搜罗小说>玄幻奇幻>杀戮秀>第四十六章 见面

  1.

  夏天因为不够合作又被拖到了刑架上。

  当时一位“东先生”要对他进行“喂食”。此人个头细高,像一个拉长的人形,眼睛竟然是竖瞳,神态并不像个人类。

  东先生捏开他的下巴,夏天惊悚地发现他有六根手指,比常人多了一个指节,细长而灵巧,更像爪子。那东西拿了个红色糖球一样的东西探到他嘴里。

  那瞬间夏天头皮都炸开了,简直是吞下一个炭块,他拼命挣扎,呛得眼泪都流出来了。对方饶有兴趣地把手指探得更深,玩他的舌头。

  夏天咬了他的手指,那人朝他笑得很恶心,好像他是个什么不听话的宠物。

  他给他吃了三样“食物”,每种都是个噩梦。接着让他自己选一样再“吃”,还要开口说“请求主人喂食”。夏天瞪着他一言不发,然后那些人就把他拖到刑架上去了。

  东先生指名要用食髓者,说他死掉的那一幕太美好,有种他妈的“静止的废墟感”。

  刑架的尖刺再次闪烁起妖异的红光,触碰到他的太阳穴,刺入,卡住。夏天哆嗦了一下。

  这一刻他突然意识到一件事——东先生肯定花了钱。

  在这上城众神们金钱与性的餐桌游戏上,钱和欲望是抛接的刀子,谁捐了款都能来笼子里和他“玩一会儿”。想怎么玩就怎么玩。

  下一秒,那疼痛降临了。钻进脑壳,揪出灵魂,丢进沸水中,无休无止地烧煮,没有死亡和宁静,是一种永远无法摆脱的疼,一旦经历过,就会永无休止在你灵魂中尖叫。

  夏天叫出声来,东先生死死盯着他,眼睛一眨不眨,像在欣赏极其重要的画面。

  夏天有一会儿失去了意识,再次清醒过来时,他仍在刑架上,一身衣服都汗透了。有“蛇”给他注射了几支针剂。

  “战神阁下,你要明白,”旁白冷冷说道,“我们让你吃什么,你就吃,让你怎么叫,你就怎么叫。现在,把嘴张开,让‘主人’喂你吃东西。”

  夏天瞪着笼子,咬紧牙关。

  对方冷笑:“好极了——”

  他话没说完,好像遇到了什么意外情况。

  夏天知道发生了什么,他也看到了。

  天空烧起来了。

  是从西边烧起来的。

  好像天穹正在大出血,由西方近地区域开始,如传染病般急速蔓延。不到一分钟,整片大地都染上了红色。

  夏天听到旁白在问“怎么回事”,他转过头,笼子外面那些戴着精致假面、衣冠楚楚的客人发生了一阵骚动,有人开始打电话问怎么搞的,还有的去调浮空梭,但大部分只是悠闲地盯着赤红的天色看,好像只是件稀奇的美景。

