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内胜邀请月牙去上七軒也并非是一时兴起。

虽说他爱逛花街,平日里也没个正形,好几个柱对他这样子也心有不满,不过池内胜平时虽然是这样,但是说到正事的时候却很严肃。

池内胜邀请月牙去上七軒,想来也是有缘由的。

毕竟死于上七軒的那位剑士,可是将月牙带来的人。

“所以,和我去上七軒看看吧?”

池内胜走在月牙身边建议。

“为什么?”月牙只是抬眸淡淡地看了一眼池内胜就目不斜视的继续向前走。

“给我个理由。”

虽然他知道宫下渚的死亡原因与上七軒中潜藏着的鬼有关,不过他也没有为此离开去往那里的必要,更何况他还在想着下次见到无惨要怎样干脆利落地解决他。

彼岸花教他的血之花海似乎就很不错。

月牙现在还在为前些日子遇到无惨却没没能杀掉他反而还让他逃走的事生着气呢。

池内胜快步跟在他身边,张口说道:“宫下渚在京都的上七軒被鬼杀死,尸体是由花街中的游女发现的。”

说到这里池内胜顿了顿,眼里露出了几分复杂的神色,他继续说:“那个游女曾在晚上目击宫下被杀的过程,她因为恐惧藏在暗处,因此将那事看的清楚,她在鬼离开之前听到那鬼曾质问宫下。”

“你身边那个叫月的少年,在哪里?”

试问,这世上哪有这样巧的事呢?

月牙的脚步停下了,视线转而看向池内胜,沉默良久他还是同意了。

“好,我去一趟。”

京都府的上七軒是有名的花街,上七軒的历史也颇为悠久,在室町时代重建北野天满宫之后,便用剩余的木料建了七所茶屋,时间迁移,这茶屋也渐渐变成了京都府有名的花街之一。或许是因为靠近天满宫,就连诞生的原因也与天满宫密切相关的关系,所以上七軒与其他花街相比带上了一种格外特殊的气质。

相较于其他花街,更多的文人贵族大多数都会选择去往上七軒,带上了些许欲盖弥彰的感觉。

在这短短的小街上,数个门店在日暮西垂时便悄悄挂上了火红的灯笼。相较于白日的风雅,这时候的上七軒倒是显示出作为花街该有的妩媚样子了。

月牙身侧挂着刀剑,身边还跟着池内胜。池内胜之于花街就好像游鱼之于水,他刚一进入花街就好像颇为适应现在的富商身份,面带笑容的漫步在街上,时不时和站在门口揽客的游女们调笑两句。

因为容貌俊朗,举止也颇有礼数,说起话来漂亮的句子一直往外冒,哄的揽客的姑娘们羞红了脸,看他的眼神也是处处留情。

“听说前不久这里死了位武士?”池内胜和游女说着话,打听着消息,他身上锦缎制成的棕色和服,上面还染着漂亮的花纹,他双手插在袖子里露出阳光的笑,一看就是人傻钱多的模样。

说起这件事那游女便露出了一副后怕的神情,拍着自己的胸脯一副惊魂未定的神色说道:“确实如此,确实如此!”

“唉,真不知道发生什么事了。”

游女将声音压低,左右看了看确定这人流如织的地方没人注意到他们才低着声音继续说。

“那天一大早,就有一位穿着浮云花纹羽织的武士大人,躺在花时屋门口没了气息呢!”

靠在墙根的月牙听到这话自然想起了当初在物间城遇到宫下渚时,他身上穿着的浮云羽织。原本平静的眼神微微荡起波纹,月牙抬头看向了那个正和池内胜说着话的游女。

那游女没有注意到月牙的视线,继续神神秘秘地说着那天的事。

“这事可是把花时屋的老板娘气坏了,因为武士就死在她们花时屋的门口,很是影响她们的生意,不过幸好花时屋的花颜花魁人气没有受到这件事的影响,还是有富商武士络绎不绝的朝花时屋涌去。”

“据说日进斗金也不过轻而易举。”

说到这里,那游女脸上忍不住露出了艳羡之色。这也正常,在这花街之中生活的游女们,哪个不是朝着花魁的名头努力的。

只是这花街里的女子成百上千,花魁的名头却只有那么几个,能够成为花魁的女人,无一不是精心挑选并且模仿贵族女子培养出来的。别说琴棋书画,就连艺术文学对他们来说也都了若指掌。无怪乎这些花魁引得众多男人如痴如狂,一掷千金。

