做防水雨布。
有硬度，有形状，往上一盖，不会轻易的被雨水给压塌了。
重要的是棉麻的料子，经济实惠。
程伟光不知道程易的这些心思。
他点点头，道：“这是我之前屯的布料，都是上好的帆布，针织很绵密的，过了一遍桐油就能当防水雨布了。”
“可惜现在要低价出售了，我也用不着，再压在仓库里也碍事儿。”
他笑了笑，转头和仓库管理员打了声招呼。
“现在就找人吧，咱们马上就要走了，等会儿我……”
只是，程伟光这话还没说完，程易却忽然摆摆手，笑着打断了他。
“卖给别人也麻烦，不如卖给我？”
他道：“价格好说，咱们都是生意人，百无禁忌。”
程伟光一愣。
他虽然不知道程易买帆布面料做什么，但是这有人买，自然是好是，也免得自己跑来跑去找买家。
省了一大笔心。
他当即笑道：“我这帆布料子宽一米二，价格按照长度算，一尺布一块五，仓库里囤了不少，大概八千多尺，而且只多不少，我不亏别人的。”
他盯着程易，试探着又问了一句，“你确定你想要？八千多尺，就算比市面上便宜不少，那也得不少钱了。”
程易没一口应下来。
“我能不能看看？”
程伟光欣然同意。
他跟着程伟光去了仓库。
仓库里头，一摞摞高高堆着的帆布堆着，说是打包好了，实际上就是用绳子一摞摞的捆好，布料的花纹之类的，全都裸露在外头。
而这一看，程易顿时一喜。
这料子，绝对是好料子，是那种高密度的棉麻帆布料，拿在手里厚实有质感，横格竖格交叉可见。
颜色有军绿色，大红色，黄色等等。
颜色很全，而且全都是纯色。
他顿时松了口气。
心里有了主意，这批料子他也十分喜欢。
“都很不错，八千多尺我要了，程老板说个价格？”
程易笑着道。
程伟光也不含糊。
他想了想，认真地给出了价格。
“一块钱一尺，我当初买回来是好料子特意在价格低的时候屯着的，现在去买，起码一块八一尺，咱们有缘，我也懒得折腾，一块钱一尺给你了，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