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修脸色不怎么好, 僵在原地一动不动的。
杨戬掀眼皮看他, 尾音上扬，带着点笑：“怎么，有困难？我优秀的徒儿。”
白修：……
那困难是相当的大。
你说说, 他现在当场变个兔到底算是现出原形了？还是变身术见效了？
这要是一个不小心被杨戬看出他本来就是只兔，那找谁说理去？
那不就得原地去世、当场暴毙？
可是, 他又不能说他变不出来。
兔子这么简单的东西都变不出来, 那以后还学什么道？
白修捏紧了拳, 艰难开口：“好的师父……没困难。”
然后在心中默念了一遍口诀，“噗通”一下，地板上跳出了一只白嫩嫩的兔子。
只是这兔脑袋不大灵活的样子，窝在地板上蔫蔫的, 一动也不动。
杨戬“啧”了一声，摇头：“为师是让你变成一只兔子。”然后还一本正经地解释：“若是在战事中遇到危险，你只有自己以身异形、千端变化才能掩敌人耳目。你多变出一只兔子有什么用？”
白修咬咬牙, 不得不低头承认：“师父说得对。”
嘴上这么说, 却站在那儿跟根竹竿一样, 磨磨蹭蹭许久都不曾有动作。
半晌，捏进掌中的指甲一松，才微抬起头, 眼尾泛着些许的红, 问：“那，师父可不可以转过身去？”
当着杨戬的面变成兔子，他实在是有些羞耻, 可他又不知如何解释，只能提出这个无理的要求。
好在杨戬这次并没有为难他，只是笑着瞥了他一眼，揉了把他的发顶，然后依言转过了身。
小徒儿要慢慢逗，不能逗得太急。
不然，兔子急了也是会露出小尖牙的，还会跑，一不小心跑没影了，可是追都追不上。
白修浑然不知。他抱着破罐破摔的心理，心一横，牙一咬，片刻化作了一团雪白的毛茸茸。
杀人不过头点地，他豁出去了！
杨戬转过了身，一眼便看到了地上卧着的那只软乎乎白花花毛茸茸粉嫩嫩。
那团毛茸茸看到了自己，整个身体瞬间一抖，像是在碗里滚动的大白汤圆，往后一缩，滑不溜秋地退后了两步。
那漆黑的带着点浅烟蓝色晕轮的眼睛也瞪得溜圆，先是轱辘轱辘地转了一圈，然后才抬眼看了自己一下，之后又半垂下去，被纤长的睫毛覆盖着。
这会儿，小兔子似是才反应过来，不再后退，而是乖乖巧巧地撑起四根短爪爪，一蹦一蹦地蹭到他的脚边，站住不动，兔耳朵软趴趴地叠在脑后。
仿佛在说：“师父，我变了。看我多听话。”
怎么可以这么可爱。
止不住的笑意从眼角溢出来，杨戬蹲下身，伸出手，一把将白兔修捞起来放在掌中。
细腻柔软的茸毛有些细微的痒，在掌心里不安地蹭着，带着那热乎乎的体温。
杨戬起身坐回椅子上，顺手又取来那个铺着小毯子的琉璃盘，把小兔子放了上去。
刚想伸手抚弄安抚一下小兔子，又想起了什么，手收了回去。
笑得温柔：“差点忘了，在碰小兔子之前，要先洗手，对吗？”
说着引来了后院琼浆池里的水，放入一个盆中，仔仔细细地清洗了起来。
白修怔了一下。
缓了半天才想起，对，那时变成兔子的自己是要求过杨戬在碰他之前，要先把手洗了。因为他不喜欢他人的碰触。
大概杨戬以为，所有的兔子在被碰触之前都要先洗手的吧？即便在杨戬看来，现在的自己只是变出来的“假兔子”。
嗯，没错，只是思维惯性。
可是这都过了那么久了，杨戬居然还记得……
