搜罗小说>耽美小说>我居然磕了燕王和我的CP>第30章 三十本书

寂静无声的空间内, 何玉轩的话语落下后, 似乎时间都暂停了几息。

小黑屋:【这取决于您。】

何玉轩敛眉,这犹如废话。

他舒展着身子, 让整个人都窝在了椅背里, 近乎淡漠地说道:“我只需要你不再多事。”

小黑屋能控制着同人出现的类型, 这点何玉轩早就心里有数。他默许了小黑屋的出现, 也意味着他不打算追究。

然这纯粹是源于何玉轩疏懒,不愿多想多思。

可若是小黑屋打算用同人来操控何玉轩的行为, 那就不可能再这般简单了。

小黑屋默然。

何玉轩慵懒地靠在靠椅上, 状似淡然实则含着淡淡的怒意,小黑屋定然知道他的意思, 再有下一次……

“你寻上我,捆绑燕王与我的关系, 总能说明我在与不在, 貌似对你之存在也有影响。”小黑屋的能耐几何, 何玉轩心里有数,可一再如此威迫,若有朝一日要何玉轩做出违背本心的事, 岂非又是一件错事?

再有下次, 便来个鱼死网破又如何?索性何玉轩这条命,活与不活都无甚差别。

【。】

小黑屋百口莫辩。

小黑屋委屈。

何玉轩甚至能感觉到小黑屋那委委屈屈的气息。

何玉轩:=.=

罢了。

罢了。

何玉轩扶额,警告已到, 再和小黑屋置气总有些错乱……他偶尔觉得这小黑屋似乎只如稚童大小。

他摇了摇头, 低头看着已经被他放在膝盖上的书籍, 掀开了第一页。还是让他来搞懂什么是搞基先……基建,搞基建?

基建是什么?

【俗话说得好,搞基不如来搞基,何玉轩开始埋头苦干,作为一个理工科包工头,他是真的不能忍受这个连抽水马桶都无的世界……手纸还比衣服精贵。】

【……】

【炼钢炼铁真的需要提上议程了……现在这些刀那么脆弱,根本没法比。何玉轩喃喃自语道,然后抹了把汗……可惜手头没钱没煤啥都没有……】

【……】

【“靠靠靠,水泥的配方是什么来着,我想想?”何玉轩趴着书桌前,忍不住摇头,“那些在古代都不太适用,我现在也弄不出个小高炉来……土法土法……我记得我看过……”】

何玉轩有点懵懂,这水泥是何物?

【黄土、石灰和河沙按一定的比例混合后,用木槌不断地炼打、翻动……然后要暂缓一段时日其融合、老化……何玉轩挠头,这三合土看起来更浪费……不行,得换一种……】

【何玉轩碎碎念,“石灰石,黏土……无论如何还是得有一座约莫1500度的烧窑……靠老子还不如直接搞出炼铁炼钢厂得了……”】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有了水泥至少城墙不是问题……不对,我现在不是应该先修房子吗?”何玉轩摇了摇头,在过了半月后,总算肯从房子出去浪。】

【然后太久没出门而晕倒在他便宜老公朱棣的怀里……】

何玉轩:……果然在这守着呢。

他还想着今日的内容倒是不错,看了许久都没看到燕王的身影。

结果这次的身份是便宜老公?

今日的同人内容有些晦涩难懂,尤其是那些何玉轩不太懂的名词,例如生石灰……不过瞧着里面描述的内容作用,何玉轩的手指擦过那几行字,忍不住摇头。

如果当真有如此奇效,确实不能放过。

只是……何玉轩沉默了半晌,这事一旦开展,非主使事者赞同不能成行。他的手指微弯,轻轻敲打着桌面,突然开口:“昨夜的也算随机抽奖吧,那补偿的奖励呢?”

