乱步冲出门的时候没有想太多, 可是等天空彻底阴暗下来,他才后知后觉地感觉到了一丝寒冷贯穿了全身。

他甚至没披上自己的小斗篷,就这么跑了出来, 乱步吸了吸鼻子,感觉寒意像是四面八方的虫子将他包围, 啃噬着他裸露出来的肌肤光是这种联想就让他不由打了个寒噤。

乱步拖着步伐, 有些茫然地站在街道中间,路人从他的身边步履匆匆地走过, 时不时有人不小心撞到了他的肩膀, 让他步伐踉跄了一下, 每个人的表情都很漠然,就像乱步第一次来到横滨遇到的情景一样。

他将帽子往下压了压,低着头猫着腰穿过了密集的人群, 来到了一家便利店的屋檐下。

乱步抱住了自己的双臂,汲取那一丝微薄的暖意,简直就像是卖火柴的小女孩那样可怜。

可是没能停留多久, 便利店的售货员就出来让他不要堵在门口,乱步不想和他们吵架, 于是只能踩着小靴子离开了遮住空气中严寒的风的港湾, 重新回到了街道上。

一股从未有过的沮丧充斥了他的内心。

他希望福泽谕吉追出来,但是他没有, 而乱步现在重新把自己在这座现代化的大城市搞丢了,他不知道这是否意味着福泽谕吉在生他的气,他是不是不打算再出来找他了,因为他连叫住他的声音都没有。

乱步垂头丧气地想, 社长一定觉得他和以前相比一点都没有长进。

可是他只是很生气,每个生气的人都会做出一些不理智的事情, 这不能怪他。

他好不容易才挪动到了最近的公园里,坐在了长椅上,然后把鞋子也放在了椅子上,紧接着抱住了自己的膝盖,把脸深深地埋进了双臂之间,为自己搭建了一个狭小的安全区。

一个声音在他的脑海中响起。

都怪那个杀人犯,如果他在被乱步指出之后就被抓捕就好了,他就不会被这样对待。

更不会和社长吵架。

而就算对方被抓捕,也会被无罪释放,他现在看得很清楚。

乱步希望有什么东西能够超越法律,而只为正义服务,让那个杀人犯死于非命。

还没等他的思维越来越偏激,一滴冰冷的液体顺着手臂之间的缝隙滑到了他的脸颊上,让乱步打了一个激灵,才意识到发生什么了,一场酝酿已久的暴雨即将落下,冲刷整个污浊血腥的城市。

可是……不想动……

更多的雨点落在了他的身上,把他的帽子完全打湿了,但乱步却维持着一动不动的姿势,任由大雨将他的视线颠倒。

……

绫走出港黑大厦后并不着急,没有带上下属们,他拿着雨伞先回了一趟兰堂的家里,对方看到他这么早就回来了,还很开心地说道:“鹿谷,今天累吗?下班怎么提前了……”

“外面要下雨了。”他掩上了门,把手放在唇边咳嗽了一声,引来了兰堂紧张的眼神。

“没事,我没感冒,只是吸入了冷空气。”绫顿了顿,说道,“你在干什么?”

“我在烤火。”兰堂说道,他依旧穿的那样厚实,脚边堆了一层书,缩成一团坐在沙发上,膝盖上还摊开了几本。绫瞥了一眼,发现最上方是一本散文诗集,才翻开了第一页。

注意到绫的视线,兰堂低下头看了看手里的诗集:“哦,我差点忘了,这本也写的很糟糕。”

说罢,他直接把手里的书扔到了火堆里,任由火舌吞噬了书页,变成了几缕火焰的黑色卷烟。

“现在的作品都写的都不堪入目。”兰堂注视着火焰,有些失落地说道,“但是我可以理解,毕竟现在世界各地都在打仗,除了一些反抗战争、或者歌颂和平的诗,很少有人能够写出让人心灵宁静的著作了。”

