搜罗小说>玄幻奇幻>杀戮秀>第十章 吊桥反应

  1.

  赛场里,明星们并不知道自己正在引起广泛关注,已从游戏到色情产业均有涉足了。他们来到了一片陌生的地下区域。

  这儿已经完全没了下水道的样子,是片充满异质风格的地下建筑,石头破损的部分曾修补过,四处可见人类活动的痕迹,表示他们正在接近灾难发生的地点。

  路上,他们撞上了一条蛇……大概是蛇,在黑暗中看不清楚。它从一处阶梯下漆黑的水潭爬出来,卷住了乔安,把他拖进了水中。网络后勤只发出半声惨叫,便失去了踪影。

  它居然还想捎带上白敬安,幸好后者反应快躲了一下,夏天用骨矛用力刺过去,它不情不愿地缩回水中。

  不过它尾巴仍带了白敬安一下,后者撞到头,头晕目眩了好一会儿,还吐了一次,应该是脑震荡。

  几人朝它消失的方向追了几步,很快就放弃了。面对死亡,他们的判断十分冷酷和效率——乔安没救了,地下河深不见底,只有策划组才知道里头有什么。

  这里没有运气,一切都是有计划的,于是但凡有凶险,绝对就是死路一条。可能还死得很有创意。

  现在回忆起来,他们都不怎么了解乔安,只记得他参赛是为了代替父亲,那人在一次事故中残疾了,没钱治,进杀戮秀必死无疑。

  这是他第一次参赛,只对网络熟一点,所以报的是网络后勤。

  不知道他的家人有没有在看,夏天想,如果在看,看到那一幕又在想什么呢?

  他想到迪迪,他妹妹,幸好她没钱看这个。

  他尽力不去想她知道自己死了时的感觉,也不想她在黑暗的下城会遭遇什么,光是想就能感到冰冷的战栗。

  夏天抓紧骨矛——仍然没有新武器入账——和剩余的两个同伴继续向前。

  离开一条走廊后,他发现所在的地方有点面熟。

  他们左右张望,花了一点时间才意识到这儿和之前的地牢格局很像,都有高高的圆形天顶,但两侧的栅栏腐败了,里头散发出腐物和血的味道。

  这里是另一座地牢,另一个祭台,只是已经废弃了。

  白敬安碰了下他的手臂,夏天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看到了那东西。

  它盘踞在一间已经破损的黑暗牢房中,他打赌设定中,它已经在此盘踞了千万年,因为除此之外无处可去。它蹲伏着,比之前那只更像人类,肤色白得吓人,长着层层的褶皱,有老鼠的尖嘴,但耳朵却像是人的,它的手……几乎就是人类的手,有五根手指,只是有些太长了,样子十分灵巧。

  它立起来超过两米,乍看上去……更像是个长得特别像老鼠的人。一个基因的灾难,一只噩梦生物。

  周围死寂了一会儿,方又田结结巴巴地说道:“这、这合法吗?”

  “他们……什么时候又修改了《基因法》细则吧。”白敬安说。

  三个人盯着它看,一时间不知应该做出什么反应。

  它如此像人,以至于让人怀疑脑子里在想些什么。在吃人时在想什么?一个人的思维方式和老鼠永远困在一起时,感觉又如何呢?

  这些念头一晃而过,那生物在黑暗中看着他们,眼神带着令人毛骨悚然的寒意,是人类不可理解的形态。

  白敬安觉得这场面十分熟悉,有一瞬间,他觉得自己好像在这样一个怪物跟前站了几十年,一步也没有离开过。

  不知道这是不是脑震荡的原因,或者是更久远的脑损伤,脑壳深处,遥远的疼痛远远升起,他意识到它就要开始攻击了——

  老鼠冲过来时毫无预兆,速度极快,宛如幽魂。

  白敬安清楚看进它的眼睛,痛苦和杀意污染了一切,只想折磨和摧毁一切活物!

