搜罗小说>耽美小说>我居然磕了燕王和我的CP>第51章 五十一本书

外书房。

寂静的夜晚, 何玉轩出现在这里的时候, 已经临近子时了。

虽然算是三月春来,何玉轩仍然是个怕冷的模样, 身上的衣裳总是比寻常人要厚了几层, 进门的时候, 连亲卫的视线都忍不住在何玉轩身上多扫了几眼。

虽然知道这一位不会是什么坏人, 然这么厚实的模样,总是忍不住手痒。

何玉轩拎着小药箱进来时,屋内只余下朱棣一人。他很是扼腕,看来道衍已经先来了一步。

不然何玉轩左思右想, 都想不出朱棣会召见他的缘由。

朱棣伸手点了点对面的位置,:“且先坐下吧。”

何玉轩落座, 小药箱被他随手安置在边上, 便听到朱棣靠着椅背淡淡地说道:“别瞧了, 道衍刚回去。”

何玉轩:这卖得贼快。

不管是朱棣还是道衍。

何玉轩苦笑:“臣便知道。”

果真是道衍卖了他。

朱棣微合双眼, 语气淡漠地说道:“那倒也不是,是我猜出来的。”

何玉轩微愣,而后朱棣漫不经心一般地把一纸文书放到了两人面前来, “这是你给炼铁厂提的法子, 如今金忠已经在尝试了。”

何玉轩低头看了一眼, 随即说道:“王爷特地把它拿出来,是有什么问题吗?”

朱棣摇头, “我只是好奇你究竟是如何做到的?”

何玉轩微愣, 心下一惊, 以为燕王是发现了什么端倪。

朱棣慢悠悠的话语还在他耳边响起:“不论是炼铁厂还是成药,亦或者是如今的改进火铳,你这些法门源源不断……我颇有些好奇,你是如何做到的?”

何玉轩松了口气,抿唇说道:“这些都是臣从……古法所知,臣不清楚。”

朱棣微笑,眉宇间含着暖意,“那这古法从何而来?”

何玉轩正欲说些什么,便听到朱棣悠悠地说道:“我曾听说,一古法能造出仿造的古籍,不知子虚是否知道这详情呢?”

古法与古法之间,何玉轩默默地、缓缓地选择闭嘴。

朱棣看着眼观鼻、口观心的何玉轩,点到为止,没有继续再说这件事,而是提起了今夜让他前来的要事:“道衍的意见与你一致,都建议在打垮了南军后直驱应天府。不过道衍是预见到了大同等地易守难攻,且燕军的人马过少,难以把控过多的地区。你之提议的缘由呢?”

何玉轩慢吞吞地说道:“不论战役的地址选择在何处,对当地的百姓都是祸端。这不论起因是好是坏,皆是如此。住持的意见很胆大却也很合适,然这需要时间来推移。臣只是在道衍住持的基础上,希望能尽早结束战役。”既然已经有了合适的炼铁厂,他便把改进后的火铳也提了出来。

何玉轩确实是犹豫了许久才如此行动,朱棣是个好战的性格,虽不至于穷兵黩武,然也相差无几。

要是真的有更便利的武器,不知日后……

然何玉轩沉吟了许久,终究下了这个决断。

如今的局面难以打破,若是真的需要持续整四年的光阴,内耗实在是过于严重。火铳等物,再等几十年也会渐渐出现改进,便把最简易的改造提出来,解决了眼下的问题,再做其他的考虑。

这火铳究竟用不用,也得看当朝的皇帝如何想。

何玉轩知道同人推断的后世朝代是清,便是推出了何其厉害的大炮,在皇帝的沉默下依旧成为废铁。

如何使用,还是得看当代今朝。

“……如果炼铁厂真能尽快研制出合适的火铳,短时间内打垮南军后,便能直驱京城。再从应天府往四方推移。”何玉轩侃侃而谈,话语轻柔且缓,慢悠悠地说完后,那尾音还有点小得意地上扬。

