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说这千年之间产屋敷家有什么变化,大概是变得更低调了。

在离开京都第二个夜晚,无惨踏着月色来到了产屋敷隐藏在人世的宅邸。

皓月当空,他看到了坐在榻榻米上被狰狞的伤疤占了半张脸的产屋敷耀哉,他的上半张脸被狰狞的伤疤占据,下半张脸秀气温润,让无惨想起了自己早已经化成一堆白骨的兄长——产屋敷空良。

就连周身那种温润如玉贵不可言的气质都格外相似。

就像是一场轮回,那个和继国缘一格外相似的臭小鬼是,眼前病重虚弱的产屋敷耀哉也是。

恍若隔世。

无惨看着眼前的产屋敷耀哉轻轻皱起了眉头,他看着产屋敷耀哉就像是看到了过去的自己。

弱小虚弱,什么也做不了,也什么都无法去做只能看着屋外的景色变迁的自己。

丑陋至极。

“我带着这条命……一直坚持到现在,就是为了取你的性命。”

产屋敷耀哉看不见无惨的样貌,但是这并不妨碍自己抒发对无惨的厌恶。

“产屋敷家,出了你这样的耻辱……”

耻辱?

无惨嘴角噙着冷笑,眼底却是平静无波。

当初不管是产屋敷将吾还是产屋敷空良都是竭尽全力求他长寿,那时候不觉得他是耻辱,现在他得偿所愿获得了无尽的寿命和强大的力量之后,为什么又觉得他是耻辱呢?

“不知所谓。”

无惨低声说。

“你在说什么胡话。”

他四处看,这产屋敷的大宅大约是仿制京都的产屋敷的祖宅,所以有着八分相似,无惨看着这里的一砖一瓦一石一木,无端有些怀念。

怀念曾虚弱的身体吗?

不,怀念那曾有过的愉悦的日子罢了。

现在月牙就在身边,其他也已经不重要了。

耳边响起了阵阵击球的声音,无惨偏过头看,两个有着白雪一般发丝的小女孩正玩着一颗五彩的皮球。即使周围的气氛沉郁似寒冰,但是并不影响两个小姑娘玩耍。

无惨眯了眯眼睛,又想起了自己年幼的时候也曾和产屋敷空良玩过这种无聊的游戏。

灰暗的记忆中,产屋敷空良也是难得的光彩,只是可惜他的兄长早已长眠地下,现在,造就出产屋敷耀哉口中的怪物的产屋敷家,也要在此灭亡了。

但是就要铲除着毕生宿敌的时刻到临之时,无惨却在此刻提不起什么愉悦之感。

他甚至都很难升起对眼前之人的杀意。

“咳咳……”

产屋敷耀哉捂着胸口咳嗽两声,在妻子产屋敷天音的搀扶下缓缓地从病榻上站了起来。

“无惨,正是因为你的存在,才会产生这么多恶果——”

话音还没落完,无惨已经皱着眉头不耐烦地打断了产屋敷耀哉接下去要说的话。

“明明是产屋敷自己无能,还要把过错抱怨到别人身上。”

无惨冷眼瞧着产屋敷耀哉被自己的妻子搀扶的样子,“产屋敷家的种种与我何干,早在很久之前,我就已经不是产屋敷的一员了。”

“承认吧,你们不过是把自己无能的原因归咎到了我的身上,真是可笑。”

……

“你的胡言乱语我已经不想再听下去了。”

“你说的报应我从来没有经历过,甚至活的比你祖祖辈辈还要长久。”

无惨说这话的时候眼里满是自得与傲慢,事实也确实如他所言,这上千年他从没经历过什么天谴,他甚至自傲的想连神灵也是站在他这边的。

“我以后也会像现在这样,一直活下去。”

“而产屋敷,只会像地上的蠕虫一样被我轻而易举的碾死,消失在这个世上。”

无惨的话里满是威胁,但是产屋敷耀哉神色却没有一丝变化,呼吸都没有一丝紊乱。

“是吗?”

产屋敷耀哉轻却轻笑一声说:“但是——月君是这样想的吗?”

无惨表情在一瞬间变得狰狞,原本周身平淡的气势也在这一瞬间变得嗜血骇人起来,作为面对他的人之一,产屋敷耀哉感觉的到他身上蓬勃的杀意。

但是产屋敷耀哉却出奇的冷静。

但是铺天盖地的杀意在那一瞬间朝产屋敷耀哉袭去之后,却又很快如海水退潮一般退去了,无惨克制着那点怒火,看着产屋敷耀哉的眼神仿若万年寒冰。

“你提他做什么?”

这是他与产屋敷家的是非,牵扯上月牙只会让无惨狂躁,他只要想到月牙和鬼杀队那点纠缠的可能性就难以克制自己的怒火。

战国的时候就是这样,现在到了大正,依然还是这样吗?

为什么,因为他是鬼吗?

同样是活着,人类猎杀动物没有过错,他成了鬼猎杀人类又有什么过错?