  那东西瞬间攫住了他,他仿佛又回到那个黑暗的地方,它永恒存在着,整个世界只剩下被饥饿和仇恨污染的眼睛,再也没有别的了。

  在那一瞬间,变异鼠的脸已冲到跟前,在同一时间,一柄骨矛从旁边猛地捅进了那东西的眼窝,力量极大,把它脑袋捅了个对穿。

  它没发出声音,但身体猛地扭曲,方向失准,从白敬安旁边斜着摔了过去,带着一阵腥臭的劲风。

  白敬安感到一阵巨大而肮脏的力量从鼻尖擦过,知道错个几厘米,他的脸就没了。

  混乱中,他感到旁边有人猛地拽了他一把,他摔倒在地,一根鞭子一样的尾巴从他头顶扫了过去。

  夏天的下巴撞到他的头顶,怪物撞上后面的栅栏,发出沉重“咚”的一声,但丝毫未受影响,好像不知疼痛一样再次扑来。

  即使双眼已瞎,血不停流出来,但它还有记忆,有鼻子,它会用最后的力量杀掉任何活着的东西。它就是这样设计的。

  白敬安看着夏天用骨矛击中它,它又一次撞上前方的墙壁,这次终于停下来,眼睛的伤势还是很有影响。

  它伸出人手一般的爪子,抓住眼中的骨矛,试着拔出来——妈的,一点也不像会死,那东西可是穿过了半个脑袋啊——但没成功。它仍然没发出任何声音。

  它退几步,他们只能瞪着它,它发出窸窸窣窣的脚步声,退回了黑暗之中。

  周围好一会儿仍是一片死寂,但当你见过这种东西,交了手,它会长久留在你的脑子里。

  白敬安低下头,方又田死了。

  这位年轻、天真,并且用不上的狙击手死得无声无息。当看到尸体,白敬安才意识到是刚才那怪物冲回来时,就用尾巴贯穿了他的太阳穴。快得没人看清。

  他几乎没流什么血,当他们看到时就已经死透了。

  死后的他格外年轻和稚气,他几乎没有说过自己的事,只知道他在外头有很多朋友,在经营一个什么网站。就这么多了。

  白敬安觉得自己应该跪下身,检查一下他的伤势,可他没动,他知道的,方又田没救了。

  他也知道,如果刚才夏天没有拽那一把,他会和方又田一模一样地躺在地上,死亡迅速而毫无预兆。

  他们没说话,站在那儿。只是几个小时,一起下来的牢友一个不剩,只有他们两人孤零零站在地宫中。

  白敬安的眩晕还没有退去,灵魂的一部分仍困在黑暗之中,不像是因为撞到了头,那里才像真实的,离开只是幻想。

  旁边的人弯下腰,捡起方又田的骨矛,这动作让白敬安感到熟悉——下城人的行动方式,连悲伤都是冷酷和效率的。

  夏天转头看他,说道:“你还好吗?”

  “好点了。”白敬安说。

  夏天朝他露出一个笑容,灿烂、帅气、天下太平的笑。

  “我会照看你的。”他说。

  “这是一句不切实际,过度夸张的话。”白敬安说。

  夏天笑起来,然后抬起手顺了一下他的头发——大概那绺该死的头发又翘起来了。白敬安没动,心想太可怕了,我居然没觉得心烦,而且还有一点点安心。

  夏天低头看尸体,方又田的脑袋还在慢慢渗出脑浆,周围黑暗浓郁而凶险。他说道:“我需要一把剑。”

  白敬安转头看他,他们视线交会了两秒,他意识到夏天在讲什么。

  他第一反应是,这计划绝对是疯了。但毫无疑问,是他们现在能有的最好的点子。

  于是他点点头,说道:“我们得做个计划。”

