搜罗小说>古代言情>他本光风霁月>第72章 </p> <p>章璎回到牢中,面无波澜地捧着一对断手。断手之上十指尽去,鲜红淋漓,隔壁萧让眉头一挑,捂住鼻子。

第72章 </p> <p>章璎回到牢中,面无波澜地捧着一对断手。断手之上十指尽去,鲜红淋漓,隔壁萧让眉头一挑,捂住鼻子。

章璎木无表情,“劳烦诸位忍着些。”

萧让看他古板无波的神情蓦然笑了,“你这样,还真是……”

勾的人心中发痒。

“今夜你们的王师要来捣毁山寨。”

章璎并意外,他只是好奇萧让如何得知。

萧让解释,“昨日我在川浦认识的人送了信,正是趁乱逃离的好时候。”

“你准备怎么走?”

“有人会来救我们,与我一同被抓进来的仆人身手很好,当时喝多了酒,这么些日子,酒应该醒了吧。”

他笑容语气极淡,身后几人竟面如土色。

章璎看出来这几位个个身手不凡,仆人哪来如此刀刃般的锋芒。

章璎从萧让眼中看到云淡风轻的野心。

北辽萧氏一一何时出了这样年轻又出类拔萃的人物?

因大意陷落在此地,鹰嘴山又如何能困住他?

整个中原,也未必能困住这头展翅高飞的雏鹰。

夜色降临荒野的时候,数十道黑影往鹰嘴山的地牢方向而去。

守卫吸入迷香,倒地不醒。

牢门被打开,锁链被砍断,章璎也顺手被救了出来,数名黑影对萧让行北辽的大礼,“主子恕罪!”

他们讲的是辽语。

章璎会一些简单的词句,但他们语速极快,言辞生僻,后来再说些什么,便有如云里雾里。

这少年身份怕不简单。

萧让从昏迷的守卫身上扒下衣裳穿在身上,往章璎处也兜头扔了件,“可以放下你怀里的断手了。”

章璎听话地放下,神情愕然,“你要带上我?”

萧让笑了,“你不想下山?”

章璎点头,“想。”

萧让摊手,“走吧。”

章璎忽道,“等等。”

萧让看着章璎攥住自己胳膊的手,眼睛眨了眨,只瞧着他鲜花般的唇瓣开开合合,一时神思恍惚,说了什么竟没有听清。

还是身边人咳嗽一声,用辽语道,“他说让您帮帮其他人。”

萧让便道,“其它的牢房也都打开。”

章璎弯唇一笑,“谢过少侠了。”

握住他胳臂的手松开,萧让心猿意马,只见一双凤凰眼下一尾鲜红泪痣含苞待放,想到一句他们汉人的诗,眼波才动被人猜。

这双眼睛会说话。

他敛住游思,重新牵起章璎的手,“跟好。”

少年握住他的手掌宽大,有粗厚的茧,皮肤下的脉搏一跃一动,生机蓬勃。

“你的手怎么这么冰?”

好像连血管都是冷的。

章璎苦笑,“无碍。”

萧让握着他的手揣入衣兜,衣兜中尚存余热,余热暖手,也窜入心。

章璎神情一窒,“为何对我这样好?”

萧让却诧异道,“这样就算对你好的话,你以前都过着什么样的日子?”

章璎没有说话。

牢门洞开,众人四散奔逃,如鸟雀出笼,羊群出圈,一派拥挤不堪的混乱之中萧让一行往小道逃去,小道有人牵马等待。

他们盗走匪首价值连城的数匹良驹。

萧让将章璎拦腰抱起,夹起马肚,一行有主有仆,还有来救人的死士,共五六十余人从土匪窝中冲将出去。

“朝廷的人来了!”

“朝廷不是不管吗?”

“是小西河王!”

人声嘈杂,影子纷乱。

西河王师威名赫赫,闻风丧胆。

萧让勒住马匹,往山坳处看去,身侧的人用辽语感叹道,“不愧是西河王师。”

黑云似的一片乌甲压下来,红缨枪如一团团燃烧的烈火,眨眼已到近前,与马匪缠斗一处,鹰嘴山顶血火冲天,厮杀阵天,闻名朝野的小西河王身着银色铠甲于阵中亮起刀锋,一双凛目猛地往萧让所在之处看过去,正一片刺目的火把挡住对方的脸和身形,依稀辨认出身着匪徒服饰,又见其马能瞬行数尺,是难得的好马,非常人所有,便以为那是出逃的匪首,执弓射出数箭。

萧让眼见数箭凌空而来,咬牙拿刀格挡。

章璎脸色发白,回忆起当初地道一幕。

如今往事重演,旧日重现,小西河王的箭尖再一次对准他,不禁心生一种荒谬的宿命感。

但此时又与那时不同,有人替他挡住破空而来的箭。

章璎被他护在怀中毫发无伤。

萧让低低喘气,折断左肩的羽箭扔在地上,将缰绳放在章璎手中,受伤的胳臂环住他的腰,“你来驾马。”

章璎遥遥看向戚淮。

小西河王骑在战马上,银色的铠甲煜煜生辉。

他才是新汉冉冉而生的朝阳。

那一箭真狠,若非萧让用肩膀挡住,就要中他心窝。

脚腕上的伤疤此刻开始隐隐作痛。

离开长安之后他们再相见,中间隔着涌动的血河与哭号的人群。

章珩与周旖东各有目的不会将他落入鹰嘴山的消息告知宫中。

你呢?

