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牙消失这件事第二天就被发现了,也没有什么可隐瞒的,就是月牙房间里的桌上明晃晃写了“我有事,勿念”这五个大字。

月牙走的太匆忙,屋子里什么摆设也没有动,池内胜还以为月牙当天晚上就会回来,但是意想不到的是月牙一连过了两天都没有出现。

池内胜琢磨着或许是出了什么事,还特地让鎹鸦传递消息送去了产屋敷家。

鎹鸦飞到产屋敷家的时候产屋敷凛哉正和缘一坐在一起,两人年龄差不大心性也差不多,不过两人都不是话多的性格,所以坐在一起一般只是平淡地聊天。

虽然知道有月牙在缘一进鬼杀队的机会不大,但是继国缘一本人天赋实在强大就像是天生适合杀鬼一般,这让产屋敷凛哉无法不对缘一怀有招揽爱才之心。

不过今日的试探还是以失败告终了。

遥远的天际忽然飞来了鎹鸦,然后径直飞入了鬼杀队的院子落在了产屋敷凛哉的面前,鎹鸦理了理自己打的羽毛然后高声鸣叫:“京都府……恶鬼……铲除!”

这个消息让产屋敷凛哉的表情稍稍回暖,但是很快鎹鸦的话又让他有些变了脸色。

因为鎹鸦挥着翅膀说:“月,离开京都,未归!”

这个人除了被池内胜拐去京都府的月牙没有别人了,产屋敷凛哉下意识地看向身边的缘一。果然,缘一听到之后原本淡漠的神情微微变化,随即就是一阵沉默。

“或许月君只是有事,缘一你不必太过担心。”

产屋敷凛哉轻声安慰缘一,不过看着缘一的脸色也不知听进去了多少。

果然,当夜万籁俱寂之时,缘一便背着小小的行囊出了鬼杀队的大门朝东南方跑去了,那个方向正是通往京都府的方位。

“当主,不阻止吗?”

随身的侍从跪在产屋敷凛哉的身后询问。

产屋敷凛哉只是细细的品了一口茶,“阻止也是没有用的。”

说道这里产屋敷凛哉还有些失笑,想起来缘一现在已经在鬼杀队无人匹敌的剑术说道:“就算阻止,你们也阻止不了啊。”

*

就像当初缘一伴着星空月色跑出了继国家一样,缘一又再次跑出了产屋敷家的门。

不过这次又是有些不同的,当初离开继国家的时候缘一没有目的,没有方向,只是享受着从没有经历过的美好的自由。

那种忘记了时间无拘无视奔跑在旷野中的自由最终终结在了月牙身上,这次的出逃也不再像是上次一样没有方向,缘一很清楚自己这次的目的地。

不眠不休的奔跑对常人来说根本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但对缘一来说不过是轻而易举的如呼吸一般自然的事情。

终于,地平线最后一缕日光落下,万物归于黑暗之后缘一终于跑到了京都府。

他站在高大的城门之前,小小的脑袋仰起头打量着这个在他眼中无比庞大又份外渺小的城墙,然后挪着步子慢慢地走了进去。

京都府作为传承了数百年历史的城市带着浑厚而古朴的韵味,即使天色已暗街上的行人依旧川流不息,没人在意出现在街上的头发散乱穿着草鞋的小男孩。

缘一脚下的速度慢了下来,一步步在街上走着,京都府太大了,比起当时继国家在的小城池京都府就像庞然大物一般将他这具小小的身体吞没。

他有些窘迫,手攥紧了自己身上的和服想去找找门前有紫藤花图案的藤屋,目光向着居民区的一座座房子看去,但是他找不到。

缘一垂着脑袋一步步在人流如织的街上挪着步子,他想起了自己离世的母亲,母亲因为死亡离开了他,那么哥哥呢?

毫无缘由的消失让缘一心底惶恐,虽然成熟的心性并没有将这种感觉表现出来但是实际上的心情只有缘一本人知晓。

是被抛弃了吗?他忍不住这样想。

可是为什么要在他感受到温暖后又迅速的抽身离去呢?