  夏天又朝他露出一个笑容,白敬安心想,这哪像杀手和战术规划,这根本就是两个疯子在做计划。

  他们沿着原路返回,寻找之前看到的丧尸。

  是的,这东西很危险,身上带着病毒,而且经常结队出现,但他们没有别的选择。

  ——丧尸病毒最初是一种毒品的名字,吸食的人会产生类似于头脑昏沉,凭本能行动,宛如死尸却带着强烈的饥饿感、渴望血腥肉食之类的症状。

  这种症状一度很受欢迎,年轻人争相吸食,体验一把当丧尸的感觉,而且还真吃了几个人。

  到了现在,电视台已把它开发为一种特定的病毒,用在节目里。

  只有电视台会研究这种技术,把其中邪恶的部分抽取出来,进行固定,然后做成传染病,当成助兴的道具。

  “它们的听力和视力会打折扣,但动作很快,比生前慢不了多少。”白敬安朝夏天说,“攻击头部是最有效的,但真正危险的是它们身上的病毒,你不能被抓伤或是咬伤一点点……”

  “我以前对付过这东西。”夏天说。

  白敬安点点头,这种病毒曾经在下城的几个区爆发过,N21区是其中一个。

  “我哥就是感染这个死的。”夏天说,说起悲惨往事时一副满不在乎的语调,好像这些司空见惯,毫无意义。

  白敬安知道那副腔调,他真觉得那些死亡与痛苦没有意义,周围四处都是这样的人,这样的伤痛。最后你只能视而不见,不然没法活下去。

  “当时城里全是这玩意儿,我杀的他,又烧了他,我知道丧尸能干啥。”夏天说。

  白敬安也很知道,所以一点也不放心。

  但这时候只能硬着头皮上了。

  2.

  夏天和白敬安很快找到了那两只丧尸,它们正跪在地上,吃一个人。

  在这么一会儿时间里,显然有别人下来,并且死在了这里。从这角度看是个挺帅气的年轻人,面孔保护完好,除了已开膛破肚,正被两只丧尸慢吞吞地吃掉。策划组一定不会放过这么精彩的镜头。

  丧尸病毒其实是一种传染病,这些人虽然看上去很像死了而已,但也许还有自己的思维。不过所有人都默认它们是死尸,是异类,天知道他们在吃人时脑子里在想什么。这是一种在实验室里精确创造出的渴望。

  两人迅速回顾了一下之前的计划,白敬安做了些细节修正,尽量保证这一疯狂行为的可行性,不去想他们哪个人被抓伤或是咬伤后会发生的事。

  他们需要剑。非要不可。

  ——计划很简单,他只要冲过去,做出落单的样子,引诱丧尸追过来就行。

  一旦你去追,就算是丧尸也会有快有慢,而所有打过架的人都知道,一个个解决,比一对多容易。

  最终,白敬安终于点点头,计划开始。

  夏天站起身,吸了口气,朝丧尸的方向走过去。

  他们把丧尸引诱到一处丁字型的走廊。

  夏天冲向转角,然后猛地站定身体,等到第一个丧尸冲过来,伸脚把它绊倒在地。接着他从后面揪住它的头发,朝着地面重重撞去。

  它的脑壳很快就碎了,与此同时,夏天抓起它的剑。

  白敬安清理了附近的几处发光的苔藓,藏在不远处的黑暗中,夏天动手时,他负责用骨矛解决跟在后头那个。

  第二只动作很快,也就是慢了两三步,白敬安从黑暗里走出来,一把把骨矛插进了它右侧的眼眶——这样比较软——贯穿脑袋。

  可它向前的力量只是滞了一下,却并未停止,而是加速朝他冲来,好像看到活人令它极度兴奋一样。

  它嘴巴张得大到了不合常理,露出尖锐的犬齿。是人的话早就脱臼了,但它的基因肯定做了某种修改,所以能张得这么大。

  白敬安迅速松手,向后退去,可它冲得如此之快,转眼间,近得他都能看到它的虹膜了。

  他等待着,下一秒,夏天的剑从左侧直直插进了它的脑袋,把丧尸捅了个对穿,钉在对面的墙上。

  白敬安站在那里,看着那张近在咫尺腐败的脸从他面前滑过,钉在墙上,一动不动。夏天把剑抽出来,朝他露出一个得意的笑容。

  任何一个环节都可能出错,但现在两人都好端端的,没有受伤,简直让人觉得世上没有比站在两具丧尸尸体旁更安全的了。

  白敬安也朝夏天露出个笑脸,弯下腰寻找战利品。

  他们又找到了一把剑,一把短刀,算得上收获颇丰了。

  夏天伸出手,白敬安抓着他的手站起来,掂了掂另一把剑,收到腰间,说道:“真不敢相信我有一天会管这玩意儿叫‘重大收获’。”