小黑屋憋屈,小黑屋不说话,小黑屋默默地甩出又一个瓶子。

……

数日后,晨光微熹,淡淡的薄雾笼罩着北平。微凉的清风阻不住肃杀的气息,席卷而来的凉意反倒是别样的鼓舞。

何玉轩慢吞吞地在廊下打着五禽戏,瞧着是认真正经的模样,然旁经过的莺哥听到他软黏低语着诸如“城墙”“修筑”的词语,忍不住笑道:“何大人,您是睡迷糊了吧?”

何玉轩收回手势,全然没有被勘破走神的尴尬,舒展着腰身而后才道:“昨日睡了个好觉。”

莺哥瞧着这位答非所问的何大人,抿嘴笑道:“大人,午后我该去内里报布料了,您可有要求?”

何玉轩微愣,“什么布料?”

莺哥讶异了,“每三月府里都会让绣娘做新衣裳,大人当然也有。”按理说,先前伺候的人应该和何大人说过才是。

何玉轩不知道这事,也不怎么在意,“不必了,衣裳够穿就行。”

莺哥忍不住着恼,“大人怎的毫无欲.望,吃食也不上心,外物也不在意,这可怎生是好?”

何玉轩看着小孩苦恼的样子,倒是好笑起来,“怎么一脸苦巴巴的样子,我这不也活得好好的?”他说起话来总是不轻不缓,犹如潺潺流水般慢吞轻软。

莺哥扁嘴,“您这般,要是遇到个得寸进尺的,岂非要被人欺辱了去?”在莺哥眼中,何玉轩当真算是大英雄了,可不愿旁人祸害。

何玉轩敛眉抿唇,对小孩的真心有点招架不住,抬手摸了摸莺哥的头,“年纪小小,想那么多作甚,谁能欺负我?”

莺哥小小声地说道:“二公子。”

何玉轩按住他的肩膀,总是自然流露着淡淡笑意的眉眼突地严肃了起来,“不该说的不可说。”

莺哥的消息想必是从他的义父王景弘得知的,可这不是能轻言的事。

朱棣性格冷然,年纪轻轻而膝下有三子一女。燕王妃去世后,也没瞧他有再娶的念头。这也便意味着如今这三位公子,或许便是将来的……如今局势未明,任何话都需要再斟酌。

莺哥是好,唯独这性子太天真了些。王景弘的庇护如今看来也不全是好事,还是得再谨慎些。

莺哥听着何玉轩的悉心教诲,领悟了片刻后小心地点头。

午后,莺哥去内院报备,何玉轩独自一人闲散地在院子内踱步,瞧着自己默写了一早上的成果,毫无欣喜之感。

这些东西几乎无完成的可能,虽看着好使,却犹如天方夜谭,除非有个能强力推动的人……何玉轩沉浸在思绪里,错过了院门最开始两下轻柔的敲门。

“叩叩”来者又轻敲了两下。

何玉轩这才回过神来,把一卷手稿塞入了袖里,这才过去开门。

意料之外,情理之中,来者是三宝。

只见这位温和内敛的内监欠身道:“何大人,王爷有请。”

何玉轩微眯起双眼,三宝一如既往地称呼他为大人,并没有因为如今应天府与北平的尴尬处境而有任何的变化。

只是燕王让他过去有何事?

……

何玉轩到外书房时,屋内已经不止他一个人。

道衍乐呵呵地冲他打招呼,“何大人,快过来。”道衍本身也是养身有得的人,分明已经四五十的岁数了,但是看着非常的年轻,如果不是自己对养生有得,是做不到这点的。

何玉轩在道衍身边坐下,慢吞吞地说道:“住持,您直接称呼我的表字便是。”

