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悄看神经病一样皱眉看着面前高大的男子, 他一身黑色衣装,肃穆又沉静, 此时因为面庞的扭曲显得相当滑稽,眼睛恨不得在他身上戳出两个窟窿。

江叙撑在手里的黑伞早就落到脚边, 眼睛死死等着‘人’, 雨水稀里哗啦的冲过他们的头发眉眼,眼睫毛湿漉漉的黏着眼皮,微微眯起眼睛就看不清楚‘人’。

江叙力气重得让叶悄手腕子生疼, 他说:“放开。”

清清凉凉的声音回荡在雨雾蔓延的墓地前,更加虚无缥缈, 仿佛跟阴间过路的人打了个照面。

江叙嘴唇动了动, 喉结紧涩, 发现自己根本发不出声。

可能是被鬼锁住了咽喉, 江叙只能用肢体表示他的行为,摇了摇头, 表示不松开他。

但其实江叙整个人虚的要命, 就像灵魂被抽走了, 空剩一副躯壳,唯独跟雁回触碰的手脱离了肢体,力道十足的握着, 紧紧地死也不松开。

他等这一刻等了太久, 怎么会轻易把对方放走。

叶悄一忍再忍, 试图扯回自己的手臂扯不开, 看着江叙一脸痛苦得不行隐忍的面容, 脚一伸手一推,居然就把比自己高大那么多的男人推开,江叙往后踉跄了几步,跌坐在地面。

雨水混着泥将他的衣服弄脏弄湿,锃亮的皮鞋也被泥水刮脏了,狼狈又可笑。

江叙眼睛暗沉沉的,凝在叶悄脸上,终于从嗓子里挤出两个字。

“雁雁……”

“……”

叶悄目光闪了闪,拔腿就走,怕走慢了江叙又追上来拉着他不让他走。

江叙此刻也摔懵了,不知道是人躲鬼还是鬼躲人。

他以前了解到其实大多数鬼会比较怕人,除了凶恶的厉鬼,很少会有鬼主动招惹人去害人。雁回表明清冷其实容易心软性格很善良,他不是恶鬼,很有可能是被自己吓到了,才要跑。

江叙迈开腿想追上去,奈何身体忽然像被抽空了似的一点力气都使不出来,只能眼睁睁的看着雁回越走越远,黑夜下的墓地很冷,雨越下越大。

雁回的鬼魂就这么从他身边错开,

等江叙魂不守舍的除了墓园,接他的司机看到他这副样子吓一大跳,忙问他发生什么事情,担心遭到抢劫,忙问需不需要立马报警联系人过来。

江叙摇头,此刻状态恢复正常:“不用。”

他接过司机递来的干净毛巾擦掉脸上的水,如果不是衣服全部弄脏,江叙极有可能觉得自己在做梦。然而他满身的雨水污泥告诉他刚才发生的事眼前看到的“人”是真实存在的,他确定不是幻觉,哪有幻觉会如此的真实,鬼锁喉让他一直发不出声音。

司机踟蹰的问:“先生,真的不需要报警吗?”司机认为眼前的老板情况不是很正常,问了他还说没事,难不成进去一趟墓园,过程被鬼上了身

墓园离市区有段路程,周边很安静,基本没有什么居民住户,都是些卖着丧葬用门的门店,看起来阴气森森的,结合老板的异常状况,司机握着方向盘的手微微发抖,没由来的感到寒意从脊背冒。

江叙给徐崇明打电话,刚接通,听到徐崇明那边热闹的动静,就说:“找个安静的地方。”

徐崇明玩得正嗨,想跟对方说有工作晚点再谈,江叙直接一句他见到雁回的鬼魂,听得徐崇明一个激灵,随便进了个没人的房间说:“你在哪见到的?”

徐崇明可不相信世界上有鬼魂一说,直觉告诉他江叙是看到叶悄才有这反映。叶悄才到这边几天,两人应该还没什么机会遇见啊。

江叙淡声:“在他墓前,他从我身边经过。”

徐崇明:“……”

那墓园那么远,叶悄也不可能闲的发闷专门跑去那里,况且没他没有去墓地的动机,那江叙见到的是谁。

徐崇明说:“你该不会认错人了吧。”

江叙闭眼:“没有人比我更清楚他的样子,怎么可能会不是他。”

徐崇明无语,暗说难道江叙真见鬼了?