  正在这时,地面猛地一震,整片大地像都向下面陷了一陷。

  外面有人叫了一声,惊慌终于像一丝暗火蔓延开来。

  这几秒时间里,这片庞大白色城堡的西侧,天空已红得发黑,像是生了脓疮。血色浸透了云层,不像上城的火烧云,更暗,更红,层层叠叠,像血块一样凝在空中。

  夏天的周围,笼子变成了噩梦般的色彩——那束打在他身上的光倒仍然神圣纯净,红色触目地铺展开来,角落的黑如结块的血般淤积和滋长,吞噬生命。

  他们好像从来不是处于阳光白云的浮空城上,而是一座地狱血海的底部。抬起头,可以看到天空的血海中有游蛇般红色的闪电簇簇聚集,像腐物中的蛆。

  那是浮世天堂的外部防御力场在抵御外敌。

  在看到的一刻,夏天就知道这是什么,是焚灭者原型机在分解力场。

  焚灭者是防卫部专门针对大型防御网开发的一个项目,不过公布前夕终止了。白敬安跟他说起过这玩意儿。他对这类事情简直如数家珍。

  正在这时,脚下浮空的巨兽又是一阵战栗,“海洋”发出尖利的咆哮,被天空映成了血红色,浪头直扑白色的城堡,一派末世景象。

  “蛇”从刚才开始已经没有了任何声息,控制者早溜了。

  夏天笑起来。

  他双臂张开,像在拥抱这毁灭。

  白敬安来了。

  东先生朝他走过来。

  他一直在笼子里,除了最开始看了一眼天色外,便一直死死盯着夏天,眼中仍带着阴沉扭曲的兴奋,世界毁灭也阻止不了。

  他舔了下嘴唇,舌头是鲜红色的,上面长着黑色和浅粉的斑纹,像有只软体怪物藏在他的身体里。

  他突然笑起来,不理会外界,朝夏天说道:“战神阁下,知道吗,他们想把链子拴牢之后,留着你继续当‘战神’。但我想看别的。”

  他朝夏天走了一步。

  “只要植入些东西就行了。”他说。

  夏天觉得头发都要竖起来了。

  与此同时,外面海水的咆哮变成了轰鸣,几乎听不见人讲话。优美如同油画般的水被激怒了,向高空扑击,浪花在这天色下如血一般。

  海变成怪物,试图冲上岛屿,吞噬活人。

  天空变成了内脏一般的黑红色,而洁白的云层几乎变成了纯黑,一块一块地压在空中。

  夏天的对面,东先生咧开嘴,只看脸时不觉得,但笑起来的样子像用刀子在面具上切开了一条太大的缝。

  一个改造人。不同于肢体基因变异,上层的某些人在尝试用些尖端科技对大脑进行侵入式改造。因为对身体影响很大,权贵们搞这个的不多,是项实验技术。夏天也是第一次见。

  “我会对你进行一些重新的……编程。”那人说,“灵魂也是会腐朽和萎缩的,战神阁下,一个骄傲的人和原始只会蠕动和性交的生物间的分界,不过是一枚小小的生物芯片。”

  他一直露着那副可怕的笑脸。

  “不用太久,你甚至不会记得如何直立行走。”他说。

  正在这时,笼着这片天堂的防御力场碎裂了。

  东先生扭曲的面孔之后,夏天能看到天际的血色龟裂、分解,化为一片片黑红色的雪花飘洒下来,在城堡感应灯的照耀下像静静坠落的火。落在地上,燃起阴冷的火焰。

  之后纯净的天空露出来,银河从广袤的天穹横跨而过。

  没有阳光,夜色笼罩四野,原来浮空城正是深夜时分,黎明将至的时刻。

  “从口腔植入,会有一点疼。”东先生说,“但别担心,等你驯服下来……”

  他终于停下来,转过头。不远处腾起一股爆炸,火光大亮,射进关押战神的笼子,一时之间让黑暗更黑,光亮刺目。

  接着又是一串炮击,大地震动,光亮大盛。天穹之下,一群鸟一般的东西飞过,发出嗡鸣声,进行射击。

  一时之间,浮世天堂中四处闪着能量炮的火光,外面权贵身上的个人防御力场凌乱地闪烁,羽毛面具丢得四处都是,有人在大喊大叫。

  在杀戮秀的赛场上,这种场面并不少见,但却从未出现在一场讲究的宴会上。人类世界和平已久。

  “啊,自走军械团。”东先生说,“上城还真是什么都有,你的朋友不惜代价想把你救回去。”

