搜罗小说>耽美小说>红楼之貔貅贾赦>第23章

要是旁人说出这样风凉话,贾代善绝对是要抽他的,但是说话的是心肝宝贝乖儿子,他除了默默忍下,也没个什么其他动作的,当下更是郁闷。

贾小赦最近发现做人原来可以玩到自己的脚脚,十分沉迷,揪着虎头鞋上的须须,头也不抬地道,“爹,算啦,我去看看颜大人买的那个美人儿什么样子。”

贾代善没给他气出个好歹来,已经是心理素质极高的了。

贾小赦手脚并用地从椅子上爬下来,就往外跑,结果没跑两步就再也不能往前半步了,他嫌弃地扭头看拎着他后脖子的贾代善,“爹你放开我!”

“看什么看,这是哪门子的规矩。”贾代善把人拎起来,“你已经会说话了,算起来虚岁也到三岁了,该开蒙了,就从今日开始吧,一时间也寻不到好先生,我亲自教你。”

“开蒙是什么?”

“就是识字读书。”

“我不学!”贾小赦跟个狗子一样划拉着手脚,“我不要识字!”

我躺着也能赚银子,我为什么要学识字,我是文盲我特别骄傲!

贾代善冷笑几声,“是你说不学就不学的?”

贾小赦被他气死了,奋力挣扎,还威胁他爹,“我要生气啦!我要哭啦!”

贾代善刚刚失恋,摆出一副刻薄的严父面孔,“哭,你就是哭出血来也没用。陛下早有旨意,等你出了母孝,还得进宫去给皇子当伴读,到时候三更睡五更起,皇子不听话,还得罚你。”

“呜哇哇哇!”贾小赦嚎得超大声,“我不要当伴读。”

他们父子本就和颜灵筠住在一处,颜灵筠昨日夜半方归,怕吵醒贾小赦,在耳房里凑合了一个晚上,此时听到贾小赦哭声,迷迷糊糊坐起来问,“赦儿怎么了?”

赵侍卫抢了小厮的伙计,递了湿帕子给他醒神,“国公爷说要给赦哥儿开蒙,赦哥儿不肯念书,正闹腾着呢。”

颜灵筠这才看到是他,“怎么是赵侍卫在这儿,小鹏呢?”

“小鹏兄弟去端早饭了,我替他也是一样的。”赵侍卫笑笑,替他们国公爷打探消息,“听说颜大人昨日带了位姑娘回来?”

颜灵筠笑着摇摇头,“你啊,别瞎打听了,我是带了位姑娘回来。颜妃娘娘说南府近年没什么出众的乐师,这姑娘一手琵琶技艺想来娘娘瞧得中,过几日办好了户籍,便送她上京城。”

赵侍卫听得心花怒放,“原来是这样。赦哥儿哭得怪可怜的,您是不是去瞧瞧?也就您能劝得上几句了。”

颜灵筠笑道,“读书是好事,我劝什么。赵侍卫去忙吧,我这儿自己来就行。”

赵侍卫只得先出去了,听着贾小赦还在嚎,暗戳戳地进了书房,小声在贾代善耳边道,“您这个苦肉计可不怎么样,颜大人没中计。”

得,他以为是贾小赦故意哭来着。

贾小赦已经没被拎着了,就跟被翻过来的小乌龟似的,四仰八叉地躺在书桌上,桌上的东西被他推了一地。

贾代善摆摆手,示意赵侍卫可以退下了,“闭嘴,整日多嘴多舌的,你和赦儿一起重头学规矩吧。”

赵侍卫要是会闭嘴也就不是他了,“我要是闭嘴了,谁来告诉国公爷颜大人赎回来那个姑娘是要送去南府的。”

贾代善面色稍缓和,“知道了,谁问你这个了,滚下去。”

那一头颜灵筠洗漱完随意用了几口早饭,便去了隔壁小院。

他昨夜赎回来的那位姑娘坐在院中抱着琵琶发呆,正是与他合奏的那一位紫衣女。

“意浓见过颜大人。”紫衣女花名秦意浓,人如其名,是个多情的美艳姑娘。

“坐吧。”颜灵筠笑道,“让你脱身可是花了我大力气,现在我有几句话要问你。”

