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两年，林清然的爹妈跟着儿子来县城生活，都没告诉林清然一声。
总之是要多冷漠就有多冷漠。
说到底，她心里头是自卑的。
再加上婚姻生活并不美满幸福，她越发自闭，这仨年来，她不是没想过出门挣钱。
可一想到孩子还小，没人带，二来出门要和人打交道，她就极度恐惧。br>
这会儿跟着程易来百货大楼。
周边沸腾热闹，她却只觉得瑟缩害怕。
仿佛周围一圈人都在瞧着自己。
十分不自在。
林清然不知道的是，两个孩子从小跟着她长大，和人打交道这块儿也像极了她。
她低着头，心跳微微加速，总觉得四面八方都是看自己的笑话。
“别怕。”
就在这一刹那，掌心忽然被人轻轻握住。
温温热热的触感，一起随之而来的还有程易身上熟悉的味道。
他用了力，轻轻地捏了捏，见林清然朝着自己怔怔地望过来，他露出了一个安抚的笑容。
“跟着我就好。”
程易凑近她耳边轻声道。
在这个人潮汹涌的档口，耳边热气沿着耳郭打着转儿，顺进了她的心。
好像那么一刹那，有人在她的身边竖起了一道坚硬的外壳，将她牢牢保护在里面。
“嗯。”
林清然点了点头，没有拒绝他的手。
程易又弯下腰，将晴晴抱了起来，见朗朗看向自己，他也冲着他笑了笑。
“害怕吗？”
“才不害怕！朗朗是男子汉！”
“那好，男子汉就要保护妈妈和姐姐，朗朗能一直抓着妈妈的手，保护她吗？”
小男子汉就是这样。
就算害怕紧张，那也不能表现出来的！
小家伙眸光一亮，挺起小胸膛，认认真真的点点头，“能！朗朗要保护妈妈，保护晴晴！朗朗是小男子汉！”
“那走吧！”
程易带着小家伙往前走，直奔二楼。
……
今天刚好是双休。
人很多。
整个元安县的职工们都喜欢来这里逛。
总觉得这里高大上，说出去面子上倍有光儿！
这年头元安县还没有成品衣店，大部分都是去街上找私人裁缝做衣裳。
私人裁缝的手里头，往往会有从杂志社或者百货大楼里头购买的样品书，里头画了各种各样的衣服图。
客人选中了哪一款，就量好衣裳定做，先付定金，选好面料，最后再等上起码半个月才能拿到。
价格方面也相对便宜不少。
而百货大楼里头这会儿也已经有专门卖衣裳的店了。
不过都是从羊城那边运送过来时髦货。
羊城临近港城，隔着一条香江，往往那边吹什么潮流风向，第一个接收到的就是港城。
前两年倒爷多，卖的都是羊城的衣裳，虽然小打小闹，但是也挣得盆满钵满。
这两年经济开放，国家对这方面的管制松了不少。
因此也开了路子，容许国营经济里头带一点洋货卖。
这两家成品衣服店，就是专门售卖从羊城那边运过来的衣裳，走在潮流最前线，十分时髦。
元安县里头年轻姑娘，最想要的就是从这里面买一件。
穿出去能炫耀好些日子，多少人羡慕？
一些刚刚毕业步入工作岗位的小姑娘没什么花钱的地儿，常常攒两三个月的钱，就为了过来买一件。
程易带着林清然走到两家衣服店门口的时候，这里已经人满为患了。
打眼一瞧，全都是漂亮小姑娘。
烫着卷发，粉色西装，灯芯绒长裤，下面一双坡跟搭扣黑色绒面鞋，擦着白色粉底和艳色的口红，浑身上下都是青春的朝气。
林清然低着头，不敢瞧，程易却再一次轻轻握了握她的手。
“在我眼里，你比她们漂亮。”
他轻声道。
仍旧是凑近她耳朵。
淡淡的热气舔着她的耳郭，说的却是叫她面红耳赤的情话。
程易也不逗她。
带着几人挤进去，到了柜台最前面。
柜台的售货员是两个年轻漂亮的小姑娘。
这年头，国营商店里头的售货员可是个香饽饽。
用老一辈的话说就是——脚不沾泥手不沾水，站着就有钱，那是顶快活的差事了！
但凡是家里头有点关系的，都想着往国营商店里头送。
因此这打眼一瞧，售货员个个都白白净净，瞧着天真烂漫，招待客人时也散漫随心，爱答不理。
这是典型蜜罐里长大的姑娘。
“这喇叭裤多少钱啊？瞧着像是新款式，还是牛仔布料的，能拿下来我看看吗？”
“还有这，这女士西装还有垫肩呢！穿着肯定显身材，能不能试试？”
“哇！三道杠运动服！瞧着可真不错！”
……
人群哄闹。
小姑娘板着脸，显然不耐烦，态度也有些随意。
“这些衣服都很贵的，不买的话就别试了，不然我们可赔不起。”
售货员冷冰冰的扔下一句话。
这下可好，顿时点了油锅。
“你这人怎么说话呢？大家都说百货大楼里头的衣裳店衣服能试我才来的，要是不能试，买回去穿不了，那我不是白白浪费好几十块呢？”
“就是！大家都是有单位的，谁也不比你低一等！能不能好好说话？”
“买个衣服也叫人生气！说话真是太难听了！”
小姑娘脸色一板，正准备说话，却见人群里，一人屈起手指，轻轻敲了敲玻璃柜台，唇角抿着，笑着看着她。
“这位同志，你是不是把生活情绪带到工作里来了？”
那人慢条斯理，说话却字字清晰，叫人心里一咯噔。
“语录上可说了，国家是人民的国家，那标语也明明白白写了，为人民服务！顾客至上！怎么到了这百货大楼，就反着来了呢？”
“这位同志，你是不是对组织，对语录有什么意见？要真有，我们可以帮你向上级反映，毕竟带着情绪进入工作，可不是一件好事儿。”
这人自然是程易。
他说这话的时候，特意压着声儿，一顶顶大帽子扣过来，顿时叫小姑娘心里头一个激灵。
她面色蓦地一白，瞧着程易有些惧怕。
“我，我没有，只是刚才人多，我怕把衣裳弄坏了。”
姑娘结结巴巴挤了几句话出来，瞧着都快哭了。
还是旁边年长一些的售货员反应快，赶紧过来，对着程易露出笑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