道衍也是个畅快人,笑眯眯地说道:“子虚看起来不太自在。”他的声音低了些,也算是照顾了何玉轩。

何玉轩坦然地说道:“确实如此,我不知王爷是什么意思,我只是个大夫,这个场合不太……”他没说完,但是这个场合的确是不适合他。

道衍耸肩,却自有一股洒脱,“你这话就过于自谦了。如你这般坚定的人可是少有。”何玉轩微愣,不知道道衍说的是什么事。

道衍没继续说下去,因为燕王出现了。

朱棣不是那种喜欢搞花样的人,晚来不是为了体现地位,而是真的有事被路上阻止了,他抬脚往里面走时,看到何玉轩的视线停留了片刻,然后直接了当地说道:“应天府点兵了。”

这些时日,他们已经接连攻下了几座城池,可以算是旗开得胜。但是要取得阶段性的胜利,还是需要些时日。

张丘皱眉:“在朝廷的军队来前,需把永平府、松亭关等也一并拿下。”只提及这几处,是源于居庸关已经要被攻占。

朝廷手中握有天下兵马,但是他们那边并没有合适的将军,建文帝倚重的皆是文人。这虽不是什么坏事,可是如果落在行军打仗上,文官可就起不到什么作用了。

谋士再如何足智多谋,也得机敏的将军才能落实,更勿论有的将军本身便是不可多得的将才。

何玉轩默默地听着他们的对话,看着幕僚很快就给出了诸多的意见,甚至互相辩驳,偶尔道衍给出了最后的决断,再由燕王一锤定音。

这一整道流程走得又快又准,没什么敢说或者不敢说,什么看法都直白平铺,速度极快地就过完了好几件事。

何玉轩见证了这一出,倒是对燕王为什么会是最终的获胜者不再感觉不真实了。

那化成了一种实在感。

何玉轩是全程都打算当做什么都不知道的,但是张丘似是不乐意看着何玉轩这么划水,在道衍提及松亭关时,突然插口说道:“不知道何大人对这件事是怎么看?”

张丘的“何大人”与道衍的“何大人”可是截然不同的感觉。

道衍是宽和,张丘却硬是生出了一种讽刺的意味。

何玉轩慢吞吞地抬头看着张丘,“您想要我给出什么看法呢?”他当初没料错,张丘的确是针对他。

张丘似笑非笑:“松亭关难攻,却是要处,守将卜万不是厉害人物,但守着个松亭关拖个十几天不成问题。若是何大人,要怎么解决呢?”

何玉轩说起话来总是不紧不慢,带着种慵懒颓然:“松亭关的位置确实重要,如若想要成功,急攻不下,倒是可以换个方式,直接让守将换人不就成了?”

道衍兴致勃勃地说道:“子虚之见,要如何实施?”

“松亭关的守将是卜万,但是负责松亭关的人却不一定是他。假使怀来被拿下,其逃兵败走松亭关,究竟是谁做主尚未可知。又或者挑拨离间城里的官员,只消让他误以为卜万叛逃,自然会有人替王爷料理了卜万。”

燕王淡淡点头,“可。”

这事就这么定下了。

何玉轩不可否认,松亭关的大致他是从同人了解,有真有假,他只挑了确切的事实与他所能推测出来的情况,与他有同个看法的人自然是有。他原本不想在这个场合说话,但是张丘借此挑衅,何玉轩只能开口了。

殊不知,这原是朱棣的主意。

何玉轩与他想到一处去,确是让朱棣有些欣喜。

张丘的脸色有点难看,但是转瞬间又恢复了正常,开始老老实实地参与谋划。而之后的何玉轩就按着他原本自己的想法,一直安安静静地旁听。

何玉轩初来乍到,原本安静才是最需要做的,突如其来打破局面非是一件好事……而且燕王这一出已经够奇怪了。

燕王就不怕何玉轩反手给他卖了?