  他回过头,不再管这派战争和危机的场面,走到夏天跟前,伸出舌头。

  那东西如蛇一般长而尖,有暗红的光在舌尖聚集,像高度腐败的肉,或是邪恶魔法的一点微光。

  夏天拼命往后躲,舌头像品尝大餐一样慢条斯理舔过他的头发、双眼、下颌和嘴唇,又捏住他的下巴,强迫他张开嘴。

  怪物脸上洋溢着喜悦,欲望把他从内照亮,火光之下,那张脸像是正在溃烂,狂热地想把所有人拖入腐朽之中。

  与此同时,夏天弄断了手指的一根骨头,终于把右手抽出来。

  自打从刑架里清醒过来的那一刻,他就在试着把自己弄出来,现在终于收到了成效。

  小明科夫留下的纳米武器在指尖聚集,三秒钟内,一把枪出现在他手中,在枪成形的瞬间,他朝着那变态的下颌就是一枪。

  他枪法很准,这个时候也一点不乱,子弹精确地从东先生左侧下颌射入,进入大脑,形成破片,发出沉闷的声响,又从右侧冲出。

  温热的血洒在夏天身上,而东先生竟然还没死,他晃了一下,因为充血赤红的眼睛张大了看着夏天,像只饥饿至极的丧尸。

  夏天又朝他额头射击。

  脑浆四散,夹杂着线路和芯片,舌尖上那点光仍固执地闪烁着。夏天开了第三枪。

  他浑身都在发抖,但在枪管下,怪物欲望和恶毒的光凝固了,然后消散,死亡降临。

  不管这位东先生怎么有钱,有怎样毁掉人的本事和欲望,枪都会管用的。他也都是会死的。

  夏天盯了一会儿,那丝战栗仍在胃里,阴冷恶毒,令他作呕。

  他转过头,再次继续把自己从刑架上挪出来。

  白敬安不会喜欢看到他现在这样子的。

  白敬安开着浮空梭冲上地表时,没人注意到他。

  这里变得宛如战场一般,到处是炮火、枪击和炸弹。

  三个小时前,他便转移了天工阁两座仓库的自走机械军团,通过天达的自助式物流车送往第九卫星城。

  十分钟前,载着这批军械的车子穿过浮世天堂西侧的地下高速,在直线距离最短的时候,它们照着早已设定好的指令脱离货仓,带着长枪短炮,朝目标地狂热地奔涌过来。路上所有的路障都对它们放行。

  如遇阻碍,格杀勿论。

  它们将在防护罩破损的一刻到达,并会无差别杀死此地的绝大部分活物。

  而同一时刻,浮世天堂大地的工程学结构将会坍塌,成为一堆废料,坠向地表。

  在上世界的各种各样武器、废料、终止项目、工程缺陷、自动化和权限中,白敬安精确地找到了那条毁灭的线。

  他计算了每个细节,精确到每一秒钟,不容许任何一点误差,并以最大的效率和冷酷开始执行。

  他也的确没有出错。

  所有埋下的毁灭引线在这一刻爆发出来,地面乱成一团,火光四起,四处可见扫射的鸟形机、蝎式炮、电击鞭和组合重炮,以及林林总总的小型机械,每一个都是杀戮秀策划组们花样杀死选手们用心良苦的集合。

  与此同时,地面的震动越来越强,庞然巨兽发出最后的悲鸣,所有人感到一个失重,又极为勉强稳住,并慢慢朝着一个角度倾斜下去。

  所有的权贵都在撤离,并指责主办方“需要加强安保”,苍穹冷漠地笼罩四周,大地将要坠落。

  在和平的上城,即使是最顶尖的权贵也没能防得了这样的算计。太久没发生战争了。

  白敬安转过一个弯,朝着那座锁着夏天的巨大笼子冲过去。

  然后他看到了他。

  一个他妈的巨大的笼子,亮着近乎神圣的橙黄色光,夏天就在那里,长发散着,被锁在一座刑架上。那怪物咬住他的半个身体,尖端有血红的光芒闪耀,只是一会儿时间,那些食肉的“神明”便几乎把一个鲜活的人吞噬殆尽。