这个战火中动荡的世界,仿佛一团围城中不断升腾的沸水,下一刻就要溢出全人类凝聚的悲伤的泪水。

兰堂已经来了日本八年,随着时间的推进,他越发觉得痛苦,事情的发展已经超出了他的预料。

“你没必要在虚假的散文诗作里找到那一丝宽慰。”

绫刚脱下红斗篷,把它挂在了自己的手臂上,走到了兰堂身后:“我知道你在想什么,魏尔伦想要开战,他想让世界陷入混乱,而你不想,所以你在担心这个。”

兰堂下意识抬起头看向上方,而绫恰好垂下头和他注视,他的面孔在壁炉的橙光下显得晦涩不明,好像晨昏的光线从一半边照了过来,绫的睫毛上停着一只振翅欲飞的蝴蝶。

它只需要轻轻扇动翅膀,就能引发席卷整个世界的黑色旋风。

兰堂怔怔出神:“你是怎么知道……”

他止住了话,感觉这样的问题是在犯傻。

根本不需要理由,如同一加一为什么等于二,绫就是知道,小动作想要瞒过他们这种聪明人是绝不可能的。

“很难受吧,一边是自己的搭档魏尔伦,一边是期望停战的愿望,藏书上写的是和这个时代无关的事情,而最近出版的书籍又全是和战争有关,所以你才用书籍来取暖,畏寒厌倦外出,是在逃避即将来的战争。”

没有回答他的问题,绫俯身从身体骤然僵硬的兰堂怀里拿起了一本书,随便打开翻了翻。

“荒神是你故意放出来的吧,当时魏尔伦想要取走他,而你不会犯这种低级错误。”他啪的一下合上了书,“八年时间都没有找到荒神,直到我出现?兰堂,我毫不怀疑,如果没有我出现的话,你会装作失忆而和魏尔伦断开联系。”

兰堂确实考虑过这个做法,他一直放任荒神成长,就是不想让魏尔伦带走利用中也。

他会谋划让中也最终找上门来,然后兰堂会自愿作为对手死在他手上,以死亡为代价,这样中也就不会被魏尔伦诱骗,他会把兰堂和魏尔伦都当成值得戒备的敌人,魏尔伦就再没有可乘之机了。

兰堂不想背叛魏尔伦,他作为搭档做不出来这种过分的事。

而魏尔伦绝对不会听他的,所以他只能选择以这种方式沉默地对抗魏尔伦的计划。

“为什么不杀掉我?”

其实最初见到绫的时候,兰堂是动了杀心的,因为任何和魏尔伦有关的人都会影响他的计划,但是他最终也没下得去手,因为绫太小了,他不可能把他和魏尔伦的恩怨牵连到一个无辜的人身上。

“我知道了。”绫淡淡道。

在这让人感觉难堪的对话期间,坐在沙发上的兰堂就像变成了一座石铸雕塑,如果不是有呼吸声从身侧传来,绝对会让人误以为偌大的庄园客厅只有绫一个人,寂静像病毒一样在两人之间蔓延,火焰焚烧书籍发出细微爆裂的声音。

窗外沉寂已久的雨点终于落了下来,一滴滴拍打在没有关严的窗户上,顺着缝隙落在了地毯上,打湿了一大片编织。

“你会告诉魏尔伦吗?”沉默片刻后,兰堂问道。

他在等待死刑,对话仿佛一场单方面的拷问,因为魏尔伦和绫相处的时间比和他长多了。

“不会。”

闻言,兰堂蓦地睁大了眼睛,他就像突然活过来了一般,不可置信的目光立刻投向了绫。

“别总想着最糟糕的方法,如果不满意手里的书,那就自己写,”绫抬手弹了一下兰堂的额头,然后才收回手,移开目光盯着跳动的壁炉火焰,冷淡道,“不用担心,我会帮你解决的,因为魏尔伦挡了我的路。”

兰堂愣愣地抬起手,摸了摸自己发痛的额头,一时间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

是错觉吗?无论绫做出什么承诺,都给人一种一定会实现的感觉,就算对方是魏尔伦,那个在兰堂心目中几乎不可战胜的男人,兰堂居然都……认为绫一定会赢。

“我……我需要为你做什么?”他迟疑地问道,随后修改了措辞,“不,应该是,我能为你做什么?”

