案前的剪刀距离他有些远。
他伸手想够到剪刀,拆解绑缚手腕的绳索,却始终不能够到。
从客舍外传来踢踢踏踏的马蹄声。
紧接着便是凄惨的号叫。
伙计横死,盗匪猖行,数十匹乌黑骏马将停一处,明亮的刀柄起落间已有数颗人头滚落在地。
他们是与伙计一样用命赚钱的商旅。
商旅赚来的钱财丝帛甚至是女人奴隶全进入马匪的囊中。
章璎忽然回忆起来。
川浦一带早已听闻匪徒极恶,当地官员无能,甚至想过招安之策,闹到李景处,李景挥挥手说,“由着他们。”
新君登基暂无暇顾及,竟已到这种程度吗?
章璎咳嗽几声,忍不住踢了温蓝一脚。
温蓝仗着一身武艺,丝毫不将匪患放在眼中。
但他早不饮酒,晚不饮酒,偏生遇上马匪之时饮了酒,眼下毫无反手之力。
若还清醒,至少能救无辜丧命的人。
客栈外已烈火冲天,鹰嘴山的土匪此行将满载而归,四处痛苦的呻吟与哀嚎,有被俘虏的女人不听话,黑布蒙面的匪首扬手一鞭甩到马下,被马蹄踏破腹腔,一时间客栈变成人间炼狱。
沉重的脚步声距楼上厢房越来越近。
章璎已来不及解开手脚的锁链。
漆黑的沉夜被刺刀声划破。
烛火闪了闪。
外头的脚步停了下来,猛地破开了纸一样单薄的门。
火把照亮了室内,也照亮了章璎的脸。
男人们高大的身躯投下重重叠叠的影子。
方才用马蹄踏破女人腹腔的匪首用弯刀抬起章璎的脸,啧啧叹道,
“瞧瞧,我逮住了什么?”
男人们哄然笑开。
匪首小心翼翼收起刀,生怕尖锐的刃割伤美人的肌肤。
“一个有钱人家豢养的奴隶。”
他的目光落在昏迷的温蓝身上,“伤了自己的主子,竟然还想跑。”
“女的带回去,这男的……”
有人问匪首。
匪首摆手道,“男的也带回去,还能找他的家人诈一笔钱。”
章璎后退两步,却被匪首扯住手腕上的绳索攥入怀中,旁人只能看到一头漆黑的发,上面带着染料生出的白桃香。匪首低低嗅了口,拿腰带堵住美人的嘴,将人扛在肩头。
章璎头晕目眩地被马匪扛起来,若非嘴里堵着腰带,一口牙齿险些咬碎。
要是以前一一
他一定会杀了这蛮人。
入宫之前他是教养良好的世家公子,入宫之后人人称他一声大人,除了在李景身边伏低做小,还从未吃过什么亏,如今新君登基短短数月,戚淮负他,温蓝辱他,连一个劳什子的土匪也要骑在他头上作威作福,看眼下情形,俨然将他当做女子,真当他没了脾气不成?
匪首却一巴掌拍在他的屁股上,“安静点别乱动,否则现在就奸了你。”
章璎险些背过了气。
一双双眼睛都落在匪首肩头的臀/部上,仿佛要将人用视线拆吃入腹。
有人忍不住道,“当家的,这人要是玩腻了,能不能赏给咱们?”
匪首眯了眯眼睛,“到时候再说。”
众匪便知,他们没有的艳福了。
鹰嘴寨的人将青鱼客栈洗劫一空,到处都是断桌残角,猩热红血。
后来据官府统计,死二十余,伤六十余,失踪三十余。
其中不乏有女人和孩子,最小的一个才三岁。
官老爷们当夜在城里笙歌饮乐,佯装不知。
最先从床角下爬出来的是周旖东。
他今年只有十七岁。
他跟着温蓝和章珩而来,用几锭银子住了店。
虽然已有了官身,到底没有见过这样的阵仗,一身功夫忘了个干净,头脑一片空白地寻了一处藏身之地瑟瑟发抖。
他带的那点人马,给土匪塞牙缝都不够,所幸那群打手机敏,躲进了客栈外的地窖中。
他站在如暴风过境的废墟中央,妄图在其中找到一个活人。
却没有活人。
满墙猩红的血和手印。
他蹲在那被马蹄踏破腹腔的尸首面前禁不住呕吐起来。
红着眼圈与手下人会合,手下人却犹豫道,“温侍卫手中的奴隶,容貌似与咱们几个见过的画像相似。”
他们透过地窖的缝隙,看清楚被马匪带走之人的相貌。
周旖东大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