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沉并没有靠多久, 很快便装作一副睡醒了的样子坐直了身体。
他演技出众地茫然地眨了眨眼，又甩了甩头让自己清醒过来, 回头看向小水, 眼底满是歉意：“我竟然睡着了, 让你久等了吧？”
“没什么。”小水乖巧地摇头：“我也没有等多久，晏沉才睡了几分钟而已。”
他顿了顿, 又问道：“你昨天晚上没有睡好吗？”
提及昨晚，晏沉一瞬间又想起了那个令人尴尬的春梦。他沉默了一会儿, 然后点了点头。
小水立刻关心地道：“那你要不要回去睡觉？”
“不用了。”晏沉起身站了起来：“你逛完了？”
“嗯，这儿大多数东西在城堡里都有，回去看也是一样的。”小水说：“都是舅舅用过的东西，有些已经很旧了, 没有什么稀奇的。”
晏沉点了点头, 两人起身往外面走去。
能游览的地方早就已经玩过，电影也看了，饭也吃过了, 两人出了博物馆，互相看了看，却是两脸茫然，谁也想不出接下来该去做什么。
不管是晏沉还是小水, 都是第一次出来和人约会。
两人坐在广场长椅上喂了一会儿鸽子，晏沉将手中的玉米粒一口气全都抛了出去, 周围的鸽子纷纷拍着翅膀飞了起来，聚集在地上, 低头啄着地上的玉米粒，等全部吃完以后，又拍着翅膀飞走。
晏沉盯着鸽子的翅膀看了一会儿，视线顺着它们飞翔的动作往上，直到看到了湛蓝的天空，才停住。
他忽然道：“你之前说要带着我去干什么？”
小水喂鸽子喂得起劲，忽然听见他出声，顿时转过了头来：“什么？”
“在博物馆之前，说要去干什么？”
“昂？”小水回忆了一番：“海洋馆？”
“后面那个。”
“去海里？去天上？”
“好。”
“什么？”
晏沉拍了拍手，站了起来，回头对他道：“去天上吧。”
小水茫然地应了一声。
两人找了一个偏僻无人，也没有监控的空地，小水变成了原型。
巨大的银龙出现在空旷的平地上，身体颀长，鬓毛飞舞，晏沉被衬托的如同蚂蚁般渺小。
后退几步，仰头看去，小水的原型庞大无比，他没有刻意缩小，晏沉甚至能清楚的看见他银色鳞片上反光映出的自己。
“晏沉。”小水欢快地摇着尾巴尖尖：“你快上来啊。”
晏沉攀着他的鳞片缝隙爬到了他的背上。
小水冲天而起，颀长的身体舒展开来，他的速度飞快，眨眼便已经飞到了天上，晏沉只感觉眼前一花，等顺着惯性往后的失重感消失以后，他睁开眼睛，入眼的已经是蔚蓝的天空。
银龙在云朵之中穿行，晏沉伸手，从云朵之中拂过，将整朵白云打散。他往四周看去，是在飞机上也能看见的风景，却比在飞机上还要刺激很多。
……至少比飞机上冷多了。
晏沉收回了手，抓着银色的鬓毛。也许是因为吞了龙珠的缘故，明明是足够把人冻坏的温度，他竟然能够忍受，甚至还并不觉得冷。
晏沉往下看去，城市变得渺小无比，他们离开的国家从上面看去，只是一个小岛，还没有他的拳头大。
“晏沉。”小水的声音从风中传来：“你想要去海里看看吗？”
“什么？”
还不等晏沉反应过来，银龙又猛地往下载去，身体与海平面垂直，直直地入了海里。
扑通。
海水将一人一龙包裹，晏沉下意识的屏住了呼吸，却并没有感受到预想之中的浮力。他这才想起来，自己已经不再是一个普通的人类。如今的他已经可以轻松自如的在海中呼吸行走，也不会被溺死，更不会被浮力顶出水面。
晏沉睁开了眼睛。
水的流动轨迹清晰的展现在他的眼前，鱼儿在他的眼前游走，黑白的鱼眼瞪得大大的，晏沉还在里面看出了几分不敢置信。或许是在惊讶，为什么他一个人类能正常在海里呼吸。
晏沉转过头，发现小水不知不觉变成了人形，游在他的身边看着他。瞧见他看过来，小水弯起了眼睛，朝着他伸出了手。
修长白皙的手指插进了自己的指缝里，十指相扣，晏沉盯着看了一会儿，恍然发觉，小水的手已经变得和自己差不多大了。
他还记得，以前的小水的手是小小的，他的手掌能轻易地包裹住，那时候的小水也是小小的，身高还不过他的腰，甚至更早之前，他刚认识小水的时候，小水连话也不会说。
竟然已经过去这么多年了。
如今的小水已经和他差不多高，只比他矮了半个头，手掌也和他一样大，已经是条成年龙，面容已经是成年人的模样，虽然还有些稚嫩，却已经是海中、天空中的霸主。
晏沉心中有孩子终于成人了的酸涩与欣慰，还有些茫然。
正如龙清阳所说的那样，小水已经是个成年龙了，已经能有自己独立思考的能力，他与自己最亲近，会对自己有好感也是情有可原。如今的小水已经长大成龙，已经不用再被他保护在羽翼之下，甚至也能反过来保护他了。
甚至……还要反过来追求他。
晏沉心中觉得好笑，却已经没有了曾经知道这件事情时的愤怒。
他已经不是人了。他第一次这样清楚的感受到。
他有漫长的生命，有了一个被龙珠联系的伴侣，还有一个银龙追求者。
晏沉反过来紧紧的将小水的手握住，和他一起往深海里游去。
正如龙清阳所说的那样，或许找一个人陪着也不错。
他年纪大了，也开始害怕孤独了。
……
