搜罗小说>穿越重生>重生到农家>第23章

沈天郁一睁眼,就看到陈夏生正躺在他身边,笑眯眯地看着自己,脑袋还在他的肩膀上不停地蹭。

“行了……”沈天郁咳嗽两声,“离我远点,回头再传染给你。”

“不怕。”陈夏生从手里拿出一颗被冷水洗的冰凉的桃子,凑到沈天郁唇边,“吃吧。外面还有李子,可我怕你上火。”

这里的桃子很小很瘪,没什么水分,也不甜,味如嚼蜡。沈天郁咬了两口就吃不下去了,摇头说太难吃,没家里那颗桃树好吃。

陈夏生笑:“就是。这里什么东西都没有家里的好吃,上次我看他们卖枣,还没有苍蝇大。”

沈天郁也笑了。他睡了很长时间,再量体温发现不烧了,头也不晕了,就坐起来和陈夏生说话。

“你还记得不?以前你特喜欢在桃树上待着。一有客人过来,妈就在家里吼一嗓子,再端盆过去。你就把桃子扔下来了。”

“是啊。后来被桃子上的毛扎了一回,脸肿了好几天,就不愿意在上面待着了。”

沈天郁回想着陈夏生肿起来的脸,笑容更深:“也是。以前也没被扎过,也不知道怎么的,那天回来你脸就肿了。”

“没错。还有咱们家的葡萄架,是在狗窝旁边的。那大狼狗和你感情特别不好,每次你去摘葡萄的时候都会吼你,哈哈。”

“夏天的时候,你推着小车把我往麦田里带,车子只有一个轱辘,遇到石子就能把我摔下去。”

“以前我还想给你摘花,有一次摘了一朵月季,里面竟然藏了一只马蜂,把你叮的肋骨都紫了,吓死我了。”

“你总喜欢把东西藏到咱们家土炕下的小缝儿里。”沈天郁浅浅地笑,毫不留情的把陈夏生的秘密戳穿,“还以为没人发现。”

陈夏生瞪大眼睛,被噎的很是尴尬,脸都红了。他发现最近自己在沈天郁面前特别容易脸红,而且不受自己的控制:“你、你怎么知道的?”

“早就知道了。”沈天郁说。

“怪不得……”陈夏生心里暗想,怪不得我以前藏到里面的内裤不见了,过几天看见,那条内裤已经洗干净放到内衣柜里了。因为那条内裤屁股上有一条红色的小金鱼,所以陈夏生记得特别清楚。

陈夏生嘴硬的开始揭沈天郁的短:“你小时候很怕黑,一到晚上把你抱出去玩,你就紧紧搂着我的脖子,死活不放手。”

沈天郁笑,心想那只是不愿意和你出去玩,懒得自己走路而已。他说:“你害怕蛆虫,一到夏天就不敢上厕所。”

“你你……你……”

他们两个乐此不疲的互相揭短,直到尤金莲进来叫他们吃饭。转眼到了十二点,他们要去赶火车了。

临走前,尤金勤意味深长地拍了拍儿子的肩膀,说:

“别给你姑姑添乱,别让她累着,家里就交给你了。你这孩子让人放心,爸就不多说什么了。”

“您放心吧。”陈夏生简短的说。他们父子两个缺少沟通,可是陈夏生对这个后爸还是尊重的。他想了想,又说,“我跟您说的那事,我妈同意了吗?”