何玉轩:……这破口音。

朱棣沉吟,听取了何玉轩的意思后,淡笑着说道:“你果然是不逼便不肯说的性子。”

何玉轩慢慢地眨了眨眼,满是无辜:“王爷误会了,臣没有。”

朱棣敛眉轻笑,那视线慢悠悠地从上而下,把何玉轩扫.射了一遍,“当真没有?”他刻意压低了声线,低沉的嗓音带着些许威压,就好似早就捉住了何玉轩的小辫子。

何玉轩顽强抵抗:“真的没有。”

罢了。

朱棣勾唇,似笑非笑地说道:“那行,子虚便先回去吧。”

何玉轩如蒙大赦,速速地提起了小药箱转身离开。

……

金忠听着有节奏的敲打声,这小半年里,他早就习惯了这样的声音。

不论是什么时候,这种声音总是让人安心。

高炉的火焰凶猛,水力推动的风箱呼呼吹火,巨大的储热箱积攒了大量的热,冶炼后的铁水顺着官道流入了模具,待冷却后又速速送入了铁匠坊。

自从金忠开始钻研兵器后,一大部分的铁匠依旧是负责这原本的弓箭兵器之类的锤锻,而后他又隔开了一个专门的铁匠坊给负责的铁匠使用。

这使得整个炼铁厂都划分得很是清晰。

而数日前,金忠接了新的法子后,整个小型的铁匠坊已经废寝忘食地钻研了起来。

叮叮当当的敲打声让人感到安心。

金忠知道目前的局势,如果不能够尽快地打破南军的人数优势的话,便是燕王真的抢下了再多的底盘,都无济于事,因为燕军的人数是比不上南军的。

这个问题不仅是北平的人在讨论,便是朝廷的人也在讨论这件事。

应天府,金銮殿。

朱允淡淡地看着正在争吵的朝臣,“这便是你们提出来的法子?”

建文帝的话语很轻柔,然这话一出,整个朝堂都安静了。

任谁都知道建文帝生气了。

朱允低眸,淡漠地说道:“李景隆数次失败,已经不适合再担任大军统帅的位置了。任盛庸为平燕将军,代李景隆统兵……徐辉祖接应其左右……”建文帝几通命令之下,不紧不慢,足以看出他是早就心里有了成算,正慢慢地安排着自己的人。

待皇帝说完后,整个朝野只余下一个声音,“皇上圣明”

建文帝摆手退朝,起身离开,低头露出个讥讽的笑容,不知是在嘲笑着这片称颂声,还是在嘲笑着自己。

徐辉祖从光滑的大殿上爬起来,被同僚拍了拍肩膀,“可见皇上是信任你的,不必担心。”

徐辉祖苦笑着点头,随着大流出了金銮殿,心里一闪而过的阴霾让他神色沉重。虽然整个徐家都旗帜鲜明地站在建文帝这里,然徐辉祖可没有忘记,他那好弟弟似乎有些异动……

沉默了许久后,徐辉祖高大健硕的背影掩盖在朝臣人流中,最终还是没打算做些什么。

不论是成还是败,徐辉祖总得考虑徐家,总得给徐家留下一线生机。

……

何玉轩的一天从早早起身开始。

打了一套五禽戏,站在廊下操练着身体手指,又慢悠悠地绕着院子走了几圈。

马晗洗漱后,捅了捅送早饭来的莺哥,“大人怎的这般勤快了?”

莺哥瞪了一眼马晗,不许他说何玉轩的坏话,“大人一贯是这么勤快的,只是冬日畏寒,这春日已过,初夏将至,当然就恢复了。”

马晗忍不住看了一眼莺哥,摸了摸自己的心口,示意莺哥在说何玉轩勤快的时候难道不亏心吗?

