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牙和池内胜两人离开花街就开始分头行动了,毕竟谁也不知道鬼会从什么时候窜出来。

不过这倒是小事,月牙想知道的是,为什么自己却丝毫没有察觉到鬼的痕迹呢?别说痕迹,就连一丝气味也无。

月牙走在街上,夜风吹起了他垂落在身后的发丝,街上已经没有什么人了,他一个人走在路上未免显得有几分凄凉,虽然他本人是没有多大的感触。

直到现在也没有发现鬼的蛛丝马迹的月牙轻轻吐出了一口气,夜风微凉,他停在街上抬头看了看满天的繁星。今晚没有月亮,所以星星都一个个都冒了出来,他想着不久前在花时屋和水月相对而坐的情景。

他其实很排斥和其他人接触,但是水月却是一个例外。

那双眼睛还有熟悉的神态和动作都带给他难以拒绝的魔力——就像当初遇到鬼舞辻无惨。

他想不通水月和无惨有什么联系,虽然水月对紫藤花好像并没有什么反应,但是依然不能说她没有嫌疑。更何况看着花时屋的老板娘还有花魁面对水月的种种异常,都表明了水月的不简单。

月牙并不想深究,他总觉得深究下去或许会得到他并不想得到的答案。

他害怕了。

夜空中传来鎹鸦振翅的声音,鎹鸦黑色的翅膀扑扇着滑翔天际,羽翅乘着风飞速的向月牙飞去,他扇着翅膀带起旋风,在月牙头顶盘旋,黑色的翅膀遮住了月牙眼睛里落下的星星。

这只鎹鸦月牙认得,这是池内胜的鎹鸦。

鎹鸦张开鸟喙嘶哑的鸣叫。

“东南南!东南南!池内胜——遇鬼!”

月牙搭在刀柄上的手一紧,黑色的眸子微沉接着脚步一转就朝着鎹鸦嘴里鸣叫着的东南南的方位奔去,即使穿着不便行动的木屐对他来说也并不防事,风擦过他的身体拖慢了他的速度,耳边是阵阵呼啸的风声,好像有野兽在他耳边嘶吼。

他脑海里是宫下渚那张惨白的脸。

人类,死了其实就不那么好玩儿了。

*

池内胜觉得自己有点倒霉,他和月牙分头夜巡却偏偏撞上了朝着花街前来带着一帮武士准备来找他报仇的富商。

这倒没什么,男人嘛被当着一群人的面被教训了,怒上心头重新报仇也不是什么大问题,但是富商这个人就很没种,连报仇都是带着一大帮子人,自己躲在后面嚣张的指挥。

跟在池内胜身边的鎹鸦扑扇着翅膀落到了池内胜的头顶上“呱——”的叫了一声,还歪了歪脑袋露出颇有人性化的疑惑表情。

池内胜嘴里叼着不知道什么时候从地上揪下来的狗尾巴草,环在胸前的手伸出来不耐烦的挥赶落在自己头顶上的鎹鸦,明明周围围了一大帮子人但是他却完全忽视了将他包围在一起不怀好意的那些人,反而开始对着自己的鎹鸦开始说起了话。

“你这臭鸟,不要总是落在我头顶啊!”

池内胜伸出手挥赶着鎹鸦,嘴巴还对鎹鸦说着:“去!去!”

鎹鸦从他的头上飞起来,扇着翅膀大叫:“笨蛋笨蛋!”还用翅膀不停地拍打着池内胜的脸。

富商脸都黑了,看着还在和乌鸦拌嘴的池内胜愤怒的挥手让身边花钱请来的一帮武士举着刀朝池内胜冲了上去。

因为大部分都是花钱请来的流浪武士,本事没有多少张牙舞爪吓唬人的样子可是不小,池内胜看着朝他包围过来的人无奈的叹气,手搭在了身侧悬挂的刀剑上,大拇指顶着刀锷将倒抽出,电光火石之间,只闪过一道白色的银光,朝池内胜冲来的武士就已经倒了一小片。

为了防止流血伤亡,池内胜还是用着自己太刀的刀背,毕竟这刀是为了斩杀恶鬼而诞生的,可不是为了沾上同类的鲜血。

十数个人将池内胜围在一起,密集的拳脚朝他袭来,但这却对他来说却游刃有余,池内胜流畅地穿梭在这些人的缝隙之中仅仅用着刀背和刀鞘就将那些武士打的落花流水。

将刀收回剑鞘,以池内胜为中心倒下了一批人,那些人捂着自己被池内胜打中的地方呻/吟,根本无法从地上站起来。

池内胜吹了吹因为刚才的动作落在眼前的碎发,一步一步朝着已经被吓得僵在原地地富商走去,那富商一边往后退一边左顾右盼的嘶吼:“你!你不要过来!你知道我是谁吗!”