何玉轩一来未投诚,二来他原定也是要离开,若非张丘挑衅,何玉轩是绝不会开口。

只是刚刚开口的瞬间,何玉轩恍惚了片刻。

他到底还是喜欢这种感觉,那种曾经要抛头颅洒热血的冲动又隐隐浮现,被埋葬的科举之路让人不甘。

终究何玉轩还是想过走仕途一道。

何玉轩内心失笑,却是笑自己的执迷不悟,多年心结终究还是未曾解开。

燕王的部署,最开始夺取北平附近的城池不算难事。原本整个北平附近就是燕王的封地,又曾被燕王的赫赫威名所慑,主动归附的也有之。

“我接到消息,朝廷目前或会启用耿炳文为将帅。”燕王不紧不慢地说道。

道衍:“这位大将军岁数已老,且他的行事风格以守为要,若是朝廷当真以他为主,非是难事。”

道衍的话,让何玉轩暗自颔首。

这位将军他是知道的,的确如同道衍所说,是一个以防守阵法擅长的人,虽然岁数已高,但号召力还算强,也是个能耐人。只是现在朝廷更需要的是一个能快速击垮燕王的人,如果是这位将军,怕是艰难些。

但凡藩王起兵,需要的皆是耐心,同时行兵神速,一旦出击就能快速击垮。当初汉初起兵勤王,七王之乱最终还不是被周亚夫给击垮了,但是目前来看,朝廷并没有这样的人。

这样的人,都已经死了。

金忠沉声补充,“若是如此,趁着朝廷重视和换人前,咱们可以加紧速度,尽快攻下济南,山东等地,这些点都极为重要。”

当初建文帝削藩,不是随便乱来的,最开始被削藩的那几个王爷,所负责的藩属都是重要的战略据点,要不然也不会被建文帝率先看中。

如果燕王不是实力强悍,北平的藩王便是率先被革除之一。

何玉轩低头沉思,照他现在知道的消息,在建文三年前,朝廷和燕王都处在一种僵持的状态,燕王并没有太大的进展,甚至往往都处在被打击的状态,转折点在建文四年,建文帝接连几发操作简直像是被水尽了脑子,最后被敏锐的燕王偷桃。

何玉轩抿唇,若非这样,最终的结局如何也未可知。

众望古今,真的能起兵作乱的成功的藩王,也就朱棣一人。

不知为何,何玉轩竟有一种微妙的自豪感。

摒除掉这些乱七八糟的思索,如今燕王面临的局面就正如同道衍所说,快速的作战已经成为了首要。

这场幕僚会后,燕王似有大事在身,早便离开了。

余下的这些幕僚将士各自离去前,何玉轩感觉到张丘有意无意地看了他一眼,然后甩袖离开。

何玉轩蹙眉,他到底是哪里得罪了张丘?而在他低眉时,金忠也不着痕迹地看了眼何玉轩,然后就在道衍含笑的视线中起身往门口走。

啧,道衍要是跟着他,金忠倒是不能说些什么。

何玉轩起身时,迎面一个留着胡须的人踱步走来,含笑说道:“原来你便是何神医,在下郭资,久仰大名。”

何玉轩拱手:“言重了,在下不过是个普通大夫,担不起郭将军如此赞誉。”

郭资是个不拘小节的人,当即拍着何玉轩的肩膀朗声大笑,“那可不成,以后要是有机会,一定要和何神医一起喝杯酒!”

郭资这等看起来笑眯眯却是个不拘小节的人,正是何玉轩难以应付的人,他们心思不算敏锐,却是个豪爽的。何玉轩可不敢和当兵的汉子拼酒,就他那点酒量,怕不是直接就晕过去了。

道衍笑眯眯地说道:“这可就是你的不是了,郭资。你的酒量,不管是谁都难以应付啊。”

郭资对道衍很是尊敬,看到他漫步前来,松手对道衍笑道:“哈哈哈哈要不是大师不肯喝酒,不然和大师拼酒也是种乐趣。”道衍笑着摇头。

郭资瞧着道衍的模样,似是有事要和何玉轩说,便也没再停留,识趣地离开了。

何玉轩拱手对道衍说道:“多谢住持。”