缘一伸出手摸了摸自己的眼角,他感觉有些干涩的痛。

这种感觉说不上来但是也并不陌生,在母亲离世之后他也有过这种感觉,但是他太小了并不明白什么是悲伤,天生淡漠的感情让他没办法流出眼泪所以自然也不知道什么叫做哭泣。

“缘……一?”

身前不远处忽然响起了熟悉的声音。

缘一茫然地抬起头,看到了站在灯火阑珊处正瞧着他目露疑惑的月牙。

那种难言的感觉忽然有了一个宣泄口,无法诉说的委屈就像决堤的洪水喷薄而出在转瞬之间便席卷了缘一的心脏。

脚下的步子最开始是小的,朝着月牙慢慢地走过去然后速度不断加快步子也迈的大了,缘一朝着月牙飞奔过去然后落入了半蹲在地上的月牙的怀抱。

“哥哥。”缘一小声地唤着月牙的名字,声音里满是依赖。

最开始月牙是有一瞬间恍惚的,他最开始没有反应过来,还以为自己是眼花了。但是出声试探之后看着缘一飞奔过来的样子他在有了真实感。

“抱歉,缘一。”

月牙揉揉缘一的头发小声说,“以后不会这样了。”

他看着缘一火红而张扬的发,脑海里的记忆翻涌而上纯黑色的眼眸里闪过几分复杂,月牙想着早已经消失在时光洪流中的继国缘生不禁又有些失笑。

没想到五百年前一句无心之言居然以另一种方式实现了。

你说是吧,缘生。

*

月牙正好在回藤屋的路上遇到了来到京都府的缘一,他牵着缘一的手去往了藤屋,让疲惫奔波了一天的缘一入睡了。

池内胜还来不及为缘一怎样来到京都府而困惑就被回来的月牙吸引去了注意力。

说不上来的感觉,月牙似乎有点变化但是具体又什么变化又说不上来,

“你去哪里了?”池内胜试探着问,他也没想着月牙会回答他,但是让他惊讶的是月牙居然看着他笑了笑真的说了出来。

“去了一趟地狱。”

池内胜眨巴眨巴眼没信,以为月牙是捉弄他。毕竟是个正常人都不会相信一个人对你说去了一趟地狱是真的以为他去了,只会以为是玩笑话。

就是月牙居然和他开起了玩笑这件事让池内胜被惊讶到了。

“我以为你是那种不会开玩笑的性格。”池内胜摸摸自己的下巴说,伤口处的疼痛让他倒吸了一口凉气。

“你并不了解我,怎么知道我是什么性格。”月牙瞧着池内胜似笑非笑。

举起手中的杯子将清水一饮而尽,月牙起身一步步走向了屋外。

“你去哪里?”池内胜有些摸不着头脑,京都府的鬼既然已经被杀了就没有夜巡的必要了,更何况月牙身侧并没有带上日轮刀,也不像是夜巡的样子。

月牙拍了拍自己的衣角,侧过脸勾起嘴角露出一个笑。

他难得有闲心解释,不过解释的也不清楚罢了。

“去见一个人。”

池内胜还在想月牙要见什么人的时候月牙已经头也不回地出了屋子,嘴唇微动,最后那句话被风吹走消失在了风中。

“去见一个等了我五百年的人。”

*

月牙想着无惨,忽然觉得命运弄人这话说的挺对。

他喝下孟婆汤前还想着无惨这人病就算治好了肯定也没法像他期待的那样长生,当初答应他的永远陪伴也不过是没有用心的笑话。

谁能想得到鬼舞辻无惨这人居然还真活了这么久,还一活就是五百年,成了鬼的始祖就算了还在人间搞出这么大的事。

该说什么?不愧是鬼舞辻无惨吗?