绫看他一眼:“有。”

“……”

“别老是待在庄园里,出来晒晒太阳,有雨也无所谓,不然我就把你也丢进壁炉里烧掉。”

“哦……”

虽然是毫不客气的话,但却并不让人觉得冒犯,甚至让畏寒的兰堂在下雨的夜晚也感到了一丝温暖,他自己都没有意识到嘴角有些上扬,这感觉太古怪了,可是兰堂的脑海中却突然冒出了一个想法。

似乎待在绫身边,困扰他许久的焦躁的感觉消失了,他终于得到了久违的平静。

“还有,”绫顿了顿,“准备一下热水、毛巾和空房间,我的帮手要来了。”

兰堂记得他和自己说过,他在物色能够帮助他的人,所以现在已经找到了吗?

说罢,绫转身走向了门口,算了算时间,应该差不多了。他看了一眼他进门之前放在门口的雨伞,想了想,没有带上它,而是重新穿上了红斗篷,把外套拉开,将见崎鸣放在了自己的胸口处。

他一拉斗篷帽子,推开门,兰堂立刻听到原本被隔绝的滂沱大雨的声音钻了进来,仿佛一千万只小虫子在空中闪动着翅膀,天空闪过一道紫色的雷电,而绫头也不回,直接走进了箭矢一般重击地面的浑浊雨水里。

然后门被关上了,室内重新归于沉闷的安静中。

绫能够感觉自己的身体在逐渐变得沉重,好像下一刻就会被吸收水分的斗篷压到泥地里,在雨停后开出一颗青翠的树,黑泥在他的身侧环绕,一副很兴奋的模样:【是要去收割剧情偏移度了吗?】

他的宿主就像一只冬眠的蛇,只有在明确目标的时候才会主动出击。

绫确认了一遍见崎鸣没有被雨水淋湿,然后继续独自在暴雨中独行着,在昏沉的灰色画面中,只有他身着红色斗篷带来的一抹鲜艳色彩,将整副画面营造的非常诡秘,仿佛一副中世纪风格的油画。

【你知道乱步在哪里?】

“雨比我想得还要大。”绫却答非所问,雨滴挂在他的睫毛上,他面无表情地眨眼,让雨水顺着脸颊滑落。

果然天气是最可爱的东西,它的具体操作范围比人类想的还要无边际。

“对吧,见崎鸣。”绫自言自语道,随后摇了摇头,重新迈开了步伐。

……

乱步在雨里冻得浑身颤抖,好像一只被遗弃在路边的小猫,他原本只是沮丧,可是越到后面,随着雨水和寒冷逐渐将他攻陷,他的情绪显而易见地低落下来,感觉身体的热量在逐渐消失在溅起的水花里。

理所当然,大雨中没有人为他停留。

横滨是一座冷漠的城市,它只是犯了现代化都市都有的毛病,乱步不会因为这个责怪它。

但他的心底却抱着一丝隐秘的期待,像是纸张被燃烧殆尽留下的那一卷灰尘在火焰熄灭后消失,随着时间过去,乱步的心逐渐沉了下去,双臂的布料被灌注了雨水显得愈加沉重。

他感觉身体在奇怪地发热,这不是一个好的预兆,可是乱步已经没办法挪动身体了。

他会在雨水里融化,在长椅上扎根发芽吗?

