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斯轻轻抚过这个蛋的表面, 有些硌手，上面一小块一小块的，像是鱼鳞，粗糙又像是树皮。
在艾斯刚刚从骷髅王墓穴取出这颗蛋的时候, 的确想过孵化它。但在巴特索登的三年, 他和安吉莉卡、安吉拉各种方法都试了, 也没成功孵化这颗蛋, 艾斯不得不放弃了。
艾斯把它当作一个装饰品丢进空间护腕里, 无聊的时候, 把它带去后山, 朝它自言自语地说说话。有些事, 是艾斯连安吉莉卡和安吉拉都不能说的。
三年前, 艾斯也没有想到，他真的走到这一步。
就在这时，艾斯听到有敲门声, 他站起来，把魔兽蛋挡在身后, 道：“进来。”
诺欧拿了一个蓝色的小瓶子走了进来，“我给你换药。”
离开佐治亚骑士团训练营的时候, 艾斯生活已经基本可以自理了, 但换药、缠绕绷带还是需要人帮忙。这个事, 也一直是诺欧在做。
艾斯：“你不用自己来，把药交给安吉莉卡就好。”
诺欧：“还是我来吧。这些日子都是我给你上药, 她上药没有我熟, 倒是弄疼你。”
小公爵说, 他照顾人比安吉莉卡擅长……
艾斯有点想笑，但怕诺欧恼羞成怒, 尽力克制住了。毕竟是好友的一番心意。
艾斯脱去上衣，任凭诺欧帮他解开绷带，他的眼睛则一动不动地瞧着魔兽蛋。对于魔兽蛋，他这会儿正新奇着呢。
诺欧顺着艾斯的脑袋望过去，也看到了魔兽蛋，“这是什么？你的侍女带给你的吗？”
艾斯：“应该是一颗魔兽蛋。”
诺欧动作利索地帮艾斯上好了药，然后，艾斯来不及穿好上衣，就又坐回桌子前面，迫不及待地拿起他的魔兽蛋。
诺欧坐到艾斯身边，道：“能给我看看吗？”他倒不是好奇，只是初次看艾斯这么宝贝一样东西。
不同于三年前，艾斯要两只手才能抱住魔兽蛋，现在，艾斯单只手就能把这颗蛋举起来。但是，他还是小心翼翼地捧着这颗蛋，递给诺欧。
诺欧从小接触的就是精英教育，对魔兽的知识也有涉猎，但他从不知道什么品种魔兽的蛋长这样，他问道：“这是什么魔兽的蛋？”
艾斯摇摇头，“我不知道。意外得的。”
“肯定是高级魔兽的蛋，我在它上面感受到了魔法元素，只有七级魔兽的幼崽才天生会使用魔法。”诺欧道：“这颗蛋很鲜活，被产下应该还没多久，不会太难孵化。不莱梅城有专门的魔兽店，我可以向他们买一个孵化魔兽的魔法道具。”
艾斯问道：“产下很久的魔兽的蛋会很难孵化吗？”
“是的，因为蛋壳会变厚，单凭魔兽的幼崽是很难打破蛋壳的。若我们使用外力帮助它们，很可能会伤到魔兽幼崽，甚至给它们造成残疾。”诺欧道：“其实，这符合大自然优胜劣汰的法则，弱小的魔兽幼崽连出壳的机会都不会有。”
艾斯：“那有没有可能，已经产下数百年的魔兽蛋还能孵出幼崽？”
这魔兽蛋是骷髅王在世的时候放进去的，骷髅王去世有多久？至少有上千年了。这颗魔兽蛋的年纪比它只大不小的。
诺欧思索了下，道：“没有听说过这样的。幼崽在魔兽蛋里待得时间过长，大多直接死在了里面。除非是十级的魔兽，像龙、凤凰，只有它们的幼崽生命力才可能那么强。但亚历山大一世之前，龙都归于龙岛，凤凰都已涅新生，其它的十级魔兽也多半消失了踪迹。如果它们在那个时候，有蛋留在大陆上，也不是不可能。”
“但是，像其它的十级魔兽，哪怕是魔兽森林的王者雪狮。它原本是九级魔兽，虽然它突破自身的极限，成为十级魔兽，但它产下的幼崽依旧只会是九级魔兽，也不可能天生带有很强的生命力。所以，我判断，你的这枚蛋，应该出生没有多久。”
虽然艾斯知道，骷髅王不会把籍籍无名的魔兽蛋放进他的密室里，但艾斯也没有想到，这会是龙蛋或者凤凰蛋。也有可能诺欧判断错了呢，艾斯这么想着。