秦意浓看他的眼神直白热烈,满是情意,“大人只管问就是,大人救意浓出泥潭,莫说几句话,就是要意浓赴汤蹈火,也在所不惜的。”

颜灵筠道,“不用你赴汤蹈火,你只需要告诉我,你背后之人是谁便是了。你奏琵琶的手势,很像我一个故人。”

“我们这样的清倌人,哪里会有正经人教,不外是些粉头和低贱乐师,不知道颜大人的故人,是在哪里认识的?”秦意浓不露痕迹地收了自己的惊讶,抿嘴一笑,意态妩媚,“大人不想和我说些旁的吗?昨日一曲,意浓已经引大人为知己了。”

“你这柄琵琶,背后有条裂缝,以前一直没有修补,不知道现在修好了没有,右下角刻了一个月字。”颜灵筠的目光柔和地落在这柄寻常得像是随便哪个街头铺子里买来的琵琶上,“虽然音容相貌不像,但是你的琴音已有八分相似了。”

秦意浓幽幽叹了一口气,“我对大人一见钟情,费劲浑身解数才弹出一手西凉词,大人心中却别有佳人。大人难不成不知道女子最善妒?”

“你误会了,我说的故人,是我长姐,她闺名里有一个月字。”颜灵筠眼神极柔,“意浓,我在南地寻了我姐姐数年而不得,你能告诉我这柄琵琶的来历吗?”

“我若说了,大人必定弃我而去。”秦意浓摇头,“大人得让我摆摆身价才是,我知道大人身份贵重,并没有想要登堂入室的痴念,只是想多陪大人几日。”

颜灵筠余光瞥见趴在院门口的小东西,心中哭笑不得,朝他招招手,“赦儿过来吧。”

贾小赦方才痛哭许久,眼睛红得跟兔子一样,衣服前头也湿了一大片,蹦蹦地窜进颜灵筠怀里,“颜大人!我爹凶我!我不要念书!”

秦意浓便见到颜灵筠的笑意漾到了眼底,露出一副融融暖意,似是整个人都从云端的画中人活泛过来了。

“为什么不要念书呀?”颜灵筠动作熟练地把他抱在膝头。

“就是不要念书。”贾小赦也不说出个所以然,反正就是不要识字,他握着颜灵筠的手,往对面的漂亮姐姐看过去,不由惊叹道,“哇,这个姐姐好漂亮啊!”

比起清丽秀雅的临波,秦意浓更符合贾小赦的审美观,他抓紧多看了好几眼,特别真心地夸秦意浓道,“姐姐你真的特别好看,我见过的人里,只有颜大人比你好看呀。”

秦意浓忍俊不禁,“小公子真会说话,我也觉得我挺好看的。小公子今年几岁了呀?”

“我三岁啦。”贾小赦搓搓自己的包子脸,“姐姐以后要和颜大人住在一起吗?那我时时可以看到漂亮姐姐啦。”

他这一会子撮合他爹和颜大人,一会子又撮合漂亮姐姐和颜大人,颜大人都给他弄懵逼了,掐一把他的脸,“小小年纪,谁教你的这些?”

贾小赦拍拍他的手,“不用人教,爱美之心,人皆有之。”

“你是该读书了,人不学,不明理,需知君子不以妍媸辨人。”颜灵筠倒也没有打算惯着这个熊孩子,“既然你爹教你不肯学,我教你吧,左右近来无事。”

在颜灵筠心中,读书自然是重要的,尤其他出身寒门,若非有几分才学,中了探花,一家子美人,还不知道会落到何等境地。

废太子会顾忌一个探花,却不会顾忌一个平民。

贾小赦内心十分挣扎,揪着自己的脚脚不说话。

“小公子,大人这样的才华教你,再好不过了。”秦意浓搭话逗贾小赦,“大人倒是有几分慈父心肠。”

