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何畏讲完小女孩关于天空塔的全部记忆， 叶隐棠也陷入了沉默之中。
小女孩睁着无辜的大眼睛，看着二人。
这些经历在她的回忆里早已云淡风轻。
何畏讷讷问道：“那这么多年，你都在这个阳光房里活动吗？”
小女孩想了想：“不是的， 如果绿斗篷不在， 我也会出去。悄悄地走，别人不知道。”
“哦。”何畏揉了揉小女孩的头发， 满脸心疼。
叶隐棠感叹：“多亏这里有一处花园， 这些泥土和树木保留了如地面一样的风水场， 再加上这课英雄树的辅助，她才能活到今天。”
小女孩依旧眨着眼， 似乎不懂自己变成现在这到底是个什么样子。
“我也……变成和他们一样了吗？”小女孩问道。
何畏一时不知该如何回复， 于是看向叶隐棠，后者抿着唇， 轻轻点了点头。
何畏叹了口气：“是的。”
“哦。”
小女孩意料之外的冷静反而让何畏更加不知所措。
小女孩又道：“我猜也是。但我们是不是有点不一样？”
“嗯，”何畏本来还在想着应该如何措辞，但转念一想， 对方的智力并不在自己之下， 于是干脆坦然相待，“他们现在被封印在了AI唤里，而AI茂又控制着天空塔限制着AI唤， 换言之，王焕和郑唤都受绿斗篷的挟制， 但你没有，你是自由的。”
小女孩想了片刻才明白其中的逻辑，点点头：“他们很可怜。”
“哦？”这种反应让何畏感到惊讶，“他们让你变成这样子，你不恨他们吗？”
“恨， 但也不妨碍我觉得他们可怜，”小女孩看向何畏，“这样不可以吗？”
“可……可以的。”何畏擦汗。
和天才少女对话实在是太累了。
小女孩侧目愣了一会，然后用手轻轻碰触何畏的身体。
“哥哥，你身上的这层金光……是什么？”
何畏笑笑：“你摸着它会觉得舒服么？”
“嗯。”
“你可以吸收它，它会变成你的能量，你受了太久罪了，这会让你好受一点。”
“好。”
说罢，小女孩便一门心思的开始吸收何畏护体的罡气。何畏只觉得一阵阵凉意从身侧传来，但他的心里是放松状态，所以也不怎么抗拒。
很快，小女孩便抹了抹嘴，“好了。”
何畏一脸关切：“你有没有觉得体力和精神状态有变化？”
“嗯，谢谢哥哥。”
“不……不客气。”
何畏挠挠头，要他一个天师教小鬼如何做鬼。
也是蛮奇怪的。
随着体力的恢复，小女孩对之前的记忆似乎也越发清明，轻轻问道：“哥哥，你知道我妈妈在哪吗？”
何畏顿时僵住，不知该如何回答。
叶隐棠揽过小女孩的肩膀：“别担心，你……会再见到她的。”
小女孩淡淡一笑：“我明白了。”
何畏只觉得一阵心痛。
他刚想再说些什么安慰一下小女孩，却只见她耳朵动了动，然后凝神听着。
叶隐棠立即警觉：“怎么？”
小女孩摇摇头：“有什么不对。”
然后她捂着嘴，缓了缓才说道：“郑懋爷爷去世了。”
何畏皱眉：“什么？刚刚吗？”
“嗯。”
何畏却什么都没感觉到，于是狐疑地看向叶隐棠。
叶隐棠：“鬼对于生死的感觉比天师敏锐许多。”
小女孩依旧眉头紧皱：“但是郑懋爷爷他……并没有走。”
“啊？”
“我去看看！”
说罢，小女孩便幻化成一道黑影，向门外飞去。
何畏惊愕地看着她轻巧地跳跃过一丛丛花圃、破碎的玻璃栈桥，然后踏上了套房的地面，融化在墙壁里。
叶隐棠拍了拍何畏的肩膀：“这才是她的全部能力。”
“哦……”何畏堪堪回过神，“我的罡气还挺有用。”
“嗯。”
“她很强，也难怪，那些突然出现又鞋子能做的完全不留痕迹。”
何畏点点头：“因为她本身的鬼气就很弱了，所以，即使动了那些鞋子和塑料袋我们也察觉不到有任何气息残留，而且，我们在那些物品上带着的生人气息也会被她吸走。”
“没错，”叶隐棠想了半晌，又道，“我才明白为何之前茂控制的毛绒玩具上会有孩童的至纯之气，原来，背后的故事是这样……”
何畏低着头：“唉，也不知道那些孩子们现在过得好不好。”
叶隐棠：“如果他们真的被小欢夺取了情绪感受的话，多半不会过得很好。”
何畏一脸茫然：“小欢是之前的主唱吗？”
叶隐棠也不愿隐瞒，十分真诚地看着何畏的眼睛：“是的。”
何畏垂眸：“他是坏人吗？”
“据我了解，是的。”
“有多坏？”
叶隐棠看向窗外，淡淡道：“上上次见他是三年前，他的灵魂一点都不剩了，修炼着不知道哪里听说来的法术，整个人形如骷髅。”
“哦……”何畏又想到上次的经历，“他的法术就是那种能控制鬼童的术式吗，就像上次控制泰国鬼童那样？”
“嗯，”叶隐棠摸摸何畏的肩膀，“但不止是那样，他一直想做的都是操纵别人的情绪与思想，那些鬼童只是他试图操纵的第一步。”