他一时半会儿说不上话,江叙没想从徐崇明这边得到什么安慰,他纯粹想把这件事找个信得过的人倾诉一下,积压在内心太久的东西可能需要一个缺口突破,今晚见到雁回,恰好打开了那道缺口。

江叙说完就跟徐崇明断开联系,他需要一个人静一下,甚至看着自己狼狈的样子丝毫没有感到恼怒,嘴角含着惬意悠然的笑。

他认为今天的工作要放在明天处理,趁刚在墓园见到‘人’,这会儿回家洗个澡睡一觉,在梦里极有几率在见到对方一面。

不是人人都有撞鬼的机会,不到千分之一的几率。江叙让司机把车再开快点,趁自己身上还有雁回的气缠绕,这次不见到对方下次再遇到不知道又得等多少年。

司机完全不知道他们老板那么急着赶回家,居然是急着去见鬼。

徐崇明被江叙挂掉电话后心里依然有一丝丝的不放心,他找到叶悄的联系方式发了条消息问候,很快得到回复。

叶悄告诉徐崇明自己没事,这几天一切安好,字里行间没表露他遇到什么涉及人生安全的危机。徐崇明将信将疑,跟叶悄说如果遇到任何困难都可以找他帮忙,不会给他添加什么麻烦,更不要存有害羞心理。

叶悄结束跟徐崇明的信息往来,在办公室跟接待他的伯伯稍微交谈几句趁着天还没完全黑就离开了。

吴冬冬在家里睡了一下午,起来就自己坐在客厅看动画片,手边还有叶悄给他买的小零食跟水果,听到开门的动静还会警惕的先去门后踩在搭起的板凳透过猫眼看看门外的人,见到是叶悄,立刻主动打开门,抱着身上有些湿的叶悄笑眯眯的。

“悄悄哥回来啦,”小孩子皱皱鼻子,“悄悄哥要我听话,自己却不听话的淋雨了。”

叶悄不从给吴冬冬淋到雨,说身体会生病。吴冬冬经常去医院,对打针吃药心存畏惧,觉得生病是很可怕的事。他问过叶悄自己生了什么病,为什么总要去医院,叶悄告诉他,更多的是安慰,小孩子半懂不懂,对生病不好这个概念根深蒂固,不希望他的悄悄哥跟自己一样难受。

叶悄照顾完吴冬冬吃饭睡觉,有了自己的时间才去想在墓地发生的事。

他没料到江叙看见自己真容后流露的情绪居然是那么复杂,也许对方真的对他心存愧疚,才会露出那么痛苦狰狞的表情,又或者江叙怕鬼。

叶悄笑了一下,眸光难得闪过几分恶意的光。他今天就应该多给对方几脚,看江叙那倒地不起的样子,回去后几天可能心理上会不好受。徐崇明刚才发给他的那几条信息,应该是江叙告诉他了,过来跟他探听口风的。

叶悄怎么会告诉徐崇明呢,他一个字都不会说的,这是他跟江叙两人的局。

上辈子是死局,江叙输了,这辈子他重来,他还年轻,只要江叙永远不知道自己是雁回,输的就还是江叙。

叶悄没想过避开,他要以这副面容堂堂正正的站在江叙面前,只要江叙心里还记挂雁回,明天就一定会到墓地跟他偶遇。

他没刻意的等过这一天,也没想过会跟江叙再有交集。但人都撞到自己面前了,叶悄不会放过江叙的。

他要江叙不能心安理得,要江叙一辈子都忘不掉雁回。

叶悄仔细打开前几天浏览过的消息,楚园一年前就解散了,老人早被新人替代,熟悉的面孔几乎全部离开,至今剩下宋然几个最早跟他的人还在。

楚园发展的势头打起的名声越来越好,却不再是他当初辛辛苦苦守候的家,一起走过风雨辛苦坚守了几十年的地方。家人们各自奔散,他不在之后被逐一排挤离开。

叶悄没义务问责徐崇明,毕竟当初托对方帮他照看宋然,而不是楚园里所有的人。

江叙看着他守了那么多年的楚园,居然单纯只以为他想让这个班子的名气越做越大,可惜等他死后至今江叙都没理解到雁回真正想要的。

这个人要他命,毁他家。

师哥说得对,当好人如果会被欺负,还不如当个坏人活的自在。

叶悄一点一点把遮脸的头发剪干净,露出的眉眼恍惚的让他以为自己回到十八岁那年,大家都还在为生活而奔走经常发生口角,争归争,到了台上又齐齐聚在一起每天活得那么充实。

叶悄伸手遮去自己眼睑下的疤痕,一眨眼,眸光里流露出来的神韵,气质,声音,统统都有了。

他不是雁回,却又是雁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