颜灵筠哪里这么容易让她把话岔开,直接问道,“秦姑娘还是不肯说吗?你要是如实相告,宫中颜妃娘娘也不会亏待你的。”

秦意浓把琵琶搂紧了一些,唇角绽开一抹浅淡的微笑,“我这样的人,流落到哪里都无所谓的。只是并非我不告诉大人,实在是老师临终前,特意嘱咐我,什么都不能说。至于她留下的小公子,我只知被送去了一户富贵人家。”

颜灵筠抱着贾小赦站起来,“我明白了,秦姑娘歇上几日,我会派人妥善送你上京的,你要是不想去南府,到时候和娘娘直说便是,娘娘自会为你安排前程。”

“大人,不要再沉溺从前了,故人已逝,要往前看啊,这才是她的心愿。”秦意浓禁不住道,“您和娘娘能好生过日子,也不枉费她的一片苦心了,若是真寻到了人,见罪于陛下,她便是泉下也难安稳。”

“我知道长姐智谋远在我之上,肯定会给他安排一个好去处。可是人心易变,废太子虽留下些人,难保没有反水的。”颜灵筠道,“夙儿生来便目不能视,如果寻不到他,我就是死也难放下心来。”

秦意浓半张脸隐在琵琶之后,泪盈于睫,“大人何苦呢?”

“你我相遇,是天赐机缘,秦姑娘,我身子已经败坏,想来也活不了几年,秦姑娘如果有夙儿的消息,还望不吝赐教。”颜灵筠装起可怜来,几乎叫人家姑娘一颗芳心碎成两半。

“大人正当盛年,怎么会?”秦意浓一双美目不住地上下打量自称快死了的颜大人。

颜大人咒起自己全无压力,“我昔年受过废太子的折辱,早已无药可医,心中唯独牵挂夙儿的下落,这才迟迟不肯死。”

“意浓明白了,我会试着联络老师留下的旧人,大人所托,意浓万死不辞。”秦意浓起身深深一福,双手将琵琶捧与颜大人,“这是老师旧物,如今奉还给大人,也是物归原主了。”

颜灵筠单手抱着贾小赦,右手在琵琶上轻轻抚过,无限留恋,“既姐姐留给你了,就是秦姑娘的了,做个念想吧。”

颜氏抱月,那样美好的女子。

琵琶上的月字,是他亲手刻的,那一年长姐决定入宫,他尚且年少清高,气极之下,将琵琶摔在地上。

颜灵筠一直怀疑夙儿天生眼盲,是因为长姐有身孕时候陪着他跪了一夜雪地造成的,多年来耿耿于怀,愧疚难解。

出了小院,他神色还是淡淡的,贾小赦只得牺牲自己,抱着他的脖子道,“不是说要教我读书吗,来吧!”

只是心底还是十分八卦,期期艾艾地又问,“颜大人,夙儿是谁呀?”

“是我外甥,算起来应当有五岁了。”颜灵筠为了避开贾代善,抱着他回了自己屋子,谁知道青天白日的,贾代善不在书房干活,竟在房间里看书。

“又去吵颜大人。”贾代善瞪贾小赦,贾小赦十分不要脸地恶人先告状,“爹你现在都不疼我了!我哭了你都不哄我!”

“多大人了,就知道哭哭哭。”失恋的贾代善颇有几分不讲道理,“你要是想做个睁眼瞎,我也由得你算了。”

贾小赦得意洋洋地朝他吐舌头,“略略略,颜大人说他教我,才不要你咧。”

贾代善跟个怨妇似的,看着颜灵筠不放,“有劳颜大人了,政儿还小,一个人在家里我总不放心,今日便带他搬去江宁将军府了,赦儿就交给大人教导了。”

好端端的一句话,被他说得跟夫妻俩分居分孩子似的。

颜大人浑身鸡皮疙瘩都起来了,“荣国公放心就好。只是你过几日要去其他驻地大营巡视,政儿怎么办?”