“哎,你想去就去。”尤金勤咳嗽两声,“别管你妈。大小伙子,该出去闯闯了。”

陈夏生看尤金勤咳嗽,忍不住说:“爸,你以后还是别抽烟了,看现在咳的。”

“我就吸烟提提神,”尤金勤说着,凑近陈夏生,很是担忧地说,“不过,儿子,你可要想清楚点。你以后不可能永远陪在花芽身边。别为了他束手束脚。爸跟你说了,你听着点。”

尤金勤说得恳切,仔细叮嘱,就怕儿子吃亏。可陈夏生只能心里苦笑,心想我就是知道自己不可能永远陪在他身边,所以才趁着他小的时候,紧紧黏着他。

“哥——”沈天郁在火车上大喊,“快点过来,车要开了。”

“好。”陈夏生连忙提起行李,对尤金勤说‘保重’,然后跑到火车上,在窗边一直看着尤金勤。

狗蛋和陈寡妇说的是什么?自然是自己要跟着沈天郁的事。他表示,自己不想在服装厂打工,只想跟在沈天郁身边。

陈寡妇不舍得儿子走,可是尤金勤有着父亲特有的严厉,他不愿意狗蛋窝在这个小地方,想让他出去自己打一片天地。

那时尤金勤并没有意识到陈夏生对沈天郁那份特殊的感情,因为他迟钝。有的时候也许零星摸到了什么,也不敢承认。

就这样拖着罢了。

七月,天气异常燥热。

陈夏生陪着沈天郁回学校拿成绩。他们学校在比较偏远的地方,沈天郁两点去拿成绩,发现学校里没有老师。陈夏生渴得要命,提出要去找点水喝。沈天郁应了一声,没跟着去,就在陈夏生走的那一刻,一个女生走了过来。

季莲,也就是那个学习委员小姑娘,对沈天郁说:“老师他们去县里拿成绩了,早上就去了,现在还没回来。老师让我跟你们说一声,先等等。”

沈天郁点点头,找了个树荫处坐下。他的皮肤很白,树荫下偶尔有从树叶缝隙中透过来的阳光,衬得他皮肤快要透明,几乎能看到脸颊细小而鲜红的血管。

季莲凑过来,坐在沈天郁身边,结结巴巴的开口,说:“天……沈天郁。”鼓起勇气,还是没敢叫他‘天郁’,季莲心里哀叹一声,问道,“你,考得怎么样啊?”

沈天郁不明白她为什么坐得离自己这么近,很敷衍地说:“还行吧。”

“考试的时候紧张吗?”

沈天郁仰头看天,淡无波澜地说:“谁知道呢……应该不紧张吧。记不清楚了。”

季莲显然没预料到沈天郁会这么回答,抓耳挠腮的想话题,半天才说:“没事的,你成绩这么好,正常发挥的话肯定能考上。”

沈天郁瞥了季莲一眼,‘唔’了一声。

季莲说:“要是咱俩能考上一所高中就好了……可是我每次都考不过你,万一分差的太多,不能和你一起怎么办啊?”

沈天郁心说你为什么要和我上一所高中?不过这话是不会当着她的面说出来的。沈天郁百无聊赖的应付着这个情窦初开的小女生,到后来不知道说什么,干脆保持沉默。

可是沈天郁这幅冷冷淡淡的样子最受女孩儿欢迎。毕竟沈天郁并不是真正的冷漠,要说的话,是那种外冷内热的人,对人都客客气气的。这本来是教养,可却让所有女孩都幻想,自己也许有可能。

如果再过几年,季莲也许会学会一个词,那时她可以用这个词来形容沈天郁。就是‘男神’。她只能无限靠近,崇拜,喜爱,却永远得不到手。

七月的天很热,即使坐在树荫下,沈天郁还是出了层很薄的汗,被风一吹,迅速干掉,特别的舒服。

沈天郁眯起眼,无聊的想睡觉。可就在他闭眼的一瞬间,他突然听到远处有人敲锣打鼓的声音。本来乡下这种锣鼓声并不少见,可是奇怪的是,那声音竟然是朝着他们学校过来的。

沈天郁慢慢睁开眼,把头转向那边,想知道那是什么情况。季莲也很奇怪,拍拍屁股站起来,表情很疑惑。

然后他们看到脖子上挂着锣鼓的四个老师,翻过山头,即使隔得很远,也能看到他们脸上兴奋的表情。

“沈天郁——”

沈天郁听到其中的一个老师这样喊他。

山边不停回荡着老师的声音,那一瞬间,天地仿佛无比广阔。沈天郁也站了起来,眯起眼睛,并不明白他们是什么意思。

老师们也都不说话,只是一遍一遍的喊他的名字。

——沈天郁,沈天郁。

季莲是第一个反映过来的,她又兴奋又沮丧地说:

“沈天郁!你这次肯定考得特别好!你看老师敲锣打鼓的回来——我,我祝贺你!”

