搜罗小说>耽美小说>我居然磕了燕王和我的CP>第60章 六十本书

何玉轩垂死挣扎从睡梦中起来, 整个人散发着疲懒的气息, 他缓缓探出来看了眼窗外依旧漆黑的天色, 一个哈欠还没打出来便吞了回去。

他感觉好似刚刚才阖眼一般,小黑屋的画面还历历在目。

掀开被褥,何玉轩赤脚踩着微凉的地板,困得几乎不能自已,踉踉跄跄地走到架子边,猛地把自己扎入了冷水盆里。

哗啦

何玉轩清醒了一些。

何府距离紫禁城自然是远了些,何玉轩为了准时抵达,每每都需要提前半个时辰起来,为此不得不调整了作息, 以求每日能更早入睡。

睡眠对何玉轩来说几乎是养分。

自打何玉轩需要上朝后,他整个人比往常还要疲懒迟钝,让莺哥很是忧心忡忡。

叩叩

莺哥敲了敲门, 何玉轩勉强应了声,洗脸漱口换完衣服后才出去。

这便清醒了八.九分。

何玉轩知道这只能勉强维持短暂的时间, 但聊胜于无。

何府自打何玉轩回来后, 便又重新雇佣了个厨娘与看门的人,总不能都丢给莺哥一人。后来何玉轩要上朝, 又重新购置了辆小马车。

车夫倒是不必了,柳贯与马晗都表示自己能驱使马车。

何玉轩喝了几口稀粥,醒得太早没什么胃口, 秉着医者的坚持, 何玉轩最终又吞了几口, 然后便真的一点都吃不下了。

莺哥有点担心地说道:“您今日的脸色看起来不是很好。”

何玉轩捂着嘴摇了摇头,他也知道他的状态比往日还要差了些。

……

在漆黑的夜色中,小马车哒哒朝着紫禁城而去。

何玉轩靠着车厢合眼休息,抓紧时间在小马车上补觉。

戴思恭起初对何玉轩莫名被封为工部郎中有些困惑,然联系到何玉轩之前做的事,驱散了太医院那群八卦之人。

如何玉轩这般身兼数职的人也不是没有,总归是两头跑。工部与太医院一合计,便是一边半天,有事另算。

何玉轩后来才知道,如今的工部侍郎是金忠,虽上面还有工部尚书,不过那个位置坐着的是原本的老臣,大家都心知肚明还不知能留多久。

金忠便算是何玉轩的顶头上司之一了。

何玉轩朦胧着又打了个哈欠,虽然很是困乏,然摇晃的车厢内要真的入睡还是难事,迷糊间何玉轩想起了他第一天上朝的日子。

那简直是个灾难。

那日莺哥废了老大的功夫才把何玉轩叫醒,醒来就发现要到寅时了,何玉轩连早点都来不及吃匆忙忙赶去午门。

一路上何玉轩只记得一件事:马晗驾车是真的飞快。

何玉轩到的时候正好是在寅时,乖巧安静地滑入了工部的行列,装作此事从未发生过。

而后便是早朝。

明太.祖朱元璋是一个勤奋狂魔,从他那定下了一个规矩,每日早朝所有在京师的官员都需要参加。哪怕你只是回京述职的官员那也需要一视同仁。

而早朝时,五品以上的官员都要入奉天殿内,其余五品外的官员则是在殿外候着。

这上朝乌泱泱地一片人,何玉轩多么希望自己能站在殿外,如此他若是打个瞌睡,在众人的遮掩下或许没那么明显。

哪怕烈日朝天,好歹挨过一会儿是一会儿。

然在大殿内,虽何玉轩的位置在后面,可同时也会有侍卫护着大殿,两侧都站着认真严肃的侍卫大哥。何玉轩边上也有一位,当着人的面光明正大在早朝上瞌睡,何玉轩便是再困都还是要脸的。

何玉轩至今还犹记得他正打算打个盹儿,却一挪位置对上侍卫大哥炯炯有神的视线。

那一瞬间的尴尬爆棚到何玉轩再也不欲在早朝打盹。

好在金忠是知道何玉轩的毛病。

工部是一个不算有太大活计的部门,当然随着华盖殿等宫殿需要重新修缮,以及各类的武器库等还是需要整理,这些时日确实忙了些。

金忠私底下和何玉轩说过,若是在是困倦了便歇息会,无人会去打扰他。

顶头上司如此宽容,何玉轩反倒收敛了些,总是先弄完份内的活计,再稍作休息。

……

何玉轩靠着车厢,朦朦胧胧回想起了昨夜的小黑屋同人。

昨夜的小黑屋有点煎熬,同人的篇幅竟是一百余万字!