杨戬每次洗手的时候都特别认真，清澈晶莹的水珠从那双骨节分明、白皙修长的指节中一点一点地淋过去，像是一幅画，好看得让人目不转睛。
还好看得让人有点感动。
就像是自己不经意中说过的话还被人记着的那种感动。
可这样一不小心感动起来的白修却忽略了，这其中似乎有哪里不对。
洗完了手，杨戬还特别礼貌地问：“现在可以碰你了吗？”
这让白修拒绝都不好意思拒绝了，视线偏着，身体却往前凑了凑，用那毛茸茸的长耳朵蹭了蹭杨戬的手背。
却是完全忘了个干净，他本来就是给杨戬展示下自己变身术的学习成效的，干嘛整这么复杂，一会儿洗手一会儿抱抱的？
按道理他变完兔是可以立即变回人形的！
然而也不知是杨戬的一系列反应太自然，还是习惯的力量作祟，白修愣是没发现这变身后的诡异事态。
只是老老实实地、还有点不好意思地，往杨戬的手边凑了凑。
杨戬顺势就把小兔子抱了个满掌满心，丝毫没有撒手的意思。
那修长的手指从小兔子头顶软塌塌的毛上捋过，一路捋过了耳朵、后颈，直到后背，慢慢抚着，抚得白修忍不住打了个哈欠。
湿哒哒的眼皮也半合了起来。
不得不说，杨戬的手法真是越发好了，这一下下捋得他全身都放松起来，直犯困。
小哈欠便止不住，白白的小门牙露出来。
这时，一股熟悉的草木的清甜飘到了跟前，白修鼻尖一耸，就闻出了味道！
杨戬的掌中赫然躺着一叠清清脆脆的嫩草，那白皙的掌心衬得嫩草更是绿油油的好看。
“吃吗？”杨戬问，眼中带着星星点点微不可察的宠溺。
小兔子看了一眼草，后退了一步，又看了一眼草，似是在做着天大的挣扎，终于耷拉着两只耳朵凑了过来。
放着眼前的新鲜美食不吃，还有天理吗？
为了不违背天道，小兔子选择了屈服！
毛茸茸的小胖脸蛋便在杨戬的掌中蹭啊蹭，隐约还能感到小（舌）头撩过的濡湿。
杨戬手指忍不住蜷了蜷，但最终还是被意志力克制住了。
边克制还边浮出了点笑意。
虽然微痒难耐，但也竟令人爱不释手。
最后便按捺着这痒意，纵着，宠着，让手心那点碎碎的草星儿也被小兔子舔了个干净。
“吃饱了吗？”杨戬收回了手，手指在微微湿润的掌心摩挲着。
小兔子点点头，点头时那黑漆漆的大眼睛微垂着，乖巧得很。
“真乖。”杨戬又笑。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对着这人时，总有这么多的耐心。
仿佛是他这漫长一生的耐心都要涨成了春日的湖水，对着这人汩汩流出。
杨戬取了一块巾帕沾湿了琼浆池里的水，给小兔兔擦嘴巴。
一点一点地擦着，把那沾了草星的白色的胡须也一根根擦了干净。
小兔子还特配合，擦完小嘴巴后神气十足地甩了甩胡须，还像是赏赐一样，在杨戬替他擦拭嘴巴的那根手指上蹭了蹭。
毛茸茸，软乎乎，触感极佳。嗯，果然是赏赐。
杨戬垂着眼眸问：“喜欢么？”
小兔子的小脑袋转了一圈，下意识以为杨戬是在问他喜不喜欢吃草，便毫不犹豫地点头。
当然喜欢啦。
杨戬低低地笑出声，声音温润：“我也喜欢。”说着还揉了把小兔兔的小脑袋。
我也喜欢。
不知怎么回事，白修心里砰地漏跳了一拍，只觉得落在耳中的那句“我也喜欢”仿佛带着不一般的意味。
有点灼人，有点温柔，有点……让人浮想联翩。
他说的是喜欢吃草，那……杨戬说的是，喜欢什么？
