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着忽地顿住,像是意识到不该说这些,又很生硬地转移道:“你娘临终前,曾托我照顾你,我那时疑惑,却不知她已一心求死。你娘一腔真情待陛下,无半分假意,陛下却一次次负她。我难进后宫,只能托人多照料你。先前陛下决议派你去和亲时,我曾极力劝阻,无奈并不能改变他心意。还好你平安无事,倘若你出事,我还不知如何向你娘交代。”

  他的话句句坦诚,并无虚构撒谎之意。

  但林曜却从中听出许多嫉妒、埋怨跟不甘。他怀疑段齐是喜欢他娘的,没准还用情至深,否则也不会提起他娘便满腔柔情,提起林侯庭则满是抱怨。

  只是不知道他娘到死前,知不知道段齐对她的这份情意。

  “罢了,往事已了,多说无益。”段齐又问:“你在秦过的如何?”

  段齐真心相待,林曜便也没隐瞒道:“还好,秦挚性情难测,起初处处如履薄冰,但多了解他些,就知道他并非传闻那般阴狠暴戾。我此番来夏,他也处处帮我。我如今过得很好。”

  “那就好。”段齐紧接着说起正事,神情也肃穆几分:“你现在有何打算?”

  林曜并未直说,而是反问道:“不知将军可知林允扶派人假扮山匪屠杀灾民的事?”

  段齐难掩震惊:“竟有此事?你可有证据?”

  “此事乃我亲眼所见,那群山匪已被剿灭,但我捉了个活口,将军一问便知。”

  段齐低头沉吟,一时没说话。

  半晌语气凝重道:“三年前,太子曾举荐了位国师给陛下,说能强健体魄、延年益寿,从那之后,陛下就常年沉迷修道,险少处理政务,身体也日渐消沉。那时我就隐隐怀疑太子居心难测。更奇怪的是,前段时间陛下竟秘密传我,提起想让你回夏的事。太子也是因为此事,派杀手去秦想提前动手。”

  林曜闻言了然,他先前还奇怪好好的林允扶干嘛要杀他,原来是林侯庭的态度让他感觉到了威胁。

  “他为何会想起让我回夏?”

  段齐摇头:“此事陛下没说,我也很困惑,但我怀疑陛下定然是发现了什么,让他对太子彻底失去了信任。”

  “你也觉得陛下的死很蹊跷?”

  “的确蹊跷。你或许不知,陛下驾崩的前一晚,曾秘密急召我进宫,提起密信一事,他本是要交给我的,但不知为何又改变了主意。现在太子的人抓走陛下生前侍从,严刑拷打,就是想逼问密信的下落。若能找到密信,便定能抓住太子的把柄。”

  林曜试探性地问:“将军不支持林允扶称帝?”

  段齐笑道:“我从未站他那边。他若称帝,第一件事就是收走我的兵权,把我下狱。况且太子德行有失,太过心狠,并不适合担任一国之君。”

  他这话可谓是大逆不道,林曜饮了口茶,没再多问。

  段齐已把他的态度表明得很清楚了。

  两人随后又聊了聊密信的事,很快夜幕降临,大地被暮霭笼罩,段齐便又留林曜在府中用饭。

  林曜并未推辞。

  饭席期间,忽有一人戴着斗篷匆忙进来,递给段齐封信笺便迅速退下。

  段齐拆开信看完,表情凝重,随后又把信递给林曜。

  信笺并未留名,内容写的是太子决定提前于三日后举办登基大典。

  “信是宫中传来的?”

  段齐点头:“此人王爷也见过,先前我就是托他为王爷带的信。”

  林曜立刻想起来,那传信人应当就是林允扶身边的侍从解佟。

  “他这是急了。”

  “的确。”段齐道:“拥护七皇子的那些大臣如今虎视眈眈,他这是怕夜长梦多。”

  林曜若有所思道:“我明日便进宫拜祭父皇。”

  这晚林曜回到宅院躺在床榻很久都没能睡着,忍不住想秦挚此时若在身旁该多好,他还能抱抱解解烦忧。

  林曜没睡多久,便被小鹊叫醒,为他梳洗更衣,披着身丧服,准备进宫拜祭先帝。

  陛下驾崩,夏国皇宫处处挂着白布,满是萧条悲戚。林曜乘马车抵达宫城外,他握着身为王爷的腰牌,宫人并无人敢拦他。

  先帝丧期,宫内极为寂静,人人都穿着丧服。

  大殓后,灵堂设在乾言宫。林曜被宫人领着一路到达乾言宫。

  先帝棺木为上好的稀有梓木制成,又称梓宫,停放在正中宝床之上。梓宫外镀着金,极为奢华庄严。

  林曜身着丧服,从乾言宫外走近,站在先帝的灵柩前。他并未见过林侯庭,且平心而论,林侯庭无论为夫或是为父,当的都不够合格。但死者为大,且林曜打的就是来夏祭拜的幌子,这会还是规规矩矩地下跪叩拜过。

  拜祭过林侯庭,林曜从乾言宫出去,没料竟刚好碰到来拜祭的林允扶。

  林允扶也身着丧服,神情看起来很是悲痛,看到林曜微愣了愣,眼底划过丝狠戾,又很快被掩盖住。

  “皇弟何时到的夏国?我怎么都不知道?”林允许表情关切道。

  林曜看着他装傻,也奉陪道:“前日刚进城,本准备拜祭过父皇就去见皇兄的。皇兄,我在秦闻知父皇归天,心中万分悲痛,因此许多事疏忽了,还望皇兄莫见怪。”

  不就是逢场作戏吗,谁怕谁。

  林允扶嘴角抽了抽,显然没想到林曜这么能胡诌,万分悲痛?他可没看出林曜有半分悲痛。

  “皇弟千里迢迢从秦来夏,是挂念父皇,我岂会怪罪。只是皇弟该事先通知皇兄一声,住在宫中,总比住在外边安全的多。”

  “没事,住习惯了。在秦就常住在宫中,现在换个地方也别有番滋味。”

  “是吗,那就好。”林允扶意有所指道:“只是皇弟已是秦国皇后,贸然离秦来夏,怕是不妥吧?”

  “有何不妥?我既是秦的皇后,也是夏的王爷,更是父皇的儿子。身为后辈,来拜祭理所当然。此事秦皇也是赞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