何玉轩看到后面都忍不住让小黑屋开始给他念书了。

那是一篇正剧文,大部分都是很正经严肃的内容,几乎要如同史书科普一般了,然笔者的文笔甚好,切合了何玉轩的口味,虽然漫长却也认真读完了。

何玉轩从中知道了不少细碎的小事,比如朱高煦后头还真的起兵作乱过,实属把自己越作越难看的一类人;金忠是个敬爱妻子的人,后来会被朱棣逼着纳妾,这有点……还有戴思恭的死期。

他抿唇,一思及这事便有些难受。

虽然只是同人,可正史类的往往有些真实性。若其上列出的时日当真是正确的,那戴思恭距离……也就几年了。

虽然如今戴思恭已经七八十岁的年纪,已经是比寻常人活得康健漫长了,可一想到师傅师娘也会有离开的一天……何玉轩再理解,还是有点苦闷。

何玉轩缩成球,真不想面对这种场景。

片刻后,小马车停下了下来,车门外柳贯低声说道:“大人,已经到了。”

何玉轩睁开眼,舒展了身体后抬手揉了揉有点胀痛的太阳穴,而后掀开车帘下车,瞧了几眼确定了位置,便滑入了工部的队伍里。

金忠就在他的前头,何玉轩同其他几个工部郎中打了招呼,就寻着自己的位置站定,老老实实发呆起来。

金忠看着何玉轩眉宇间满是困倦,整个人懒懒地站着,虽站得笔直,可总有种没骨头似的柔软。

他含笑说道:“还是不习惯?”

何玉轩强打精神,慢吞吞地说道:“让金大人见笑了。”

金忠摇头,看着何玉轩这困顿的样子,以为是他连夜奔波,便劝道:“还是早些休息好。”

金忠对何玉轩还是挺有好感,之前炼铁厂便是金忠负责,他从何玉轩那里得了不少好点子,甚至整个炼铁厂便是依托着何玉轩的主意改建的,如今人到他这里来,金忠自然是好好经过了一番考究。

大半月下来,金忠很是喜欢何玉轩,然对何玉轩的懒劲也是见识到了。

这当真是个能坐着绝不站着,能躺着绝不坐着的人。

此前金忠已经从道衍那里得知何玉轩的秉性,倒也没太出奇,只要何玉轩能做完份内的事情,便是他直接趴着睡,金忠都不会拘束何玉轩。

何玉轩苦笑:“这养成的习惯难以改正,睡不够便会如此,金大人不必担心,随它去吧。”

坚.挺了大半个月,何玉轩已然学会了淡定。

不淡定又能如何,何玉轩是当真没辙。

“梆梆梆”