莺哥踩了马晗一脚,视而不见地走过去了。

马晗的性格最为跳脱,在这院子里总爱去逗弄莺哥。

没办法。

何大人他不敢去逗,柳贯这人呆板稳重,逗弄了也没什么意思。

只有莺哥是最有趣的。

何玉轩舒展了腰肢,只觉得整个人都活了过来。这再懒,每天清晨该做的还是要做的。

莺哥轻快地走了进来,“何大人,早点给您端过来了。”

何玉轩轻柔地道了声谢,然后慢悠悠地拎着本杂书走过来,这是最近库房送过来最新的杂书。

不知怎的,何玉轩这里隔三差五地收到一些物什,不是库房送来的书籍,便是门房捎来的小玩意儿,不是什么值钱的物什,却恰恰合了何玉轩的胃口。

何玉轩的眼神落在窗台下那一排新宠,也不知是哪个把他的兴趣给供了出去。

会这般做的人,可想而知也只有那位。

何玉轩有点头疼,虽然他的确猜出来了燕王那什么了,可不意味着何玉轩也想那什么。

按着同人的说法,燕王弯了,他可还笔直笔直的!

何玉轩把杂书夹着书签放起来,认真吃了早点后,才打算再重新看起来。

然还没等何玉轩按部就班把事做完,他便听到了门外柳贯在和人说话的声音。

何玉轩沉思了片刻,合上杂书。

没过多时,柳贯悄然出现在门口,“大人,朱能将军想请您出府看病。”

何玉轩微愣,朱能的名声他也是听过的,是燕王手下的大将之一,与张玉一同为燕王出生入死,是一名赫赫有名的将军。

“那自然是要去的。”何玉轩去取小药箱,难得也请门房那边准备了马车,生怕是什么急病耽搁了时间。

燕王府至朱府的时间并不长,何玉轩下马车后,便注意到这府内是一个小三进的院子,对比起朱能的地位,看起来并不如何奢华。

似乎燕军一脉,这等勤俭的性子都深入骨髓了。

何玉轩不过这么一想,便立刻随着人入门了。

绕过前院,何玉轩被迎入了正堂,而大堂内不止是一人。柳贯虽在门口站定,然眼神一扫,便知道这屋内除了朱能,左下坐着的便是张玉。

何玉轩不认识这两位,不过看着他们的座位,还是能辨认出谁是主人,而随着朱能的介绍,他也便知道隔壁这位是张玉将军了。

张玉是今日来拜访朱能的。

也亏得是张玉来瞧,不然还不能发现他这老伙计分明身有重疾,却死撑着不愿医治。

朱能的胳膊已然麻痹得不能抬高,还骗自家夫人去问诊了。若不是张玉一试探,发现还是老样子,这才把朱能给治住了。

朱能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模样,硬是把张玉给气笑了,强压着朱家下人去燕王府请大夫。

张玉曾听说过,如今王府上有一位厉害的大夫,且他与炼铁厂并成药这两件事都有些关系,这让张玉一直很想见见,不料竟是在今天这般情况下才见到了人。

何玉轩安静地道:“请朱将军伸手。”他已经取出了枕脉。

朱能蓄着大胡子,看起来一副很强悍的模样,是个虎背熊腰的中年人,他直到这个时候还在试图让张玉改变主意,“不然等改天……”

“不成!”张玉是个瘦长的模样,端看他的相貌,丝毫看不出他是个在战场上厮杀狠戾之人。张玉先是喝住了朱能,然后一脸歉意地看着何玉轩,“劳烦何大人给老朱看看,究竟是如何了。”

何玉轩欠身,无视了朱能的意见扶起了他的胳膊,脸色微妙的变化后,这才开始把脉。

朱能是个彻底的大粗人,他有个坏习惯,便是他不能接触这些文人骚客,一听到文绉绉便犯困,更勿论他一想到草药医学那些又臭又长的名字,朱能便浑身不自在。

这也是他向来能挺则挺的缘由。

且这些行军打仗的汉子往往有个错觉,去看大夫便是软了人一层身子骨,只有撑过去才是硬汉的表现。

何玉轩不过在军营里面待了短短的几天,便感觉到了这种趋势。

何玉轩沉思把脉,一边温和地道出目前的症状:“朱将军原是有宿痰,偶尔会两臂发麻,且双目流泪的症状。数日前应该是服用过祛风化痰的药,然止痰后,手臂反而越发疼痛不能伸直,且手指偶有痉挛,难以伸直握物……”

这症状娓娓道来,张玉的脸色都变了,他恶狠狠地瞪了一眼朱能,这老家伙还说什么是小病,这手指都痉挛了,对一个行军打仗之人的影响多大!

