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选择吧！！你打算先舍弃谁的性命？”殁世龙的声音在大厅内回荡。
颜真咬住了嘴唇。
我没有回应他。
此刻我又能对他说什么？打开智库大门将会让整个世界落入黑盒会的掌心, 不交出密匙则是眼睁睁地看着殁世龙按照它的剧本屠戮这四个无辜之人。
这从来就不是一个选择题。
……
……
颜真陷入了沉默，这显而易见，根本无法回答。
然后，时间到了。
“叮咚~~~”殁世龙模仿出了一个清脆的计时声, “时间到了。”
“你不愿意去打开大门吗？很好, 那么选谁呢？”殁世龙摇摆着虚影，在四个牢笼之间摇移, “你们萝拉人类有女士优先的传统, 那么是正在怨恨你的白连连, 还是这位让人生怜的宋佳蕊？”
“给我住手！！”
“或者是这位樊英杰？”它开心地宣布道, “决定了，就是这个倒霉的樊英杰了。”
“你他妈……”
“那就是他了。”殁世龙恶意地笑道。
在颜真的咒骂中，雷霆间隙之处扑出了一条漆黑的蛇, 它是数据程式冗余垃圾中生成的病毒，它所滑行之处，留下了闪烁的杂斑斑点。樊英杰依然无知无觉地在原地喃喃自语。漆黑的蛇纠缠了上去。一阵光芒突然在漆黑的鳞片后爆开，飞溅的光粒子犹如锋利的碎玻璃。
模糊的光影散去。
一个人倒在了地上。
他的身形大小显示这明显是一个成年人, 他的身体只能用尸块用来形容, 变成了凄惨的一堆碎片, 漆黑之蛇也在刚才的爆炸中被撕裂成了碎片，但它在瞬间扭成了更多的小蛇, 在男人的残骸中翻滚。
樊英杰毫发无伤, 在原地颤抖不已，他的双目仿佛是一双空洞。
“嘿呀，发生了戏剧性的转折！！”殁世龙兴奋地喊道，“这位监督之眼的秘密调查员在关键时刻突然挺身而出，挡在了樊英杰的身前。如果这位调查员偷偷把他的杀手锏一个中微子炸弹用在逃生上, 也许是能顺利逃走吧。但是他却选择了保护樊英杰，真是让人感动啊。这就是一个成年人类的担当吗？”
“……”
殁世龙说：“哦？你松了一口气。”它的影子在颜真的脸上摇曳，“因为死的不是你认识的同学，而是一个陌生人，所以你松了一口气是吗？”
颜真狐疑地瞪着它。
“锵锵锵锵~~~~”殁世龙用一种兴高采烈地语气说，“在各种戏剧故事的叙述中，转折与冲突是必不可少的。在这种时候，怎么能没有精彩的让人意想不到的意外转折呢？”
“……”颜真说，“你想说什么？”
“而这个转折当然要有必要的铺垫，不然只会降低故事的有趣度。”它说道，“我给你一个提示，在进迷宫之前，这位秘密调查员为什么没有挑选你和你的朋友刘星泉中的一个当做他的队友呢？”
“……”
“你不想去猜想对吗？原因很简单，因为他根本不是什么陌生人。就算他给自己上了一层伪装滤镜，但如果直接近距离相处，不管你还是刘星泉都会在第一时间认出他。所以这位秘密调查员选择了一个除了你和刘星泉之外的第三人。”
“你在说什么？”颜真的声音变得尖锐了起来。
“锵锵锵锵~~~~”殁世龙说，“那么，揭晓答案的时候到了。”
“你想说什么？”
“这位已经刚刚送命的监督之眼秘密调查员，他的真实姓名是刘瑞国。”
殁世龙的影子笼罩在颜真的脸上，“嘿呀？你终于被吓坏了。是不是很吃惊？第一个被舍弃的死者竟然是你最好朋友刘星泉的父亲刘叔叔。”
颜真嘶哑地喊道：“你在骗人！！”