寅时后,至卯时,眨眼间一个时辰便消失了。

内侍敲锣提醒着时辰已到,片刻后午门便被悄然打开了。

原本就站好队伍的官员们鱼贯而入,何玉轩的官靴踩过光滑的石板,官服下摆擦过了官靴,余下寂静中的飒飒声。

午门前候着这么多个官员,还未开门前,总有些细碎低语声。可等入朝时,数百人走动,却是安静得如入无人之境。

五品下的官员在大殿外站定,五品上的官员步入奉天殿,在空寂的大殿内各自站定。

何玉轩紧随着金忠站定,和隔壁已然和他刷熟了脸的侍卫大哥打了个照面,而后低头站在自己的位置上,这等着朱棣出场后便走神。

是的,这是何玉轩的固定习惯了。

每日的顺序依次是拼死起床,寅时午门等候,走神,卯时入朝,朱棣出场,走神、发呆,下朝……如此往复。

哗啦啦声响,何玉轩没抬头便所有人都跟随着行叩拜大礼,这样的动静一般都是朱棣出场了。

起身后,何玉轩双手置于身前,勉强支撑着精神听着今日早朝的内容。

近几日的内容渐渐从最开始的讨论旧朝的内容转移到了各种国家问题,这已然是换了新天,基础已定的模样。

何玉轩听得半心半意,到底没全神贯注。

他是工部郎中兼太医院吏目,是个不上不下的职位,论早朝说话还不需要他,朱棣又不会特地点他来作伐,何玉轩只留下三分的余地来听着早朝的内容便够了。

“……如今消息传来,倒是已经打垮了反叛的队伍……”

何玉轩:zZ...

“……江浙一带的盐政需要……“

何玉轩:zZ...

“……为了以防万一,臣恳请万岁,对太子之位……”

何玉轩:zZ...

“无事退朝”

何玉轩被这句话猛地打断,从困顿中回过神来,悄悄查看了四周的情况,若无其事地随着周围的官员跪伏下去,送走朱棣。

朱棣:偷偷发呆的子虚还有点可爱。

……

何玉轩下了早朝后,往往精神头会好些,他先是去小马车那里取了小药箱,然后便先去工部上工。

由于金忠与何玉轩的渊源,故而何玉轩所负责的事项里也包括了武器库。

自从金忠来到工部后,从北平带来的学识自然也融入了工部中去,武器库等这些库房都进行了改造与休整,如今经过了大半月的时间,大抵是修缮完了,还余下点收尾的东西。

工部内。

何玉轩守着他的小房间,勤勤恳恳地批改文书。

如今金忠打算在工部下推行炼铁厂的成果,何玉轩仔细斟酌后,在文书中只允了一半的产量。如今各地的叛军随着万岁的登基,基本都平息了,不需要如此高的生产……

除非朱棣还另有所图。

何玉轩这蘸满墨水的毛笔迟迟没落下,回忆起这位的丰功伟业……这是一个哪怕登基后还见天往草原跑的帝王。

如此想来,万岁是当真对草原蒙古仍有打算?