  “年景不好,陛下,将就吧。”夏天说。

  “陛下喜欢乐观点的态度,这附近肯定还有更……”白敬安说,突然停下来,发现自己开了个玩笑。

  那一刻,他身上泛起一阵冷汗,因为他意识到这是什么。

  吊桥反应。

  当你肾上腺素分泌过多时,所发生的事会像烙印一样烙进你的记忆中,成为叫你永远难忘并真正改变你的事。

  杀戮秀说自己只是个舞台,考验你的力量与勇气。他们反复说起赤裸的人性,但这是他们的把戏。

  他们创造出舞台和事件,就是为了激发出人的情感,把之当成素材,随意撞击和扭曲。他们让人们之间的关系变得激烈和戏剧性,变得不顾一切,强行让你信任某个人,在他身边变得放松……然后再毁灭给人看。

  你不能喜欢什么人,他们会利用这个玩弄和毁灭你,人们就想看这个……你的情感就是吸引怪物的光亮。

  夏天奇怪地看了白敬安一眼,不明白他为什么说到一半突然停下来。他远道而来,对所有的事都无所顾忌,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但白敬安知道。

  他不能把夏天当成一个朋友,这会是个灾难,无论对战术的规划还是他的整个生活——

  正在这时,他突然抬头看远方。

  “怎么了?”夏天说。

  “有风。”白敬安说。

  他朝那方向走了两步,夏天说道:“出口?”

  “大结局。”白敬安说。

  他们没再说话,没什么可说的,能干的只是拿好武器,朝着那方向走过去。

  他们继续向前走了没多久,大结局就开始了。

  死亡扎堆的最终时间,用杀戮秀官方的话来说,就是“绞肉机启动了”。

  先是整片空间都在微微震动,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新鲜的腥甜气味,天顶簌簌落下砂石。

  他们抓紧锈蚀的长剑,抬头去看。上方建筑的雕工有种风化古朴的效果,但现在,仿佛有肿瘤般的东西从雅致的花纹中乱糟糟地生长出来,蔓延了长长一片,样子十分恶心。

  同时,他们听到了走道远方传来的声音,声音尖细而诡异,他们只听到几个词,“凶神”“杀掉”……

  接着他们知道那是什么声音了——他们的上方,一只褐色的鸟类从肿瘤般的石雕上钻了出来,带着红色的黏液,渗出一股血肉腐败的味道,转眼便风干了。

  它长着酷似人的面孔,眼神中毫无动物的懵懂,而是带着恶意。

  他们目瞪口呆地看着无数只怪鸟从墙里钻出来,好像那个什么邪神的力量正遍布地宫,于是能从石墙里孵出畸形鸟一样。

  白敬安不知道原理是什么……但能搞出这效果来肯定费了天大的功夫,你简直不知道为了视觉效果,电视台能花多少钱,又能搞出什么技术来。

  总之,无以计数的怪鸟从墙里钻出,带着毛骨悚然的视觉效果,而从钻出来开始,它尖细的声音就在不断重复一段话。

  ——凶神已君临这个世界,这片城堡是它饥饿的身躯,陛下要求更多的祭祀,更多的血与死亡……每三分之一刻钟,就要有一个人血染大地,否则它会亲自召唤其成为它的仆人……

  然后它还希望大家自觉一点、主动一点地自相残杀,别以为拖延会有转机。真正的神明已经死去,血与杀戮便是新世界邪恶的本意——也就是说,这是主办方的意思。

  “‘仆人’?”夏天说。

  “丧尸吧。”白敬安说。

  它展翅飞走,和另外无数只人面鸟一起在地宫中传递死亡讯息,描述主办方令人毛骨悚然的命令:选手们应该尽快自相残杀,神明的指令是不可违抗的。

  夏天说道:“我理解你对正常编剧的怀念了。”

