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涵洞中一片膝黑,就像一台巨型的搅拌机。

  在急流绞杀下,没有物种可以在这种地方停留。

  仅有的一点采光,却是背后两只食肉动物传过来的,照不出一米远。

  三个不同物种,此刻看起来,就象搅拌机的叶轮,又象小孩手中急速旋转的小风车。

  他们螺旋形急速向涵洞深处滚去。

  旋转带来的强大离心力,不时将他们撞向岩壁。

  可笑的是,他们这三片叶片,绞不死别人,最终只会绞死自己。

  凡罡已经感觉不到痛,却可以感觉到背后哥容安已经没有心跳。

  这是一条人命,不论是敌人还是朋友,在医生眼里都一样。

  他也无可奈何,命运对他们还算不错,黄泉路上大家都不会寂寞。

  水流速度还在不断加快,再这样下去,它们迟早被搅成混凝土。

  这条排泄涵洞很宽,却是左弯右拐,根本无法辨别方向。

  鬼妺根据地球磁场感应,在耳边向不断提醒他的生命体征,报来:水温,流速,相对高度,涵道方向。

  它们一直向东流去,和地面河流一样。

  从方位上判断,大马桶的排泄管道,将他们又带回丁字岩底部。

  此处和外面河面落差70米,可以建一座山塘小水电。

  缺氧状态下,思维开始变得模糊,有一个好处,就是伤口不那痛。

  鬼妹闭气倒计时读数:00:00:13。

  13秒时间,又能做什么?他彻底绝望了。

  每次接近死亡,静态免疫场都会提醒,而这一次却是静悄悄的,难道还没死透吗?

  “咕噜,咕噜,”

  那叫声,好象大地口渴极了,在大口大口喝着水。

  吞吐的声在涵洞中听得很清晰,就象一只四斤重牛蛙在低轰。

  这点异常,有可能是大管破了一个洞,可以说是最后一线希望了。

  前方捌角处,膝黑中弥漫着一层淡淡的蓝光,这意味着那个破洞可能是真的。

  他像大山里的孩子,隔着黝黑的山脊,望着夜晚都市的霓虹灯,看不出色彩。

  只是看一种感觉,一丝向往的希望。

  生命灰烬中,那怕一粒发黄的尘灰,都足够照亮那片黑暗。

  必死的心,又重燃起生的希望。

  鲎狼鱼在靠近,从它急速摆动的大尾巴可以看出,它对那点光很感兴趣,显得兴奋极了。

  只可惜,就算它的尾巴再用力,在涵洞湍急和螺旋水流中,尾巴的运动只是在加速前进,始终无法稳住方向。

  它近乎绝望,三米长的身躯,无助地做着风车轮转动。

  一瞬间便漂移到凡罡在同一个截面上。

  对他这条猎物,此时它无半点兴趣。

  它显得很烦燥。

  捌角处,车螃蟹实现了弯道超车,它走洞顶,爬到了前头,对着两块无助的肉投来轻蔑的微笑。

  绕过拐角,可以看到那处光源,就在二十米处,涵洞顶部投下一束蓝光。

  就像黑暗的房间开了一扇天窗。

  车盘蟹甩开两只大钳肢,咬住凹凸的岩壁,向那道光稳稳地,一步一步爬过去。

  这是它们爬行类物种的优势,此时就是它的生存武器。

  鲎狼虫尾巴拼命摆动,很想游向它,就差出声哀求:“求提携!”

  车盘蟹对它不屑一顾,高傲地向前爬去:“你们继续玩,爷不侍候!。

  鲎狼虫被惹怒了。

  一个急流把它荡上洞顶,擦肩而过的一刹那,猛然张开大口,两排蓝幽幽的三角巨牙,咬住两倍大的车盘蟹后半身。

  咔嚓咔嚓咬裂天生二阶防御的厚甲!