“何大人,可有解决的办法?”朱能缩了缩脖子,被老友瞪得有点不自在,连忙转移话题。

何玉轩认真地说道:“这麻原本属于气虚,只单单服下祛风化瘀的药物,反而会使朱将军的肝火炽盛,肝气干涸,筋脉无所养,因而才会发虚痉挛。这病况需要增补脾肺,滋润肾水,则风自悉、热自退、痰自清。

“按六味丸、补中益气汤对症下药,调养数月能痊。”(*注1)

朱能一听到需要调养的时间如此漫长,当即就不甚喜欢。

何玉轩权当无视,径直开了药方,按着份量药剂写完后,慢悠悠地说道:“朱将军的病情如此严重,稍后我会告知王爷。”

朱能登时便急了,“你们这些文人怎的一个个都这么会胡搅蛮缠,都说了我不治了还不成?”

何玉轩眉目含着淡淡的厉色,似是瞧见了这等不服从治疗的人,便往往强硬了些:“这病您是治也得治,不治也得治。如果朱将军不愿意蒸煮药剂的话,那下官每日都会送来药汁!”

朱能傻眼,还有这般强买强卖的?

张玉憋笑,没想到朱能踢到铁板了。

正在这时,大堂后的帘子微动,一道轻柔低哑的女声传来,“何大人不必担忧,外子的病情,妾身会盯着的。”

张玉连忙起身,“嫂夫人。”

何玉轩随同起身,只听得那道温柔的女声继续说道:“假使外子出兵,回来尚不能温养得好,那妾身这般无能,怕也只能去祖宗堂前谢罪了。”

朱能连忙说道:“夫人万不能如此,我听何大人的话喝药还不成吗?”

何玉轩瞥了一眼张玉,只瞧着他对老伙计这般模样很是幸灾乐祸。朱能的夫人是个有能耐的,把朱能这个大老粗拿捏得很好,从来都不曾让朱能逾越雷池一步。

有朱夫人发话,这件事便这么成了。

何玉轩离开时,张玉正与他一同离开,温和地说道:“何大人,方才朱能有不当之处,我张玉给你赔个礼。他这人便是这个性格,大老粗一个,不会说话。就这嘴巴子,也怪不得时时被言官举了。”

何玉轩敛眉道:“张将军不必介怀,只要朱将军能好生吃药,这病情不是大碍。”

张玉颔首,笑着说道:“有劳何大人了。”

何玉轩颔首回礼,而后便出了门。

马车摇摇晃晃,何玉轩靠着车厢回味着刚刚的对话,眼眸波光微动,方才张玉特特提起了言官……不知是偶然,还是故意呢?

这位比起朱能,可狡猾得多。

何玉轩回去后,果然说话算话,让柳贯在今日要递给燕王的报告上多添一笔,把朱能得病的事情也写上去。

马晗愣住:“大人,您不至于这般懒吧?”

柳贯一巴掌拍在马晗的后背上,把他拍得狂咳嗽,“休得猖狂。”

何玉轩随意,不代表他们真的能恣意。

马晗自知失言,捂着嘴讪讪地看着何玉轩。何玉轩懒洋洋地说道:“我便是这般懒,既然你们多少都是要写的,便顺便多添加几笔,把严重程度也说说。”

这种每日的汇报向来是精简的几笔,谁能时时长篇大论事无巨细?

