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说村子里的二流子，程易和林耀东两人，那可真是各占一光。
程易是不着调，天天惦记着那些假大空的玩意儿，村子里大多数将他看成笑柄。
茶饭之余，都将他用来作为闲谈。
说的好玩儿的地方，一众人跟着一起哈哈大笑。
而林耀东就不一样了。
他今年才十九岁，念三年级的时候就和同学打架，逞凶斗狠，被他爹拎着耳朵回家揍得半死，干脆不去上学了。
自打那时候开始，林耀东就成了村子里的小霸王。
手底下揽了一帮小弟，跟着他瞎混。
偷东西，进录像厅看不良录像，要么就是搞破坏，总之偷鸡摸狗儿的事儿他干尽了。
程家村的人见了他，能躲多远躲多远，简直像见了瘟神。
至于程易。
和林耀东在县城认识的。
都是程家村的人，林耀东在县城被人追着揍的时候，程易帮了一把，结果这小子每每见了程易，话就格外多。
逗一逗他，也会老老实实喊一声程哥。
总之关系不远不近，也算熟悉。
“又打架了？”
程易斜睨了一眼林耀东，上下扫了一眼他瘦得和麻杆似的身子，“马上二十岁了吧？不想娶媳妇儿了？”
林耀东：“……”
“你能娶着媳妇儿，我咋不能？”
他嘀咕着，见程易似乎是想开口说教自己，当下赶紧摆摆手，示意自己要走。
“无聊，程哥，你这两天咋变得越来越无聊了？”
他叨叨着两句，越过程易正准备离开，然而下一刻，就听见程易笑眯眯的在后面喊：“想不想挣钱啊？”
林耀东步子顿了顿，缓了下来。
“不坑你，我真有钱给你，你瞧。”
程易笑着道。
林耀东惊愕瞪大眼，扭头看程易，果然看见后者从裤兜里摸出一张大团结来。
乖乖！
林耀东虽然这些年小偷小摸，但是基本上都是偷鸡摸狗，了不得就是偷点儿废铁拿去卖。
什么时候见过这种整张的大团结了？
他搓了搓手，咧着嘴，又几步跃到了程易的身边，盯着那张大团结，眼睛放光！
“哥？你发财了？这种好事你都想着我，你可真是我亲哥！”
他说着，伸手就想去拿，程易动作比他快，一把就塞进了裤兜里。
“想挣钱，听我说完，你还想上手抢呐？”
程易笑眯眯道。
他拎着篮子往前走，林耀东赶紧跟上，一脸急不可耐。
“瞧见这螺蛳没？”看書喇
程易抖了抖篮子，里面发出哗啦啦的一阵响。
林耀东低头一瞧，嘿，满满当当半篮子，拇指大小青黑色的螺蛳，他咋不熟？
“瞧着了，好吃是好吃，就是费工夫，咋，程哥你喜欢呐？”
程易点头。
“嗯，明天开始我准备收螺蛳，一毛钱一斤，还得雇俩人，帮着剪螺蛳屁股，剪一斤也是一毛钱，咋样？”
林耀东瞪大眼，听着程易的话，半晌才算是缓过来。
“程哥？你说真的？”
他伸手，指了指篮子里的螺蛳，又竖起了一根手指，瞪大眼道：“一毛钱一斤呐？帮着剪屁股，也是这个价？”
说实话。
林耀东正为钱愁呐！
他在家是中间那一个，一家三兄弟，他最不受宠，他爹林强有点儿不顺的气全都撒在他身上了。
家里头被打怕了，林耀东干脆出来混。
手底下也跟着七八个小弟，逞凶斗狠他总是第一个上，那群小弟都服他。
林耀东也莫名有了一丝骄傲和成就感。
总有那么一天，他可是要成为元安县的陈浩南的！
这几天，林耀东手底下的一个小弟家里头出了事儿，急需用钱，他天天往县城里跑，偷废铁，去供销社里偷东西卖。
结果人早就认出他这张脸了，一瞧见他进来，就赶他出去。
这两天下来，钱没捞着，还惹了人，被揍了一顿。
这下听见程易说捡螺蛳能挣钱，他顿时眼睛放光。
“嗯，一毛钱一斤，直接送我家里来就行。”
程易笑道：“一手交钱一手交货，道上的规矩，我懂。”
他这原本是打趣的话。
没想到林耀东倒是当了真。
他攥紧拳头，又认认真真的看了程易一眼，把衣服往肩膀上一搭，大步朝前跑，边跑边回头喊道：“程哥！我信你！明儿一大早我就给你送来！你记得把钱给准备好！”
程易摆摆手，笑了笑，眼见着林耀东跑远了。
他拎着篮子回家，一进门晴晴朗朗就跑了过来，抱着他的腿，眼巴巴地看着他。
“饿了？”
程易恰巧听见晴晴肚子里传来一声咕咕声。