沈天郁轻声说:“谢谢。”他看着那些敲锣打鼓的老师,竟然有些不好意思,想了想,还是没迎上去。

等老师回来的时候,一个个都气喘吁吁,一边粗喘一边和沈天郁说话:“你小子真行!太给我们学校争光了,你是县里第一名!咱们学校多少年都没有一个全县第一名了,真好,太好了!”

沈天郁低下头,也挺高兴的。前世他没怎么参加过这种全国性的考试,所以并不知道自己是个怎么样的水平。不过,得知自己成绩好,总会让人心情愉悦。

点评完沈天郁,老师就散开了,给其他同学发成绩单。但是沈天郁那么好的成绩在前面,其他人就都有点不好意思了。

季莲考得也挺好,不过和沈天郁比要差一个档次。她很沮丧,不停地说‘哎呀,不能和你在一起了可怎么办?’

沈天郁心里高兴,特别想把这个消息告诉陈夏生。不过陈夏生还没回来。沈天郁拿着成绩单就想去找他。

那几个老师可不放他走,笑着说要跟沈天郁一起回家,把这个好消息带给尤金莲。

于是沈天郁只能在原地等陈夏生,幸好没过一会儿陈夏生就回来了,他手里拿着几朵大大的荷花,头顶上还顶着一大片荷叶,欢快地冲沈天郁打招呼。

“花儿,那河边的荷花开的真好看。我们一起去那里玩吧?”

陈夏生今年都十九岁了,看起来还是一点城府都没有,举止像是小孩儿一样爱玩,也许是自动忽视了沈天郁身边的老师,他兴高采烈地跑了过来。

不过老师显然不会忽视他,笑眯眯地说:“狗蛋,今晚去你家里吃饭。”

陈夏生刚跑到学校这,就听到这个晴天霹雳,很不情愿地说:“干啥啊?——对了,我弟弟考得怎么样啊?”

最爱逗他的数学老师说:“惨咯惨咯,花芽数学考得和你一个分数,可能不能上高中了。”

“骗我。”陈夏生脸一白,转而问沈天郁,“花儿,你考得怎么样啊?”

沈天郁噙着笑,道:“挺好的。”

也不说具体的成绩,只是轻描淡写地说过,然后带着老师回家吃饭。

一路上陈夏生不停地戳那个数学老师,对他挤眉弄眼,不停问:“你骗我的吧?”

数学老师被他烦的受不了,走到一半的时候举白旗:“骗你的,骗你的,你弟弟考了全省第一。”

陈夏生刚想笑,猛地摇了摇头,继续锲而不舍地问:“花儿能上高中吧?”

“能,能!随便他挑,想上哪所就上哪所。”

沈天郁听着后面陈夏生的话,也觉得非常有趣。

很快就到了家。学校的老师非常高调,又拿出了锣鼓,任凭沈天郁怎么恳求不要敲打都不听,直把附近的居民都给敲了出来。

尤金莲正在房间里织毛衣,听了这声音,连忙走出来。在听到沈天郁的成绩时,激动地都哭了出来,简直是泣不成声。

“考上了,真的考上了——沈健!沈健!!”