这是为了何玉轩的安全,又不是盯梢他的一举一动,要是无大事基本上也很少会联系。

何玉轩这边发话,柳贯这边自然是给记上了。

他慢吞吞靠坐在窗台边,在失去了冬日寒冷的威胁后,何玉轩再没想之前那般喜欢软垫了,毕竟热。

窗台边摆着一溜儿小物什。

何玉轩从左到右瞧过去,不管是小不倒翁,小铃铛,小纸人,小娃娃……几乎是应有尽有。他这一处琳琅满目的摆设要是让小孩看到,怕是要激动得扑了过来。

然何玉轩最喜欢的,依旧是他在街上淘换到的那个双人小盆景。

盆景的造型绿意盎然,虽然都是假物,然而后来何玉轩淘换到了一个小花盆,在栽种了绿植后,便把小盆景也安放入内,相得益彰煞是好看。

他笑眯眯地戳了戳小盆栽里小人的小脸蛋,然后又把玩着一个叮当当的铃铛,这悠然自得的模样很是松散,靠在桌案上的清隽背影微弯,似是捡起了什么东西。

何玉轩从窗台的缝隙捡到了一枚种子,怕是不知从何处来的鸟儿掉落的,他沉思了片刻,把这枚小小的种子埋在了小花盆里,随后拍拍手开始看杂书了。

沉浸在书籍中的俊秀医者浑不在意那渐渐爬上的日头,微热的阳光洒满庭院,把石桌椅也烤得温温的,在这般晚春时节很是舒适。

何玉轩是个不闹腾的性子,那自然而然整个院子也时常陷入这种安谧的氛围,便是最跳脱的马晗,久而久之也稳重了些,这让柳贯很是感叹。

原本是希望马晗能够影响何大人,没想到最终还是反过来,让何大人来影响到了马晗。

同是燕王府,这厢很是安逸,那边却异常火热。

朱高煦朗声大笑,绕着庭院走了一圈,听着张丘的话,“你确定是真的?”

张丘点头,“千真万确,这件事虽然世子殿下一直压着,然已经被我们这边得了消息。”

朱高煦沉思,“如今已快四月,南军必定隐忍不住。小则十天多则半月,倒是父王必定会出兵,我肯定会随从的。届时再引爆,总不会牵扯到我身上。”

张丘道:“若二公子不放心,这事由我亲自去办。”

朱高煦露出满意的笑意:“原本朝堂是在明面上招降,便是父王知道了也不会说些什么,可如今这般……我倒是要看看,大哥如何应对!”

……

四月初,正是番薯的藤蔓展露枝叶的时候,李景隆从山东德州,郭英等从真定出发,北伐燕军,而燕军得知消息后,也整装待发。

何玉轩急匆匆地被药厂的人请去,便是为了最后一批成药。

如今药厂靠着燕属的供给,马力全开快速动作,几乎是三班倒地在干活。如今何玉轩被请来,便是为了测试新研发出来的一种成药。

等何玉轩确认完药效,拖着沉重的身体回来时,便在小院门口看到了正笑呵呵和王景弘谈话的莺哥。

王景弘身有重任,常常神出鬼没,倒是难得看到。

郑和、王景弘等人都是燕王身边的内侍,然这些内侍因着燕王的性格,耳濡目染之下一个个皆是骁勇善战,便是有自己的小心思,也从来没超过一个度,一直把控得甚好。

这不得不称赞燕王御下有方。

王景弘笑眯眯地看着何玉轩说道:“何大人这些时日,真的越发精神了。”

何玉轩敛眉,“王公公来此是有何要事吗?”

王景弘摇头,“倒也没什么要紧的事,不过是顺便来看看我这干儿子,这便要走了。”

何玉轩挑眉,便看着他和莺哥道别。

莺哥对王景弘很是不舍得,送走义父后,看起来有点颓废。

何玉轩道:“若是你不怕战场的话,随着他去也无妨。”

莺哥摇了摇头,“小的以前和义父说过,不过义父说小的不适合战场,便把小的给撵回来了。仔细想想,小的的确不是那个性格,如果遇到了敌人,怕是真的不敢下手。”

何玉轩淡淡地说道:“没有尝试过怎么会知道?”

