搜罗小说>游戏竞技>寄生之子>第402章 分支

“……”

小真睁开双眼, 他伸出双手,那是光洁的属于地球智人的手。那以更灵巧利用工具为目的进化而来的双手十指,属于位于星球进化顶端的物种。那是他已经待了一年的身体, 这个身体连接着他的朋友,他的亲人,他的家。

他分散出去的思维已经回归, 现在的他,又重新成为了名为颜真的人类。

数十秒前。

埋入在艾谢尔亲王体内的大部分触手(它的思维阵列分支)抓住了那只无形的残影。

他们的意识在已经死去的躯壳内激荡。污秽的残影疯狂地叫喊着咒骂着。身躯消亡就会死亡, 这是银河中大部分生物的生命守则。但是噬心魔是以一种古怪方式存在的精神体,躯壳对它们来说不过是可消耗的载具。躯壳被毁灭, 噬心魔就会像是乘换交通工具一般溜到下一个载具内, 犹如根除不尽的霉菌。

小真的思维触手紧紧束缚着它, 炽热的苍白之火在意识之海中熊熊燃起。它想要展开精神屏障以挣脱小真, 在一阵阵涟漪般的精神激荡, 它发现自己只是在对方密不透风的思维网中做困兽之斗。

它正在沦为猎物,它的思维正在被分解,驱动它运作的能量正在被抽离,明明是无形之体, 但此刻只能在尖叫中被那可怕的思维触手拉扯扭曲。苍白的焰火啃食着它,吞噬着它, 毫无怜悯亦无仁慈。

(你胆敢……)

“杀了我。”亲王对鲨牙说道。

剧烈的闪光席卷了它与小真的思维触手,在瞬间将它们燃烧殆尽。

……

……

它已回归本体。

小真站在房间内握住了拳头,在回归思维的同时,他抓住了那污秽残影最后的一缕残余。

如今的它思维阵列已经几乎化为灰烬, 在鲨牙将亲王彻底分解毁灭之时, 竭力分出了一小缕妄图逃出生天。

小真无情地拽住了它, 在急速的思维回撤跳跃后, 这缕残影也一起被带了回来。

它嘶吼道:(愚昧短视!你无法阻止银河福祉的到来,你无法阻止吾等之宏伟事业!)

小真没有理会它陷入绝境的嘶鸣,只是握紧了拳头,他能感觉到这只噬心魔的残余已经虚弱不堪。无名之焰自他的手心燃起,它就像是熔炉中噼啪作响的燃料残渣,在小真本体强大的精神力下残喘。

(你以为这就结束了吗?)它说,(一切都在计算好的命线之中,这个世界必将迎来真正的解放。)

小真没有理会它,他微微挑眉,无名之火顿时化为一团光球。砰地骤然炸开!

灼目的光芒扎入它的精神,撕毁了它仅存的思维阵列。

小真张开手,他手掌之上的空气只是微微波动了一下,而后归于虚无。

黑盒会必将失败,他想,只因为他在这里。

事情没有结束。

先前将这只噬心魔拉入体内后,小真吞噬了它部分思维组织。他很快就获得了一个认知,这只噬心魔已经利用全体与会者的授权与认证启动了最高防御决议。

最高防御决议是西宜奇人的最终杀手锏。它是初代女王从夜曲山先行者遗迹中唯一获取的可用遗产。因为它的威力过于恐怖,初代女王一直将其封禁,是仅在西宜奇最高层之间流传的秘密。

那是源自曾经立于银河文明顶端的旧日文明的可怖之物。只要启动完成,它将会把目标对象从概念上真正抹除。不是杀死,不是消亡,而是将活生生的事物直接从认知中删除。面对这种无法估算后果的恐怖科技物,初代女王设下了重重禁令,仅在外种族入侵,女王遭遇不测和西宜奇人陷入绝境时,最高权议会一致通过的情况下才能启用。

在黑盒会的阴谋布局下,最高权议会启动了这最后的防御决议。虽然无从得知黑盒会为何要引导西宜奇人对赛狄人发动这古老的黑暗科技武器,但小真很快就明确了他现在应当做的事,那就是阻止防御决议彻底启动。

“8号,接下来就看你了。”小真低声说。

眼下网络全部作废,颜岸8号不能与小真对话,可昨天小真为了防止意外,事先将颜岸8号的程式复制了下来保存在本地。

进入永恒宫最高权议会后,利用自己的权限,亲王悄无声息地将颜岸8号偷偷植入权议会密闭的命令系统之中。

防御决议启动的那一刻,颜岸8号将会制造出一串又一串废代码以阻塞命令正式运行。在权议会封闭系统严密的安保下,这实际上并不能从根本上阻止这最终决议的启动,但颜岸8号施展浑身解术的捣乱会严重拖慢命令运行的速度。

最终防御决议将会被滞后。

至少,这能为小真争取到时间。

他必须要阻止决议的发动。

在这种情势下,猫先生又会做什么呢?小真下意识地开启了通讯器,通讯器内只响着沙沙的电流声。那只猫没有给他留下任何讯息。没有任何讯息!混账猫猫,坏猫猫。

他所身处的房间是吉尔公爵事先定下的酒店,自切割了思维触手操控亲王尸体后,为降低思维分散带来的风险,小真回到酒店后就一直保持半醒半睡的休眠状态,三天的亲王生涯对他来说就像是一场短暂的迷梦。