池内胜翻了个白眼,他不明白为什么总是有那么多人对自己自视甚高,不管他们有什么背景终究也只是个人类,而人类在这个世界上根本就不算什么。

他走到因为害怕已经摔倒在地的富商面前,弯下腰伸出手摸着下巴困惑地瞧着面前明明惊恐还色厉内荏的富商,“你是谁和我有什么关系?”

池内胜轻声说,他看着富商就想起了这个满身横肉的男人在花时屋那副嚣张的模样,黑色的眸子暗沉下来,就算嘴角还勾着微笑但是却无端让富商背脊发凉。

他又想起那潜藏在脑海深处的记忆了,同样相似的场景,被人推倒的女人被围观的众人看着笑话,但是却没有人像帮助花颜一样去帮助她,被欺凌被侮辱,那双黑眸深处满是漠然——直到最后那个女人死在鬼的嘴下都带着解脱的微笑。

池内胜心想,可能那个女人觉得死了才算是解脱吧。

他也永远忘不了那女人站在他面前的模样,那眼睛里空无一物,翘起的嘴角带着讥诮,她说:“花街就是男人的天堂、女人的地狱,是男人的销金窟也是女人的断魂处。”

在花街的女人,除非出人头地,否则不过都是男人手上的玩物。

池内胜看着富商痴肥的身材和涕泗横流的脸忽然觉得无趣,他站起身准备离开,走到一个被他打倒正在地上呻/吟的流浪武士身边时却忽然感觉到了空气中不同寻常的氛围,他下意识地迅速地向后退了两步躲开了突然出现在他面前的一道抓痕,地面被那锋利的划痕割裂,而躺在地上的武士同样也被拦腰截断,飞溅起温热的鲜血撒了池内胜半身。

“嘻嘻嘻嘻嘻——”鬼魅的笑声传了过来,池内胜早已经下意识地拔出刀警惕的四周查看,他来不及看那个被杀死的武士警惕着不知什么时候出现的鬼。

他迅速的移动步子转过头朝还没从这突变的情况反应过来的武士们喊去:“愣着干什么!跑啊!”

没顾得上看那些因为惊恐而聚集在一起的武士,池内胜双手握着刀警惕的瞧着不知什么时候出现的恶鬼,那恶鬼身材瘦小蹲在道路旁的墙上,咧起的露出了一口尖锐的牙齿。

鬼兴奋地笑着,猩红的眼眸看着池内胜就像看着什么高档的食材,伸出舌头舔了舔自己的嘴唇,鬼抬起手隔空再次朝池内胜狠狠挥了过去。

“嘻嘻嘻哈哈哈——没想到遇上了鬼杀队的队员!”

虽然只是隔空挥了一爪,但是空中却传来尖锐的破空之声,池内胜瞳孔放大心知不妙立刻蹲下身子从地上翻滚开。

他猜对了,那一击虽然看不清样貌却是实实在在将风变成了风刃,足以将人的身体拦腰截断。

那些武士还有富商早已经屁滚尿流地从地上爬起来准备逃走,但是还没跑两步他们的面前隔着几米远的距离却再次出现了一个和刚才身形瘦小的鬼是两个极端的恶鬼。

恶鬼低着头看着那些人,然后伸出手像捏虫子一样捏起了一个武士的衣领把他提到了自己面前。

不幸被抓到的富商连抵抗的力气都没了,恐惧地看着眼前形容恐怖的鬼大声的求饶,但是那鬼却露出一脸为难的表情。

“肉太少了——不够吃啊。”

一边这样说着,鬼将视线缓缓投注在了瘫软在地上的所有人缓缓的露出笑意,“这样就够吃了。”

“呜啊——饶过我吧!!”