  空气中腐败与血腥的气味越来越强。

  两人继续向前,握紧锈蚀的剑柄,他们都知道,这地方此时已变得凶险无比,一场血腥的杀戮很快要开始了。

  白敬安很难想象有一天自己真会主动往最麻烦的地方去,但他已经在杀戮秀里了,就没有安全的地方可去。

  凶神想要的是让所有人死在这里,而唯一正确的方法,就是找到它,杀了它。任何不照这一路线行进的人,策划组都会多加注意。

  而在杀戮秀中,你是绝对不会想被策划组盯上的。

  果然,他们没走多远就看到前方横躺着两具尸体,刚刚死的,血还温热着。

  是两个穿雇佣衣服的家伙,身上没什么像样的武器,或是有也被搜走了,杀他们的人用的是剑,活干得很利索。

  “从好处看,现在我们有十分钟了。”夏天说。

  “从坏处看,我们多出来的肯定不止十分钟。”白敬安说。

  随着继续向前,周围的环境越发阴森,一些畸形的植物从天顶垂落下来,虽然知道是刻意种植的,但感觉上整座地宫都像开始因为凶神的到来变得怪异。

  “这里让我想起下城。”夏天说。

  “那里是什么样的?”白敬安说。

  “总是亮着灯,但感觉很黑。”

  “是啊,明明有灯,但好像永远都不会亮起来。”白敬安喃喃说。

  夏天看了他一眼,说道:“你对那里挺熟的,是不是?”

  “谈不上。”

  “你感觉上……”夏天说,突然停下来,转头看白敬安,两人迅速比了几个手势,过程不超过三秒。

  夏天径自朝前走去,白敬安则停下脚步。

  前方重重石雕的阴影里,一个佣兵突然从他身后蹿来,夏天好像后面长了眼睛一样,反手挡住刺来的短剑,一个侧身,剑柄击中了他的脑袋。偷袭者摔倒在地,夏天朝他后脑勺就是一下,他趴在地上不动了。

  与此同时,白敬安解决了另一个扑过来的人。那家伙看到同伙挂了,有点犹豫不决,有一会儿背对着他。这也太容易了,白敬安的剑从后面直接刺穿了他的脖颈,他倒在地上立刻死了。

  夏天和白敬安搜索了一下,偷袭者身上也没什么像样的东西,只有一把短剑,还有把做工粗陋的长弓,弓弦一副随时会绷断的样子。看来主办方是打定主意走冷兵器时代风格了。夏天把弓丢给白敬安,不过在这种地势,这玩意儿基本派不上用场。

  “现在我们多了二十分钟。”夏天说。

  3.

  二十分钟后,他们跟人组了个队。

  这件事对夏天重大的意义在于,他终于找到了能勒索的人,把武器更新换代了一次。

  当时他们正顺着石阶向下,所有通路似乎都在向同一方向汇集。那两人就埋伏在石壁的阴影后,是高手,在此之前,夏天根本没发现这儿有人。

  他只是突然停下脚步,看了眼白敬安,想说点什么——他也不确定,那是一种含糊的“有点不对劲儿”。死亡的气息并不总是清晰的。

  正在这时,那把剑横着刺了过来。

  速度极快,无声无息。

  夏天抬手架住剑锋,这是在下城生死间磨炼出的直觉,不然不可能活下来。

  他们过了两招,后面的白敬安迅速搭弓上箭,指着另一个藏身于黑暗中的人,陷入对峙。

  攻击夏天的人一身士兵制服,剑锋斜着划破他手臂,而夏天的剑柄击中了他的胸口,还在脖子上留了一道血印子,再深个一丁点战斗就结束了。没关系,下次他会把握住的。

  这时那人突然退了一步,说道:“等一下!”

  夏天停也没停,又一剑劈过去,对方眼明手快又架住一击,接着叫道:“组个队怎么样?我们都只有两个人——”

  夏天继续攻击,他继续叫道:“彩蛋是情节赛,组队不扣分的!”