  那些人还在他脖子上套了个项圈,连着个漆黑的链子,嵌在墙上。

  夏天半边身体上都是血,挣扎着试图离开刑架,脚下横着五具尸体。

  显然刚刚杀了几个嘉宾秀里试图转移他的人。即使落到了这个地步,他仍旧碰一下就会致命。

  白敬安车子不停,抓起旁边恒星重枪,朝着笼子连着开枪。

  他一刻不停地开了五枪,纳米的笼子像沙子一样碎开一个大洞,烧着零星的火,在夜幕中像薄纱一样丝丝飘散。

  白敬安开着车子冲了进去,夏天转头看他,他还卡在那座集上城禁锢技术于大成的架子上动不了,好像不大确定看到了什么。

  白敬安跳下车,脸色比外头的天色还阴郁。他走到夏天跟前,抬手架住那人的肩膀,把他往刑架外面扯,一手抬起枪,把火力开到最大,朝着那东西连着射击。

  墙壁很快在能量弹下碎了,刑架依然坚挺,白敬安阴沉着脸不断开枪,直到把架子彻底打碎,变成一堆刺棱横生的垃圾。

  他转身,又朝着夏天身上的链子开枪。

  链子非常结实,他拿着把恒星重枪,一枪居然没打断,他连着开了十三枪,链子终于碎了。

  他一手拎着枪,小心地架着夏天,那人毫无力量,被虐待、侮辱和杀死过,剩下一点残骸,随时会熄灭掉。白敬安小心地把他放到车子里,拉上安全带。

  夏天试探着伸手摸了摸他的头发。

  白敬安僵了一下,一手保持放在夏天膝盖的姿势,觉得自己在发抖。

  “小白?”夏天低声说。

  不是时候,白敬安对自己说,控制一下,你们还没有脱身。这世界是个地狱,你不能有一刻放松,要小心,再小心。只是一瞬间,你拥有的一切都可能化为飞灰,成为一摊腐败的血肉。

  他抬起头,朝夏天尽量露出一个微笑。

  “嗯。”他说。

  他转身走向驾驶座,猛打方向盘,笼外是一片混乱的浮世天堂,战争般的火光在他眼中燃烧,全是灼热的杀意。

  白敬安踩下油门,车子朝外冲去。

  2.

  白敬安开着车子冲进战火之中,夏天摸索着去找枪。

  外面一点也看不出鲜花盛放白色天堂的样子了,黑暗严苛而冷酷地笼罩着,赤红的火张牙舞爪,吞没繁花和葱郁的树木。家具、饰品和雕像也烧着,火的色泽诡异,呈现血红、紫、绿和难以形容的灰白色,仿佛受难的灵魂在摇曳和哀号。

  坚实的大地分崩离析,正在碎裂。

  凌乱的火光在夏天眼中亮起,那双眼瞳像无底的深潭,一道黑暗的裂口。

  他看了一下时间,他从被抓到现在不过十几个小时,但却像下了一趟地狱,被切割分食,不知怎么再把自己拼回来。

  周围所有的权贵都在撤离,酒、点心和面具踩得四处都是,杀戮秀的自走机械蜂拥而上,蓝色的防御罩一次次亮起,在炮火中显得很单薄。有人在尖叫,还有人一脸茫然地看着,做拥抱毁灭状,好像脑子他妈的有问题。

  夏天无意识地抚摸枪柄,正在这时,他听到有一个声音。

  是个男人,声音挺有磁性,正在和谁通话,他说道:“你跟他说,他不需要手脚了,我想要的时候会再给他安排手术的——”

  那瞬间,夏天想也没想,抬枪朝那方向就是一击。

  某种他努力维持,让自己显得比较有尊严的东西碎裂了,他浑身发抖,巨大的愤怒和暴戾冲上头脑,不惜代价要把那个声音撕成碎片。

  这是那个旁白的声音,他一辈子都不会忘!

  管他叫“战神阁下”,说他需要教训,让他张开嘴,让他叫,让他哭,形容他的身体像在说一个只是给人搞的物件!