尤金莲不停地喊沈健的名字。她突然想起当年那个学习很好的男孩,被迫退学后,颓丧的坐在树边,但是看到自己的时候,就会笑出来,仿佛永远都在等她。

最难的并不是考试,而是选择上哪所高中。

沈天郁的成绩自然可以进任何一所高中,可是尤金莲身体不像以前那么好,家里还有许多事情,不能留她一个女人在这里。

那沈天郁选择高中的范围就被缩得很小很小了,他必须选离家里比较近的地方,最起码要每个星期回家一次,他毕竟快十五岁了,心理年龄早已成熟,要理解母亲的辛苦学着照顾她了。

不过尤金莲拒绝了儿子的好意。她说:“你随便选,要进城,选好一点的学校。妈都和你二舅商量好了,以后不种地了,去你二舅那里帮忙算账。”

“那怎么行?”沈天郁摇头,“那毕竟是别人家,多不习惯。”

“有什么的,狗蛋不是还一直住在咱们家吗?”因为陈夏生不在这里,所以尤金莲直接说了出来,“都是一家人,不碍事。”

一家人吗?沈天郁还是摇头,其实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拒绝。可能下意识的觉得,如果把母亲托付给别人,是作为一个儿子的失责。

“真没事。”尤金莲笑得很温柔,“你看,你平时不在家,我一个人也挺无聊的。住在你二舅家,还能有个说话的人。你爸以前做生意的时候,就是我给他算账。再去给你二舅算账就不用重头学习了,很简单的,一点都不麻烦。”

沈天郁轻轻叹了口气,说:“那我会每个星期回去看你一次的。”

“那要多少车费啊!”尤金莲慌张地说,“不用不用,你有时间回来就行。不过,你看我搬出去,还可以把家里的地给租出去。运气好的话还能把房租出去,就是不知道找不找得到人……”

尤金莲拢了下头发,说:“妈有钱,不会短着你的。”

母子两人的谈话还没结束,就听到门外一个女孩儿的声音,两人默契的不说话。尤金莲又拿起针线,开始不停地织。沈天郁则站起身去开门。

门外站着的是季莲,她自来熟地和沈天郁打招呼,在沈天郁想请她进来的时候,她反而不进去了。

“我,我就是问问你想报考哪所高中。”季莲说,“听完就走了,不在你家待着了。”

“呃……”沈天郁顿了顿,他虽然已经想好要去哪所高中了,但是也不想这么快就说出来,告诉别人。他想了想,虽然有点莫名的不好意思,却还是告诉季莲了。

季莲激动地说:“那是所好学校啊!就是有点严,还是全封闭式的,只有周末能回家。”

“嗯。”沈天郁点点头。

“你要是——”季莲还没说完那些话,就突然听到身后有人喊:“季蛐蟮,你和我弟说什么呢?脸红脖子粗的。”

季莲恼怒的转过头,定睛一看,果然是讨人厌的陈夏生,她气得几乎破口大骂,不过毕竟想给喜欢的人留下点好印象,勉强笑了笑,讽刺道:“狗蛋,我们俩谈上学的事儿呢。我想……我想和沈天郁上一所高中!问问他要去哪里。怎么,不行吗?”

“行啊。”陈夏生讽刺地说,“不过你考得上吗?”

季莲气的跳脚:“不试试怎么知道不行!你这个混蛋,不和你说了。”

陈夏生呵呵笑,总算把她给气走了。

沈天郁苦笑地看着他们俩闹,等季莲走了,才和陈夏生一起走回家。

陈夏生刚才去摘葡萄了,本来沈天郁也想去,可是葡萄藤底下的那条狼狗特别凶,沈天郁一靠近就吼他,无奈,只能让陈夏生一个人去了。

陈夏生走到井边,打了桶水上来,把葡萄泡上,详做若无其事地问:“那女的干什么来的?”

“就问她刚才说得事。”沈天郁蹲下来,用手指轻轻划地面,“问我去哪所高中。”

“你……想好了?”

“嗯。”沈天郁说了声,又问陈夏生,“你觉得怎么样?”

“我听你的。”陈夏生笑,牙齿特别白,“不管你去哪里,我都跟着你不就行了吗?”

沈天郁点头,接过陈夏生手里的葡萄,咬了一颗,冰得忍不住哆嗦。

陈夏生说:“不过……季莲那小丫头片子真烦人。你知道吧?她……那个你。”

“唔,”沈天郁说,“大概知道吧。不过,你说的是她哪个我?”