等到黄昏降临，被吊得奄奄一息的龙禹泽总算是被放了下来。
龙霆黑着脸看着他，脸色仍然不好看，可看着他惨白的脸色，到底还是没有再说出什么责骂的话来。
他冷冷的道：“知道错了没有？”
“知道了知道了。”龙禹泽迫不及待的道：“大伯，你放心吧，我以后再也不敢再给小水看那种片子了，真的，我以后连找小水说话都不找了，等小水回来以后，我保证离他离得远远的，小水和我搭话我都不理他，不靠近他五十米的地方，我……”
他喋喋不休的说着，龙霆的脸色却是越听越黑，终于不耐烦地打断了他：“够了！”
龙禹泽立刻噤声，一点声音也不敢发出来，却还是努力的眨着眼睛，努力的用眼神来告诉他自己的坚定。
龙霆实在是不忍直视，最终还是什么也没有说，甩袖走了。
龙禹泽这才长舒一口气，翻身躺到了地上。
龙清阳走到他面前，微微弯腰看他：“不起来？”
龙禹泽冲着他翻了一个白眼。
经过这一天，他可总算是看清这是个什么龙了。
一大早的就赶过来看他出糗不说，甚至还搬来椅子和桌子，在树下坐了一天，美名其曰看风景，结果一整天都没有离开，看完了书吃午饭，吃完午饭又看书，还来了一个下午茶，让龙禹泽差点气昏过去。
龙清阳看了一整天的风景，也让龙禹泽气了一整天。龙清阳就坐在他的面前，让龙禹泽想要看不见都不行，就算他闭上了眼睛，不愿意去看，却也能在安静的庭院里清楚的听到书页翻动的声音，他闭上眼睛以后，那声音更是在他的耳边放大，让龙禹泽烦躁无比。
到了现在，龙清阳竟然又来看他的笑话。
龙禹泽在地上躺了一会儿，缓了好一会儿才缓过来，然后翻身坐了起来，龙清阳的手也适时的伸到了他的面前。
“干什么？”龙禹泽警惕地看着他。
龙清阳无奈的道：“我只想拉你一把。”
龙禹泽狐疑地看了他一眼，又摇头拒绝：“算了吧。”他避开龙清阳的手，自己站了起来。
龙清阳耸了耸肩，也没有说什么。
“在树上吊了一天，你什么东西也没有吃，要不要我让人给你送点吃的？”龙清阳关心地道：“就算是龙，饿一天也不好受。”
“你有这么好心？”他可没忘记，就是这条恶劣的龙在树下看了他一天的笑话。
龙清阳温和的笑了笑：“小水是我的侄子，你是小水的堂哥，我也将你当做侄子来看待，我比你多活了这么多年，关心一下小辈也不行吗？”
龙禹泽愣了一下，心中顿时生出了几分迟疑。
他踌躇了几秒，没有立刻答应下来，龙清阳的脸上也很快生出了几分失落，好似真的是一颗拳拳关爱侄子的好心被伤到了一般。
龙禹泽顿时手忙脚乱地安慰道：“那……那就麻烦你了。”
龙清阳脸上晴转多云，笑眯眯地道：“一点也不麻烦。”
他让龙禹泽回了屋子里，说是等会儿会人将食物送过去。龙禹泽没有怀疑，听话的回自己屋子里休息了一会儿，没过多久，果然有人敲门，女仆推着餐车走了进来，揭开盖子，满满一车都是海鲜大餐。
龙禹泽的口水立刻泛滥了起来，饿了一天，被吊在树上也花费了他太多的体力，等女仆一走，他也立刻迫不及待地吃了起来。
一顿美食入肚，让人将餐车推走，龙禹泽躺在床上，摸着凸起的肚子，心中对龙清阳的埋怨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打自心底觉得他是个好人。
至少比大伯好太多了。
大伯只会嫌弃他是个废柴，还要将他吊在树上，龙清阳还会惦记着他的肚子饿不饿呢！
龙禹泽摸着肚皮感叹：真是个好伯伯啊！
……
等晏沉和小水手牵手回家的时候，龙清阳也等在城堡的门口，见他们一起回来，他脸上温和的笑意更深：“约会回来了？”
“嗯！”小水用力点头：“谢谢舅舅！”
“谢我做什么。”龙清阳摸了摸他的头：“你爸爸已经在里面等你了，说是要准备回家，到处找你找不到人，你快去找他吧。”
小水应了一声，飞快地跑走了。
看着他的身影消失，龙清阳才朝着晏沉看去：“想明白了？”
晏沉笑了一下：“既然小水这么认真的追求我，我也会好好考虑的。”
“那就好。”龙清阳说：“若是有朝一日你拒绝了，也温和一些，省得那孩子伤心。”
“谁知道呢。”晏沉心想：或许他也不会拒绝也说不定。
和小水一起生活了这么久，他也不适应没有小水的生活。
至少他现在可以试着尝试一下，和小水换一种方式生活。
“你们年轻龙早熟的真快。”龙清阳感叹：“连小水都已经有伴侣了，龙霆的年纪比我小，但是连儿子都有了，这么看过去，反倒是只有我一个人孤家寡人的。”
“你当了这么多年的国王，难道就没有找到一个合适的王后吗？”
龙清阳不在意地道：“人类的寿命太短，不在龙的择偶范围之内。事实上，每个‘我’的身份都是私生子，你也许不知道吧，在这个国家的传言之中，只有私生子才登得上王位。”
“……”
不管是不是私生子，不都是你自己吗？晏沉在心中忍不住道。
龙清阳摸了摸下巴：“我年纪大了，也许也是时候该找个人一起过日子了。”
作者有话要说：
龙禹泽：【背后一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