“我们不好吃啊!!!”

但是他们哭喊的声音再大对鬼来说也不为所动,高大的鬼提起手中的富商就要将他的胳膊扯下,但还没有动手却被突然出现的池内胜狠狠地砍向了手臂。

但是想象中的场景没有出现,鬼的手臂分毫无伤反而和剑刃相撞的地方摩擦起一阵火花。

“嗤!”池内胜不爽的哼笑,然后手臂一转就将刀剑刺进了鬼的眼眶里。

就算身体坚硬,但是眼睛永远是最脆弱的地方。

“唔啊啊啊啊!!!”

没吃到人肉反而负了伤的痛苦让鬼甩开手上的富商后退几步捂住了血流不止的眼,他痛苦的朝那个刚才还在和池内胜争斗的瘦小的鬼喊道:“瞬!!!你怎么没解决他!”

“这不就来了吗!凯勇你叫什么!”那被叫为瞬的鬼同样满心不耐,朝着将富商救下的池内胜虎视眈眈,然后翘起嘴角露出充满恶意的笑。

“马上就解决他!”

池内胜警惕地看着面前的两个鬼,将身后的富商还有其他武士往后赶,手中握着的刀刃泛着银辉,他深吸一口气将注意力集中,看这两个鬼朝空中盘旋的鎹鸦喊道:“去吧月叫来!”

鎹鸦鸣叫一声就扇着翅膀朝未知的黑暗中飞去了,池内胜苦笑一声,心里想着要是月牙来迟一点自己大概就要没命了。

他还没有活够,当然不想就这样死在鬼的嘴下。

“大人!!大人救救我!!”

刚才还耀武扬威说着要给池内胜教训的富商扯着池内胜的衣袖哭嚎,他从未见过鬼,也不知道这些怪物是什么东西,唯一能肯定的就是在场能救他的只有池内胜。

在死亡面前,所有人都是卑微的。所以富商转头就像自己刚才还怨恨恐惧的池内胜求救也没有什么好意外的。

“真是的。”池内胜叹了一口气回头看了一眼身后的富商,“我为什么总是要保护你们这些渣滓呢?”

他一点也不想这么做,但是却还是面对着两个虎视眈眈的恶鬼举起了自己的刀剑。

“但是——谁让你们是人类呢。”

虽然是渣滓——但依旧是人类啊。

*

就算身上被鬼挥来的风刃划出一道道伤口,池内胜依旧将身后的富商与武士们保护的很好,肩膀上的伤口源源不断的往外流着鲜血,森森的白骨被包裹在鲜红的血肉中,池内胜伸出手擦拭着嘴角的鲜血,苦笑着想一个人面对两名鬼果然还是吃力。

身后的富商和武士们瑟瑟发抖哭喊着让池内胜坚持住救他们,却完全没有想过池内胜根本没有这个责任,最可笑的就是明明身为武士面对鬼却连举起刀剑的勇气都没有。

体温顺着伤口流逝的鲜血不断流失,池内胜站在原地刀剑撑着地面冷冷地瞧着面前的鬼,鲜血流进他的眼眶将他的眼睛染红,他要坚持不住了,每一次的攻击都是以性命相搏。

“你还不放弃啊。”

瞬鬼不耐烦的瞧着眼前的明显已经体力不支的池内胜,他觉得这个人太难缠的,和以往遇到的鬼杀队剑士完全不一样。

不过,还是要死在这里的。

瞬鬼伸出自己的手再次狠狠地朝池内胜挥去。

他可能真要死在这里了。

在这种关头池内胜还颇有闲情逸致的想,可惜可惜,他还没有逛够花街呢。

人在死前是不是总是会回忆过去?