“她喜欢你。”陈夏生眼睛暗了暗,心脏很难受。

“那我知道。”沈天郁淡淡地说,“她现在太小,根本不知道什么是喜欢。只是觉得有好感吧,长大了就忘了。”

陈夏生沉默了一会儿,问:“那你呢?你对她有好感吗?”

沈天郁笑,然后摇摇头。

陈夏生又问:“那你喜欢什么类型的?”

“不知道啊。”沈天郁随口说,“我现在没有喜欢的人,怎么知道我喜欢什么类型的呢?”

陈夏生松了口气,放弃了这个话题。端着葡萄进屋,想给尤金莲尝尝。

第二天,沈天郁和陈夏生一起去割小麦。家里只有几亩地,也不是为了卖钱,只要够家里吃的就行了。

中午最热的时候肯定不会出去干活,两人回到家里睡觉。等过了那段时间再出去。尤金莲会在他们俩干活的时候给他们送水,或者摘两个桃子,拿一把瓜子什么的。

没过几天家里的农活就都干完了。沈天郁也正式地提交报考意愿,八月,他收到了学校的录取通知书。

“军……军训?”陈夏生瞪大眼睛看着录取通知书上写得字,很震惊地问,“这是什么?”

“就是在开学前要进行国防教育,”沈天郁说,“好像高中生都要参加。大学也要吧。”

尤金莲非常慌张:“那怎么行?咱家花芽从来没吃过苦,他们会不会让你做一百个俯卧撑?……会不会让你吃死人肉,让你和别人打架?会不会出事啊?”

“怎么会?”沈天郁说,“就是混过去的,没有那么严格。”

听了这话,尤金莲和陈夏生才放下心来。

前世的沈天郁没有军训过,但是理所应当的觉得这种军训是要放水过去的。那时他并没想过,这次小小的军训,会对他日后的人生产生那么大的影响。

八月二十日,沈天郁背着行李,出发去军训。

由于他们高中是全封闭式的学校,所以只要请教官过来,就可以在学校里进行训练了。军训总共是十四天,比国家规定的时间要长,据说是中间有休息日。

听说军训的时候不能见家人,尤金莲就不跟着沈天郁去了,只把送儿子到火车站,自己乘车去了他二舅家,一切都拜托给陈夏生了。

陈夏生和沈天郁坐车坐到学校,那是一所百年老校,占地面积很广,即使问了老师,也找不到宿舍在哪里。

两人摸索着向前走,好不容易走到沈天郁的房间,花了半个小时才把床铺好。

天太热,两人流了一身的汗,陈夏生对沈天郁说:

“你明天军训。我试试看能不能找份学校里的工作,到时候也能离你近点。”

沈天郁点点头,累的躺在床上。他是宿舍里第一个到的人,旁边都没人,宿舍里静悄悄的。

“行,那我出去了,”陈夏生从钱包里拿出点钱,递给沈天郁,道,“你自己晚上去食堂吃饭。我今天就不陪你了。哥找工作去。”

说完,陈夏生露出一种成熟男子特有的骄傲表情,看的沈天郁都笑了,说了声:“去吧。”

第二天,沈天郁穿着学校发的迷彩服,走到学校操场上。宿舍的同学都很好相处,年龄最大的是一位名叫张宏的男子,最小的是沈天郁。有一个稍微胖一点的男子,名叫赵赫,瘦高的是孙悦,北方男孩侯鸣,以及据说书法获过全国大奖的钱书虞。他们六个是一起去集合的。

六个人一起行动,时间花费的就稍微多了一点。学校要求集合的时间是七点半,他们是七点三十二到的操场。

第一天,学生都不会迟到,一时间就只有他们六个站在队伍外。听其他同学说,教官七点十五就开始集合了。

“你们怎么迟到了?”一个细长眼的教官非常严厉地质问他们六个,“知道现在几点了吗?”