  能量枪的轨迹像条灼热的线一般切开空间,白敬安转头去看,枪火的光映得他面孔光暗分明,线条陡峭而破碎。

  他突然一个急转,移动堡垒如同一条变向的巨鲨,绕着夏天的目标划出一道流利的弧线,同时,夏天连开了五枪,枪枪不离那杂种。

  恒星重枪火力很强,旁白身上的防御装置尖锐地闪烁,照亮他的面孔。他穿着件浅蓝色的礼服,绣着狩猎和刑具的暗花,模样俊秀,气质斯文倨傲,正走向一辆自动驾驶的浮空车,车型蓝色细长,像尾畸形的鱼。

  枪击对他来说甚至算不上一阵轻风,他转头看着他们,朝着夏天露齿而笑。

  一侧雕像燃烧,赤红的光映在他脸上,血色闪烁不定,有种饥饿感。

  然后他看到了驾驶座上一脸阴沉的白敬安。

  “白敬安,”他说,“你会为今天干的一切付出代价的,你想象不到代价会多大——”

  他又转头走向旁边的浮空车,说道:“相信我们很快会有机会好好‘认识一下’。你会有机会一起进笼子的,亲眼看着战神阁下哭起来时有多可怜——”

  白敬安突然猛打方向盘,他开的基本就是辆坦克,重重把前方那辆小型的尖叫者撞飞了过去,他眼中一片赤红。

  夏天手里枪的能量条打完了,把枪一丢,白敬安递了另外一把给他。

  这是把恒星系列的纪念日重炮,夏天一炮开过去,全部能量轰在防御网上,蓝光大盛,和能量枪的红色掺杂在一起,映着夏天杀气腾腾的面孔,一片狂乱与愤怒。

  旁白的脸色终于有点不好看了。他是食物链的顶层,在上城没有天敌,也没有任何人会给他留下伤口,不熟悉被猎食者一般目光盯上的感觉。

  他冷着脸四处扫视了一下,正看到不远处刚停下一辆“飞跃陷阱”,漆成大红色,车上带了“静默者”。

  ——所有重武器全在那里熄灭,只剩火光与小口径的枪弹,就像一道吞噬火焰的裂口。他朝那方向挥了下手,示意自己要过去,只要进入那辆浮空梭,他就能摆脱这种战栗感,回到熟悉的生活之中了。

  他没能走过去。

  夏天在五秒钟内开了十三炮,全部能量轰在防御网上。

  最后一刻那位蓝衣的权贵意识到了什么,开始飞奔,脸色苍白得吓人,完全失去了形象,大概这辈子也没这么狼狈过。

  但来不及了,防御网挣扎着闪动,最终在猛烈的炮火中颤抖了一下,彻底灭了。

  接着,夏天连续三炮击中了蚌壳里的血肉之躯。

  在炮火之下,他的噩梦无非也就是个人而已,扑击过来尖锐的火光转眼便把他撕成了一堆肉末。

  夏天发了狠似的持续射击,即使那里已经空了,只剩一片焦黑的残渣。

  “飞跃陷阱”待了一会儿,没人出来,在火光中悄悄溜了。

  直到重炮里什么也射不出来,夏天死死抓着橙色的炮身,身体有什么卡死了,无法做出反应。

  白敬安在那一堆残渣跟前停下了车。

  夏天盯着看,那噩梦般的声音到了现在,不过是一地黑色的残渣而已。

  他双手抖动起来,拿不住枪,掉到地上。

  死尸旁边,一片鲜红的虞美人犹自开得艳丽,他曾被拖过这片繁花,阳光那么灿烂……

  夏天瞪着地面,浑身都在发抖,死死攥着拳头,却根本无法控制。

  喉咙里有什么卡在那里,他拼命试图把某些东西吞回去,他不确定是想吐,还是想哭出来。

  白敬安转头看他,夏天无意识地想把自己蜷起来,一边说道:“我没事,我没事……”

  白敬安突然用力抱住他,力气很大,那人也在发抖。

  夏天感到自己的颤抖慢慢平静下来,这暖意安抚了体内仿佛永恒存在的伤疤与阴寒,那变成柔和的钝疼,似乎总有一天会好起来。

  他张开双臂,回抱白敬安,小声说道:“我知道你会来的。”

  白敬安轻轻“嗯”了一声,夏天从没听过他这种声音,温和、轻柔、带着鼻音,夏天摸摸他的头发。

  他又看了一眼车下那权贵的残渣,说道:“我现在感觉好多了。”