戚寒舟,你是被欺骗的人,还是与那二人一起隐瞒一切想害死我的人?

射出这一箭之前,你是否看清楚对面是我?

从他的位置能看清楚戚淮,从戚淮的位置怎么能看不清他的脸?

章璎咬住唇瓣,眼中干涸无泪,心中冰凉似血。

他叫了他十年戚寒舟,换来毫不留情射来的两箭。

那一年东城门上烧了一整夜的火树银花落在墙角下,早就变成地里泥了。

章璎五指握紧缰绳,没有看戚淮一眼。

他走的决绝,戚淮似有所感,往他射箭的方向看去,只见一人倒在同伴的肩膀上,不知是死是活。

戚淮无暇顾及,与其他马匪缠斗一处,再回头瞧,那行人已经杳无踪迹。

鹰嘴山上鏖战持续两日,到第三日天亮的时候血流漂杵,尸横遍野。

周旖东又杀一人。

他跟着戚淮杀了很多人。

这段日子周旖东从来不敢去想章璎的下场。

那是能将怀着身孕的女人用马蹄踏破肚子的匪众,他们还有什么不能做?接连数日夜不能寐,一入梦中就是满脸血泪的章璎。

他替父亲报了仇。

章璎有这样的下场难道不是活该,自己如今的不痛快又是为哪般?

仿佛只有不断杀人才能让他有片刻喘息。

章珩与周旖东不同。

他确信章璎死了。

但他没有告诉任何人。

马匪收他的金子,后来鹰嘴山上下来的人送到鹰嘴客栈一个盒子。

他派下人取回的盒子中放十根指头。

仵作说,确实从死人身上砍下来。

鹰嘴山的土匪向来以守信闻名,与章璎无亲无故,没有道理瞒骗他,更何况这十根手指形状细长,与记忆中章璎相似。

章珩杀红了眼,已经不在意自己身上的伤。

他不会活成父亲的样子,也不会活成章璎的样子,他要为自己活。

人不为己天诛地灭。

他承认自己有私心,温蓝对章璎已经太过割舍不下,温蓝割舍不下,他便替他割舍。

西河王师在一处山崖抓到匪首,彼时匪众伤亡过半,祝蔚率人殊死抵抗,到底只剩下他一个活口。

祝蔚本来能逃。

但牢中有人先他一步逃离,还盗走他数十匹良驹。由此失去先机陷入困境,这才有如今的落败的惨况。

戚淮刀指祝蔚,于马上高声道,“你滥杀百姓,死有余辜。”

祝蔚呵呵一笑,周身皆血气,“这鹰嘴山上的人哪一个不无辜?若世道相容,谁想落草为寇?”

“世道不容,你便能杀人取乐?朝廷屡次招安,你鹰嘴山哪一次同意过?”

“招安?只怕杯酒未出,刀剑已至。”

“这不是你滥杀的借口。”

此刻天际昏暗,鹰嘴山的旗帜血红。

祝蔚从万众人中站起来,风仪气度不像马匪,倒像穿金戴银的公子哥。

“小西河王不知,我平生好三样东西,老虎美人,和珠宝。如今美人和珠宝被你们夺走,我只剩下老虎了。”

祝蔚神情冰冷,吹响鸣笛。

远处山林振动,树叶做响,竟四面环生虎啸之音。

戚淮心知自己低估了祝蔚。

虎常独居,竟也被训作群出,此人训虎之技了得,可惜心底残暴,不能为朝廷所用。

林中虎啸一出,西河王师士气锐减大半。

乌压压一片虎群从山脉俯冲而下的时候,祝蔚对戚淮吹了一声口哨,“小西河王,青山不改,绿水长流。”

话音刚落便往崖下纵身一跃,戚淮纵马入崖边,已不见匪首踪迹,只见滔滔大江奔涌不绝。

还是让他逃了。

此时他们已来不及下山搜寻祝蔚的下落,出林的虎群已经纷涌而至,众人纷纷握紧刀兵。

又是一场血战,数个时辰之后满地皆虎尸,战士纷纷叫苦不迭,此时若有敌人,西河王师将迎来第一场败仗。再去寻找祝蔚的踪迹,只怕难于登天。

戚淮面色冰冷,拔起插在地上的长刀道,“收兵!”

西河王师此行剿平匪患,死伤上百人,鹰嘴山众匪全歼,匪首遁逃,海捕令下发各地。山中关押的百姓被救出,山下与马匪同流合污的客栈被取缔,马匪的无辜妻儿老父也得到妥善安置,川浦郡迎来大刀阔斧的改革,太守自尽,其下官员悉数被捕,小西河王上奏朝廷,新的官员正在下派中,百姓无一不欢喜雀跃,一时间新君民间声誉无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