现在的房间空无一人。无论是猫先生吉尔公爵,还是他的泽金号船员们都不在这里。

混账猫猫,坏猫猫。

小真关掉了通讯器,转身向门口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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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向前走去,空中弥漫着硝烟与战火的味道。

西宜奇星已经不再是安全的地方了,就像是当初的地球。他在走廊中前行,他能听见建筑外轰鸣的炮火声,震动的天花板不时落下簌簌的尘埃。一些旧日的意识从记忆深处涌了上来,不停地在他的脑中翻滚。他仿佛听到了韩老板的低语,“只有你才能阻止这场黑盒会的阴谋。”

是的,我必须要完成我的使命。

他低声说:“小真,我这就来了。”

……

……

在他的记忆中,父母的床下是禁地。

他依然能记得那天他偷偷把一只蚂蚱放在纸盒里带回家,结果蚂蚱越狱跳到了床下。他趴到床底去追捕这只小逃犯,然后瞧见了那个破旧的木箱。它很旧,上面有一层厚厚的灰,就像被遗忘在了时光中。

他将木箱拖了出来,还没等他打开,回家的母亲一见这景象就把他训斥了一番。她把木箱推回了床底,她的动作很轻很小心,仿佛这个木箱是易碎的玻璃。

“不要随便碰它。”妈妈如此说道。

那个木箱里一定藏着秘密,他对自己说,也许是爸爸妈妈偷偷藏起来的珍宝。后来终于有一天,年幼的他又拖出了床底的木箱并偷偷打开了它。那里面并没有什么他臆想中的珍宝,而是一些很普通的物品,发黄的笔记本,老旧的随身听,几盘过气歌手谭筠的磁带,还有一本薄薄的相簿,那里面是他未曾见过的亲人。

从那时起,他得知自己曾经有一位哥哥。

一位血脉相连的亲哥哥。

他的哥哥叫做颜岸。爸爸妈妈把他短暂人生中各个时期的相片收藏于相簿内。一张婴儿满月照,一张幼儿园蹲在沙堆前傻笑的哥哥,爸爸妈妈带着他去公园玩耍时的照片,他在第四中学里不同时期的全班合影,他拿着奖状与老师合影的照片,他参加全国竞赛举着奖杯的照片。他的哥哥长得和他很像,幼儿园和小学时期的几张照片几乎让他以为这就是自己,但在进入高中后,颜岸的相貌开始与他有了明显的差异。可哥哥的生命也在高中戛然而止。

他死于一场意外的交通事故。父母一直无法从哥哥的死亡中走出来,在哀恸了数年后,他们将属于颜岸的物品统统塞进箱子扔在床下,自我催眠地将他的痕迹从生活中抹除。然后他出生了。

他很确信一点,如果颜岸没有死亡,那绝不会有他的降生。

他是哥哥的替代,一个弥补伤痛的替身。

哥哥的名字叫做颜岸,而他名叫做颜渚。

从幼儿园开始,他就不喜欢这个名字。渚谐音猪,那些讨厌的小朋友经常会嘲笑他是一只“猪”。他曾经回家嚷嚷要改名,但父母那一刻的表情让他闭了嘴。

后来他在新华字典上查到了自己名字的含义,渚,意味着水中的小洲。哥哥是岸,而他是渚。

他们是隔水相望的兄弟。

父母几乎从不提起这位哥哥,他们以沉默和回避建起了坚固的城墙,将难以承受的哀痛隐藏于其中。他只能从只言片语中得到一点点哥哥的信息,他的哥哥学业优秀,品行端正,是一个极为懂事的好孩子。

在其他大多数亲戚朋友的描述中,也几乎都是一样的评价:是一个好孩子,可惜了呀。

他们的言词里,好孩子这个模糊的名字指代了哥哥曾经的一切。

但他知道自己哥哥的更多事情。

木箱里的笔记本是哥哥的日记,零零碎碎地记录着哥哥的一些往事。

“X月X日,魏鸿卓这人非常欠扁,我准备明天给他好看。”

说实话,这种语气可不是什么好孩子的语气。他很想知道哥哥对这位魏鸿卓干了什么,等他好奇地翻到一下页,却发现日记时间已经跳去了十天之后。哥哥像是忘记与魏鸿卓的事一样记录了一下自己最近看的一部名著的读后感。这让他像追更小说却被跳过重要情节般抓耳挠腮。

后来他就认识到哥哥的日记其实没什么规律,完全是有心情了就记录一下最近的事。记录的内容更不是什么正经的心得体会。

比方说这种:

“X月X日,我赢得了选举,我战胜了罗清溪成为了班长!这是人民战争的伟大胜利。认输吧,罗清溪!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然后句末画了一个丑丑的诡异笑脸)

他最终确认了一件事,那就是大概他的爹妈和亲戚对他哥的认知应该都有些误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