  白敬安来之前已经看好了路线,娴熟地开车穿过炮火,向外驶去。

  在离开浮世天堂的时候,有组保安想组织起一次围堵,但他们闯了出去。夏天又射空了两把枪,在笼子里时他觉得就要死了,但现在出来了,拿到枪,和白敬安在一块儿,他觉得状态还不错,能再去干掉那些给他找不痛快的人。

  他们冲出包围,打开摄像头屏蔽,转向一条朝上的公路。

  在穿过G3-15高速交叉口的时候,白敬安在一处悬浮公路休息站停下来,帮他取下脖颈上的项圈。

  那漆黑的东西紧贴着夏天的脖子,好像他是一只要锁住的动物。它雕了暗花,底部竟是深红的,像一道道血槽,里头肯定还有定位装置。

  白敬安瞪着这东西,一副想吐的样子。

  夏天安静靠着窗户,看着外面,白敬安拿着“棉花糖”,打开单分子功能——刚刚解锁的——小心地把项圈割开。

  战神安静地靠在那里,动脉搏动,暴露在单分子刀下,呼吸平稳。

  隔着车窗,他能看着远方陷入了火海的浮空城,烧红了半边天穹。火愤怒而不祥,那片腐朽之地在其下分解、破碎,到了明天,所有的花、笼子、海和土地都将变成垃圾落到地表。待到天亮,阳光将照耀在一堆废墟上。

  又是一声巨大的撞击的声音传来,整座浮空城再震了一震,幽暗的天际,启明星冉冉升起,天就要亮了。

  夏天感到白敬安手指的温度,他的战友稳定地切开项圈,没伤到他一点。

  刚切开,白敬安就一把抓住那东西,尽全力从窗户丢出去。漆黑的链子发出金属撞击的声响,滑到了垃圾箱的阴影中。

  夏天沸腾的怒意已经冷却,手不再神经质地发抖,也没那么狂暴地想要去毁掉什么了。杀人显然很有帮助。

  但他仍紧紧抓着枪,没法松手。伤口还在渗血,那钢铁暴力之物仿佛能弥补他身体里被剜去和吞食的部分。

  摆脱了颈圈,白敬安开车离开休息站,汇入上城的车流中。夏天看着后视镜,链子像条残缺的蛇,被他们远远抛在了身后。

  白敬安转了个弯,它彻底从视线中消失了。

  白敬安又选择了一条岔路,伸手递给夏天一个发圈。

  夏天接过来,蓝色的,上面还嵌着卡通小鸟。

  他一脸嫌弃地看着,白敬安说道:“我偷车时捡的。”

  “只有这一款吗?”夏天说,小心地松开枪柄,把头发拢起来。

  “嗯,”白敬安说,“很适合你。”

  “好吧,”夏天说,把头发扎好,“你也就这审美了。”

  白敬安转头看他,模样温柔又放松。之后很长一段直行,他开了安全模式,没管方向盘,去取回仪表盘上的枪,和夏天一起清点武器。

  他手突然抽搐了一下,枪掉下去。夏天下意识伸手去接,可手也根本不听使唤,没接住。

  两个杀戮秀明星看着那把掉到地毯上的枪,一起笑起来。

  夏天俯身去捡,朝白敬安说道:“你不能老是这样,会死的。”

  “不会的。”白敬安说。

  夏天摇摇头,把枪递给他,他收回口袋。

  夏天从后座翻出枪械和弹匣,继续和白敬安一起清点,一边听那人说他俩分开之后的事,还有接下来的计划。

  夏天确认了武器,开始四处翻找储物柜。

  “怎么了?”白敬安说。

  “饿了。”夏天说。

  白敬安帮他找了一圈,最后找到一枚有点化掉了的水果糖,递给他,夏天撕开包装吃掉,朝白敬安笑。

  白敬安看着他,对面一辆货车驶过,瞬间照得周围大亮。

  阴霾、愤怒和疼痛都在这片灿烂中消散了,他仍在开着车逃亡,但那一刻一切像是都会好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