  二阶算老机,它可是快进化到三阶,已经有一点领主意识。

  荒原生物就是这么残忍,临死也要拉一个垫背的。

  在这一刻,凡罡大脑中闪过一丝灵光,有另外一种解读:这是物种的求生本能。

  就像溺水之人,会死命抓住一根稻草。

  鲎狼虫那条巨尾,干脆停止摆动,乐得搭个顺风车。

  那条两米长尾巴随着水流掠过来。

  人类也有求生本能,只是文明进化,本能退化了。

  生命在顷刻之间,无暇思索,完全出于本能。

  凡罡用尽残存力气,双腿一夹,足掌交叉锁住。

  就像夹住一条鳗鱼,滑不溜秋的,幸好这种东西有一条尾鳍,卡住了他。

  如果双腿可以打断再打成死结,他也会毫不犹豫。

  这已经是最后一线机了。

  大自然展现出奇怪的一幕:人类抱着鲎狼虫尾巴,鲎狼虫咬住车盘蟹。

  本来的天敌,如今却成了救命稻草。

  车盘蟹顿时严重超载,后半部被拉离崖壁,完全依靠两只钳肢支撑着一条生物链的重力和冲力。

  本来想吃肉,结果反被肉吃了。

  它在心里数着他们祖宗,迈着沉重的步伐向那束光靠近,终于还是吃不消了。

  钳肢松脱,被吸进天窗。

  生态链一起被拉进去,就象一条绳上的蚂蚱。

  疾速穿过五米隧道,这串蚂蚱又被呕吐出去。

  原来天窗是一处地下泉眼。

  呕吐物冲上十多米高空,开出一朵水花,恍惚广场上用钱堆起来的喷泉。

  蚂蚱从水柱中甩出来。

  凡罡在空中大口大口喘着气,驱赶体内的二氧化碳。

  稍微恢复活力,双腿立即在空中松开那条大尾巴。

  一旦落到地面,他又是它们嘴里的一块肉,最好离远点。

  哥容安软绵绵地趴着,就象一条刚死去的女尸。

  后背重重摔在岩壁上。

  她的大屁股撞到岩壁上,压逼腹部,挤出一口水,还有温度!

  他顾不上休息,那怕此时全身象散架一样。

  哥容安溺水快十分钟,可以抢救的时间不多了。

  现在,他两条手臂完全不属于自己,身上可用的救人资源不多,只有两条软绵无力的腿,和一个屁股。

  他驮着哥容安艰难地移到一个斜面坐下,用脚解开麻皮带。

  幸好她顺着手势,在体侧打了活结。

  如果打成死结或者打在后面,那就只好用赤链刀锯开,可就得费一翻功夫。

  他挣扎着,用脚将她倒放在斜面上,坐在腹部上,利用地球重力,用屁股向她的喉部碾压过去。

  这种动作看起来有些猥琐,象推老汉推车,却很实用。

  逼出腹中和气管上堵塞的河水之后,又蹲坐在她胸脯两团棉花上,左屁股配合心跳节奏上下弹压,强迫心脏重新启搏。

  弹压十几次后,屁股下移,半跪着凑过嘴给她做人工呼吸。

  法医知识,溺水之人即使呼吸停止,意识在一个小时之内还存在。

  能不能苏醒过来,就要看她的求生意志。br>
  这个时候她最需要鼓励,需要正能量刺激,最好能够打动她活下去的精神支柱。

  每做五口人工呼吸,他便冲她喊一句话:

  “哥容安,醒过来!”直接呼唤,无反应。

  “哥容安,你不像那么容易死的人。”激将法,还是无反应。

  “哥容安,你是进化人类,普通人都能在水中支撑十分钟。”科学分析,无反应。

  “哥容安,你们是灵猫,不是有九条命吗?”讲天赋,纹丝不动。

  “哥容安,别让我小瞧你!”挑衅方式,没用。

  “怪物,醒过来!”激怒,似有似无。

  “怪物,想想你的仇!”煽仇恨,他感到她听到了,只是在寻找记忆。

  “怪物,想想你的恨!”进一步强化仇恨,她觉醒了,只是沉睡在仇恨的痛苦中,在积蓄能量暴发。

  他深吸了一口气,又凑近…

  “啪!”

