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恭喜利刃成立,恭喜利刃根据地圆满竣工,也恭喜你们所有人,”中秋之夜,顾先生在宴席上率先举起酒杯:“建立一个组织不容易,能让这个组织不断发展壮大那就更加困难,但我相信在你们的共同努力下,利刃成长为京城基地内举足轻重的一股势力指日可待。大家都别拘束,随便吃随便喝,中秋快乐!”

众人举起酒杯:“借顾先生吉言,中秋快乐!”

酒过三巡,氛围越热,话题不知不觉间转向了目前已知的异能种类和最高等级。顾先生看向队伍中唯一尚未进化出异能的林阮:“你别着急,异能这码事情完全随机,或许有,或许无,或许强,或许弱。但即便没有异能,你和棠少校的贡献是也无人能及的。”

“可不就是,”熊满山在林阮肩膀上拍了两下:“你跟棠哥不都说过么,这越晚进化出来的异能越尿性,备不住以后你比咱们所有人都厉害呢。”

林阮笑,然后摇摇头:“我进化不出异能的。”

“,阮阮你别丧气嘛,”刘方舟也挤过来:“研究表明异能者的比例最少也有三十分之一,也就是说你最起码也有三十分之一的几率能进化出异能啊,要对自己多点信心。”

“你们误会了,我不是对自己没有信心,而是我根本不可能进化出异能。”林阮转头看了一眼棠颂,在对方温和的目光下继续道:“进化异能的先提条件是由异能病毒对人体细胞中占90%的‘垃圾DNA’进行随机编码,对于我来说这是不可能的事情,因为我并没有那90%的‘垃圾DNA’。”

“我是经受过基因改造的人造人。”

饭桌上有数秒沉寂,随后响起了熊满山几乎变调的惊呼:“啥?!”

“我是诞生于基因改造实验的人造人,”林阮神色并无变化,望着队友们坦诚道:“合成我的精子和卵细胞来源于华国最优秀的两名科学家,在胚胎尚未开始发育时,他们对我的基因进行了人工编程,赋予了我最高的智商,最强的体力,最优秀的学习能力和最出色的恢复能力。为了做到这一点,也是为了防止其他因素干扰,他们剔除了受精卵中的所有‘垃圾DNA’,从而使得我的基因中每一段编码都具有明确针对性。”

这样的原由所有人都始料未及。

熊满山这才晃过神,回想起之前在绝对死亡区内给陶源输血,林阮说的那句“我有基因缺陷”到底是啥意思。

竟然还有科学家做过这种事情?这不就是把活生生的人当成了试验品吗?

顾先生沉吟片刻,道:“我听说过这个项目,项目的目标是为了培育超强战力和忍耐力的‘超级士兵’,但据我所知这个项目是不成功的,绝大部分样本在胚胎期就已经死亡,而极少数存活下来的要么发生了畸形变异,要么在实验过程中展现出完全的不可控性,所以在项目叫停的时候都被强制抹杀了。”

林阮笑了笑,远比正常人苍白的脸上带着些说不上来的神色:“本来是要被抹杀的。只不过我的运气比其他人稍微好点儿,从实验室逃出来之后遇到了老师。”

棠颂救了他,将他带回机密事务调查处,并赋予他作为“林阮”的新身份。

众人默了默,想安慰又不知道该怎么安慰,而林阮的样子,似乎也并不需要安慰。

刘方舟小心翼翼道:“那两名科学家,就是提供精子和卵子那个,现在还活着吗?”

林阮垂下眼睛,浓密的眼睫在脸上笼出一小片阴影:“末世爆发之前,他们接到了邀请函,前往魔都参加一项有关基因改造方面的研讨会议。”

数秒之后,熊满山率先打破沉默:“啥人造人不人造人的,那不都是两只眼睛一张嘴,吃喝拉撒得喘气么。异能算啥呀,有的异能鸡肋得很啥也不是,就算没异能,一百个人搁那那也不够你收拾的。”

“就是!我们阮阮超牛的!”

“你别难过,你是林阮,是我们的队友,其他都不重要。”

“来来来,让我们一起为林阮干一杯。”

“敬林阮,敬看起来好像弱不禁风、实际上打架比谁都猛的美少年!”

“哈哈哈哈哈……”

“预祝利刃越来越强,病毒疫苗早日研发!”

“希望以后每一年中秋,都能像这样和大家聚在一起。”

“中秋快乐!”

“中秋快乐!”

“……”

沈十安带着沈寻回到之前住的院子时,月亮已上中天。皎洁的月光倾泻而下,在他们身后拖出两道矮墩墩的、紧密相依的影子。

时间不早了,一人一狗却丝毫没有睡意,沈十安索性带着一提啤酒和一盘现烤出来的月饼坐在房檐上看风景。沈寻上下楼不方便,在院子里转了两圈之后选了个位置趴在花坛旁边,抬头就能看见沈十安,时不时还甩着尾巴在他小腿上挨蹭两下:“安安,我想吃红薯馅的。”

沈十安拿起一块月饼扔下去,被沈寻张开血盆大口接个正着。单膝支起,靠在栏杆上喝了一口冰啤,将右手举到眼前:清凌凌的月光下,可以清楚看见在他右手周围迅速聚起一团气流漩涡,像是被缩小了无数倍的龙卷风,绕着右手盘旋。漩涡越转越快越转越急,到最后形成了一圈看起来静止不动、几乎凝为实质的透明屏障,在月色中散发出浅金色的亮光。

这是他从路修远的异能和泉眼附近那圈能量罩中得到的灵感,本质上是利用灵气的高速旋转在他体外形成一层保护墙,无数道灵气气流像是无数片飞速旋转的锋利刀片,任何强行靠近的物体都会在瞬间被搅成齑粉。