“自然得劳烦你也照顾政儿几日了。”贾代善把德熙帝赏的那块墨虎白玉递给他,“老赵会留下照应,这个也留给你,凭它可调动江宁大营。”

颜灵筠把贾小赦搁在桌上,坐了贾代善下手,却是没有伸手接玉佩,“荣国公自己留着吧,我身为金陵主官,本就能调兵。”

贾小赦试着把脚塞到嘴里,又没有成功,“干嘛让弟弟搬来搬去的,直接搬来跟我住不就好了!”

“赦儿说得很是。我不在的时候,你要好生听颜大人的话,帮着他照顾弟弟。”贾代善拽住他的脚,失笑道,“什么毛病,怎么这几日总喜欢啃脚。”

贾小赦推开他的手,往另一边挪了挪,你们这些凡人不懂的。

贾代善说过几句,便借口有事要走,临行前把玉佩强行塞给颜灵筠,“蛇要出洞了,你万事小心,不要逞强。”

颜灵筠看着手里的玉佩,叹了口气。

贾小赦不过是哄他颜大人开心,谁知道颜大人竟真的翻出来笔墨书本,要认认真真地给他开蒙了。

苦难的日子从此开始了。

“我,我不要写字,呜哇哇。”贾小赦的爪子捏着笔,怎么都握不好,仰着头哭嚎。

颜灵筠在读书上半点也不纵容他,屈指敲敲桌子,示意他闭嘴,“你再哭,可就把政儿也吵醒了。这么大人了,握个笔就哭成这样。”

“颜大人不疼我了!”

“你这么懒又这么笨,我疼你做什么?浪费时间。”颜灵筠抿一口热茶,“你再哭闹,仔细我真生气了。”

贾小赦八辈子也没受过这样的教育,又怕他真的生气了,抽抽涕涕地收了哭声,扁着嘴调整了握笔的姿势,“是不是这样?”

给他用的笔是特制的小支,短短粗粗的,顶上还刻了个小狮子。

“小笨蛋。”颜灵筠拨了一下他的手指,握住他的手,带着他一起写,“是这样的,这是横,这是竖,横要平竖要直。字如其人,要是没有一手好字,如何行走在世。”

贾小赦喜欢听他循循善诱的声音,一不小心把心里话给说出来了,“颜大人,要是往后你和我爹不来往了,你还会理我吗?”

“会啊。”颜灵筠笑起来,“怎么会舍不得不理你呢,我今日既给你开了蒙,你便是我的学生了,一日为师,终身为师,你同我自己的孩子也没有什么区别。我没有料到,咱们两个有这样的缘分。”

“嘿嘿,我们是前世的缘分呀。”贾小赦的心静下来,老老实实地跟着他习字读书。

如是过了五天,蛇终于出洞了。

秦淮十里,犬马声色,起因不过是为了争个花魁,先是斗富,后来成了对骂,还展开了小规模的打架斗殴。

谁家没几个亲戚,打起来你帮我,我帮你的,各方的人手不断加入,最后竟发展成了一场席卷近半座金陵城的血案。

“红颜祸水,我今日算见识到了。”颜灵筠亲自给秦意浓斟了一杯茶,“你这位姐妹要是想脱身,只管找我。”

秦意浓笑颜如花,与他玩笑道,“大人的身家可真是丰厚,我还以为替我赎身之后,您的家底都被掏空了呢。”

“少不得要节俭度日。”颜灵筠道,“秦姑娘的时辰拿捏得正好。”

“大人谬赞了,宵禁解了不过几天,老百姓心中尚惴惴不安的,夜里头本就没几个百姓出门,又是子时这样晚,大人可略放下心来。”秦意浓道,“您千万小心,那些个富贵人家的私兵,都好勇斗狠得很。”

丑时,颜灵筠命金陵府的官兵上街维护治安,话说得十分微妙,“你们的安危比什么都重要,要是不敌,不要死撑。”

见着捕头不太理解的样子,他给了老朱一个眼神,朱幕僚便拉了捕头出去说悄悄话,“你只管做样子拖时间,大人自有安排,但也不可显得太过胆怯,给金陵府丢人。另外,注意是否有人浑水摸鱼,保百姓平安是第一位。”

“是!属下明白了。”

于是就产生了十分滑稽的画面,金陵府的捕头举刀朝着打得血肉横流的众人大喝一声,“通通住手!”