  脸上挨了一巴掌,还很重。

  哥容安张开眼盯着他,表情跟死人一样冰冷,没有半分感激。

  只有仇恨才能把她唤醒。

  她好像只为仇恨而活!

  这个女人太可怕了。

  凡罡瘫痪在地,并不是因为那一巴掌,而是他耗尽了力气。

  拯救溺水病人,就是在和死神赛跑,那可是一件体力活。

  至于那一巴掌,是因为亲她的嘴,还是因为坐上面的猥锁动作。

  只要她活下来,一切已经不重要,作为一名医生,他总算尽了的责任。

  “这是哪?”

  “安全的地方,恢复一下体力!”

  凡罡还来不及望一眼,现在只能这么回答。

  这个空间看起来有点象骨灰洞,只是不象胃状,而是圆柱体。

  倒象猎笼村的那些储物罐,高度六十三米,直径五十米。

  周围岩石呈现沸泡岩特点,也是很残破,看起来却像是密封似的。

  细看却有三个与厥麻其他岩洞不同的地方:一是里面很干净,好象有人打扫过一样,没有一株植物。

  二是岩壁虽然是沸泡岩特征,却依稀有分层结构。

  三是在空间中央,是一块金字塔状三菱体岩石,象一个平台,底边六米,顶边3米,高度有8米。平台中央又立着一块岩石,呈三菱锥体,象一个底座,30厘米边长,2米高。上面悬浮着一粒排球大蓝鸡蛋,洞中的光源就是从那粒鸡蛋发出来的。

  地方看起来虽然破败,但绝不是天然形成的。

  凡罡知道这是一个未知的高级文明,他很想马上去探索,这又是一份很好的作业。

  但是心理清楚不行,现在是活命的时候。

  他让鬼妹检查两人身体伤势,生命体征只有26%和32%。

  凡罡基本上是旧伤加重,两臂断骨再次移位。

  哥容安左腿四处骨断,右腿两处,其他都是小伤。

  他让哥容安坐下,并告诉她自己的计划:一是先疗伤后逃生,这个空间绝对安全,可以安心养伤,

  二是目前她的伤势比较严重,六处骨折,虽然她的的身体再生能力远高于普通人类,但是耽搁了十八天,时间太久了,骨折的部位已经长出变形性结痂,发炎,部分神经坏死,需要动手术。

  三是他们之间需要互相治疗,而要动手术,就必须先治好他的双手。

  哥容安只是问了一句:食物呢?

  疗伤不是一天半天的事,她在毛藤谷饿怕了,食物是她最关心的问题,也是现实问题。

  而这个空间,一目了然,没有一株植物。

  凡罡指了指摔在地上的车盘蟹和鲎狼虫。

  鲎狼虫的大嘴,直接被车盘蟹大一倍的身躯封口了,颚骨脱臼,想松不也松不开。

  而车盘蟹空有一对大钳肢,却无法伸到后面,挣扎了好一阵子,已经放弃了。

  一只一吨重的大闸蟹,一条五百斤的大鲶鱼,两吨食物在岩壁角落发呆,谁也逃不掉,够他们俩人吃一年。

  至于如何保持食物新鲜,那就需要靠美食家想像了。

  在鬼味的三维影像指导指引下,哥容安很快帮他重新接好两臂断骨。

  然后去鲎狼虫的尾部,用指甲刀切开柔韧的厚皮,取下二斤肉脂,和凡罡刷了一顿鱼生。

  肉质嫩滑多.汁。

  如今,他们又回到了地球生态链的顶端。

  她睡了十八天来最美的一觉。

  凡罡给她补上一剂吗.啡和消炎药,把麻皮带扎好,给她披上去。

  虽然荒原人的身体已经可以忽视地球的寒冷变化。但是人在重伤之时,身体对能量外泄最敏感,她也会生病。

  他们的共生关系还没有解除。

  找到这个安全的疗伤空间只是第一步,如何逃离这个空间,才是接下来面临的大难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