诺欧问道：“这颗蛋，你认主了吗？”
艾斯：“还没有。”
诺欧：“抓紧时间认主吧。你把鲜血滴落在蛋的表面上，签下血契，它就会是你的魔宠了。如果种类合适，还可以当作魔骑。”
艾斯：“魔兽认主之后，我的意志就会凌驾它的意志之上，若我死亡，它也会死亡。”
艾斯喃喃道，诺欧却把这当作一个问句，“是的。因为有血契在，很多魔法师信任他们的魔宠，超过信任他们的伴侣、骑士，还有学生。而且，魔兽的骨子里有野性，就算有契约束缚，有些魔兽也会试图伤害主人，更何况没有契约。”
诺欧看出艾斯的犹豫，问道：“你不打算和它签订契约吗？”
“魔兽的寿命悠长，我能活的时间，比不上它原来的十分之一。我现在与它签订契约，大半可能决定了它未来的一生。”艾斯道：“高级魔兽也是独立的生命，据说它们的智慧不下于人类。一个智慧生命没有有权利去决定另一个智慧生命的命运。”
诺欧从来不会把自己的意愿强加到别人身上，他看艾斯不愿，也没有再劝，道：“那你必须保护好这颗魔兽蛋。你的侍女知道这颗魔兽蛋，她可靠吗？除了我们之外，你不能再告诉其他人，这颗魔兽蛋的存在。”
“安吉莉卡很可靠。” 艾斯：“我知道的，谢谢你，诺欧。”
诺欧并没有多少感动，“你把它契约了就什么事都没有了。等它孵化出来之后，可能直接会有一级或者二级魔兽的实力，到时候约束它也不是一件简单的事。”
艾斯：“我再想想吧。”
当天晚上，不莱梅城的魔兽店，就送了一套孵化魔兽蛋的魔法工具来诺欧的别墅。格哈德帮着搬到了艾斯的房间。
艾斯把魔兽蛋放进孵化器里，结果没什么反应。魔兽蛋的情况，和它在外界一模一样。
艾斯想了一下，他又把魔兽蛋放进空间护腕里。
魔兽蛋自己滚到了阴火和阳火组成的太极图上面，悬空而立。
这颗魔兽蛋已经有了懵懂的神志。
艾斯高兴地咧了下嘴，他的想法没错，是阴火和阳火都放进空间护腕里，魔兽蛋才有了变化。阳火主生机，它对魔兽蛋应该有不小的帮助。
不过，也可能是太极图对魔兽蛋有帮助。
艾斯不确定它把阳火和阴火拆了之后，它们还会不会自发地组成太极图，只能由它们去了。但是，空间护腕里没有魔法元素，而魔兽幼崽在出壳前必须吸收足够的魔法元素。
艾斯决定，把魔兽蛋在空间护腕里放半天，再在孵化器里放半天。
也不知道，到时候孵化出来的魔兽会是什么？
翌日，艾斯把魔兽蛋拿出空间护腕，放到孵化器里。他看着魔兽蛋，一不小心就看了一个时辰，艾斯在心里叹了一声，怪不得有人说，父母看自己的孩子，看一天一夜都不会厌倦。
他不可能有自己的孩子，养一只魔兽也不错。
这一天，诺欧去了佐治亚骑士团的训练营，艾斯则继续待在别墅里。他小半天练习咒语，大多数时间则用在冥想上，等诺欧回到别墅，他们一起吃饭的时间，艾斯就当作休息了。
艾斯觉得，这是他能想象到的最完美的生活。
可惜。
晚饭的时候，诺欧对艾斯说：“佐治亚骑士团的团长明天会来训练营，你伤也好得差不多了，明天跟我一起去吧。”
格林家族的水系魔法师还在路上，艾斯脸上的伤疤还是原来的样子，但他胸口的伤口已经完全好了，只留下一道浅粉色的痕迹，摸上去也还有些凹凸不平。但也完全不影响行动，甚至是练剑。
诺欧还给艾斯找来了祛疤的膏药，让艾斯每天用着。但那个膏药大约是给女士的，带着淡淡的香气，能在身上留一天。艾斯用了一次后，死活不肯再用，美曰其名：“身上有道疤，比较有男子汉的气概。”诺欧也拿他没办法。
艾斯哀叹一声。
如今，艾斯跟诺欧很熟了，在他面前，也不怎么伪装自己的想法。
艾斯：“能不能不去？”
诺欧：“你前两天不是还说，就算参加明年的试炼，你都要加入佐治亚骑士团吗？罗斯大骑士长没有没有权限，只有骑士团的团长才能破格把你招进去。”