道衍含笑道:“他只是活泼了些。”何玉轩苦笑,以道衍的岁数,看他们这等年纪的人,的确也像是在看小孩子一样。

道衍温和笑道:“子虚妙手神医,乃济世救灾的善人。郭资所言不错,而道衍也深感佩服。”道衍所言真挚,让何玉轩有点受不起,认真地说道:“住持谬赞,这乃是子虚本分,并无值得称赞之处。”

道衍道了声佛号,“阿弥陀佛,世人爱莲,却少有听闻过喜欢莲子。可子虚不仅爱花护花,更甚者呵护了那莲子,这是大功德。”他话语中有暗喻,分明了然。

何玉轩抿唇,默然以对。

道衍是朱棣这么些谋士中最让何玉轩称奇的一位谋士。

除开同人避免不了,偶尔会提及道衍外,经过七月初四那夜后,何玉轩意识到道衍或许是燕王彻底踏上登帝之路的领军人物。

朱能张玉是燕王麾下不可或缺的武将,张丘金忠等谋士也同样为燕王所用,但道衍始终是那颗定心丸。

对这样一个人,何玉轩不敢掉以轻心。

两人并肩而行,不知怎的就走到了何玉轩常去的那处偏僻园子。这园子原本是极为寂静的,这些时日却是喧嚣了不少。

来来往往间,多少繁华不复。

道衍赏花,指尖轻触娇嫩的花瓣,却没伤及任何一处。

何玉轩站在他身后一步的距离,便是他深知道衍的岁数,但瞧着他面容光滑神采奕奕的模样,亦是感叹道衍的养生之道。

这园子并不因世态而变,依旧这般冷清,只不过花期过了后,几多娇花落地,无人来访,便满地皆是落叶碎花,各色皆有,各花百态,硬是在这寂寥无人处渲染出几分夏意的喧嚣。

何玉轩只听得道衍的话语伴随着那飒飒作响的微风而来,“只是子虚,你如此轻慢自身安危,却不见得是一件好事。”

犹如一石惊起千层浪,何玉轩诧异,这交浅言深的道理,僧人不会不懂。

“住持的意思是?”何玉轩迟疑。

道衍却只是笑,和蔼地说道:“命与命,人与人,倒也没什不同。子虚是医者,该更明白这道理才是。”

何玉轩微顿,道衍所指,却是在说何玉轩轻视自己的性命。这指控却是有点莫名其妙了。

道衍的话语娓娓道来,“初鼠疫一事,子虚自请救治,确实是好事。然最后寥寥数语,却让人心惊。子虚未免太不看重自己了。”

道衍的话细致到何玉轩有些尴尬难掩,似是剖开了他也不曾注意的隐秘,心中一闪而过当初欲动用神药的心理……何玉轩为何会觉得这起死回生的神药用在他身上是浪费,难不成他的命便不珍贵?

何玉轩一思及便心神一颤,不愿细想。

道衍老神在在,似是没看到何玉轩的动摇,“我与你师傅,有些渊源在。”

道衍这话,让何玉轩抬眸,这事他一点都不知。若不是那背后灵一日,他甚至听都不曾听闻过。

何玉轩:“住持与我师傅相识?”

道衍颔首。

这倒是解开了何玉轩的疑惑,不然,便是道衍被称敏锐,也不至于观察详细至此才是。

何玉轩缓缓开口:“住持,我平日来也只是喜欢当个大夫,能救救眼前人也是好事,不是吗?”