“骗人？你要去亲眼鉴定一下吗？现在的意识残骸是有点不成人形。我不介意把他的伪装滤镜给去掉。”殁世龙快乐地说道，“哦的确也是，毕竟这位秘密调查员隐藏着自己的身份，装成了一个普普通通的司机，十多年来他扮演得很成功，可以说是几乎骗过了所有人。监督之眼总会在这方面下功夫，连他的儿子都不知道其实他表面平平无奇的父亲是一个守护城市的无名英雄。哟，你看起来真的被吓到了。”
“我知道你想反驳什么。为什么你的刘叔叔不在探索迷宫时与你们相认，因为这是他的秘密调查，他优先考虑的是如何尽快把你们几个学生踢出游戏。”
“接下来该这么办呢？你要怎么对刘星泉解释呢？因为你觉得你偷来的密匙比他的父亲更重要？”
迷宫们唱起了歌儿。
我层层布下的分支代码终于被悄无声息地发动了。那是我从最初潜入游戏时就扩散的代码，它们与迷宫结构互相嵌套，通过玩家与迷宫的互动不断增殖复制。我做了好几手准备，殁世龙知道我会侵入异境游戏，而我为了避免意外发生，构思生成了数个逃亡障眼法，几乎都被它封锁了。
现在的代码则直接扭转了异境游戏迷宫的根基，先前我用伪装成迷宫任务的方式不断累积提升我的权限。虽然光靠这点权限无法与殁世之龙抗衡，但我可以在发动代码的那一刻强制将所有迷宫执行自更新模式。殁世龙会出手中止这一切，但在中止之前，它必须要让迷宫数据进入一个存储缓冲，而这段缓存的分秒之间，就是我的机会。这种方法很有效，唯一的问题就是要花很多时间。
这也是我隐忍到现在的原因。
迷宫们唱起了歌儿。
每一个方块房间都在移动，左右上下，发出了富有节律的声响。地面与穹顶同时开始摇晃，房间内的怪物们跑了出去，在各个移动的房间内转换着位置。
这歌声时断时续，所有的迷宫都在歌声的节奏晃动。殁世龙的微笑凝固在它的脸上，看起来就像是突然被冻结的爆炸云团。但它处理眼前的突发更新用不了多少时间。
我的思想束抓住了颜真。“刘叔叔！！”他喊道，“我的同学！！还有刘星泉！！”
移动迷宫的穹顶上出现了一道扭曲的裂口，向所有的视野喷射着灼热的白光。我拉着颜真飞了上去。
异境迷宫在我们的脚下泛起波纹，逐渐消融。
我们飞进了高速传送通道。
四周皆是黑暗，只有一只绿色小鸟犹如一个杂斑般在穹顶上闪烁。
……
……
当颜真从现实中醒来时，他跳了起来。
“它是在骗人对不对？刘叔叔没有出事！还有刘星泉和我的同学们，他们怎样了？”
【刘星泉和你一样是异境游戏的胜利者，他没有被协议束缚。刚才我也拉住了他，他也一起脱离了异境迷宫。】
“刘叔叔呢？它在骗人对吗？”他用着一种几乎是哀求的语气问道。
【他已经脑死亡了。】
颜真的脸变得雪白，他咬牙继续问道：“那我的三个同学呢？”
【他们的思维意识在殁世龙的那里。他们被协议束缚缠绕得太深了。我只来得及把你和刘星泉一起弹了出来。】
“你怎么能不救他们！！”
【时间太少了，我目前的状态无法正面对抗殁世龙。】
颜真的眼眶红了，他想对我说什么，但很快就又低下头，“这都是我的错，因为我把你害成……”
【不，这不是你的错。无论是我，还是你的刘叔叔，还是你的三个同学。】我说道，【这一切发展都是基于黑盒会的精心计算。很多事你以为只是意外的结果，但这些选择不过对方事先给你设定好了这些条件，让你走上它们想要你做出的选择而已。】
“它想要密匙。”颜真说，“我知道密匙不能给它。”
颜真比我想得更清醒。
就像我事先对颜真解释过的那样，你可以把整个世界想象成一个繁复的自程式，虽然不断在产生新的冗余垃圾，但世界一直都能自洽运行。如果想要彻底革新塑造世界，那么就要掌握世界的源代码，也就是我对颜真所说的事相之理。世界的“源代码”一直都处于被锁定的状态。先行者们意识到解锁事相之理只会带来毁灭性的灾难，于是他们把密匙藏了起来。