学校发的迷彩服都是随便给的,到沈天郁手上的这条裤子非常松,刚才是跑着过来的,现在几乎要滑下去。沈天郁连忙扶了一下,很不幸就被细长眼给抓住了。

“动什么动?”教官走到沈天郁面前,用手指戳了戳沈天郁的肩膀,“我问你,你知道现在几点了吗?”

沈天郁没说话。一般沉默会让对方减少怒感。但是教官不是这样的,他希望能听到沈天郁的回答。

于是细长眼更加用力地戳了戳沈天郁的肩膀,道:“没听见我说的话?”

沈天郁闷闷的:

“……听到了。”

“那怎么不回答我?!”

“因为我没有手表。”

教官不依不饶的,把钱书虞手上的手表拿过来,扔到沈天郁手上。让其他五个人回去。

教官抖着腿,说:“那你告诉我现在几点了。”

沈天郁深吸一口气,说:“——七点三十七。”

细长眼当然不是想听这个回答。他上下打量着沈天郁,用评判的语气说:“看你长的这幅模样!不男不女的,真恶心人。告诉你,来这里,就是一个士兵,就是一个军人!像是你这样的垃圾,国家不需要!”

沈天郁最讨厌别人拿他的长相开玩笑,偏偏还没有办法反驳,可他越是生气,表面上越是平静。

细长眼继续嘲笑:“你看他这幅瘦小的样,老子一直手就能把他制服。但是,这种弱不禁风的人,我都不屑制服!这种人就是草包!比女人还不如!狗屎!”

其他学生面面相觑,看着沈天郁越来越苍白的脸,露出同情的表情。细长眼越说越高兴,吼他们:“动?!你敢动!现在开始站军姿,半个小时,谁都不能动!”

不过还是没让沈天郁归队,那细长眼饶有兴趣的对沈天郁说:“你知道你是谁吗?”

沈天郁闭上眼睛不去看他,越发激起教官的怒意。

“问你话呢!”他厉声道,“快说!”

教官一边说,一边用手戳沈天郁的肩膀。

沈天郁睁开眼睛,很平静地说:“我是士兵,是一名军人。”

教官脸上露出嘲笑的表情,拍着沈天郁的后背,说:“站直!头抬起来,挺胸!”

等沈天郁站好军姿后,教官脸上嘲讽的表情更明显了:

“——你说的不对。”

细长眼站在沈天郁面前,直盯盯的看着沈天郁的眼睛,道:“你就是狗屎,你连狗都不如。”

“……”

教官非常得意的说:“我再问你,你是谁?”

“……”

“说话!”

“……我不说!”沈天郁恨恨地瞪着那教官,手指紧紧握住,指甲都快把手心划破了。

细长眼眯眼笑,看起来得意的像是只狐狸,半晌,指了指学校的操场,说:“不说,那你就去给我跑二十五圈,不跑完你今天就别来训练了。”

站在队伍里的学生都张大了嘴,非常震惊。和沈天郁一个宿舍的几个人表情也很不舒服,只是面对这个无礼强硬的教官,谁都没办法。

这个操场比较大,沈天郁分不清这是三百米还是四百米的跑道。按照四百米来算,二十五圈就是一万米——

他还从来没跑过这么长距离,真不知道能不能坚持下来。

这么想,沈天郁竟然有些恨这个教官,他很凌厉的盯着那人,半天都一动不动。

细长眼又戳了戳沈天郁,似乎觉得这很好玩,问:“你去不去?不去的话,你也别想合格了。看你们这幅不知天高地厚的模样,真以为考上这所高中就怎么样了吗?告诉你,好学校里人渣也特别多,别以为考上好学校你就怎么样了。”

细长眼看着沈天郁,一字一顿地说:“不跑,就给我滚。看清你自己的位置,连二十几圈都跑不下来,你不是狗屎,是什么?”

沈天郁垂下眼帘,半天,说:“如果我跑下来了呢?”

“嗯?”教官就像是没听见一样,把耳朵凑到沈天郁唇边,“你大声点!”