莺哥笑着说道:“我知道大人疼我,不过小的还是算了。小的有自知之明,在战场上要是拖累其他人便不好了。”

莺哥若是这般的想法,何玉轩自然是不会强迫。

拖着疲累的身体回去后,何玉轩躺在椅子上不愿动弹了,早则今夜,晚则明天,燕军便要开拔了,何玉轩为了赶上,几乎是从早忙到晚。

他按着太阳穴,有点疏懒地想到,以后还是要偶尔走走药厂那边,不然要是都堆积到今日这般,那何玉轩真的是要累死了。

而到了傍晚后,何玉轩还得给朱棣再请一个平安脉。

何玉轩提着小药箱走到门口,正好撞到朱高炽从里面出来,两人面面相觑,何玉轩先反应过来后退了一步,“世子殿下。”

朱高炽露出个淡淡的微笑,拱手道:“子虚不必多礼。”他的视线在何玉轩拎着的小药箱上扫过,然后连忙说道:“快进去吧。”

朱高炽的身体也是何玉轩在长期调养,自然知道何玉轩此来是要作甚。

何玉轩欠身,让朱高炽先行后,便迈步进去。

朱棣正袖手站在书桌前,不知在看着何物。抬头看到何玉轩来了,便直接说道:“不必多礼,先坐。”

何玉轩在朱棣的对面坐下,便看着朱棣忙忙碌碌不知道在做些什么,然后才坐了下来。其实请平安脉这个举动在之前并无定例,只是何玉轩崇尚观言观行,早发现早治疗,这三天两头要是等到要发病了再找人,便着实是有点慢了。

这也是何玉轩对朱能那发病很是无奈的缘由,如果身体有多处病状,是不能单单只针对一方面下药的,至少也得综合多种病症。

稍息后,何玉轩宽慰地说道:“王爷的身体很是康健,比起朱将军不知道好了多少。”

朱棣忍不住笑道:“老朱这些时日可是在我面前拼命说你的坏话。”

何玉轩悠然自得,散漫轻松地说道:“朱夫人已经在臣这里取了新的药方,想必如今已经按着剂量抓好了,便是出行也很容易解决。”这些时日,何玉轩偶尔上门去,往往会得到朱能的臭脸色,然后便被朱夫人一通训,常常是如此往复。

何玉轩好笑又无奈,只能每每也端着一张凶巴巴的脸色,看谁凶得过谁?

大家都是凶巴巴,你凶我也凶。

何玉轩这般的做法,让朱能很是不满,但是也无可奈何。毕竟朱棣是站在何玉轩这一边的,他的夫人也是站在何玉轩这一边的,只能捏着鼻子认了,该吃的吃该喝的喝。

何玉轩一直奉行,若是这样的事他不知道,又或者是没找上门来,他当然不会去自找没趣,可若都捅到他这里来的,而且还是被请去看病的,何玉轩自然是不会让他的病人乱来。

确认完了燕王的身体没毛病,按着正常的步骤,何玉轩便该撤了。

然朱棣有一搭没一搭地和何玉轩说话,这让他也提不出说要走的打算,只能顺着朱棣的话头跟着一起聊天。

朱棣是个很好的聊天对象,只要他收敛气势,活脱脱便是一个宽厚温和的模样。不管是对话也好,聊天也罢,他总是能知道最恰当的接话方式是什么。

何玉轩甚至有点恍惚,这个眼前正在和他温柔说话的人,当真是数个月前那般冷冽的燕王吗?

“你在想什么?”朱棣敏锐地发现何玉轩走神了,然他也不是直接就这般提醒,而是轻柔地敲了敲桌面,然后才说道。

何玉轩抿唇,微讶地发现了这一点。

如果敢在燕王的面前走神,其实也不正是说明了他其实对朱棣并没有想象中那般戒备吗?