  夏天不情愿地停下来,剑尖指着那家伙的喉咙,只要往前再送一点就能干掉他。不过这时他也意识到,他们的确需要组队,这样赢面更大。白敬安肯定也是这么想的。

  这时,他才发现自己以前见过这家伙。这人叫道格,就是情节赛开始时在草原上俘虏他们的那个队长,高大帅气,一副杀戮秀喜欢的典型长相。

  之前一路上他都一副魂游天外的样子,不过这是杀戮秀,显然没人能一直神游。长得再帅也不行。

  他一把剑倒是锃亮,没有任何锈迹,只有抽到士兵签的人有这样的好处。

  “前面是地下角斗场,你需要一个路熟的人。”他又说道。

  夏天看了他一会儿,说道:“我喜欢你的剑。”

  道格瞪了他两秒,收回剑锋,把剑抛了出来。

  夏天伸手接下,检查了一下,把自己的锈剑递到他手里,对方苦着脸接过去。

  白敬安也放下箭,阴影里的人走了出来,也穿着士兵的制服,面孔有一道横跨而过的长疤,一直延伸到嗓子,表情阴郁得和那片影子不分彼此。

  “所以,”夏天查看他的新剑,“你们抽到NPC签的也加入狂欢了?”

  “没人能拒绝狂欢。”道格说,“道格。”

  夏天伸手和他握了一下:“夏天。这是白敬安。”

  他们快速进行了一番自我介绍,道格是个战士,他的同伴叫冯单,是个同行,说是嗓子有点问题,不太喜欢说话。

  然后夏天说道:“我队友也需要一把剑。”

  “战术规划要那么好的剑干什么?”道格说。

  “他就是要。”

  道格瞪了他一眼,一把拿走冯单的剑,递过去。冯单张了下唇,最终还是默认了这个分配,接过递回的锈剑。

  他们一路朝凶神苏醒的地点走过去。

  夏天问道格有没有吃的,道格说没有。然后夏天抱怨那剑也就是比丧尸手里的好一点,一副批量生产便宜货的样子。道格说请他理解一下被长官克扣小兵的生态。

  他对锈剑一脸嫌弃,说等会儿肯定能找到几把更利索的。他有差不多一百个“同事”在下面,剑准能管够。

  他语气满不在乎,说自己算得上是杀戮秀的老油子了,已经活过了两届,希望能再搞定第三届——夏天怀疑他除了机灵,主要因为长得帅,能够装饰赛场,才能死里逃生活到现在。

  这年头,长得不帅就别犯罪,否则连在杀戮秀上当个兵油子的资格都没有。

  那个冯单一直没说话,一副阴鸷的表情,走在所有人边缘。

  照道格的说法,天堑大公曾是个年轻有为的大公,但在一次争夺权位的暗杀中中了毒,虽然救了回来,但只能长年缠绵于病榻,而因为毒素,身体内部开始腐败。对了,还有他引以为傲的容貌也受到了侵蚀。卫零那么帅,怎么能不提下这点呢。

  在最绝望的时刻,他听到了凶神的呼唤,找到了这处被遗忘的地下建筑,地上人们的痛苦和对血的渴望唤醒了它……反正就是这一类的剧情。

  大公着迷于凶神的力量,着迷于永生和权势,他献祭了自己的妻子和三个孩子,还献祭了整片土地的居民。与此同时,某种邪恶之物则浸染了他的精神和肉体。

  他常年征召佣兵团来自己的领地,说是为了杀死怪物,实际上是为了给予祭祀。

  夏天他们来到地道中不久,大公就宣布要开始召唤凶神了。

  “剧情也太简单粗暴了吧。”夏天说。

  “这是真人秀,剧情就是要简单粗暴。”道格说,“又没人想看咱们精彩的演技。”

  他又说道:“总之,三个小时前,凶神苏醒的日子到来了,据说会在大公身上复苏,从此君临天下。我一点也不想知道它精彩的基因图谱。”