那金忠这番动作便有万岁的授意了。

何玉轩犹豫了片刻,匆匆批了两行字迹,蹙眉想道:穷兵黩武不是好事,且何玉轩隐约记得朱棣常年征战在外,御驾亲征的次数未免有些过多,这给国家朝廷也留下了隐患。

有好处,自然也有坏处。

何玉轩把这份批改好的放在一边,而后继续埋头看文书。

原何玉轩在工部该算是闲职,不知不觉间,金忠越发看重何玉轩,这公文要务便也层层堆积到何玉轩这案头,而他在工部的时间仅有半天,只能加紧处理。

可即便如何,何玉轩每每还是能做好这些事务。这让金忠对何玉轩更为倚重,商谈及派遣的事务便更多。

这其实是某种程度的恶性循环。

何玉轩打了个哈欠,把堆了小半桌子的繁杂文书看完。

如今已经将近午时,口中干渴伸手欲取水喝,他才发现茶壶里已经没水了。

这六部内都有些不入流的小吏,没有指定说伺候谁,只是有需要便能使唤。

有眼力见的会去巴结那些看起来便很有前途的官员,而如何玉轩这等疏懒的人,一看便是日后没有半点发展的那种,又没什么名气家世,少有人主动靠近。

何玉轩伸了个懒腰,也不生气,拎着水壶慢悠悠走到茶水房去,自个儿给自个儿倒了壶茶。

他本便困乏,这般走动对何玉轩来说更是好事。

拎着茶壶又慢腾腾回来,何玉轩掂量着时辰,等吃完午饭后,他便需要去太医院轮值了。

这太医院内的御医吏目这一级其实人已然超员了,因为太.祖建文这两任皇帝都很是喜欢钦点民间的大夫为御医。

超员的后果,便是戴思恭整理整理人数,随后重新安排了轮值,降低了夜班的频率。

人数多了些,分担的人自然也多了些。若是排上轮夜班的,那回头次日还能歇息半日,下午再来办公。

可若是何玉轩遇到,就只能给自己灌上几壶浓茶,随着朝臣一起去早朝。

毕竟他工部还有活计儿。

惨。

挨了半个多月,今日又是何玉轩需要轮夜班的时候。

方才在茶水房,何玉轩一想到这个凄苦的事实,手一抖,连茶水都添多了不少。

何玉轩的身影从茶水间消失后,两个小吏突地从茶水房后面冒头。

高个的埋怨矮个的,“你真是有病,咱俩在茶水间聊得好好的,这何大人一来你就拉我躲出去,这是什么道理?”

矮个的砸了咂嘴,“这何大人手底空空,只当半天班,又不爱说话。寻不到啥来头又是个不出名儿的模样,一看便没半点油水可沾。”

高个的皱眉,“你还要沾什么油水,该做的做了便是,反正是份内之事。”

矮个的笑嘻嘻地说道:“我当然不是说要去刮油水,我这不是找抽吗?我的意思是这样的人巴结了没用,谁要去伺候就伺候去,反正我是不伺候的。”

高个的小吏无语,“你这话说得不亏心吗?人再怎么都是个郎中,你我连官都算不上,只是个吏!”

矮个的圆脸小吏耸肩,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模样,“你乐意两袖空空,我可不愿。在这六部,没啥地位的官儿想要有个好待遇,可不得是拿钱来换?瞧那何大人刚才的模样,连茶叶都要多薅几根,啧啧啧……”

高个小吏翻了个白眼后,扯开矮个拽着他的袖子,跨了一步走到茶水房去。

这般斤斤计较,要是真出事了,岂不是会直接把他给推出去?

这茶水房可不是他家的,怎的还有脸心疼上了?!

这厢何玉轩可不知道有人在背后讨论他,他不紧不慢地走回来后,给自己倒了杯茶,刚啜饮一小口,便满嘴都是这苦涩浓郁的茶味。

何玉轩:嘶~

这手抖还真的是放多了点。

然浓茶提神,何玉轩灌了一壶下去后,整个人精神了许多。

……

午后,何玉轩在工部随人吃了午饭,便拎着小药箱散步到了太医院。

六部和太医院都在紫禁城内,只是分布的位置不同,何玉轩的腰牌让他能够在这段距离内随意行走,等人到了太医院后,这紧绷的精神就松懈了些。

这太医院到底是何玉轩最熟悉的地方,一来便有种熟悉的韵味蔓延开来,很容易侵蚀掉何玉轩的戒备,何玉轩两步一跨,径直回了药房,那里早就有和他一同轮班的同僚在等着了。

同僚看着何玉轩的模样,便笑道:“你今日是难捱了。”

大家都是做医者的,你看我的神色,我看你的脉象,大抵都心中有数。

同僚是知道何玉轩的性子的,每日早起都要了他的老命,更不用说如今这看着简单,实则需要耗费大量精神的批改文书,简直是要了何玉轩的命。

更为重要的是,前夜何玉轩其实也是轮值夜班。

大方脉有一御医家中出了事,请何玉轩帮忙顶替这个月的夜班,何玉轩便应了,把这个月属于这位御医的夜班调给了他。

这间隔不到一日,这才是今日何玉轩这般凄惨的缘故。

不然到底是青年人,挨过困意便好了,怎么会连着一整日都陷入困乏中。

何玉轩把小药箱摆好,有气无力地摆了摆手:“别说了,让我缓缓先。”同僚推着他去里间的软榻小睡了片刻,算是让何玉轩缓了一阵。

不论是夜半读书,还是早起朝会,再加上批了一早上的文书,何玉轩的精力被消耗得七七八八了。

小憩后,何玉轩人恢复了许多。

他缓了缓神,从小药箱里给自己摸了颗小药丸,那臭味瞬间就提神醒脑,让何玉轩精神焕发。

这药丸的后劲太足,臭得简直无法无天,何玉轩一直尽量克制着自己使用。

今日是有点撑不住了。

何玉轩提着精神,和同僚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这半下午如果无事的话,其实轮值的时间还是过得很快的。只下午突发了个小状况,有个宫人得病了,因着身份的缘故,同僚指派了个医士去瞧。

这时间一点点不注意,眨眼间便到了晚上。

轮夜班的痛苦,大家都是心理清楚的,这同僚见同僚,两眼泪汪汪。

泪汪汪完了后,同僚开始拉何玉轩下棋。

何玉轩:?