第一次见到月牙的时候他就觉得月牙和记忆里的女人有着分外相似的眼睛,就算两人外表并没有相似的地方,池内胜还是忍不住想要凑近讨好。

因为小时候他就是这样去讨好那个女人的。

但是认真想想,月牙其实和那个女人也不像,最起码月牙身上从没有那个女人的绝望和麻木。

池内胜深吸了一口气,被血染红的眼睛瞧着朝他慢慢凑近的两个鬼他大笑着举起手中的刀剑带着足以横扫一切的气势朝着两个鬼奔去,虎口早已经被震破,但是他却丝毫没有将这些痛苦放在眼里,挥起的刀刃上卷起旋风和名为瞬的鬼的风刃相撞抵消,他终于撑不住了,最后一丝力气消散,他朝地上摔落。

……

并没有想象中的痛,池内胜落入了一个微凉带着紫藤花香的怀抱。

“你这样子,还真是狼狈啊。”

月牙撑着池内胜的身体,黑眸里倒映着夜空的星光,随后就是挥舞着翅膀赶来的鎹鸦在高声鸣叫。

“我来迟了吗?”月牙看向站在不远处正警惕地瞧着不知何时出现的他的鬼,轻声说:“抱歉。”

池内胜忍着身体的剧痛笑了起来,这种时候他还笑得出来实在奇怪,但是他就是笑的格外开心,像是得到了好吃的糖果的小孩子。

“没有!”他被月牙放在墙根看着月牙高声说道:“你来的正好!”

月牙不懂池内胜怎么想的,困惑的看着他然后伸出手用妖力将他周身的不停流血的伤口堵住,他将身后的鬼无视,对着被池内胜保护下来的武士们和富商说:“看好他。”

他转过身,衣角在空中划出一道利落的弧度。

身侧的日轮刀被他拔了出来,剑刃泛着月光的银辉直指对面一瘦弱一健壮的恶鬼。

“你们就是隐藏在京都里的鬼?”月牙皱着眉头想,面前的两个鬼周身浓郁的恶臭几乎要将他的鼻子都要熏麻了。

但是他之前分明什么都没有闻到。

两个鬼自然是不懂月牙话语里的意思,自然而然的回答:“没错。”

这下不需要多说什么了,月牙脚下使力朝着两个鬼飞身而去,挥起的剑刃首先朝着最为高大的恶鬼袭去,难以言喻的恐慌袭上了名为凯勇的鬼的心头,他下意识得伸出自己的手臂阻挡,却震惊地发现自己的手臂被砍断了。

鲜血喷涌而出,却分毫没有沾染在月牙光滑的刀面上。

仅仅只是一击月牙就迅速的后退了两步,抬起手看着自己被震得有些发麻的手。

“哦?”月牙勾起嘴角笑了起来,看着对面正看着自己被砍断的手震惊不已的鬼眼里带上了些许趣味。

“还不错嘛。”

这话落在凯勇耳朵里无疑是侮辱,他千锤百炼足以与钢铁相抗衡的身体就这样被轻而易举的砍断,在对面那个不知什么来头的臭小鬼嘴里还仅仅只是一个不错的评价。

身边的瞬同样警惕的看着离他们不过几米远的月牙,他出现的无声无息,他根本没有听到丝毫的脚步声,这根本不可能是普通人类能办到的事情。

他可没有凯勇坚硬的身体,近战对他来说一点也不明智,于是他躲在凯勇身后挥起手朝月牙扔出了几道风刃。

就像野兽的利爪一般的三道风刃直直的朝月牙攻去,月牙抬起手中的日轮刀向下一挥,那三道试探性的风刃就轻而易举的被砍断,反倒是月牙剑刃划破空气将地面砍出了一道深深的裂痕直直的停在凯勇和瞬的身前。

“是鬼舞辻无惨让你们过来的吧?”说到这里他好像有些嫌弃,看着两个鬼的眼神都带上了不屑。

“只是这种程度吗?”

月牙轻声说,红唇吐露出那让他们两鬼都闻风丧胆的名字。

“和鬼舞辻无惨比起来,还是差远了。”

*

坐于屋内的无惨透过鬼的眼睛将这一切都尽收眼底,他看着月牙那样矫健的身手非但没有升起警惕还莫名多了痴迷。

那样强大的身姿,若是变成鬼该有多好啊。

只要将月牙的记忆恢复,他会给予月牙自己的血肉,待找到青色彼岸花两人彼此一起变得完美无瑕,永生永世地活在这世上。

他先是用手遮挡着嘴压抑着笑声,最后还是克制不住的笑出了声。

“月牙——!”

“快点——认出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