“我倒是觉得,你就是下一任花魁呢。”

池内胜得了自己想要的消息,脸上的笑容又灿烂了几分,嘴巴上恭维了那游女几句,哄的游女心花怒放看他的眼神都带上了脉脉春情,只是池内胜情商高的很,三言两句甩脱了游女,带着月牙离开了这地方,他还想多多收集一些关于这花街的情报,自然是不能拘泥在一个女人身上的。

将游女的声音抛在身后,虽然心知肚明自己是在查案,但池内胜嘴里轻哼着和歌,脚下步子倒是欢快的很。

“你倒是很开心啊。”

月牙跟在他身边冷不丁地冒出一句话,看着池内胜的眼神都带上了些许的嫌弃之意。

“到处都是漂亮姑娘,怎么能不开心呢?”池内胜笑着说道,“这花街啊,就是男人的天堂、女人的地狱——既是销金窟也是断魂处。”

说这话的时候池内胜眼里似乎藏着什么复杂的东西,连语气里也带上了嘲讽的意味。

“唉,不说了不说了。”池内胜叹了口气,然后伸出胳膊想要搭在月牙的肩膀上,只是还没碰到就被月牙捏着胳膊上的肉甩开了。

“再这样,你的手就别要了。”月牙蹙着眉头瞪他,但是池内胜一点也不在意,揉揉自己吃痛的手臂,朝月牙露出了一副可怜兮兮的表情。

“好好好,你别生气。”池内胜语气里带着讨好,双手放在半空朝月牙露出讨好的笑。

“月,今天就到此为止,我们先离开吧。”

月牙可有可无的点了点头,他在这花街跟在池内胜身后逛了有一遍了,若说有鬼,应该早就闻到了细微的气味才对,可是待了这么久,他能闻到的只有浓浓的脂粉香气还有从居酒屋里传来的阵阵酒香。

月牙轻轻扯了扯自己身上的和服,手轻轻地搭在了身侧的日轮刀上,呼出一口气。

也许今晚鬼并没有出现吧。

他心想,然后抬起头看了看天上那轮弯弯的月亮。

就是不知,这恶鬼什么时候出现了。

“今天的月色是挺好看的。”池内胜顺着月牙的视线看着天空,嘴里啧啧称奇。

“果然,在漂亮的人身边月亮也好看啊。”

月牙不看月亮了,偏过头瞧着在他身边的池内胜,池内胜很奇怪,总喜欢往他跟前凑,就算他对池内胜没什么好脸色也浇不息池内胜的热情。

“你为什么总喜欢往我身边凑?”

月牙奇怪,自然而然将自己的疑问问了出来,一双黑泠泠的凤眼瞧着池内胜,让他有些出神。

池内胜笑了笑,语气里带了些怀念:“因为你长得好吧。”

“漂亮的人总是多一点特权的,不是吗?”

月牙觉得池内胜这话说的未免过于肤浅,朝池内胜翻了个白眼离开,留下池内胜一个人苦恼地抓了抓自己的头发,然后又高高兴兴的跟上了月牙的步子。

四周来来往往皆是身份不低的富商武士,身边或许跟着一两个游女嬉笑着走进了一个个屋门,微风吹动着红灯笼的烛火轻轻摇曳,月牙和池内胜这两人身边没有游女相伴倒是显眼又奇怪。

只是这花街里来来往往的人多的是,月牙和池内胜在人群里又特意减轻了存在感,所以只是一晃眼,两人就消失在了人群里。

天就要亮了,就算要找出藏于花街中的鬼,也要到了晚上才可以。

月牙和池内胜的身影渐渐隐去,某个屋檐下的阴影处忽然如溅入石子的湖面一般出现阵阵波纹,然后很快黑暗隐去,这里又再次恢复了平静。

*

无惨站在地上已经血肉模糊看不出原本模样的尸体旁,视线里满是厌恶。

他出门本想顺着路去寻月牙的位置,这些天他再也没有得到过月牙的消息本就已经心烦意乱至极,但是今日却遇上了一个失去理智到处发狂的妖怪。

费了一番功夫才将这妖怪杀死的无惨本想转头离开,因为天色已经不早,他要赶在太阳出来之前将自己隐藏起来,但是就在他准备抬脚离开之时,那妖怪血肉模糊的身体闪着紫光的一处地方却吸引了他的视线。