不哟。

同僚没辙,拉着其他几个医士一起打叶子牌。

何玉轩远远躲着,坐在靠着窗户的椅子上,慢吞吞地给自己挪动了姿势,以免自己陷入僵持。

今夜的月色尽数被厚厚的云层给遮挡住了,半点亮光都无,何玉轩只能隐约瞧见那毫无规则的云朵。他微微合眼,不知明日可会下雨。

何玉轩沉吟。

“叩叩”

“大人,大皇子的贴身内侍犯了急病”

这急促的声音让何玉轩猛地回过神来,熟悉的人配上不熟悉的字眼,他差点没听出来是朱高炽身边的人。

何玉轩瞥了眼正打叶子牌打得不亦乐乎的四个人,再看着他们贴满纸条的模样,懒洋洋地说道:“罢了,我去吧。”

既然直接寻到大方脉门前来,去便去了,不是回头再寻伤寒科的医者。

何玉轩拎着小药箱,在外面随便抓了个轮值的医士,便一同随着来报信的内侍去了。

如今万岁还未立太子,故而大皇子朱高炽与二皇子朱高煦两人都一同住在紫禁城内。两人相距的宫宇不远,平日里井水不犯河水,勉强保持着一种和平的表象。

何玉轩随着内侍走了一段路,这才到了大皇子的宫殿,因着内侍急促的模样,何玉轩甚至还没来得及看着宫殿叫什么名字,便急匆匆跟着进去了。

元书是大皇子的贴身内侍,他在朱高炽身边的地位就如同郑和,很是得到朱高炽的看重。

原本发病的宫人是需要移出去治病的,而移出去后,能不能移回来就真的是个问题了。而朱高炽直接遣人去请太医院的人,又不曾说要让这元书出去,到底是给了元书三分薄面。

只要元书不是什么感染类的急病,朱高炽当不会把他给送走。

那内侍对宫殿内很是熟悉,带着何玉轩走了一小段路后,绕到后殿去,在一排排屋子间寻到了一处,站定拍门,“小寿哥,太医院的医者来了。”

门口响起了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然后便有个瘦弱的小内侍开了门。

何玉轩欠身,而后入了门,径直去查看元书的模样。

虚弱躺在床榻上的元书瞧着是何玉轩来了,顿时欲起身下床,被何玉轩给按着了,“你还发着病,这是打算作甚?”

元书苦笑着说道:“奴是什么身子,哪能劳烦您给奴看病?”

何玉轩蹙眉:“废话真多,给我躺下。”对不听话的病人,何玉轩向来没什么好脸色。

元书被何玉轩训斥后,也不敢执意下床,只是整个人战战兢兢,总有种不合适的感觉。

何玉轩也不搭理他,先查看了他的神色,而后才把脉。

上焦热气所逆也,脉浮而洪。暴吐翻胃,乃胃气有伤。

何玉轩开了荆黄汤,乃荆荞穗一辆,人参半两,甘草二钱半,大黄三钱。上做二服,水煎,调槟榔末二钱,空心服。(注1)

这药方开完后,何玉轩也随手添在脉案上,以待日后复查。

跟随而来的医士查看后,便领着内侍去取药了。

元书捂着嘴,满是歉意又连连感激。何玉轩摆摆手,拎着小药箱起身出屋,屋外飒飒作响的风声很是安逸,这宫殿灯火通明,何玉轩顺着走了走,不知不觉却让他瞧见了那庭院独坐独饮的大皇子。