这个人从来没有让他省一点点心。

走到花时屋的门口月牙看着挂在门上的红灯笼还想着无惨也真是拉得下脸面到这种地方,或许他该感到荣幸?月牙扯了扯嘴角轻笑一声,笑声里带着几分自嘲。

花时屋的老板娘看着月牙就像看到了救星,一连三天月牙没有出现,无惨的脸色一天比一天差,老板娘深怕无惨某一天就克制不住血洗整个花时屋。她每天千盼万盼总算是把能制住无惨这座瘟神的月牙盼来了,眼里满是殷殷期盼让月牙忍不住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我上去了。”月牙轻声说,得到老板娘忙不迭的点头同意之后就迈着步子慢悠悠的走了上去。

他不急,急得是无惨才对。

走到障子门门前月牙没说话伸出手轻轻拉开了障子门,室内一片昏暗,只有敞开的窗户为整个屋子倾泻了一地月光。

月牙还没看清屋子里的无惨的样子就先伸出手捏住了劈头扔来的瓷杯,是无惨。

“是你?”

无惨还以为是花时屋的秃,没听到声音才抬起头却发现是消失了三日的月牙。

他冷笑两声,咬着牙眼中满是能将人血液冻住的寒冷,他还想着月牙要是再不出现就要把这京都府搅个天翻地覆,月牙总不会在京都府变成人间炼狱的时候还能装作视而不见的样子不出现吧。

不过还好,这种想法还没有付诸实现月牙就来了。

无惨看着站在门口的月牙,背光的角度让他看不清月牙脸上的表情。

然后站在门口的月牙动了,迈着步子一步步走进了屋子里,障子门也被月牙轻轻拉拢。月牙一步步靠近屋里的无惨,光落在他身后,原本阴影中的脸也逐渐清晰了起来。

无惨心里觉得不对劲,但是看着月牙的表情似乎又没有什么不对。

月牙就这样做到了无惨的面前,嘴角上扬露出了与五百年前如出一辙的笑来,这笑容让无惨略微有些心慌,皱着眉头看着月牙不知他有什么打算。忽然间脑海里闪过一丝可能性,这丝可能性让无惨有些震惊,看着月牙的眼神都带了些许的试探。

月牙端正地坐在垫子上看着表情纠结复杂的无惨。

“好久不见了。”月牙轻声说:“整整五百年了吧?无惨大人?”

是春季封冻的河面的消融、是樱树枝头初绽的樱花,是夜半明月下的惊雀、是夏季河边潺潺的流水。

无惨瞳孔震惊地放大,那一瞬间他以为自己的耳朵出了问题,不过月牙的笑容告诉他这不是错觉。

月牙身子朝他偏了过来,伸出手捏上了无惨鬓边垂落的卷曲的发。

整整五百年,他们已经不是当初少爷和佣人的关系,地位家世带来的不平等已经消失现在他们是一个层面上。真有意思。

虽然当初月牙也没多少尊敬的意思在,不过该做的样子还是要做的,但是现在说出那样的称谓与其说是尊敬不如说是一种玩笑。

“大人。”

月牙靠近无惨,脸贴的极近,两人的鼻息似乎都交缠在了一起,四目相对无惨眼底燃烧着的是熊熊的烈火但是月牙却平静如深不见底的湖泊。

无惨觉得自己身体里的七颗心脏似乎都不受自己控制开始狂跳起来。

不论多久,他似乎总是会对月牙的一举一动目眩神迷。

他以为月牙会说什么,甚至隐隐期待起来,他为月牙记忆的恢复开始狂喜。无惨贪婪的呼吸着月牙身上那股不知什么味道的清冽的香味,那双如普通人的眼眸恢复成了最开始的竖瞳,宛如野兽。

月牙开口了。

“穿女装变成女人是您的什么新癖好吗?”

无惨有一瞬间没回过神,下意识的反问:“什么?”

在这句话问出口之后无惨才意识到现在的自己似乎还是女性的形态,脸色一瞬间变得铁青。

无惨咬着牙一字一句地说:“你给我闭嘴!”

他开始怀疑起当初的自己这样的选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