艾斯用刀叉把牛排切了十几个小块，“我改变主意了。”
诺欧：“多给自己留条路不好吗？虽然你想去帝都做学者，但是这不妨碍你参加佐治亚骑士团。几年后，万一你改变主意了，还可以继承诺依曼子爵的爵位。现在，帝都可是越来越吝啬赐予平民爵位，最多的也只是骑士爵位。”
骑士，分为两种，一种是通过骑士团考核的剑士，他们剑术出类拔萃，礼仪无可挑剔，被称为荣誉骑士；另一种是大贵族，甚至是陛下赐下的爵位，骑士爵位，终生制，不可世袭，但也属于真正的贵族了。后者，在活着的时候，也会拥有自己的封地、庄园，可以向封地上的臣民收取税款。
艾斯：“你不懂。”
“我是不懂你的想法。”诺欧挑了挑眉，道：“但是，明天去佐治亚骑士团的训练营，你可不能摸鱼。吃完饭后，我们一起去剑房练剑。”
艾斯：……
艾斯：“我不想去，但是我也不会让骑士团的人把我筛选下来。我去不去，和他们要不要我，可是两回事。”
诺欧心情很好地把牛排吃完，“我知道。但是，你快一个月没有摸过剑了，手都生了。”
饭后，诺欧和艾斯休息了一会儿，诺欧就拖着艾斯去了剑房。
诺欧扔给艾斯一柄长剑。
艾斯捡了起来，长剑有点沉，道：“不能用木剑吗？”
“放心，你伤不到我的。”诺欧也从架子上拿了柄同样材质的长剑，“我也不会伤到你的。我不会用斗气，这样公平一些。”
“好吧，好吧。”艾斯嘴里不乐意地念叨着，突然出手，直刺诺欧的背心，“兵不厌诈！”
诺欧回身挡住了艾斯的剑，像是早有准备。
“乒乒乓乓……”
剑房里不断有长剑敲击的声音传来。
一直到深夜，这声音才渐渐消失。
翌日，去佐治亚骑士团训练营的路上。
诺欧的马车很奢华，也很舒服，在里面基本感受不到颠簸，艾斯睡得晕乎乎的，“诺欧，这么舒服的马车，你平常怎么还骑马？”
诺欧冷冷地看了艾斯一眼。
艾斯稍微清醒了一些，自知说了不该说的话。诺欧的叔叔是为了宠杀诺欧，才把各种奢侈的东西堆到诺欧面前。现在，诺欧有了目标，自然会严格要求自己，也格外痛恨各种享受。
再者，在三色堇帝国，贵族也觉得骑马更为英武。
艾斯：“唉，我感觉手臂都抬不起来了。昨天这样练剑还不如不练。”
诺欧：“我昨天说不练了。谁不肯停的。打得兴起，非要赢我一把。”
艾斯：“我。”
诺欧：“真好奇巴特索登是什么地方，你们家族的贵族都和你一样吗？我看，你更像小春楼下的地痞。”小春楼是不莱梅城花街上最有名的小楼，楼下有条街，里面鱼龙混杂，三教九流都有。
艾斯：“不是。诺依曼子爵很正经。我这样，大概是基因问题吧。”
艾斯和诺欧说着话，很快到了佐治亚骑士团的训练营。
诺欧去参加训练，艾斯则到了训练场上。
罗斯大骑士长看到艾斯，招呼他过去，“团长很快就来，你在这里等着。”说完，他转身离开了训练场。
艾斯在训练场里看了看，有一个个子不高的小胖子，背对他站着。小胖子正望着训练场出神。
艾斯正无聊，想跟小胖子打个招呼，“喂！你好！”
小胖子愣了一下，转过头，他看到艾斯，又愣了一下，然后……
“鬼啊！！！”小胖子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然后坐倒在地上，看样子被吓得不轻。
艾斯一时没反应过来，直到他摸了摸自己的脸，才明白他脸上的疤吓到了小胖子。不管是在诺欧的别墅，面对诺欧、安吉莉卡以及城堡里其他训练有素的仆人，还是刚才见到的罗斯大骑士长，他们都没有对艾斯的面容表现出惊吓，或者其它怪异的表情。
在这里，镜子是非常奢侈的魔法道具。
艾斯看不见自己的伤口，都快忘了这事了。