何玉轩停住,他这算是乱走了。

“原来今夜当值的是子虚。”朱高炽听着声音抬眸,一眼便望见了何玉轩,仔细一想便知缘由,然也很是欣喜。

自从他入了宫后,有些约束便天然存在,这让朱高炽行事有些束手束脚的。

对先前那些能随即见面的官员,如今朱高炽也是时常看不到。

说起来,这还是朱高炽与何玉轩在入了北平后,头一次见面。

何玉轩抿唇道:“元书的病情不算严重,这两天记得喝药,基本便没问题了。”

朱高炽颔首,招呼着子虚,“今日太医院应当还有人当值吧,难得见一面,子虚便陪我喝一杯。”

何玉轩犹豫了片刻,回头嘱咐了一声,然后随着朱高炽坐下。

他摇头拒绝了喝酒,苦笑着说道:“臣明日还需要上早朝。”

何玉轩的酒量到底是一般,要是真的喝酒了,那明日怎么样还不好说。

朱高炽很是讶异,“你是工部郎中,又是太医院吏目,怎的还要轮夜班?”

何玉轩道:“太医院的御医吏目人数比定额超了几员,如今已算是少了些,若是按正常来算,一月里头还是得轮好几次夜班。”

这轮班是人人都需要的,便是年事已高的御医,也还是需要坐夜班,尤其是大方脉这些,每夜都必须留一个资深的御医或吏目守着,不然若是某位大人物发病,留着的又是个新进的新人,那简直是难以想象的画面。

朱高炽蹙眉:“这还是不合理,你这般明日又得去早朝,回来上值又是一整天,整个人都累垮了。”同何玉轩亲近的人都知道何玉轩的脾性,一听这个时辰便忍不住摇头。

何玉轩笑道:“您与他们都这般说,倒是显得臣有点放纵过头了。”

朱高炽笑道:“子虚便是这点让人喜欢,自由散漫又没有危及到他人,没什么不好的。”言谈间,朱高炽还是流露出几丝淡淡的羡慕。

如今朝廷上,对朱高炽与朱高煦的支持顶多只能算六.四分。

朱高炽六,朱高煦四,且这个六成里面,还有很大一部分是认定了长子继承制,这才会选择朱高炽。

而同为燕属旧臣里面,如丘福等人都很是支持朱高煦。他们对朱高煦在战役中的表现赞不绝口,甚至希望万岁立二皇子为太子。

这样的言论,最近朱高炽时常听到。

处在他这个位置,要想不听到这一些言论也的确是难事。偶尔听完后,朱高炽难免有些挫败。

何玉轩喝茶,朱高炽喝酒,看着他一人在树下独自饮酒,就连身边贴身伺候的内侍元书都生病,一个人孤苦的模样,的确看起来有点凄凉。

何玉轩沉默了,好半晌才说道:“大皇子不必担心,该是您的,自然还会是您的。”

朱高炽抿唇笑道:“如果从一开始不是子虚给我调养身体,我或许还不会走到今日。是我应该给子虚道谢。”

何玉轩摇了摇头,“这本来就是我份内的事情,大皇子要是这么说的话,就真的是很折煞我了。”

何玉轩这般推辞,让朱高炽无奈道:“子虚便是这样,一直以来,便是自己做出来的成果,也不愿在人前显圣,不愿被他人所知道,就一个劲儿的默默躲在后头,要是被人轻视了可怎么办?”

被比自己年纪小的朱高炽如此担心,哪怕他是大皇子,何玉轩还是觉得有点好笑,又有点无奈。

他摇了摇头,认真地说道:“大皇子真的不必担心,许是个人的追求不同,一开始我也曾经是困惑过。只是后来想想,这些事上纠结也是无用,能得出个圆满的结果才是最重要的,至于其中我到底得失如何,反倒是次要的。

“于我而言,提出的建议落到了实处,岂不也是抱负的实施?如此想想,子虚也便心满意足了。”

朱高炽握着酒杯的手微愣,似是有点茫然,而后他慢慢地吞了这杯酒,摇头笑道:“这番心态,我不如子虚。”