这不是一件好事。

何玉轩心里敲响了警钟。

“臣只是在想,您的身体已经调养得差不多了,只是还需要静养会更好些。然王爷也不是能安逸下来的性子,便只能期待王爷能够好好保重自己。”何玉轩信手拈来。

朱棣低沉的嗓音响起:“子虚的调养自然是好的,世子的身体也渐渐好转了。”

何玉轩抿唇,“是世子自己也很是努力。”

朱棣敛眉,淡漠地说道:“他确实是很努力。”

何玉轩听出了画外音,有点奇怪地说道:“难道是最近发生了什么事?”

朱棣淡声说道:“子虚,世子与次子,你会选择哪一个?”

何玉轩从来没想过朱棣会把这样重要的事情直接摊开来谈,一时之间很是诧异。

他抿唇看着燕王,沉默了好半晌然后说道:“王爷会这般问,自然是想听到真话的,可若是真话,臣会选择世子殿下。”

朱棣摆出一副愿闻其详的模样,何玉轩便硬着头皮继续说下去,“世子的性格稍显软弱,容易优柔寡断,同时面容身体上比起二公子略有不堪。然这些时日,王爷也看到了世子的情况,虽然的确是如此,但是在遇到大事时,世子行事果断,再无当初柔弱的模样,且进退有度,落落大方,当得世子之位。

“而二公子……臣说句难听话,便是没有世子,臣也不认为二公子便当得世子的位置……那时候,臣会选择看看三公子的情况如何。”

何玉轩这话一出,简直是堵死了自己的后路,也堵死了朱高煦的后路。

朱棣并未生气,而是示意何玉轩继续说下去。

“二公子面容俊朗,且长于武道,颇有王爷的风范,是一枚大将之才。然二公子不论是心胸还是谋略,都远不如世子。若是他再宽厚一些,那倒也还是个好人选,然二公子心胸之狭隘,难以为继。”何玉轩把朱高炽与朱高煦的好坏都列了出来,一目了然,哪怕他心知肚明其实朱棣是偏爱朱高煦的。

何玉轩并不在意当初朱高煦对他下绊子,然朱高煦的确堪当不得大任,基于这个情况,何玉轩自然要给朱高煦扯扯后腿,免得他过于肆无忌惮了。

“我以为你会从长幼有序这方面来说。”朱棣调侃地看着何玉轩。

何玉轩摇头:“长幼有序非是绝对,臣认为有能者居之。长只是占据了年龄的优势,可愚笨之人难道长大了,就会比岁数小的聪慧之人厉害吗?不见得。”

何玉轩说得如此直白,然朱棣依旧不曾动怒,他眉间那浅浅的笑意不是作假,这自然而然就让何玉轩想起了当初他的猜想。

朱棣对世子与朱高煦之间的水深火热很是清楚。

朱棣淡淡地说道:“方才世子来寻我,是因为朝廷私底下送了信件给他,招安世子,希望他能背叛我,而后许诺他为燕王。可同时又暗地里加塞了信件给老二,并且把这挑拨离间的内容送给了我。”

何玉轩微讶,沉吟了一会儿后说道:“王爷这番话,是世子告诉您的,还是您纵观大局所知道的?”

朱棣敛眉淡笑:“滑头。”

他的指尖轻轻地敲打着桌面,“世子把信原封不动递给我了。”

这与之前朝廷大张旗鼓的招安不同,之前的招安人马还没进入北平,就已经被朱高炽给轰出去了,这私底下的信封到底是通过什么样的方式暂且不说,这无形间就突显出了朱高煦的问题。

何玉轩还未说话,便听到外头响起了一阵轻响,很快亲卫便进来禀报,“王爷,二公子求见。”

说曹操,曹操到。

朱棣按住了何玉轩起身的动作,朝着亲卫点了点头,“你让他进来吧。”

何玉轩有点无奈,他不想掺和进去这些事。

朱高煦很快便进来了,原是要行礼的,可这一抬头便看到了何玉轩,笑容就有点僵硬了。

何玉轩默默在心里点头,其实他也深有同感。

朱棣语气淡漠地说道:“你来作甚?”