小家伙脸蛋一红，点了点脑袋，双手拽着他的衣摆晃了晃。
“爸爸，晴晴饿了，想吃饭饭。”
她眨了眨眼，又伸手指了指鱼，“吃鱼鱼！鱼鱼！”
程易侧头去看。
就瞧见林清然已经处理好了小半盆鱼，正生了灶膛的火，将米饭煮了下去。
上面盖了切开的红薯，盖上锅盖，拿起湿布条细细的将锅盖周围一圈围好，防止蒸汽跑出去。
见程易看过来，她顿了顿，开口道：“这些鱼刺太多，我不知道怎么做，所以等你回来。”
“笋我也已经切好了，剩下的过了水，晒笋干不容易坏。”
程易点点头。
他洗干净手，走过来，将芦花鱼拿起来，倒入搪瓷缸子里，撒进去了一把盐。
紧接着又切葱姜，撒入料酒腌制，最后拿来一碗面粉，打入两个鸡蛋，全部搅匀。
见芦花鱼均匀裹上面浆后，他开始往锅里倒油。
“芦花鱼刺多，油一炸，连骨头都是脆的，晴晴朗朗吃不会卡着喉咙。”
油烧七成热，用筷子夹起一条鱼入锅，滋滋啦啦的油冒气，整个小院子里都飘满了油香味儿。
小火慢炸，下手要快要稳。
锅里下满了鱼时，再拿着漏勺翻一翻，两面都要炸得金脆。
三分钟后，程易拿着勺子在鱼身上敲了敲，听见脆响声，当下抿唇朝着身边的晴晴朗朗露出笑脸。
“去把碗拿来，鱼好了，可以吃了。”
两只小家伙早就等不及了，当下蹬蹬噔的朝着碗柜跑去，踮着脚，将自个儿的小碗拿了下来。
“吃鱼！”
晴晴眨了眨眼，又轻轻的咽了口水，一脸小馋猫儿样，“晴晴喜欢吃鱼！”
朗朗也看着程易，虽然没说话，但是老老实实的将碗递了过去。
他也想吃！
程易每人碗里都夹了两条小鱼，叮嘱道：“要仔仔细细的吹一吹，很烫。”
两只小家伙点点头，美滋滋的抱着小碗蹲在屋檐下，鼓起小腮帮子吹。
“啊！呼呼~”
“吹吹~呼呼~吹吹~”
程易一瞧，就看见两只小家伙像是小青蛙似的，眼睛又亮又圆，吹的那叫一个认真费劲儿。
他没忍住一笑，正准备开口说话，却见两人又端着碗，朝着自己跑过来了。
他一愣。
就看见晴晴捏着一只小鱼的尾巴，眨了眨眼，仰头看着自己。
“爸爸，你吃，你也吃~”
软软糯糯的声音，真挚童真的话语，一瞬间叫程易有些愣怔住了。
朗朗似乎有些不自然的低着脑袋，却也将碗往前递了递，小胳膊肘推了推程易：“呐，给爸爸先吃，朗朗不饿。”
别扭又可爱。
程易的眼眶倏地一红。
他赶紧侧开头，伸出手，拭去指腹的湿润。
上辈子，多少个午夜梦回间他想要看一看这两个孩子的脸，可惜老天爷惩罚他，叫他眼睁睁的看着两人的背影消失在暴雨夜里。
一步迈入，就是永别。
他一次次反复梦回，一次次饱尝那痛苦的诀别。
如今重生回来，程易从来不敢奢想两个孩子能够原谅自己，甚至做好了被痛恨被厌恶的准备。
可是，孩子的心最是干净，也最是不记仇。
明明自己做了那么多的混账事儿，可在自己展露了一丁点的好后，他们还是毫无介怀的接纳自己这个父亲。
程易的眼泪忽然就汹涌得止不住。
他用力的擦了两下，做了几个深呼吸，仰了仰头，终于将泪意憋了回去。
旋即，扭头看着晴晴朗朗，没忍住在他们的脑袋上轻轻的揉了揉。
“爸爸不饿，锅里还有很多，晴晴朗朗先吃。”
小家伙不懂大人的这些弯弯绕绕，听见程易这么说，当下又开开心心的端着碗跑开了。
程易又深深地看了几眼，扭头将炸好的鱼捞了起来。
半个小时后，鱼炸好，装在搪瓷缸子里。
他又拿了碗，给林清然递了几条。
“你先吃，还得炒菜，得饿上一会，别饿坏了。”
林清然侧开眸子，小声道：“哪儿这么容易饿坏？”
程易却执着的递过来，认真道：“要是真的饿坏了就得不偿失了。”
见林清然没动，他又补充道：“到时候生了病，我就天天喂你吃饭，咋样？”
林清然：“……”
她到底是接了过来。
实际上，刚才两个孩子给程易喂鱼的时候，她看见了。
心里头一瞬间复杂又感慨，瞧着程易，也终于稍稍顺眼了起来。
她拿起鱼，酥酥脆脆，一口下去，刀鱼特有的鲜美和油香结合，叫人好吃得舌头都要咬掉。
她吃了一条，犹豫了一下，指尖捏起一条鱼，朝着程易递了过去。
“你也吃一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