何玉轩敛眉,手指戳了戳那清透的茶杯,漫不经心地说道:“您又何必与我相比较?这情况本就不相同,自然是不能退让的。”

何玉轩这没喝酒的,倒是比朱高炽这位喝了酒的说得还要直白。

朱高炽的视线于庭院中扫过,终究是泄气,继续和何玉轩喝闷酒。只是有着何玉轩在,他巧妙地引起了朱高炽说话的兴趣,这酒虽照常喝着,但也不必之前喝得多。

待后半夜,元书服了药,人也安然躺下了,何玉轩这厢和朱高炽喝得上头,只觉得这茶宛如酒,怎的也是醉人。

半晌后,何玉轩方才发现,这还真的是酒!

他转头看着罪魁祸首,朱高炽笑眯眯地看着他,“子虚,酒好喝吗?”

何玉轩:???

醉鬼。

何玉轩扶额,抬手把廊下守着的内侍招呼过来,这位虽然不是朱高炽身边最亲近的,但也时常跟着朱高炽,何玉轩有点眼熟。

他和何玉轩一起把胖醉鬼欲要再喝酒的打算给按住,然后扶着大皇子入屋,何玉轩顺手从小药箱里取了醒酒丸出来,当着内侍的面一分为二。

一半塞给了醉鬼,一半给自己吞服。

何玉轩这般动作是不合规范的,按理来说,这宫中任何从太医院流出的药材都需有药方,所开药方也必要记载在脉案里头,以备日后查看。

然何玉轩看了眼朱高炽,便知道如今这大皇子喝闷酒的消息要是传出去,那可真的是不大好看。

再宽厚体贴的人终究有忍不住的时候,何玉轩也不欲张扬,示意内侍照顾好大皇子后,何玉轩便踱步出去,匆匆赶往午门。

他该去当值了。

……

朱高炽发出一声长长的呻.吟,按着太阳穴很是头疼。

宿醉后,朱高炽还不得不拖着身体起来读书,熬过这一上午的教习后,他连朱高煦的挑衅都没理会,便匆匆回了自己的宫殿歇息。

午膳很是清淡,就是为了照顾朱高炽的胃口。

“子虚什么时候走的?”朱高炽到这时方才有空问道,早起差点赶不及读书的时辰。

内侍低声道:“未到寅时便走了。”他犹豫了片刻,“临走前,何大人给您吞服了醒酒丸,并未记入脉案。”

朱高炽愣住,片刻后流露出欣慰的笑意,只让内侍把这件事忘掉不许再提。

下午朱高炽复又在勤奋苦读,朱高煦忙着给他添乱,而台上讲读官并未理会两个皇子之间的波涛暗涌,老神在在地讲解要点。

此情此景,倒是显得很是脱离。

朱高炽与朱高煦都很是明白,他们俩岁数虽小,然一个坚守北平,一个随从作战,早非吴下阿蒙。

如今朱棣还拘着他们不给入朝,实则有着太子未定的缘故。

一旦定下,便不再是如今这般左右徘徊的局面了。

“二皇子,你来说说这是何道理?”讲读官瞥了眼,随口把朱高煦给叫了起来。

朱高煦傻眼,他刚忙着给朱高炽捣乱,谁还看讲读官在说些什么?

大皇子目不斜视,慢腾腾地把书本推了推,朱高煦视线一落,正巧看到那面书上有句话做了标记,了然于胸后便滔滔不绝地说起来。

朱高煦到底不是蠢,只是于文学上比较没兴趣,说完后得了讲读官的赞许,他便闷闷不乐地坐下。

朱高炽看了眼,便知道二弟在生闷气了。

胖哥哥慢悠悠又把书本扯回来,佯装无事发生。

殿外,朱棣身披常服,气势很是收敛,不曾出声干扰殿内讲读官。他把方才两人的小动作都收入了眼中,若有所思地转动着扳指,眼里流露出淡淡的笑意。

朱棣没有离开,而是留到结束后,背着手入了殿内,亲自考校两人的功课。

朱高煦这颗原就焉了的小白菜又更焉焉儿。

朱高炽看了眼,主动提到要去练武场。

朱棣诧异地看着他,随后也允了。

练武场上,朱高煦英姿勃发,高兴地骑马射箭,箭箭射中靶心。

先上的朱高炽倒也不是不行,然在二弟的光辉下确实是有点黯然失色了。

朱棣负手站在华盖下,遮蔽的阴影挡住了下午些许炽烈的阳光,他淡漠地说道:“为何提议来练武场?”

