猗窝座哭了。

月牙瞧见猗窝座脸上未干的泪痕的时候还在想猗窝座是不是还记得自己当时砍了他两只手的事情所以才会委屈落泪,但是听着无惨对猗窝座的形容月牙记得他应当是那种流血不流泪的猛男形象才对。

猗窝座沉默地跟在无惨和月牙两人身后下山,他一路上都没怎么说话,沉默寡言的样子比庙里的石像更添几分冷漠。

烟花早已经放完了,围在一起观看烟花的人群早已经稀稀拉拉地回了家,原地只余下烟花消逝后的灰烬还有残余的破损的纸片。

刚才还是一片繁华之景,现在却是一副残败落寞的样子。

但是猗窝座偏偏就是看一场烟火看哭了。

不是单纯的落泪,那种萦绕在猗窝座周身不散的失落和孤寂让他周身都增添了几分与以往不同的脆弱。

脆弱这个词用在猗窝座身上应该是很奇怪的,但是现在却有些合适。

真是奇怪。

月牙回头看了一眼猗窝座,没什么表情,就好像刚才从他眼眶里掉下的眼泪就像是一种错觉。

可是猗窝座为什么哭。

“猗窝座哭了呢。”

月牙一边和无惨走,一边偷偷回头往后看沉默的跟随在两人身后保持着三米远距离的猗窝座。

“为什么?”

他觉得无惨身为猗窝座的老板兴许会知道一点东西,毕竟只有无惨的血才能将人变鬼。

可是无惨是那种会关心自己下属心理健康的人吗。

他不是。

无惨听到月牙的问题蹙了蹙眉,回答月牙:“不知道。”

“是不是觉得寂寞了。”月牙弯起嘴角言语暗示,“烟火大会上有很多恋人呢。”

谁让烟火大会下都是一群难舍难分的恋人呢,说来猗窝座变鬼也有上百年了,所以看到那些恋人心里觉得难过也是正常的吧。

无惨用难以言喻的眼神瞧着月牙。

他知道月牙是在开玩笑,但是光是想一想这种可能都觉得实在太过可笑。

月牙又忍不住看了看猗窝座身边萦绕的那几点莹白色的光点,那些莹白色的光点不是别的,而是已逝之人留下来的一点思念。只是这光点比起月牙曾见过的要黯淡许多,明明灭灭的样子就像夜空中闪烁的萤火,但是比起萤火,它脆弱的好像下一秒就要熄灭了。

正是因为有这光点在,所以月牙那么想也无可厚非。

月牙还在想那些萤火和猗窝座的关系,下一秒自己的后脑勺就被一股大力生生地掰正了,随即他对上了眼中写满不爽的鬼舞辻无惨。

月牙:……

哎呀,要遭。

“你看他那么久做什么。”无惨冷冰冰的质问,一双猫眼好像能着起火来。

“看他哭。”月牙面不改色还轻笑一声回答:“猗窝座君落泪的样子还挺好看。”

跟在两人身后但是并不耳聋听力还很好的猗窝座:……

“哦?”

无惨眼里带着火,但是嘴角却翘起弧度发出一声意味深长的声音。

“用不用让他站在你面前给你哭一哭?”

月牙当即摆了摆手,让身后脸色僵硬不仅被迫吃狗粮还要当众表演猛男落泪的猗窝座逃过一劫。

“算了算了。”

月牙笑了笑,“我对猗窝座君不感兴趣。”

无惨从鼻腔里泄出一丝冷哼,回头看向猗窝座先吩咐他离开了。从山上往下走的山路又只剩下月牙和无惨两人。

“我倒是不知道原来鬼也会哭。”月牙想了想自己斩杀过的鬼,只有惊恐求饶的,配上那一张狰狞的脸只觉得丑恶。

于是月牙喃喃自语:“稀奇。”

“有什么稀奇。”无惨眉头皱的更紧,他语速很快地说:“我也……”

话刚说了半句无惨就刹住了车,没有将后半句说出来,如果说出来的话他的脸在今天就要丢光了。

不过月牙耳朵灵,早已经听到了他未尽的前半句,结合自己引出的话题无惨后半段说什么自然呼之欲出。

“你哭过?”

月牙声音里带上了迟疑,“什么时候。”

在他和无惨相处的记忆里,无惨流泪的画面是零,就算是病魔缠身身体剧痛难忍的时候无惨也从来没有哭喊过,就算将自己的嘴巴咬出血来也从未流过一滴泪。

能有什么理由哭泣呢,鬼舞辻无惨这个家伙能因为什么而落泪呢。

“我没有。”

无惨回答的干脆利落,但是却有些欲盖弥彰的意味。

他也感觉到了,然后张了张嘴,用极其细微的声音含糊不清地说了一句。

“可能……在你离开后吧。”

其实并不止那一次,但是无惨觉得说出来实在有些不好意思。

月牙的脚步略微顿了顿,他的声音有些干涩,轻声说了一句:“是吗。”

他在想,在自己身处地狱毫无抗拒的喝下孟婆汤之时,无惨是不是就坐在自己空荡荡的房间里流泪。

说什么在这种时候好像都会显得多余累赘。

两人并肩而行,手臂相触的空挡月牙伸出手轻轻拉上了无惨微凉的手指,身侧的无惨微微怔忡片刻,默认了月牙的举动然后顺着月牙的动作握紧了他的手。

月牙在无惨看不见的角度动了动嘴巴。

抱歉。

*

回家的路上行人便少了许多,无惨手里还抱着那个捞金鱼得来的鱼缸,里面的两尾金鱼在小小的鱼缸里游来游去,也不嫌这鱼缸狭小。

月牙伸出手在玻璃外敲了敲,这两个金鱼也不想其他的鱼那样胆小,隔着玻璃看着月牙的指尖吐了一圈泡泡,然后凑上来隔着玻璃亲了亲。

月牙扯起嘴角笑了一声,抬起头看到了无惨幽幽的眼神。

“你试试?”