“我说,如果我跑下来了,你收回你那句话。”

教官呵呵的笑,也没说什么,突然挥挥手,把旁边的一个圆脸教官叫过来。他们班总共五十人,由两个教官负责,圆脸走过来,问:“干什么?”

“你在这儿看着,让他们站半个小时军姿,我看着这小子跑圈。”细长眼扬扬下巴,拍着沈天郁的后背要他走。

沈天郁厌恶的甩开那人的手臂,想了想,还是慢慢地走到了跑道上。

他刚吃完早饭,半个小时内不应该剧烈跑动,否则也许真的会吐出来。可是现在的情况也不允许他不跑。沈天郁叹了口气。前世沈天郁的家庭有钱有权,别人不说巴结,也绝对是要给三分薄面的。到了今生,虽然家境贫穷,可是亲人都很疼爱他,加上沈天郁学习成绩好,是从来没被人骂过‘狗屎’‘垃圾’的。

一瞬间,心情非常复杂,有一种难以言语的沮丧和难堪。

沈天郁并不想跑得太快,因为他真怕吐出来。就打算匀速运动跑完这二十几圈。他的身体和前世比起来要好太多了,最开始的三圈几乎没什么感觉。可时间拖得越长,天气越热。

沈天郁口干舌燥,流了许多汗,喉咙里干得像是出了血,满嘴都是血腥味儿。白玉一样的皮肤开始慢慢变红,像是生病了一样。

他很努力的跑,最后几圈怎么都喘不过气,真想放弃。不过沈天郁一转头,看着旁边的教官,只见他非常清闲的躲在树荫里,很无聊的哼小曲儿,隔岸观火地冲沈天郁吼:“你把手挥起来啊!跑的那么慢,是不是老爷们?”

于是沈天郁就不想停下来了。那时候他想的是,再跑一步会死吗?会死吗?不会死,就跑吧。

树上的蝉在聒噪的叫喊,发出‘兹啦——’‘兹啦——’的磁石音。

站军姿的半个小时已经结束,其他学生开始新一轮的练习,只有沈天郁还在这里跑。而旁边的细长眼根本不阻止,只是不停看着手表,不停催促。

一万米,沈天郁足足跑了一个多小时,跑完后几乎给跪了,然后就被细长眼的教官拽起来。

“刚跑完就坐着?”那人吼着说,“你想死啊?”

沈天郁喘着气,透明的汗一滴一滴的从他头上流下。他单膝跪在地上,像是一个提线木偶,只能靠着教官的拖拽,勉强站起来。

沈天郁的腿一直在抖,有点筋疲力竭的感觉。他感觉自己就像是一条垂死挣扎的狗,拼命呼吸,面前的氧气也吸不过来。

“你看看你!”教官掩饰了自己眼底的关切和急躁,吼着说,“这才一万米!你自己说说,跑成什么样?不是垃圾是什么?小姑娘都没你喘得厉害!”

沈天郁喘得无法说话,只是不停的张口尝试说话。他的脸色惨白,腹部绞痛,几乎直不起腰来。

细长眼凑过来听沈天郁说话,只听得他用非常细微的声音说:“你不……不是说,收回那句话吗?”

细长眼震惊的看着沈天郁,半晌突然说:

“那不行,你看你喘得像条狗,不是狗屎是什么?什么时候你跑完一万米不喘了,我再收回那句话。”

“……”沈天郁气得闭上眼睛,很想揍他。军训第一天,他就开始想念陈夏生,一闭上眼睛就感觉眼睛湿漉漉的,像是要哭出来一样。

中午到学校食堂吃饭。沈天郁累的要命,也不想在食堂人挤人的,没吃饭,直接回了宿舍,宿舍没有风扇,特别热,沈天郁躺在床上不停流虚汗,不知道为什么还有些发抖。

朦朦胧胧要睡着的时候,他被宿舍的张宏摇醒了。

“小六,别不吃饭啊,我们给你买了点,不知道你爱吃不。”

