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老太太丝毫没有顾忌江叙的脸面,言辞直白又难听。或许她明白自己剩下的时间不多,就想着尽快让江叙变得正常,让她抱上曾孙,过上正常男人该有的生活。

老一辈的思想固定在那样的思维里,江叙玩到三十岁,怎么都该收起心思,妻女绕身,做个合格的父亲。

老太太情理摆得一条接一条,江叙全程神色未变,还挺好脾气的等老太太说完,自己补充:“我对女人真的石更不起来,您别费心了。”

老太太气得手指不停颤抖,指着江叙的方向说不出话。

“您老人家好好养身体,其他方面用不着操心。”江叙俯身替老太太掖了掖被子,“不然江明月还得削我,江家都这样了,还在乎那一点血统不成?我有没有孩子无所谓,您想要,以后让江明月多生几个。”

江叙把话挑的明明白白,江家纵使有再深的血缘相连,表面关系也就那样。老太太骨子里多少有点重男轻女,江叙往上的几个亲姐即便在各方面都出色,老太太最想抱的还是江叙的孩子。

江叙嘴角扯了扯,皮笑肉不笑的:“这次不是雁回说我还不一定过来,您老就在家里颐养天年,别的事甭操心了。”

江叙说得风轻云淡,下楼看到雁回直挺挺的坐在客厅里,面前摆的茶饮水果一点没碰。

他招了招手,雁回走到江叙身旁:“老太太情况怎么样了。”

江叙说:“挺好的,还有精神要求我做这做那,我看也没有江明月说得那么糟糕。”

雁回沉默,江叙斜着眼看他:“跟我在这边住两天,你看你黑眼圈都出来了,这几天我不在睡不好?”

江叙叫管家准备几道雁回喜欢的菜色,雁回无话可回,毕竟江叙说的是实话,他承认显得自己过于黏人。

一个男的撵着另外一个男的听起来似乎并非什么好事,管家默默接事时耳垂都抖了抖,或许觉得江叙放着老太太的话不管,光明正大跟雁回搞这搞那,委实不忠不孝的。

江家其他佣人对雁回意见倒是不大,多是些年纪比较轻的姑娘,干活手脚麻利,不排斥雁回完全因为他的一张脸。

即颜值决定正义,甚至暗地里还挺喜欢看到江叙跟雁回相处的画面还会激动,男上加男,格外的养眼。

雁回在江家没有任何娱乐活动,他放不开手脚,闲着无事,破天荒的低头去摆弄自己的手机,点来点去只有几个无聊的软件。

江叙在旁边看得乐了,夺走他的手机:“雁雁,你的手机里面东西就这?”

这一款都是几年前的机子了,江叙知道雁回花钱不大手大脚,甚至在一起的那几年还坚持用他那一部老古董的直板手机,说他迂腐,有时又觉得他不变通时挺可爱。

江叙说:“给你下几个游戏玩玩。”

雁回没吱声,眼睛看着江叙,不去制止对方折.腾他手机的行为。

雁回记不清楚自己有多少年没见江叙这样跟他互动了,可能自己真的很无趣,江叙宁肯多逗家里的招财,都懒得跟他多说几句。

而他想了想,一次两次还行,一年两年还这样可能在江叙看来确实他比根木头还无聊。以前还没那么喜欢江叙的时候他带着刺,等意识到喜欢上对方,刺再多也舍不得往江叙身上刺。

曾经江叙的发小们说他像一朵玫瑰,跟在江叙身江叙的福气,当时他们都把雁回看得跟个神仙似的,神仙无欲无求,能把禁欲又清冷的神仙在某方面折.腾成那样是一种本事,这都是雁回之后才知道的。

后来细想男人这些劣根性在江叙身上变得无足轻重,心系在一个人身上看着对方浑身都是闪光的,他想释放自己的热情,给江叙同样的回应。

玫瑰开得再烈也想绽放温柔,雁回干脆把刺一根一根收起来,拔了,剩下红艳艳的花瓣随江叙揉.弄捏出汁水,没有了刺的玫瑰,再美握在掌心里都软趴趴的。

江叙问他:“会玩吗。”

雁回摇头:“没有玩过。”

江叙难得来了兴致:“我教你。”

兴致来得突然,去得也快,江叙耐心不如以前了,或者说是放在雁回身上的心思不香以前那么多。教雁回玩了十来分钟觉得他太菜,难教,看了会儿财经新闻,有电话进来就去书房接了个电话,再出来夜色渐浓,也到了老太太下来用餐的时间。

江叙在老太太面前肆无忌惮,却不代表雁回也能不顾及江家的人。他自以为还算温和礼貌,偏偏老太太对他视若无睹,雁回不会自讨没趣,跟在江叙身边做个安分的透明人。

几日的光阴短短,江叙却没浪费一刻时间,只要有空他都在处理工作的事务,雁回闲下来就真的闲了下来,楚园有比他专业的人打理每天的工作,那些都是江叙派过去的人。

现在楚园走上正轨,有他没他其实都一样。雁回早就不是楚园的登台柱,宋然渐渐代替他的位置,等他真正独当一面时,雁回也沦为名副其实的幕后人员,没东西可以教对方了。

兴许只冲动一下子涌上了头,雁回吊出一嗓子,紧接着声音戛然而止。

江叙不知道什么时候忙完,挂了耳边的电话,进来看着他:“怎么没继续。”