殁世龙，从先行者手中诞生的不受控制的造物，黑盒会的始祖之一，它想夺取密匙，实际上只不过是想将世界变成它随心所欲的所有物。
【是的，不能交出密匙。】我对他说。
……
……
这时房门被推开了。
安媛探出了头，“小真，刘星泉来找你了。”
刘星泉从安媛身后走进了颜真的房间。
等安媛走后，刘星泉立刻迫不及待地说道：“我们刚才的游戏是已经赢了吧！！这游戏还真有意思！你拿到你想要的奖品了吗？”
他的脸上带着欢乐的笑容，他的认知停留在他们获胜的那一刻。在我们与殁世龙交谈的时刻，刘星泉作为另一个胜者被留在了迷宫上层，对刚才发生的事茫然不知。对他来说刚才只是一场快乐惊险的游戏之旅。
他不知道颜真遭遇了怎样的威胁，他不知道他的三个同学命悬一线，他不知道他的父亲已经……
但这一切都不能在现在告诉他。
颜真垂下了眼睛，“空气先生，你先前说得对，我不该把刘星泉拉进这事。”
“？你在说什么？”
【他的确不应该被卷进来。这些事他也不该知道。趁现在他还没有陷得太深，你还有一个选择。】
我迅速将一些认知传送给颜真。既然殁世龙已经出现，那么局势已经无法挽回。我与殁世龙的存在光是在认知上就足以给他的朋友带来灾祸。他的朋友只是一个普通人类，我们能做的选择只有一个。
“我明白了。”
“颜真，你在和空气先生说什么？”
“空气先生，请立刻”颜真顿了一下，“把他最近关于你还有最近冒险的这段经历的记忆全部消除吧。”
刘星泉瞪大了眼睛：“你在说什么？？”
“忘了吧。最近别再来找我。”
“你在说什么啊？？”刘星泉瞪着他，“突然莫名其妙想要干什么？为什么要消除我的记忆？”
“空气先生，快点。”
“你在干什么？？你是不是遇到了什么危险？”刘星泉提高了声音，他的眼中冒出了怒火，“你是不是有什么麻烦？”
“……”
“我告诉你颜真，你没有权力这么做！！ 你以为你是谁啊？”刘星泉喊道，“你没有权力对我做这种事！！”
“空气先生！！”
“颜真！！你是不是看不起人啊！！！我在你眼里到底是什么？？”
而后，他的脑中燃起了苍白的火，他的眼神变得有些茫然，我烧去了这个男孩这段日子以来有关于我的所有记忆，还有他与颜真这些天的奇异冒险。虽然将这些记忆焚毁了，但唯有那无法抑制的愤怒还停留在他的意识之中。
此刻的他并不明白自己为什么在生气，于是他凭着自己的直觉又重复了一遍：“你是不是看不起人啊！！”
先是一阵沉默，沉默得让人口干舌燥，然后男孩听到了对面的答复。
颜真说：“别自以为是了。我是看不起你。”
死一般的沉默。
“你只不过是个司机的儿子。”
我没看见颜真脸上的表情，刘星泉瞪大了眼睛。几秒之后，刘星泉都没有说话。
而后他转过身，一言不发地离开了。
先是蹬蹬蹬地用力下楼声，然后是安媛在楼下的声音，“星泉，你这么快就走了啊。”
大门被关上了。
我看见刘星泉头也不回地向前走，然后突然停下，他冲着窗户大喊了一句：“颜真你混蛋！！”
窗外一只绿色小鸟被惊得飞了起来。
颜真低下头。为了赶走朋友，他撒了一个谎，这个谎正中刘星泉内心最脆弱的要害，以至于男孩根本无法理性面对。从效率来说，这个谎几乎完美。
我开始思考我们眼前最迫切的问题：接下来该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