夜更深了，何畏觉得有点冷。
回想起上次的经历，那种被黑气贯穿，五感全失，觉得一切意识如同流星坠入黑夜的感觉。
短短几分钟，何畏就几乎被摧毁。
但他在心中总是暗暗觉得自己还会再遇到绿斗篷。
只要还有记忆，何畏就知道自己再见他时会不受控制的产生恐惧。
但为了准备，他还是想问一些会让他更冷的问题。
“他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问题一出，叶隐棠也愣了半晌。
“他……”叶隐棠边想边答道，“他是一个非常想证明自己的人，但是非观念非常不清晰，对于自己的力量也有些过分的追求。”
何畏用鼻子呵了一声：“所以，根本不是什么好人？”
“我一直认为是这样的，”叶隐棠似乎堕入了回忆当中，“但你刚与他接触的时候很难看到这些，他似乎有一种天赋，会让你把他往好处想。”
何畏不解：“那当时为什么让他入队？”
叶隐棠：“我一直是不同意的，但是泊臣愿意为他担保，而宋逸舟也听泊臣的话，所以，我就给了小欢一个机会。”
然后，叶隐棠叹了口气：“或许，我当时应该拒绝的更坚定一些。”
何畏疑惑更深：“可……你为什么一开始就和大家持相反意见？”
叶隐棠躲开何畏的目光，看向一旁：“可能因为那些事……”
“什么事？”
“就是他一直不愿意想告诉别人的那些事呀。”一道嘶哑的声音从不远处突兀的传来。
何畏一窒。
这声音令他不寒而栗。
二人看向声音来处，只见一个绿色的斗篷缓缓飘了出来。
可里面的人却看得不甚清晰。
何畏还是壮着胆子问道：“你是……小欢？”
“唔，那句话怎么说的来着，‘说曹操，曹操到？’”小欢的声音仿佛一块朽木坠入江底，含混不清，但他的语气却极为上扬，透露着十分的开心。
叶隐棠神色一凛：“你怎么来了阳间？”
“哦？队长……”小欢边说边走进，“你是因为知道我变成了这幅样子，所以来不了阳间吗？”
话音一落，他走到了灯光之下，掀开了斗篷。
层层黑雾之下，是一张异常惨白的脸。
五官的轮廓却十分清晰，眼睛、嘴唇都被血红色勾勒出轮廓，几乎随时能渗出血来。
“怎么了，队长，对我这幅新身体不满意吗？”
叶隐棠却没被吓住，冷冷道：“我早就不再是你的队长。”
小欢咬牙切齿道：“你就这么不愿意认可我吗？”
“这并非是我认不认可你的问题，而是……”
“够了！”小欢横眉转向何畏：“难道他就这么得你欢心吗？”
说着，他还向前伸手，想提起何畏的衣领。
“啪”
何畏还没反应过来，叶隐棠却一把荡开了小欢的手，声音如剑光一般冰冷：“你到底想干什么？”
小欢向后踉跄半步才勉强站稳，自嘲似的笑笑：“你不该这么对我。”
“你还是不明白，我如何待你根本不重要。”
“那你之后为何对我赶尽杀绝，难道不是觉得我令你失望？”
叶隐棠摇摇头：“我对你从未有期待，谈何失望？之后对你的各种阻拦，不过是因为，第一，你真的做了错事；第二，你伤害了泊臣。”
小欢怒目圆瞪，久久说不出话来。
他不能相信，自己所做的一切，在叶隐棠眼里，不值一提。
小欢笑着后撤几步，然后站定，用一种癫狂的眼神看着叶隐棠和何畏。
然后，打了个响指。
淡淡的白色烟雾从阳光房顶部渗了出来。
“那我也没什么好说的了，”小欢重新带戴上斗篷，“本想让你们和我一起完成计划，现在看来，你们只能变成计划的垫脚石了。”
何畏周身金光乍现，立即警觉：“什么计划？”
“没有情绪就不会产生怨念，也就不会有鬼产生，等我扒进你们的意识根源，也许就知道情绪产生的原因了。”
小欢拍了拍手，只见小粉猪屁颠屁颠的跑了进来，五官瞬间冒出蓝光，将整个房间扫描了个干净。
小欢笑笑：“如果能储存并且数字化的话，利用这里独特的风水场，或许我能造出一支不会被你们这种天师消灭的军队哦～”
但其实，小欢的话，何畏只听到了几声嗡鸣。
从他刚刚闻到白雾的一瞬间，他的意识已经渐渐模糊。
他用尽自己最后的力气，释放罡气，连接到了叶隐棠。
对方也渐渐昏迷，只留给他两个字：别怕。
再睁开眼，何畏只见天地一片青色。
周遭的一切仿佛失去重力，何畏废了半天力气，才让自己勉强站在自己认为是“地”的一边。
然后，他向前看去。
只见不远处，突兀的立着一座用岩石铸成的丰碑。
上书二字——
“九幽”
作者有话要说： 何畏：这tm也不是我情绪最浓烈的地方啊......
叶隐棠：我劝你别乱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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