道衍拍了拍何玉轩的肩膀,淡笑着说道:“如果你真的不愿参与,倒也无妨。你的医术出神入化,几乎无人能抵,这也是莫大的能耐了。”

两人都在你来我往地打着机锋。

何玉轩摇头,“这倒是只有在您这里才能得到的评价。”虽然济世救人,可大夫在诸多人的眼中,也终究不过是雕虫小技,远远是比不上考取功名这一条正途的。

“世人的看法,如果子虚看重的话,就不必坚持这一条路了。”道衍道,“我可记得,你师傅是在五年前才收你为徒。”

何玉轩早前就拜在戴思恭的门下,可是正式入门与成为关门弟子,却是在他长成之后。

曾几何时,何玉轩也是个意气风发的书生,盼着春风得意马蹄疾的一日,待到金榜题名时,或许也有一日看尽长安花的快活。

然父母逝世后,何玉轩便砸碎了家中所有的文房四宝,然后顺从母意拜在了戴思恭的门下,从此断绝了科考的道路。

“戴思恭曾说过,若你愿意拜在他门下,或是个不世出的人才,可是他不愿坏你科举道路,常年也只做权当普通的教习。”道衍叹息。

戴思恭走的也是先儒后医的路子,他不曾后悔;可不代表他愿意把其他人也拐到这条路上。

然兜兜转转,最终何玉轩还是走上了同样的道路。

何玉轩抿唇,“虽然父亲斥责这是奇淫巧技,可是我还是觉得救人也好,科举也罢……大道万千,总有一条是可行的。”

道衍从怀里掏出了一封信递给了何玉轩,“你的师傅与我也算是有老交情,这封信,是午前到我手里的。”

蜡印未拆,信封整洁,其上的字迹确实是戴思恭的。

何玉轩有些懵懂地接了过来,“住持的意思是……”

道衍慈眉善目地说道:“万事万物总有根源,子虚若不愿倒也不勉强。只是多看顾己身,别让戴老头难过。”他乐呵呵的模样,倒真的像是在拉家常。

“来年,要不要一起赏花?”道衍笑眯眯地说道。

何玉轩抬头看着这院落中高挺的树木,其上翠绿中点缀着几朵小花,虽然隐隐约约还看不太清楚,但是确实让人心中一暖,莫名开心了许多。

看那娇艳绽放的生命,总有种自由轻松之感。

何玉轩站在树下抚摸着粗粝的树皮,袖里是那沉甸甸的黑色玉瓶。

道衍只留下了这么一句话,然后就含笑告辞,独留何玉轩一人在这偏僻的园子,硬生生让何玉轩有种这一路就是为了给他挖坑的错觉。

道衍那句话,何玉轩要不深想也难。

轻慢自身的安全,何玉轩倒是不这么想,若有更重要的事在前,那更为注意那要紧的事,也当如是了。至于命数安危,强求不得。

戴思恭的信件是借由道衍之手传到了何玉轩这里,这才是出乎了何玉轩的预料。

何玉轩漫步回去,在靠窗的椅子落座,借着七月温热的阳光拆开了戴思恭的来信。

……

莺哥悄声进来时,原本是要给何玉轩送果盘,可却注意到何玉轩那不同以往的神采。他好似颤抖了一瞬,眼神中隐有哀恸,然后那破碎的神情被重新包裹起来,又重新回到那个看似浑不在意的懒鬼。

他指间夹着一封薄薄的信纸。

莺哥不知道这封信到底是什么内容,却看得出来何玉轩大受打击,忍不住轻声问道:“大人,小的给您泡茶喝。”

何玉轩神色恍惚,有点听不清莺哥说了什么,很快莺哥就泡了暖暖的一壶茶递给了何玉轩,然后小声说道:“如果大人身体不适的话,就好生歇息,有人上门的话,小的给大人推掉。”

堂堂一个燕王府,不可能只有何玉轩这一个大夫,张刘两位大夫去后,燕王府又有了新的常驻大夫。但是何玉轩的名声在那些燕属官员中已经流传开来,偶尔也有人特地上门来请,何玉轩大部分都推辞掉了,但是终究还是要花费心思应付这些杂事。

何玉轩轻轻颔首,神色倦怠,“劳烦了。”