等众人看过去的时候,却发现那些个官差都不见了。

官差们大气也不敢出,藏在小巷子里,还在彼此小声交谈,“这样可以吗?颜大人会不会觉得咱们没出息啊?”

“应当不会吧?是朱先生特意叫兄弟们这样做的呀,说起来,咱们都出来了,知府衙门岂不是没有人看着了。”

“要你瞎操心,荣国公的人早就把府衙护得水泄不通了,咱们往城西去巡视一圈,万一有人趁火打劫,就真是咱们的罪过了。”

捕头说着便小心翼翼地带人从富贵的城南溜达到了平民所住的城西。

金陵城以南北为界,城南皆是富商巨贾,城东是勋贵人家,譬如贾家就在城东,城北沿运河,多是商铺仓库,城西则是平民所居住的,都是些小巷矮房。

寅时,小夏取了颜灵筠的手令,命金陵东门的守城官开了城门,将在外面领兵的赵侍卫给放了进来。

这几个时辰拖下来,早就打得血海捞人了,赵侍卫带人不费吹灰之力的边将残兵游勇给收割了,俘虏了无数人。

夏日天亮得早,颜灵筠一夜未睡,灌了杯凉透的浓茶,终于出场了。

他座下坐着金陵城的几位属官,都是惶惶不安的脸色,他们身后各有牵扯,事件愈演愈烈的时候,他们也曾屡次去参与的各家传话,叫他们收手。

这些打手里,有些是家养的奴才,有些是外头招来的好手,前者还罢了,后者却是靠重金豢养的,杀红了眼,如何还能听得进命令,全然只顾着厮杀了。

“真是厉害,本官初到金陵,没想到金陵城争风吃醋的排场这样大,知道的是私斗,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两军交战呢,这样激烈。”颜灵筠扫过堂下诸人,“昨夜李捕头带人彻夜在外奔波,将军府亦是鼎力相助,不知道众位昨夜在何处?”

众人皆是静默不语,谁不知道你颜大人厉害,哪个敢这个时候撞枪口啊。

“通判掌粮、盐,此事不管也就罢了,两位同知是知府副官,昨晚睡得挺好?没听见外头声响吧?”颜灵筠睁着眼睛说瞎话,“我去请几位的时候,几位竟都不在家里。”

他根本就没命人去请,纯粹是胡说。

但是里头确实有人亲自出门劝说过那些打手的主人家,因此没意识到这是假话,心虚异常,面上便表露出来了。

是怪罪还是嘉奖,讪讪笑道,“是属下思虑不周,请颜大人责罚。”

“现在不是算账的时候,还是先想想怎么处置这个血案才是。前有潮头案,后有昨夜血案,把陛下的圣意放在何处呢?”颜灵筠放下茶盏,“我是初上任的,陛下责罚,我自然难辞其咎,最坏不过丢官返京,可是诸位大多出身江南,与金陵息息相关,要是陛下降下雷霆之怒,你们当如何?”

众人有要发言的,却被颜灵筠又堵回去了,他温声道,“不必想什么歪点子,荣国公和前头那位江宁将军不一样,潮头案叫你们糊弄过去了,这一次难不成还想糊弄过去?说起来,我也亲身经历过,富商泼洒金银,惹得百姓哄抢,险些酿成踩踏,竟奢靡无度到这个地步,他们眼里到底有没有王法?”