艾斯道：“这个世界上是没有鬼的。用专业的魔法师术语来讲，最接近鬼的生物应该是亡灵。实力弱一点的亡灵，身体是透明的，它们越强大身体就越凝固越白。如果像我这样形容的，就是巫妖了，绝大多数人一生都见不到巫妖一次。”
小胖子呆呆地看着艾斯，这一会儿功夫他大概回过神来了，他站了起来，拍了拍屁股上的灰，低着头，道：“你……你好。我……我……我是大卫里希特，出身于路易斯安那行省的里希特家族。”
艾斯好奇道：“你不去训练，在这里做什么？”
小胖子，不是，大卫里希特像是要哭出来了，他说道：“我没有通过佐治亚骑士团在萨克森山上的试炼，罗斯大骑士长让我在这里等团长大人。”
路易斯安那行省里希特家族的家主是一位伯爵，也不知道大卫里希特是他的儿子，还是侄子。看来，大卫里希特就是另一个没有通过试炼的贵族子弟。
艾斯：“哦。你是另一个没有通过试炼的贵族子弟。”
大卫里希特：“另一个？什……什么意思？”
艾斯：“哦，我也没有通过试炼。”
大卫里希特瞪大了眼睛。他的头发剪得很短，但很茂密，像是刺猬一样，眼睛圆溜溜的，银灰色的瞳孔像是受惊的小魔兽，不对，小魔兽也比他勇敢些。里希特家族的标志是银发银眸，常常出美人。大卫里希特其貌不扬，绝对拉低了里希特家族的平均颜值。
艾斯看大卫里希特这样胆小、迟钝，就不由在心里给他编撰了一套故事。大卫里希特大约也是像他这样，不期望来骑士团，却又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不得不来。
“踢踏，踢踏。”
两个骑士突然出现在训练场上，他们都骑着黑马，一个是去而复返的罗斯大骑士长，另一个骑在先头、艾斯不认识的男子，应该就是佐治亚骑士团的团长了。
佐治亚骑士团的团长骑着黑马，稳稳地停在了艾斯和大卫里希特身前，“先生们，我是佐治亚骑士团的团长，我很忙，你们也需要花大量的时间去练习武技。训练场边上，有一排武器，你们挑自己顺手的，向对方攻击。只要表现尚可，我就让你们加入佐治亚骑士团训练，六年之后，你们什么实力，就看你们自己的造化。”
佐治亚骑士团的团长说完，就骑着黑马离开了，把这块空地留给他们。
艾斯和大卫里希特都挑了一柄长剑。
艾斯拿了一柄长剑，手持着长剑的剑柄贴在左肩上，对大卫里希特鞠了一个躬，“请指教。”
大卫里希特也同样动作。
艾斯看见大卫里希特拿剑的手有些颤抖，不禁感到他有些可怜。
艾斯试探性地朝大卫里希特刺出一剑，大卫里希特挥剑抵挡，但他手上的劲道很小，艾斯感觉自己再用力点，就要把他的剑打下。
艾斯跟大卫里希特又软绵绵地对了两招。
艾斯心知，不能再这样了，不然他们两个人都无法进入佐治亚骑士团。
艾斯猛然朝前跨了一步。大卫里希特刚好侧过身，艾斯的整张脸恰好出现在他的瞳孔中，大卫里希特瞳孔一缩，心中惊惧得不行，然后，他听到一个阴恻恻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你再这么胖，巫妖来吃了你哦。”
大卫里希特：难道，难道这个人真的是巫妖？！
大卫里希特怕到不行，只怕下一秒自己就要死在“巫妖”的手上，他双手握住手中的剑，用力地朝艾斯砍去，往常在家族里看到过的剑法，不管是学会的，还是没学会的，通通都用了出来。
然后，大卫里希特眼中的巫妖也被他打得节节败退。
大卫里希特只觉得他十年苦练剑法，此时顿悟了，他大喊：“我是要成为剑圣的男人！”
艾斯受不了了，他手上的长剑转了一个圈，把大卫里希特的剑打落到了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