还没等他想明白这个问题，就又听杨戬低笑：“这次变得真不错。嗯，让我看看，小鼻子，小嘴巴，小脸蛋，小耳朵，嗯，还有这软乎乎的小肚子，不错，合格了。”
他一边数着，说着，还一边掂着白修的两只小前爪，把整个小兔兔半立起来，前前后后地看着，除了那眼里没藏住的一点儿笑意，倒像是真的在认真检查徒儿的修炼成果一般。
白修觉得有哪里很不对劲，但又没有证据。
只能被杨戬捉着爪子，老老实实委委屈屈羞羞涩涩地被看了个精光。
最后还被揉了把脑袋，才从那双宽阔的手掌中逃脱出来，蹦跶到了地上。
一转身，肉乎乎的小兔子消失不见，又恢复成了那个穿着浅烟蓝色衣裳、身形修长纤细的少年。
站在那里，眉目舒缓，唇红齿白，脖颈修长，腰肢纤细，哪里都是能把人目光紧紧黏住的惊艳和漂亮。
与刚才傻乎乎的兔兔似乎判若两人。
可偏偏眼尾红得滴血，耳朵也泛着通红，就连平日淡色的唇也仿佛涂了口脂一样，微不可见地抿着，像噙了一朵艳色的玫瑰，可爱得紧。
头顶的几缕碎发像是被刚才揉乱了，胡乱地翘着，冒着傻气，又与傻乎乎的小兔兔如出一辙。
杨戬深邃的眼睛快被笑意淹没，他招了招手，声音有点低哑：“过来。”
白修拽了拽衣袖，抿着唇走了过去。
一只手抚上了他的头顶，却不再是逗弄，而是一根一根地帮他梳理着头顶翘起的头发，动作竟是极致的温柔。
温柔到有一阵阵的带着温度的痒意从发梢间泛起，而后不可阻挡地涌动过来，从头顶一直蔓延到心里去。
像是有什么极致的柔软把他一颗砰砰乱跳的心包裹了起来，比棉絮还要柔软，比午后的阳光还要温暖。
紧抿的唇不自觉松开了，半垂着的眼睑里面化了一滩潋滟水光。
杨戬看着他，轻声道：“今天的练习做得很好。”
脸哗地爆红，白修小声回：“谢谢师父鼓励。”
晚上回到广寒宫的时候，还忍不住回想。
杨戬的手怎么那么好看，抚着自己发顶的动作怎么那么舒服。
想着想着觉察出自己有点魔怔，还有点变态，呸地狠狠啐了自己一口，把那些奇怪的思绪甩走了。
后面几天练习，杨戬还让他变了地上跑的鹿，水里游的鱼，天上飞的鸟，不会动的花，乃至一阵风一滴雨，等等。
倒没怎么再让他变小兔子了，毕竟变成动物可算是变身术里最简单的一种了。
白修也就渐渐放下了心来。
就是有次变龙的时候出了差错。
是他师父给他出的题目，说，普通的动物都变了一个遍儿了，变一个难度大点的。
就变这个：龙。
白修没什么意见，就是有一点，他没见过龙。
星际时代没有，穿越过来之后也没见过，就连智能终端都搜不出龙的样貌来。
便只好凭借着自己的想象来变了。
可惜，后来事实证明，不管是哪一个物种，哪一个时空，想象力都逃不过现实的掣肘啊。
白修变成了一个长着两只长长的兔耳、短短的兔尾巴，以及一条长长的蛇身的……龙兔。
完了还特大胆地问他师父：“师父，我变得怎么样啊？好不好看？”
话说完，杨戬的那个眼神他能记一辈子。
那是一种仿佛不忍戳穿什么真相的、又夹杂着点忍不住的笑意的怜悯的眼神。
杨戬就带着那种怜悯的眼神对他说：“好……看。徒儿变成什么样儿师父都喜欢。”
作者有话要说： 我们战神为了追媳妇儿，什么话都敢说。
你看，这章里面都说了多少个“喜欢”了。
委屈。
PS：文中奇怪的符号、拼音、顿号、实心点句号、括号等是为了防河蟹QAQ