他虽温和,众人却想给他跪下了,甄同知试图把锅甩出去,“属下这就去查涉事的人家,必定不会辜负陛下,也不辜负颜大人给的机会。”

颜灵筠哪里会上当,“我何曾给过什么机会。涉事的人家?那到底是谁纵的那些人家如此放肆?子曰,临之以庄,则敬;孝慈,则忠;举善而教不能,则劝。今日我把这句话送给诸位,这件事我端看你们怎么处置,明日咱们再议。”

直接把球踢给这些个人了。

另一个冯同知脾气急些,贫寒出身,只是娶了个娘家极有钱的妻子,听罢起身道,“颜大人莫不是要推卸责任?您才是金陵知府,怎么生如今只管训斥我们,却不肯沾手正事。”

颜灵筠看他一眼,“原来你是这么觉得的,甚好,那此事还是我全权处置得好。到时候,就不要说,我不给你们脸面了。”

冯同知道,“属下何曾是这个意思,金陵城盘根错节,颜大人总不见得要通通连根拔起。若是金陵富庶不再,颜大人也无法和陛下交代。”

事到如今,颜灵筠都不得不认贾代善的好处,如果江宁将军不是贾代善,他自是要八面玲珑、徐徐图之,现在他有贾代善当靠山,还有什么值得顾忌的。

他可能是被贾小赦传染了,很不文雅地啧了一声,语带讥讽,“不过见了几两银子,冯大人倒先跪下了。盐商皇商,瞧着富贵滔天,可都是靠着天家和大运河在吃饭,旁的不说,要是封禁了金陵港口,金陵便与死城无异。今日拔起这些个人,明日便可重新捧起一批,还愁没有人肯来赚银子么?”

冯同知出身不够,不懂这个,甄同知却是知道的,多少人在下头虎视眈眈,想着把上头的几家拉下马来,说句如履薄冰也不为过,颜灵筠就算真动手,也不会影响金陵城,金陵富庶是因为自身地理位置,而非这些商人。

可这些商人富庶,却是因为金陵。

他是真豁出去脸面跪下了,“恳请颜大人给我们这些人一条活路吧,明日我们拼死也要给您一个满意的交代。”

因为荣国公打了他翘尾巴的二弟,老父亲一怒之下又打了二弟一顿,甄家和惊弓之鸟也差不多了,根本没有牵扯这场血案。

甄家不过脱层皮,根本应当是能保住的。

甄同知识趣地肯出头,颜灵筠也不再下他面子,“我信甄大人,都散了吧。”

众人无法,只能先退出来,甄同知回头多看了一眼,就见颜灵筠抱起个眉目如画的孩子,大约就是他爹说的荣国公长子。

瞧人家这手段,连着江宁将军的儿子都搞定了,军政尽付他手,可不是他为刀俎,我为鱼肉了吗。

贾小赦方才一直窝在后头练字,好不容易等到前头的大人都走光了,这才敢出来,撒娇地把小爪子晃给颜大人看,“手好酸呀。”

颜灵筠捏着他的小爪子,低头亲了一口,“这样不酸了吧?”

“嘻嘻,再多亲两下就不酸了。”贾小赦笑眯眯地回亲了他一口,“我也亲亲颜大人,颜大人不要皱着眉啦,瞧着凶巴巴的。”

“这叫威严。”

“啧,反正颜大人皱眉不好看。”

“好吧,明儿我们接着学三字经。”颜灵筠抱着他往里走,“你是

贾小赦不喜欢笔上的小狮子,非要换成小貔貅,颜灵筠无法,只得多多加了银子,让店家重新赶制了一套文房四宝。

贾小赦又被他问倒了,拨着手指算了算,这么些天了,怎么颜大人还没发财?

怎么就这一丝紫微帝气也强过他的财气呀。

“嗯……反正我的银子就是你的,你有我了,不就发财了么。”贾小赦有一点心虚,“要不我叫人给你搬几箱银子吧?”

我们家库房超多的。

“和你开玩笑的,我不缺银子。”颜灵筠看着简朴,钱还是不差的,“我要出去一趟,你乖乖呆在家里陪政儿好不好?”

贾小赦把他搂得死紧,“我要一起去!我要保护你的呀!”

“血淋淋的,你去什么。”颜灵筠试图把他撕下来,“听话!”

“我不听!”贾小赦不肯撒手,“哈哈哈……不要戳我这里啦。”

小貔貅被戳中肚子上的痒痒肉,不松手也得松手了。

颜灵筠换下了被他弄皱的衣服,穿了官服出去了,他问跟在自己身边的小夏道,“赵侍卫现在何处?”