朱高煦立刻回过神来,小心地说道:“父王,儿子是有重要的事情要报,这何大人不如……”

“有什么事情,便直说吧。”朱棣淡声说道,让朱高煦也没了脾气,只能就这么别扭地说道:“儿子听说这些日子大哥一直在和朝廷的人频繁接触,如今这关键的时候,大哥这举止真是让人担忧。”

何玉轩:???

你们皇家子弟是真的让人不懂,这眼药是这么直接上的?

连草稿与底气都不打一打?

虽然何玉轩是这般质疑,然确实如此,有时候互相上眼药便是如此的简单。

又或者说,到了要紧的时候,连假话都如此容易蛊惑人。

比如唐朝之魏王李泰,史料记载,他的大哥李承乾被拉下马后,李泰便立刻同父亲撒娇表明心意,百年后定会手刃亲生儿子,把皇位重新传给弟弟。

唐太宗感动不已,被青雀这般假话忽悠得差点封他为太子,而后被褚遂良戳破,遂让唐太宗冷静下来。

帝皇家其实也是寻常百姓家,有时这些话便如同枕头风一般简单。

唐太宗这般厉害的人物,听着自家青雀的撒娇话语,不也连连答应,差点让李泰成了下一任皇帝。

朱棣沉默了好一会儿,视线一直落在朱高煦身上,“这是你大哥交来的信件。”他随手从桌面上取了什么东西丢给了朱高煦。

朱高煦迷茫地接了过来,然后看到了里面的内容。

朱高煦:……

“大哥一定是看完里面的内容后,这才深感不对劲,交给了父王。大哥果然悬崖勒马,及时止损了!”朱高煦看完说道,瞧着很为朱高炽而高兴。

朱棣颔首,“你若真的能这般想,那便是好事了。”

这父子俩又说了些话,这态度便温和了许多,朱高煦絮絮叨叨扯了些其他的话题,而后才告退离开。

不管是真话还是假话,这一番相处看起来其乐融融。

何玉轩眼巴巴地看着朱高煦离去,有气无力地想到,他也想走……

他都能想象得到接下来朱棣的提问环节了。

“子虚是在担心我的问话?”朱棣似笑非笑地看着何玉轩,搞得何玉轩背后一个激灵。

何玉轩讪笑,“岂敢,岂敢。”

朱棣倒也没继续追问下去,总算让何玉轩可以离开了。当他目送着何玉轩走到了门口,突地悠哉地说道:“等回头,可别再忘了平安脉。”

这意有所指的话头让何玉轩一个踉跄,被门口的亲卫扶住。

连连致谢后,他停在门口几息,最终还是选择速速溜走。

朱棣爽朗大笑,那笑声送着何玉轩离开,惹得人耳根发红。

何玉轩一路走一路搓着耳根,在这暧昧温柔的话语中终究确定了一件事。

凉了。

完了。

燕王真的那什么了。

何玉轩有种满目苍凉之感,只剩下他一人负隅抵抗了。

悻悻的何玉轩回了小院,选择爬床安然休息,有什么事等明日起来,让明日的自己烦恼去吧。

何玉轩,一个疲懒起来连自己都坑的男人。

这夜的小黑屋也堪称无聊的典范。

作者试图模仿古文写一份家书,然而在何玉轩这个真正意义上的古人眼里,这着实是一篇狗屁不通的文章。

他捉了一页的虫。

何玉轩: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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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1)引用自中国宫廷医学

不要觉得朱高煦蠢,他其实心知肚明朱棣就是不大喜欢朱高炽……以及他真的很作,纵古至今作到他这程度的没两个,我看史料看得笑出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