就在这个时候,他听到了藏在雨水里的脚步声,有人正在朝着他的方向走了过来,几秒钟后声音停在了他的面前,和他只隔着不到一米的距离,乱步用尽全力抬起头想看清楚是谁,但视线直接撞进了一双猩红色的眼底。

绫正站在他面前注视着他,他没有打伞,金发粘在苍白的脸颊边,让他就算面无表情,五官也显得非常丽。

艾琳。

虽然他们上次见面的时候绫是戴了遮住下半张脸的面具的,可是只凭借着这双眼睛,他立刻就认出了对方的身份。

乱步的翠绿眼珠目不转睛地看着他,好像一眨眼对方就会消失。

“你还好吗。”绫顿了顿道,“我走了三个街区,才找到你。”

他的声音有些沉闷,而身形在乱步的视线中逐渐由清晰变得模糊。

乱步的嘴唇动了动,却没有发出一点声音,他的眼底迅速蓄起了一层雾气,原本被压制在心底的委屈一瞬间爆发了,如果没有人询问的话他本来不会这么脆弱的,可是在大雨中,他只是想要一个人这么出现而已。

“抱歉,我没想到雨这么大。”

绫确实是在刻意晾着乱步,这只是一种心理上的战术手段,但没想到今天的天气的糟糕程度超过了他的计划,横滨很少有这种大雨滂沱的时候,而乱步一定在雨里待了很久。

如果他预料到了的话,绝对不会耽搁这么久才来。

但他没想到的是,他的话音才刚刚落下,乱步就从椅子上跳了下来朝着他冲了过来,他像只小兽一样一头撞进他的怀里,把绫的红斗篷兜帽直接撞掉了,后者一个踉跄险些摔倒,好险才稳住,这下两个人都湿漉漉地暴露在了雨里。

乱步把脸埋在绫的肩膀上,头发凌乱支棱地蹭着他的脸颊,带来一阵不熟悉的瘙痒。

“……”

绫犹豫了一下,垂在身侧的手臂试探地抬了起来,可是不管怎么都觉得很奇怪,于是又放了下来,但却被对方察觉到了这一动静,乱步直接抓起绫的手放在自己的身上,随后道:“嗯,乱步大人不怪你了。”

他猜得出来绫做了什么,当他独处的时候自然能够反应过来绫做了什么计划,毕竟乱步也是世界第一侦探,就算再不懂人心,也不至于看不懂这些制造矛盾的谋划。

在雨中的时候,他想的是他甚至不立刻来找他,还是把乱步大人搁置在所有事情后面。

所以乱步淋着雨,感到既生气又委屈。

可是当那一抹红色出现在视线中的时候,乱步心脏奇迹般复苏,原本僵硬的四肢突然有了感觉。

黯淡泛黄的雨夜骤然亮了起来,一只萤火虫飞舞牵引着乱步的心绪,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自己已经冲过去抱住了绫,乱步似乎能够嗅到绫身上淡淡的白茶香味,让他忍不住又凑到他的颈边闻了闻。

“我准备了一份魔术,”绫感到很不舒服,偏了偏头躲开了乱步的小动作,声音冷淡道,“聪明人本来就该有特权……”

当然和近谷康.生有关,武装侦探社不能做到的事情,港黑可以轻松做到,他要让乱步清楚两者之间的区别,在认真比较后得出到底哪里最适合他的结论,绫从不逼迫别人,他只是提供最有利的选择。

但乱步直接打断了他的话,粗暴道:“我很冷,也很饿,你必须负责我要和你回家。”

作者有话要说:

绫:我不会卖惨。

下雨故意不打伞。

原著不是说最悲哀的事情就是和太宰成为敌人嘛,大概是这个意思,我个人感觉最幸运的事情就是和绫成为同伴,绫是真的好,做同伴超有安全感,也不会卖队友,甚至有的时候主动背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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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天上夹子,会在晚上十点左右的时候更新,抱歉这几天更新频率很奇怪orz

从后天开始恢复晚上九点准时更新,爱你们么么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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