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心思各异地走到路边，季阕的车就停在老位置，还好，是他常开的，不是网上闹得沸沸扬扬的那一辆。
季阕开了锁，先拉开副驾驶车门，待牛查查坐好之后才绕到另一侧。
季阕落座之后，牛查查鼓足勇气叫了一声“季大哥”。
季阕转头：“嗯？”
虽然上午还在几千公里之外奔波，舟车劳顿也没有来得及修整，但季阕此时的精神却极好，因为嘴角含笑，原本凌厉硬气的面部线条也显得温柔而宽和。
牛查查咬了咬唇角，心中犹疑：季阕现在很开心，但自己接下来的话肯定会让他不开心的……
这个咬唇的小动作太要命了，简直把季总的心都萌出了血。
今天降温，年轻人的耳朵被寒风吹得微微泛红，有种清冷又柔软的感觉。
好可爱……好想抱住用力揉搓，如果不是这人刚刚失恋，季总真想现在就表白心迹。
牛查查收回视线，垂眸道：“季大哥，你不需要这样的。”
“什么？”季阕温柔地问。
“我已经是个成年人了。”牛查查深吸一口气，继续说：“健康也好、身体也罢，我自己心里都有数的。”
季阕有些疑惑，但很快就笑了：“你说接送的事情？这几天特例，因为你刚刚生过病，我不放心嘛。”
“也不完全是接送的事情。”牛查查狠狠心，把心里反复咀嚼了好几天的话给说了出来：“季大哥，我知道你是为了我好，但我其实并不喜欢这样。从小，我爸妈就很信任我，许多事让我自己决定，我、我这样生活惯了，不喜欢被人管束，也不喜欢由别人来安排我的生活。”
说完这段不识好歹到极点的台词，牛查查也不敢去看季阕的表情，伸手就去抓车门开关，“今天我还有事，抱歉让你白跑一趟。”
砰——
刚推开的车门被季阕一个探身拉了回来。
“查查！”一把按住年轻人的肩，季阕连声道：“别，查查，别……”他的声音里隐约有些轻颤，其实在牛查查说出第一个“不喜欢”的时候，他就已经慌了，以至于后面部分都有些没听清。
因为回到雁都而雀跃了半天的心被突如其来的寒流冻结了。
季阕知道自己做的不够好，他这人古板又无趣，跟年轻人存在代沟，而且他在生意场上独断惯了，与人相处难免会带出一些，却没想到竟会这般惹人反感。
看着年轻人别过去的侧脸，季阕哑声道：“查查，对不起，季大哥只是想好好照顾你，但你说得对，我不应该自作主张，你有自己的喜好和习惯，有些事情，我应该先经过你的同意。”
牛查查死死盯着旁边的车窗升降键，没有回答。
季阕又道：“查查，不生气了好不好？”
牛查查依然没有吭声，甚至连姿势都没有变化。
季阕等了好一会儿，也没等到回应，便道：“你不想去我家吃饭没关系，我先送你回家。”
季阕坐回原位，发动引擎，将汽车驶入了车道。
车窗外的景色飞速流动着，牛查查双手握拳，指节绷紧到了极致，他知道季阕肯定不高兴了，任谁这么好心被当驴肝肺都不会高兴的。
但是没有办法，季阕待他太好了，好到让他觉得害怕，他怕自己沉溺下去，再也走不出来。
晚高峰还没开始，从大学城开车到城西也不过十几分钟，季阕将车停在牛家小区门口，熄火，拉了手刹。
这一路上他头脑放空，没有去想刚刚发生的事情，以至于生出了些恍惚的错觉，好像今天他只是送查查回家而已，同以往任何一次一样。
转头，视线移到身旁之人脸上，季阕蓦地发现年轻人鼻尖通红，眼角还有可疑的水渍。
轻轻叹息一声，季阕道：“查查，过去是季大哥不对，以后我都会注意的。”
听到季阕再一次向自己道歉，牛查查喉咙哽塞得厉害，他含糊嗯了一声，飞快推门下了车。
“季大哥，过去多谢你的关照。”牛查查站在门边微微欠身，然后关上了车门。
砰——
声响虽不大，却将季总的一颗心震得稀碎。
走进小区大门，确定门外的季阕已经看不到自己，牛查查用手背抹了一下眼角，那些湿热的泪水却越抹越多，最后不得不从包里掏出纸巾来擦。
几分钟后，牛查查到了自己家门口，整理好情绪，才拿出钥匙开门。
厨房里的赵阿姨听到声音探头出来，“查查，回来了啊。”
“回来了。”牛查查闷闷应了一句。
“今天烧你喜欢的土豆炖牛腩。”
“好的。”
走进自己的房间，牛查查放下背包，拉开椅子坐下，然后一连串的泪珠就吧嗒吧嗒掉到了桌面上。
吃饭的时候，秦莺莺发现小儿子睁着一双红通通的兔子眼，“你眼睛怎么了？”