虽淡漠,可听来又有点温和。

朱高炽原是在擦汗,闻言放下汗巾,蹙眉道:“二弟不擅文才,儿臣不通武学,若只涉及一处,未免不妥。”

朱棣看着眼前文弱的大儿子,总有种不对味,却又偏偏如此的感觉。他确实不喜欢朱高炽,然对比起骄横的二子,大儿子又似乎更为合适。

“……正如子虚所言,虽困乏,可旁人皆是这时辰起,难不成他便能拖延,如此也不公平……”

朱高炽的话语甫一进入朱棣的耳中,他便蹙眉,“子虚如何了?”

朱高炽微愣,反应后便说:“昨夜儿臣宫中有内侍落病,当夜大方脉轮值的人是他,就见到了。只是子虚奔波于工部与太医院之中,有点□□乏术。”

朱高炽稍稍掩饰一二,到底没全秃噜出来。

他虽知父皇看重何子虚,可若是这等事……倒不知父皇会不会以为子虚做得不尽职。

朱棣剑眉如刀,微微挑起便有锋利之意,他负手看着场中,听出了朱高炽有未尽之意,身后的郑和早已了然,自去安排人打听不提。

两刻钟后,何玉轩的近况便落入了朱棣的手中。

那指尖在其中几行字敲了敲,停顿许久后,又是敲了敲。

……

何玉轩懒散地打着哈欠,他今日的轮班是在御药房监制御用药饵。

只不过这几日御内并无人患病,何玉轩只需同几个轮值的同僚盘点完各地进贡的名贵药材,把数目与账本核对,同时检查剩余数量便成。

忙碌了半个多时辰,今日的事便大抵完成了。

同僚戳了戳他,“今日事了,你要不然去休息会。”连续几日倒夜班,同僚也清楚这其中的困苦。

何玉轩伸手点了点自带的脉案,慢吞吞地说道:“还剩余几篇便看完了,等回家再歇息吧。”

“那我便先去隔壁了。”同僚无奈,劝说无效后跑去串门。

这其实也不算擅离职守,隔壁与御药房就差了几步的距离,份内的事又做完了,这些太医偶尔喜欢辩驳论点,如今何玉轩如此困倦,同僚心再痒也不能薅着何玉轩陪他。

只得串门解决。

何玉轩慢慢收拢着脉案,看完一篇收一篇,等彻底看完了所有带出来的脉案后,他迟钝地把东西叠在一处,摸索着要给自己倒杯茶喝。

何玉轩脚步有点虚浮,慢悠悠和小老头般踱步出去,又缓缓地挪过来,捧着茶盏呆坐在桌边小鸡啄米。啄着啄着米不见了,整个人栽倒下去,正巧落入一个宽厚的肩膀里。

他能熬到现在,便是一直紧绷着弦不能松懈,如今甫一接触到温暖的人体,那铺天盖地的疲倦席卷而来,何玉轩只来得及嘟哝了句,“困~”

那软黏低柔的话语裹着困意,尾音还未说完便被吞没了。

朱棣看着直接昏睡过去的何子虚,蹙眉把人打横抱起,径直带着他入了御撵。

半晌后,串门的同僚回来了。

“子虚,我给你带了……哎人呢?”

※※※※※※※※※※※※※※※※※※※※

万字更新get√

*

工部以为是太医院是闲职,太医院以为工部是闲职,搅和一起后,嚯!简直是三班倒~

朱棣:我原本是真的给你个闲职……

何玉轩:困困困(如此循环八千字)

*

(注1)引用自《古今医统大全集要》

我在努力修正着更新时间,大概明天开始能固定到早八(如果明天不成,那就后天_(:з」∠)_)