原本已经迈开的腿停了下来,无惨蹙着眉头思索,然后弯下腰将手探进了那死去的妖怪的身体,指尖触碰到尖锐而冰冷的一块小碎片,无惨抓紧然后狠狠往外一扯,鲜血飞溅。

沾着鲜血的手心里躺着一块泛着诡异的紫光的碎片,无惨从没见过这东西,但是心中却好像有一个声音在轻声低语,劝告他将这碎片藏好。

忽略了心里忽然产生的奇怪想法,无惨遵从了自己的内心,将手上沾上的血甩了甩,然后迅速的离开了这个地方。

直到回到了自己的藏身之所,无惨才开始认真观察起了自己手中这块小小的碎片。这碎片泛着诡异的紫光,一眼看上去就让人觉得心中不详,不过这对无惨来所并没有什么所谓,毕竟真要说不详,他或许就是头一份的。

将碎片随意放置于一旁,无惨却忽然听到了有鬼呼唤他名字的声音。

这可罕见,毕竟那些鬼对他皆是心怀恐惧,就连提一句名字都觉得惶恐害怕,也不知这时候忽然提起来是有什么要事。

无惨在脑内与那鬼对话,闭上眼睛倚靠在了墙边,手里还握着一杯热气腾腾的茶杯。

“说。”

无惨在脑海里与那鬼对话,那鬼正是很久之前在深夜的小巷中想要勒索他却被他变成鬼的松下岗。

就算是变成了鬼,松下岗还是一如既往的外强中干,他朝无惨露出了小心翼翼地讨好的笑,朝无惨说道:“大人,您上次让我为您寻找的,名为月的少年,我找到了。”

无惨握着杯子的手一紧,就这样将瓷质的茶杯生生捏碎了,滚烫的热水和锋利的碎片四溅,鲜艳的红混合着滚烫的茶水顺着他的指缝流了出来。

但是无惨顾不得这些,听到月牙的消息他的喉咙便微微一紧,猩红的眸子变得暗沉下来。

“在哪里!”

那鬼不知道无惨喝月牙有什么关系,看无惨的样子还以为两人是什么生死之敌,立刻将自己知道的所有东西和盘托出。

“在京都府的上七軒。”

或许是觉得知道的东西不够多,无惨懒得在听那松下岗的话,一瞬间到了松下岗的面前将五指狠狠插、入他的脑袋,用这一方法直接提取了松下岗的记忆。

“啊——!!”即使这一会面是在脑海中,可是这仿佛将大脑撕裂的痛苦还是让松下岗发出哀嚎。

忽略了松下岗在花街见到的纸醉金迷,无惨瞬间就在茫茫人群中捕捉到了月牙,与此同时,也看到和月牙并肩而行的另一个男人。

那该死的男人居然还想把自己的胳膊搭在月牙的肩膀上。

看着他俩说说笑笑的样子,倒是开心的不得了。这副样子,却显得他无惨自作多情了。

无惨嘴角带着冷笑,将插、入松下岗脑子里的手伸了出来,眉眼之间满是不耐。

“两天之后我就会到上七軒,记住,藏好,不要轻举妄动让他们两人发现你的踪迹。”

松下岗捂着愈合的脑袋战战兢兢地应了下来,在经过无惨的同意后就迫不及待的下线,生怕无惨再对他做出什么可怕的事。

阳光都无法透进来的室内,无惨缓缓地睁开了眼睛,握紧的手心中剩余的瓷片已经被无惨碾为齑粉。

他想着月牙为什么会去上七軒那种烟花柳巷之地,但是不管哪一种情况对无惨来说都是让他愤怒的。

无惨深吸几口气,平复着心中的焦躁,看着屋外的阳光他开始暗恨这白日为什么要这样长,以至于他明知月牙在哪里却根本无法动身。

只是经过上次相遇的那一战,月牙想必已经将他的容貌记得一清二楚,想着月牙那副恨不得将他置之死地的样子无惨的脸就会气的铁青,现在用着原本的模样靠近月牙是非常不现实的,只怕刚一出现,月牙就能认出他来再次和他打上一架。

这恰恰是无惨不希望看到的。

无惨疲惫的靠在墙上想着法子,然后视线落到了屋内的珠世身上。

“珠世。”无惨唤着珠世的名字,嗓音沙哑,带着咬牙切齿的味道。

“给我一套……你的衣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