“赵大哥在停云阁。”小夏回道,“就是最初出事的那个停云阁。”

“那咱们先去停云阁。”颜灵筠吩咐一声,坐进了轿子,外头的小夏自动自发地给他播报贾代善最新消息,“咱们国公爷走到杭州了,今天早上送了些东西回来,只是当时您在议事,便没有报。等您忙完了,瞧一瞧喜欢不喜欢。”

趁着四下没人,颜灵筠翻了个白眼。

妈的,荣国公的人一个比一个嗦。

停云阁是最初事发的地点,地方又小,和凶案现场没有什么区别了,墙上地下都是大朵大朵的血迹,赵侍卫手底下的人正在往外拖尸首。

“颜大人。”赵侍卫一拱手,他正事上还是靠谱的,“还在清点伤亡人数,得稍后再报给您了。”

“多谢。”颜灵筠拍拍他的肩膀,“辛苦你们了。”

“不辛苦,为了颜大人是应当的,不是,为了金陵城是应当的。”赵侍卫看他要进去,赶忙拦住了,“里头没收拾完,怕污了颜大人的眼睛。”

颜灵筠笑道,“我不怕这个,从前宫变,死得比这些人多得多了,连着金殿都烧了一半。”

赵侍卫只得亲自陪在他身边,“金陵府的捕快们还算有几分机灵,正寻了幸存者问话。这里的鸨母胆子小,瞧着打起来了,带着楼里的姑娘和下人坐船躲出去了。”

“临河的宅子就是这点方便。”扑面便是一股血腥味,颜灵筠说着就捂住了鼻子,声音有些瓮声瓮气的,“你说这些人为了争姑娘打起来,可是姑娘都走了,他们反倒打得更高兴了。”

赵侍卫小心扶着他,“大人仔细脚下。”

“无事。”颜灵筠踩过大滩的血,说起来,这都是因为他才流的血。

贾代善要等蛇出洞,他却等不得,只得使法子激一激了,今日流的血,是为了往后金陵城更少得流血,让百姓不要流血。

他问心无愧,毫无触动。

赵侍卫不是没有察觉,时间点卡得太好了,但是他佯作不知,只管配合颜灵筠,“金陵城已经戒严了,按着大人的命令,进出都不许。您放心,就是咱们国公爷回来了,没有您的吩咐,也不放他进来。”

国公爷的两个外甥已经还给薛家了,然而二姑太太和薛家姑爷还在家里关着,要是颜大人早点和他们通气,他就能借机做掉他们了,还拖薛家下水,岂不是妙哉。

可惜了啊!

颜灵筠憋不住要笑,便吸进了好几口血腥气,略有些想吐,“你是打量着我不会去荣国公面前告你的状?”

“颜大人不是这样的人,而且咱们不是一头的吗?”赵侍卫指了楼上道,“还有二楼,您要去看吗?”

“要看。”颜灵筠道,“让你的人查抄时候都仔细些,看会不会有什么信物书信,你懂的。”

“属下懂。”赵侍卫和他交换一个眼神,就是没有,这个时候也得有。

颜灵筠巡视完大半个金陵城,伤亡人数终于清点出来了。

亡两百十一人,伤三百二十五人,伤亡者中有十几个是一开始停云阁帮着拦架的护院,有七人是寻常百姓。

“这还只是其中几家。”颜灵筠写下这个数字,“江宁大营不过才两千人,真真是触目惊心。金陵城不下重手,怕是不行,长此以往,江南一地,岂能安心听从陛下圣令。剩下的活口里,可问出什么话来?”

“问出来啦!”贾小赦抱住他的小腿。

“赦儿!”

“诶?”贾小赦眼睛亮晶晶得像是落满了星子。

“你要是再皮,我就打你屁股了。老赵,你说你的。”颜灵筠把他从脚下拎起来困在怀里,把他的嘴捏成小鸭子。

升级成老赵的赵侍卫道,“问出了一点,都叫他们签字画押了,颜大人瞧瞧。”

作者有话要说:终于入V啦!!!因为太紧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