  “大公把所有人驱赶到地下,说是为了杀死那些逃往此地的佣兵,其实却是一场大规模献祭。”

  “……所以出口全封死了。”夏天说。

  “是的,在杀到主办方满意之前,谁也出不去。”道格说。

  他们路上又碰上了另外一支四人小队,双方立刻动上了手。

  四对四,分配很容易。白敬安手里有箭,立刻干掉了对方的狙击手;夏天上前一步,和对方最前面的战士动上了手;道格架住另一把刺向他的剑,把那家伙引开。他的两个新同伙身手都不错。

  冯单负责冲在最后的家伙,夏天瞟上一眼就知道这家伙是下城角斗场出来的,打架风格太熟悉了。

  夏天碰上的那个不是啥高手,剑术倒不错,但一看就是教学软件学出来的,一点也不知道全面考量,利用地理位置。

  夏天侧身往雕像后一让,对手一剑刺过来,剑锋从石像的手臂下穿过,夏天也斜着刺进去,角度精确,把他的剑卡住。

  对方杀气腾腾看着他,好像准备进行持久战,但是下一秒,白敬安的箭就贯穿了他的脑袋。他是心多宽连对方有狙击手都忘了啊。

  夏天高兴地收回剑,转头看战局。

  道格那边已经进入了尾声,冯单刚解决了对方,肩膀受了点伤,但作为交换,也在那一瞬间把刀捅进了对方的心脏。这类人一贯这么打架。

  但他抽剑后退时,另一把剑突然从石墙后刺了过来。

  此人显然一直埋伏在那里,看到情况不妙,这才想到偷袭。冯单的剑一时抽不回来,于是一把抓住刺过来的剑身,朝着袭击者下身就是一脚。

  这下够呛,那人惨叫一声,弯下腰,冯单又朝他的下颌踢了一脚,他倒在地上。整个过程冯单一直抓着剑锋,好像没有痛觉一样。

  如果要做个风格归纳,他绝对属于打起架不要命型,夏天想……但话又说回来,混迹于杀戮秀中的也就没有什么精神健康的型。

  这时,可能动作太急,或他就是呛到了什么东西,冯单突然弯下腰,猛烈地咳了起来。

  夏天一看就知道是旧伤。现在医学虽然发达,但如果没钱,终身残疾仍是终身残疾,并不会因为人类科技发达了就有什么改变。

  夏天自己的右膝一到阴天也够呛,希望这轮赚到点钱,能够重新治疗。

  就这样,好一段时间里,冯单用剑撑地,跪在地上,咳得撕心裂肺。剑上的血还在不停滴下来,他脚边的尸体慢慢冷去。

  道格冷冷看着他,他之前就解决了自己的对手,但一点也没有帮冯单的意思。

  “我猜一定很疼,好像有无数只虫子在喉咙里爬。”他朝冯单说。

  冯单仍咳个不停,根本站不直身体,但仍阴沉地看了他一眼。

  “那是把钝刀,不然我就不用和你待在一块儿了。”道格说。

  夏天看看他,又看看另一个人,作为一支小队里硕果仅存的两位,他俩配合上还行,但气氛明显不大对头。

  冯单终于停下咳嗽,用嘶哑破碎的声音说道:“我宁愿刀子利索些,也不想跟你待在一起。”

  然后他们便不再理会对方,各自去查看战利品。夏天打量了他俩一会儿,说道:“你们以前……熟吗?”

  道格没说话,倒是冯单开了口。他指指喉咙:“他留的。”

  “我们上一届碰上过。”道格说。

  两人沉默下来,即使不说,发生了什么也呼之欲出。

  几人在压抑的气氛下继续向前,道格和冯单之间弥漫着深不可测的仇恨气息,但又都是专业人士,知道孰轻孰重,似乎不会突然掐上去。

  也确实如此,他们很快又碰上了另一支小队,再次动上了手,四人配合默契地三分钟搞定了战斗。

  他们仍然没碰上多好的剑,倒是又收获了把不错的弓,夏天直接给了白敬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