雁回歪了歪头:“不唱了。”

当初他花费太多心思在戏上,江叙不喜欢,甚至不想他再登台,说完全可以养他一辈子。雁回回想不起来当时自己的心情如何,他喜欢江叙,想跟江叙有个属于他们的家,却不代表可以心安理得的让江叙养他。

他都已经主动结束那一份交易了。

江叙说:“唱给我听就行,”似乎陷入某种回味,“你的声音很独特。”

可惜一把火让雁回再也回不到过去。

雁回垂低眼睫,江叙看他情绪不高,过去揽着他,压在落地窗的一角亲了亲:“别闷闷不乐,明天带你回去,在江家是能把人憋出毛病的。”

雁回很长时间没在江叙眼里见到过包含深情的情绪,不由微微动容,主动绕上他的脖子尽自己最大的热情回应这个吻。

“不可以了。”雁回轻轻地喘着气,江叙很少顾及旁人,雁回却不想在江家跟他发生点什么,这也许会让老太太对他的印象更加减分。

雁回认真的想跟江叙在一起,谈未来,有家,因此不管江家对他怎么看不上,他们都是江叙的亲人,雁回不希望把场面弄得太过僵硬。

江叙抱起他压制:“这时候不听话了?”

雁回说:“回去,等回去……”

他忽然问:“江叙,你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吗。”

江叙点头:“我不怀好意,当时见着你就想直接把你拐走。”

江叙说的是真话,一见钟情大多源于见色起意,江叙当时心思都花在雁回身上,否则不会答应他所谓的交易,还以交易关系的名义交往了两年半。

江叙是一头狼,还是耐心十足的狼,诱捕雁回花的时间比普通人长得多,他要雁回完完全全心甘情愿的属于自己。

以前的温柔和深情都是真的。

江叙捋着雁回盖在眉眼处的头发:“怎么突然问起这些。”

在雁回最难的阶段甚至不肯接受帮助的时候,江叙为了照顾他的面子,拐弯抹角的用上不少借口,比如冷天请他吃跟自己吃一顿热饭,楚园最穷时,喝口热的都难,雁回每天不光要练功,还得外出给他们做宣传。

那时候迫于生存雁回不得不带着楚园剩下的人去市立落脚,他在短短的几个月迅速成长,各种冷眼热嘲的都见过。可有时候并非只要你足够努力就有回报,摆在眼前的依然是看不头的黑暗。

雁回不怕自己撑不过去,怕的是楚园就此散了,这是师父留给他的,唯一要求他延续下去的东西。

因为没有钱维持大家的生活,眼看戏班里的人越走越多,为了稳住生活了将近二十年的家,雁回迫不得已找到江叙,不肯平白无故的接受江叙的好意,拗着面子提出那种交易请求。

他知道江叙喜欢他,江叙没掩饰过对自己的欲.望和赞美。反正大家都是成年人,雁回无数次暗示自己他并非白白拿人好处,接受了江叙一大笔的资金支持,楚园才免于解散的困境。

起于钱.色交.易的亲密接触,雁回在一次意外事故后,彻底真正的接受自己内心的想法,并对江叙坦诚相告。

那一天他在雨中突发车祸,在外奔波跟客户对接谈了整整一天,说得口干舌燥,原本说好的一场演出临时变卦,雁回自责又难过,浑身的力气像个泄了气的皮球,完全找不到支撑点。

他被路过的电动车撞倒滚摔在地,久久没力气起来,手指下意识的拨通了江叙的号码。

江叙本来在开会,中途直接暂停过来接他。

雁回没让江叙送他去医院,那天他跟江叙说了自己的努力,说自己的野心,说自己的失落,说那么多,江叙背起他立在雨下行走,耐心听完后反问他一句:“你自己的呢。”

雁回真正想做什么,自己的情绪呢?

雁回考虑的所有全是师父留给他的担子,整个楚园戏班,所有人的未来,他自己就像个唱戏机器,好像天生如此,维系整个戏班与其说是他的使命,在那时倒不如说成为他负重前行的巨石。

雁回当时也不过是个二十出头的孩子,他把所有的情绪和责任分给其他人,自己却没留一点喘气的余地,日积月累的压力和负担把他都压垮了,雁回不能垮。

江叙说:“想哭吗。”

雁回嗓子跟眼睛很酸了,江叙要他哭,最后还真的逼得他哭出声。

雨下的车后座,窄小的一方空间,江叙抱着雁回让他哭,教他做内心的自己。雁回哭的嗓子烧热,也就在那一刻,他不想再继续自己和江叙自以为是定下的交易,上.床是上.床,感情是感情,任何东西都分得清清楚楚,这一套说法不适应于他。

无论江叙还喜不喜欢他,他真的喜欢上江叙了。

雁回望进江叙的眼底,好像在回忆,留恋。

他说:“你曾经明明那么喜欢我的。”

人为什么会变,江叙那么好,为什么那么好的人也会变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