月牙接过无惨怀里的小鱼缸捧到无惨面前。

无惨立刻露出一副不屑一顾的神情,移开头说:“不要。”

月牙也没放弃,缠着无惨抱着那两条鱼在他面前晃悠,“试一试吧。”

无惨最开始还是不屑的表情,熬不住月牙的纠缠,也有可能是自己也蠢蠢欲动,伸出手用指尖隔着玻璃敲了敲。

两条鱼摆了摆自己轻纱似的尾鳍,然后转过身朝向了另一个方向。

无惨原本微翘的嘴角扯平,低头凝视着两条金鱼的表情像是在考虑怎么样把两条小小的金鱼给刨了。

月牙看见了,心想无惨和过去一样都不怎么讨小动物的喜欢。

他记得那时候不知道从哪里跑到无惨院子里一只野兔子,浑身皮毛雪白,眼睛像是产屋敷夫人头顶上带着的红宝石金簪,那模样真是好看极了。

这兔子跑到院子里就开始啃院子里的青草,还是无惨出来呼吸一阵新鲜空气的时候瞧见了藏在草丛里的那一片白。

月牙跑去看的时候那兔子也没躲,乖乖的就被月牙抱了起来,但是被月牙抱着靠近无惨的时候,原本在月牙怀里乖巧的兔子却开始奋力的挣扎起来。

原本想伸手摸一摸兔子皮毛的无惨脸色霎时就黑了下来,原本伸出来的手也收回去了。

“拿出去炖了。”

无惨冷冷地说。

月牙还以为自己听错了,又问了一遍:“什么?大人?”

无惨看着月牙怀里还在奋力挣扎的兔子冷笑着又重复了一遍自己的话。

“拿出去炖了。”

最后的结果还是把兔子拿出去炖了,别说,还挺香的,

想着想着就笑出了声,那点压低的声音瞒不了无惨的耳朵。

“你笑什么。”

“我想起来那只你让我炖了的兔子。”

月牙捧起小鱼缸对着月亮看,那两条鱼像是在月亮上游动一般,月牙眯起眼睛看语气里带了点怀念。

“还挺好吃的。”

*

那两条鱼被带回了宅子,无惨没忘自己的话,站在池子边盯着池子里的锦鲤想怎么把鱼捞出来。

那些锦鲤大概预感到了什么,几条围拢在一起缩在一处地方不动弹,月牙把鱼缸放好看见无惨站在那里的样子还有些奇怪,直到看见了无惨盯着一池子鱼目光炯炯的样子。

“你真要把鱼都捞出来吗?”

月牙站在无惨身边询问,脸上的表情有些哭笑不得。

“嗯。”

无惨应了一声,皱着眉头思考要怎么把这池子里的鱼都捞出来。

要是之前没遇到月牙,他身边还会跟着一两个实力一般的鬼,所有脏活累活都是那些鬼来干,但是月牙来了,那些鬼也就没法在这里呆下去了。

“两个金鱼在池子里活不下去的。”

月牙给无惨解释,不然无惨真把金鱼扔池子里养的话第二天见到的就是两条翻了肚皮的金鱼。

在月牙的极力劝解下无惨才放弃了自己的念头。

天就要亮了,无惨跟着月牙的步子往屋子里走,走到广间里的时候无惨忽然停下了脚步。

他回头看,初日已经徐徐升了起来,刺目的阳光穿破了黑暗将黑夜淹没。

幸亏无惨站的位置是广间里的阴影处照不到阳光,但是光是这样也足够让月牙心惊肉跳地将无惨下意识地拉到了身后想要把无惨快点推进房间里去。

但是无惨站着没动,一双红梅似的猫眼陡然睁大了些许,像是看到了什么令人难以置信的东西。

月牙困惑的朝无惨凝视的方向看去,却什么也没看到。

“无惨……?”

月牙刚喊了一个名字,无惨已经激动的将月牙的肩膀握住了。

“我看到了。”

无惨像是在喃喃自语,“我看到了。”

“看到了什么?”

月牙心里有丝不好的预感,看着无惨原本平静的表情开始显现出狂喜的神色。

“灶门祢豆子——”

“她突破阳光的限制了——!”

在看到临死的半天狗传来的那一点记忆,无惨内心涌上狂喜。

就连丧失了两个上弦的消息都无法让他生气。

死了便死了吧,得到这样的好消息,也算是玉壶和半天狗两人死得其所。只是可惜当初应该多派两个上弦鬼去,这样一来直接就可以将灶门祢豆子带走。

还需要寻找什么青色彼岸花呢,只要找到灶门你豆子将她吞噬,他就可以像灶门祢豆子一样克服阳光的弱点在太阳下生存了。

青色彼岸花现在对他来说毫无价值。

听到熟悉名字的月牙很快就反应过来无惨在说什么,他脸色微变,然后迅速的将那丝惊讶隐去了。

“是吗。”

月牙轻声说。

无惨抓着月牙肩膀的手收紧,那双红眸紧紧盯着月牙,企图让月牙也对他的心情感同身受。

“你不开心吗?”

月牙抿紧了嘴,然后摇了摇头。

“不,我很开心。”

无惨将月牙搂进怀里,在他耳边低声耳语,声音低沉就像恶魔。

“你会帮助我的吧,月牙。”无惨轻声喃喃。

“帮我把灶门祢豆子抓住,我要——吃掉她。”

月牙闭了闭眼,反手抱住了无惨。

他没有同意,也没有拒绝。

如果真要下地狱的话。

让我陪着你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