牛查查手里的筷子在半空中停顿了一下，然后继续夹菜，“刚才洗脸的时候进了洁面乳。”
“这么不小心啊。”秦莺莺念了一句，就不再问。
吃完饭，牛查查回到房间，打开电脑却没办法看，因为眼睛实在疼得厉害，于是将电脑一阖，起身扑到了床上。
闭上眼，牛查查把今天下午与季阕有关的经历又想了一遍，直想得眼眶再次发酸。
忽然手机铃声响了，牛查查的心脏骤然一缩，迟疑了片刻起床去接电话。
是一个陌生号码。
牛查查点了接听，对面冒出来一个中年男声，原来他订购的几件家具已经抵达雁都，负责送货安装的师傅问他明天在不在。
“你们什么时候送货？”
“上午十点左右吧。”
“好，到时候我会在那里。”
结束通话，牛查查又拿着手机发了一会儿呆，一开始他以为是季阕的电话，发现不是之后，心里最大的感受却不是松了一口气，而是郁闷得难受。
牛查查那套位于自由公寓的房子已经完成硬装，翼鼎还附赠了一次开荒保洁，现在一切齐备，就等家具入场。
周六上午，天气晴好，二十层的视野可以看到很远的地方。
牛查查独自站在这套属于自己的房子里，望着楼下车流不息的街道，心里突然有了赶快搬过来的冲动。原计划是要等明年毕业的时候再搬的，但现在他改变主意了。
上午十点房门被敲响，家具准时送到了。
这次装修，牛查查有很多设计构思是由翼鼎的木工来实现的，此外床和沙发等部分家具则直接购买，有了这些家具，这套房子也就达到了拎包入住的标准。
一楼的家具组装完毕之后，两位师傅上到二楼去组装床和衣柜，家具组件搬运过程中，牛查查也过去搭了把手。
衣柜装好之后，就剩最后一张床了。
“哟，你这床有点大了啊。”一位师傅念叨，“走路都不好走了呢。”
由于这套公寓层高只有五米多，南面采光最好的客厅兼书房区域是挑高的，二楼卧室面积要小很多，而牛查查买的是一张双人大床。
对于这个小房间来说，这床确实大得突兀。
“小伙子这是打算做婚房的吧。”另一个师傅笑道：“婚床当然要够大啊。”
牛查查站在楼梯口，没否认也没承认。
所有的家具都安装好了，时间已经过去了两个多小时，牛查查送走了两位师傅，重新回到二楼的卧室。
这个房间的重点就是床，事实上牛查查的家具预算里，床也占了很大一部分。
这只是套单身公寓，一个人住挺好，当婚房未免有些局促，自己是脑子进水了，才会买下这么大一张床吧。
换一张吧，已经没钱了，留着吧，实在闹心，简直就是明晃晃地在提醒自己犯过的蠢。
是啊，脑子进水。
自嘲地苦笑了一声，牛查查转身走下楼梯，太可笑了，其实与这套小房子相称的单人床才真正适合自己吧。
咕嘟、咕嘟——
系统铃声越来越响，终于传到了牛查查的耳朵里。
牛查查环顾四周，想起来自己把背包留在门口的柜子上了，大概是因为超出了三米的有效距离，羊毛毡橘猫无法直接联系到他，因此才打了电话。
走到门口，牛查查打开背包，掏出手机接通。
“咕嘟，特别任务发布，请宿主阻止一场发生在雁都儿童乐园的恶性伤人事件。”
“恶性伤人？”牛查查皱眉：“那个应该是犯罪吧？”
“没错，这是中级难度的指定任务，是宿主能否从初级升到中级的关键。”系统道：“另外，由于任务发布时系统附着物连接失败，本次任务将无法为宿主提供精神联系支持。”
牛查查：“什么意思？这回我只能在APP里与你联络？”
“是的。”系统又补充道：“本任务的失败惩戒将会非常严厉，请宿主务必认真对待。”
通话结束，牛查查翻动手机屏幕，打算去找施恩不图报系统的APP，不经意却看见了屏幕下方提示了三条未读短信和三个未接电话。
移到APP上方的手指不受控制地停住了，片刻之后点开了通话记录。
果然三个未接电话都是季阕打来的，时间分别是11:00、11:08以及11:20，那段时间他在二楼，师傅们正咣当咣当组装家具，声音很吵，所以一点也没听到。
退出通话记录，牛查查又点开了未读信息，除了一条银行通知，另外两条都是季阕发来的。
第一条09:01，[查查，你起床了吗，有时间的话，我们见个面吧，有些事情我想当面跟你说。]
另一条11:21，[查查，请你给我一个解释的机会。]
最后一次联系是11:21，距离现在已经快一个小时了……无法想象这段时间季阕会有多么失望。
手指移到季阕名字上，牛查查心慌意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