“月君在遇到你之前来过鬼杀队,和我做了一场交易。”

产屋敷耀哉轻言细语,道出了数月之前的事情,“他愿意帮助鬼杀队消灭所有恶鬼甚至想办法解决这缠在产屋敷家数千年的诅咒,但是只有一个例外——那就是你。”

无惨脸色冰冷,即使心中诸多不耐仍旧压着性子继续听着产屋敷耀哉的话语。

“就算是祖先产屋敷空良先生,你的兄长,在临终之前也在诉说着对你的愧疚。”

“我经常会想——即使是你这样的人,也有想要保护你的人在啊。”

产屋敷耀哉对无惨说:“但是这样被人珍视的你——却不懂得尊重生命。”

“恣意妄为,残忍嗜杀,从不将人命放在眼中。”

“明明正是因为经历过生命所剩无几的痛苦,才会对其他人的生命格外珍视不是吗?”

无惨只觉得他的话说的可笑。

“我为什么要在意和我无关的人?”

“一切不过是,命中注定罢了。”

无惨理解不了产屋敷耀哉的意思,产屋敷耀哉也从没有奢望,不如说如果无惨懂得这个道理,这上千年的纠葛也就不会产生了。

于是他轻声叹了一口气,对无惨说道:“让我猜猜你在想什么?”

“你在想,得到祢豆子之后就可以和月君一起永生不灭是吗?”

无惨没有说话,因为产屋敷想的并没有错。

“但是你绝对不会得偿所愿的。”

产屋敷耀哉声音轻缓,却说着诛心之言,“你得不到永恒——能够永恒的……”

“唯有人类的意志。”

“即使是月君——也是站在人类这边的。”

意志?

这种可笑的东西无惨才不会相信,他只相信□□的永生。

“说够了吗?”

无惨一步步朝着产屋敷耀哉走去,白皙的手早已经变为了恶鬼的利爪,只需要轻轻一挥产屋敷耀哉就会在他面前头颅落地。

“嗯。”

产屋敷耀哉点了点头,“足够了,我想对你说的只有这些了。”

“听我断断续续说了这么多,谢谢你。”

无惨伸出手正要动手,但是眼角的余光却见到一个淡紫色的身影朝他冲来,电光火石之间,无惨避之不及,身上被狠狠扎了一个针筒。

是逃了三百多年的珠世。

“好久不见——鬼舞辻无惨!”珠世一双淡紫色的眼眸看着被她恨了数百年的男人,抱着想要杀死鬼舞辻无惨的信念,她在这世上已经苟活了数百年。

现在,该是收取代价的时候了。

就算是死亡,她也绝不后悔。

无惨避之不及,着了珠世的道,针管里的药品被尽数打进了他的身体,无惨捂着那被注射的地方伸出自己的手掐住了珠世的脖颈。

“你给我注射了什么东西?!”他面目狰狞地质问。

珠世冷笑着看着眼前的无惨,眼中不见恐惧,只余畅快。

“无惨,你不是一直想要再次站在阳光下吗?”

“这个药,就是让重新变回人类的药。”

无惨看着眼前的珠世,瞳孔因为震惊而放大,他心道不妙喊了一声鸣女想要躲进无限城之中,但是已经迟了一步。

数十米开外,几名柱以及灶门炭治郎等人,已经朝着这里飞奔而来。

*

“咔哒——”

当池中再次响起惊鹿的声音之时,太阳已经从山上冒了一个头出来。

“啊——天已经亮了啊。”

月牙看着出来的阳光,嘴里轻声呢喃。

他一夜没睡,一直坐在院子里看月亮,也是在想着无惨大概走到了哪里。现在太阳已经出来,无惨大概也即将要到达产屋敷那里了,现在也该是解除咒术上路的时候了。

他扶着廊柱从地上站起来,双腿因为长时间的久坐变得麻痹,刚一站起就感觉到了双腿那仿佛蚂蚁啃咬又像是万针戳刺一般的痛苦。

月牙脸色平淡,将这苦楚无视然后一步步朝着桌上那盏茶杯走去。

茶盏中的鲜血颜色依旧鲜亮,并没有因为时间的流逝而像人类的血液一般变成红褐色,依然保持着刚刚流出来时的鲜活感。

将那铺了一个杯底的血液沾在指尖,月牙抿了抿唇将它涂抹在左手手腕上正闪着银辉的手镯上。鲜红的血和银白的镯子在此刻接触,凭添了几分诡异的美感。

瞬息之间,那镌刻其上的不知名的咒语便失去了原来的光泽变得暗淡了许多。

月牙听到了其间那极其微小的,像是铁锁解开时才会产生的一声“咔哒——”。

月牙右手握住手腕上的手镯,轻轻往下一捋就将这束缚了他数个星期的锁链解了下来。澎湃的妖力再次回到了他的体内,那种时刻纠缠着的虚弱感在此刻终于离开了他的身体,但是月牙却并没有因此觉得如释重负。

他走到自己的屋子拿起了放置于上的日轮刀,用柔软的布子缓缓地擦拭着银白的刀刃,泛着月色银辉的日轮刀折射着灿烂的阳光,月牙凝视许久,轻声说道:“陪我去找无惨吧。”

然后月牙将日轮刀挂在了腰间,向着池子里的鱼道了别便跃上了墙头朝着记忆中的产屋敷大宅飞去了。

若是速度够快,兴许能在明日天亮之前赶到鬼杀队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