莺哥露出大大的笑容,到底还是孩子,得了这话便有点开心,“那大人歇息吧。”莺哥悄悄退了出去。

何玉轩手里握着莺哥塞给他的茶杯。

茶水很烫,但是这瓷杯似是内有乾坤,握在手里只是暖暖的,淡黄茶水飘着几根茶叶,清香自来,拂去了淡淡不可察的躁意。

何玉轩挺直腰板坐了好一会儿,似是缓过来了些,抬手把晾得温凉的茶水一饮而尽,好像把所有苦恼的事都一概吞没。

戴思恭的信是在燕属起兵前寄来的,直至今日才落到了何玉轩的手中。这本是正常的,不管是何人,北平距离应天府也不是很近,花费的时间算是短了。

让何玉轩难过的却是这书信中的内容,戴思恭熟悉的笔迹让他怀念,透过信纸他甚至几乎能看到老人伏案看信,然后对着他的书信大骂痴儿的模样。

何玉轩寄回京的上一封信已经隐约提及了他或要回应天府的事,原只是简单的描述日子,却不知这位敏锐的老人究竟从何处勘破了何玉轩的想法,新来的信件把徒弟破口大骂,然后决议把他踢出师门五年,让他随意滚蛋,五年后再说。要作甚便滚去做,莫要给自己寻什么借口云云。

何玉轩好笑又难过,他的师傅啊……哪有这般赖皮的事,师徒的关系还能这般儿戏?

戴思恭此举,无疑是为了免去何玉轩的后顾之忧。何玉轩不禁扪心自问,难不成他表现得如此明显……虽然他对燕王能取胜带着近乎肯定的态度。

何玉轩不忍揉碎这张信纸,也没依着戴思恭的意思把这封信给毁尸灭迹,而是把它收在了小药箱的隔层。这隔层难以寻到,除非早就知晓,不然看不透那侧面繁华的花纹竟是藏着个小小精巧的机关。

收了信,何玉轩抬手给自己又斟了杯茶,任凭着茶水在那晾着,自己负手踱步,在屋内慢吞吞地来回走动。

……

“何大人,您要去哪儿?”莺哥惊讶地看着何玉轩推门而出,看着他这模样,却好似要出门的打扮。

近些时日,何玉轩出门的次数确实比往日频繁了些,可是今日的何玉轩却很郑重,可若要这么说,何玉轩披在肩上的外衫却又好似随意扯出来披上的,那种肃然神态掩盖了这些细微处的凌乱。

何玉轩淡笑,“只是出门瞧瞧。”

话虽如此,可是何玉轩出门就雇了马车,然后一路往北,看着却是要出城门的模样。

要出城门可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此刻正是严肃紧要的关头,没了腰牌的人是不能出入,何玉轩就是不能出城门的人之一。

何玉轩靠着车厢,听着马蹄哒哒的声音,滚动的车轮碾过路面,留下飒飒作响的动静。摇晃的马车内飘着暗香,那是他匆忙出门时取错的衣服。

何玉轩揉了揉这娇贵质地的衣裳,想起当初那许通还在时说过的,曾有一好人给他送来了这衣衫权当被褥,这直到现在倒还真的没找到是何人。

“公子,城门口到了。”车夫粗粝的声音传来,何玉轩掀开了车帘,那守备森严的城门就显露在他面前。红穗飘动中,那尖锐的长竖立,栅栏围住了去路,正一个一个地过着排查。远处还有来回巡逻的士兵小队,告诫着任何试图靠近的不良人。

车夫蹲在马匹间,正百无聊赖地拽着缰绳玩,也不知这位公子到底是什么想法,雇佣了他后,也只是让他安静地绕城一周,然后在城门口停下。这偌大的城门到底有什么好看的?如果不是他出手阔绰,车夫才不会答应,眼下风声可紧,他可不愿意为了一大笔钱却栽了跟头。