沈天郁转过头看着张宏,嗓子疼得厉害,只是摇了摇头,继续躺着。

他是寝室里最小的,就被叫做‘小六’。男生的友情简单而深刻,只一天,就能好的像是亲兄弟。他们几个看了上午沈天郁受得罪,心里非常自责。尤其是钱书虞,因为沈天郁吃饭吃的很快,如果先走的话肯定不会迟到,就是为了等他才迟到的。

他倒了一杯绿豆汤,端到沈天郁身边。沈天郁什么都不想吃,但是起来喝了点水。宿舍的兄弟家里条件都不是特别好,给他买了吃的,他也不能拒绝接受。尤其是里面还有很多肉,好多兄弟一个星期也不会买一个肉菜。

沈天郁胃里难受,还是强忍着吃了两口,结果当时就吐了,跑到厕所里,吐得歇斯底里,跑步的时候他眼睛吹了风,所以一直流眼泪。偏偏宿舍那些兄弟还以为他是被教官气哭的,也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只能保持沉默。

到了下午还是站军姿,踢正步。沈天郁被晒得像是要中暑了,恶心,什么都不想吃。军训的第一天,他只吃了早饭,晚上躺在床上也睡不着,浑身酸痛。

第二天起来,身体更难受,全身都像是长了铁锈,一挪动,骨头就咯吱咯吱响,吓了沈天郁一跳。

他哀叹一声,暗暗后悔自己一直不做运动,被虐成这样也不光是教官的错。

这回寝室的宿友都知道了军训的严厉,早上六点就起床,然后飞快的洗漱,狼吞虎咽的吃饭。到操场上的时候才刚刚七点。操场上的人寥寥无几,好多女生凑在一起聊天。

他们一个宿舍的也凑在了一起。隔得老远,沈天郁就看到了那个细长眼,立刻转过头不看他,省的节外生枝。结果那细长眼反而慢慢走过来,直指沈天郁。

“……”沈天郁非常无语,厌烦的翻了个白眼。

细长眼呵呵笑,逗着沈天郁,道:“你不是想让我收回那句话吗?今天还跑不?”

沈天郁沉默着,不想理他。

结果那教官直接抓住沈天郁的肩膀,就把他往操场外部带,拿了一块秒表,道:“你昨天跑了一个半小时吧?看看你今天能不能跑快点。”

沈天郁无奈道:“还跑?”

“对啊。”

“……”沈天郁想了想,还是说出来了,“你不用看着别的学生吗?专门看着我?”

“嗯哼。”

“……你和我有仇吗?”

细长眼眼睛本来就小,笑起来的时候更是这样,都看不到眼睛了,他说:“哈,就是有仇,你能怎么样?”

第二次跑一万米,沈天郁还是累,比第一次跑还累,身上流的汗都能洗澡了。不过最起码没趴在地上,跑完后,他坐在台阶上,把下巴抵在膝盖上,看着顺着额前碎发流下的汗,心里突然非常难受。

然后他听到有人喊他的名字。

——花儿……

——花儿……

父母、长辈叫他‘花芽’;同学叫他‘天郁’;只有陈夏生一个人会叫他‘花儿’。

一声比一声急切,一声比一声靠近。沈天郁还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过了一会儿发现不对了,连忙站了起来,朝着声音的来源地。

结果四周环顾也没找到陈夏生,就在沈天郁以为自己听错了的时候,身后有人拍了拍他的肩膀。

沈天郁震惊地回头,看着陈夏生得意的笑,问:

“你怎么来了?”

“我找好工作啦。”陈夏生笑盈盈的,“就在你们学校卖冷饮,托了好多人呢,磨破嘴皮子也只让我干到军训结束。哎。”

陈夏生装模作样的叹了口气,看着沈天郁狼狈的模样,毫不在意,伸手搂住了沈天郁。

沈天郁把下巴抵在他的肩膀上,说道:

“……我身上都是汗,脏着呢。”

“不嫌弃你。”陈夏生满足的叹了口气。

听他说这句话,沈天郁眼睛一热。好像这两天的委屈,都烟消云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