他扯紧了衣服,却忍不住咧嘴笑,今日可赚了不少。

“这城里最高的酒楼是哪儿?”公子又说话了,车夫觉得这位的官话带着江浙或者应天府那一带的口音,尾音总带着慵懒软黏的语气。

“曾经是天上仙,后来换了人,便是摘月台了。”车夫拽着绳子站起来。

“那就去摘月台。”那公子又说道。

“得嘞,公子您坐好。”

一辆小马车从巷子口驶离,哒哒地又走回原来的大道,与城门口背道而驰,越离越远。

……

摘月台今儿来来了位大客人,抬手就包了最高的一层。

最近的客人也不算多,掌柜的自然是高兴,一高兴还给客人送了果盘,自家小儿送上去后,还笑眯眯地窜下来,“爹,今儿的客人可真好看。”

掌柜的皱眉,“那可是位公子。”

掌柜的儿子满不在乎地笑道:“爹,那就是您迂腐了,美人都好看,哪里管他是男是女……”

这父子俩的争执丝毫传不入那位包下了最高层的人的耳朵里。

何玉轩慢吞吞地给自己斟酒,那动作就好似在打太极一般,慢得出奇,却又让人无可奈何。桃花酿据说是这酒楼最好的酒,只可惜何玉轩尝起来,却过甜了些,若是能再纯一些,酒再烈一些,倒是一件好事。

他一人安安静静地在摘月台坐了一整个下午。

一桌好菜没吃几口,桃花酿倒是超乎了何玉轩的意料。

越到后面越浓烈,那灼热感从腹部一路烧到喉咙,果然是北地的酒,便是冠了一个桃花轻柔的名头,到底还是不掩本质。

俊秀公子转动着清透小巧的酒杯,迷离的眼神看着这澄澈酒液,抑制不住低笑了几声,那酒杯上附着斑驳的纹路,在面带醉意的人眼中就好似在扭动一般。

何玉轩饮了一杯酒,低吟道:“酒力不能久,愁恨无可医……”酒意浓浓,斟酒不停,何玉轩举杯又笑,“上医医国,其次疾人,固医官也……”

师傅果然懂他。

半醉半醒的何玉轩凭窗远眺,瞧着这街道上的隐隐绰绰的景色,街道交错,不管是人来人往亦或是寂静喧嚣处,都带着独特的脉络痕迹,更有无论如何都抹煞不去的人烟气息。

风声萧萧,在高处总能看到别有风味的景色。

何玉轩醉入骨里,慵懒迷糊间只记得他给钱后,踱步出了摘月台,慢吞吞爬上等了许久的马车。

车夫惊讶地看着喝得烂醉的公子哥,扯着嗓子说道:“公子要家去,可要去何处?”

半晌后,俊秀公子那咕哝回应总算从车厢内滚落,“去燕王府。”

车夫:“哈?!”

……

车夫战战兢兢地把马车拉到燕王府,却不敢直接在正门停下,转悠了一圈后,壮着胆子在侧门停了马车,返身要去掀车帘,却听到一声干脆的阻止,“且慢!”

车夫回头,却看到一个面相极为好看的少年在台阶小跑过来,“莫要冲突了大人,我来便是。”

少年动作迅速,掀开车帘看到车厢里酣睡的人,顿时就松了口气。他扶着人下来,从荷包里摸出来几两银子递给了车夫,匆匆扶着那位醉酒的公子进了燕邸。

车夫一脸茫然,摸着那几两碎银,突然放到嘴里咬了一口。

哎呀,原来不是做梦。

莺哥扶着何玉轩回前院,好生安置了何玉轩后,这才松了口气。

他端着水盆出来,看着满院落的好风光,突然回想起一刻钟前的画面。

三宝公公亲自登门,言笑晏晏地说道:“何大人片刻后便回来,请去侧门等候,好生照料何大人。”

莺哥原是不在意,可此刻听着屋里何大人平静的呼吸,他突然有点后怕。

三宝公公是怎么知道何大人的行踪?

又是谁让他来传这个口讯?

温凉秋日,莺哥毛骨悚然,不敢深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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