他和队友们简单实验过,当灵气的旋转速度达到极致,也就是以肉眼观察为静止状态且将他完全包裹的时候,不仅能隔绝物理攻击,甚至还能阻拦靠近他的精神力此时,刘方舟和棠颂的异能对他没有任何效果。

而比之路修远的异能更优越的地方在于,因为每一道灵气气流都受他掌控,可以随时暂停从而在屏障上打开一道任意大小的裂口,这就意味着当他受灵气墙保护、隔绝外界攻击的同时,由他自己释放向外界的攻击却能够完全不受影响。

唯一的缺点就是对于灵力和精神力的消耗都极为惊人,哪怕他已经突破了功法三阶,体内灵力储量增加了五倍不止,能将他完全包裹的灵力屏障也最多只能维持两分钟,且范围不超过周身一米。

而且作为后遗症,每次撑起灵气墙之后都会在短时间内进入灵力枯竭、头痛欲裂、几乎不堪一击的状态。所以在他将灵力储备和精神力强度提升上来之前,这一招只能作为杀手锏使用。

沈寻甩了甩尾巴,“顾先生来了。”

“我知道。”沈十安说完将灵气收归丹田,右手边的浅金色流光瞬间消散于无形。

顾先生从楼梯上到二楼,大概是喝得有点多,身形有些晃,爬上屋檐的时候脚下踉跄往前冲了两步,被沈十安一把抓住手臂扶稳了,“想跳楼也别选在这里。”

顾先生笑了两声,就着沈十安的力道在他旁边坐了下来,“老了,身体代谢比不上以前了,以前就算红白酒搀着轮流喝半斤也跟没事一样。你也睡不着?”

沈十安嗯了一声,同时将他手里的啤酒拿下来:“知道自己老了就该好好保养。”

顾先生也没坚持,转而拿了一块月饼放进嘴里咬了一口,嚼着嚼着眼睛就红了:“跟你妈妈做的味道一模一样。”

沈十安没说话,回到屋子里给他倒了一杯热茶,里面掺了一半灵泉水。

“土地租赁的事情,谢谢你。”

顾先生愣了愣,有些茫然:“什么?”

沈十安一顿,“我提交到房产管理局的租赁申请,不是你让人加快通过的?”

顾先生摇摇头:“我知道的时候申请已经通过了。”想了想又道:“或许是其他势力有意卖好也说不定,你和我的关系对于管理层而言并不是秘密。”

沈十安若有所思,抬手又给沈寻扔了一个月饼。

“我有件事情想要问你。”顾先生说,“你的那个队友,就是林阮,你对他到底有多少了解?”

沈十安蹙眉,扭过头看他:“这话是什么意思?”

“将他制造出来的那个‘超级士兵’项目,没有你想象的那么简单。”顾先生道:“那个项目牵扯很广,在提议阶段就受到了多方力量的坚决反对,因为它完全违背了正常的伦理道德,实在过于残忍,说它是反社会反人类都不为过。”

顾先生继续说道:“为了达到培养出‘超级士兵’的目标,项目的参与人员不惜一切手段和代价,所有经过基因改造的人造人,在那个项目中都只作为实验品存在。为了测试生理极限,研究人员会把他们隔离起来断绝水粮,为了提高痛觉承受能力,研究人员会以各种你能想象的以及无法想象的方式在他们身上制造疼痛:用刀割,用火烧,用猛兽撕咬,甚至是故意让伤口腐烂生蛆,刺激人体自行排异愈合。那些人甚至还异想天开地想要培育出可以不依靠氧气生存的士兵,将实验品强行关入模拟真空环境……”

“总之,就没有他们干不出来的事情。”顾先生看向沈十安:“绝大部分活过了胚胎期也躲过了畸形发育的人造人,早在成年以前就因为承受不住实验而死亡,你的队友能活下来,还能从里面逃出去,他的心理状况恐怕早就是正常人无法想象的。你确定,你能信任他?”

沈十安长呼一口气,松开了紧攥的拳头:“我能把命交到他手里。”

顾先生看了他一会儿,确认他神色认真坚决,便在他肩膀上拍了拍:“我也只是给你提个醒,既然你这么说那我就放心了。”

两人坐在漫天月色里,有几分钟里谁都没有说话。顾先生捧着茶杯出了一会儿神,忽然喃喃道:“再过几个月,就是你妈妈的忌辰了。”

时光如流水,转眼之间距离沈青染离世已经过去了八年。

沈十安喝了一口啤酒,“你想她吗。”

“想,怎么会不想。”顾先生从领口内拉出来一只怀表,打开金属表盖,盖底镶嵌的正是沈青染的相片。拇指在相片上摩挲片刻,眼中流淌着浓烈的爱意:“没有一天不想,没有一分不想,没有一秒不想。”

那样的想念如同细丝缠绵入骨,想念越多缠得越紧,想得有多厉害,疼得就有多厉害。可因为是爱人给予的,连这疼痛他也甘之若饴。这疼痛提醒他,之所以选择苟存于世,是因为他还有尚未完成的使命。

他抗争过的。

当年沈青染因为秦书的出现和他断绝联系,他不敢走,也不敢靠近,只能在沈青染住的小区里另外买了套房子,小心翼翼避免被她看见,远远地陪在她身边。

眼看着沈青染因为悲伤和妊娠反应而日益憔悴虚弱让他痛不欲生,也越发对秦书恨之入骨。他给秦书寄过无数份离婚协议,也提起过无数次离婚诉讼,但全都石沉大海般毫无音讯,甚至整个京城没有一个律师敢接他的离婚官司。

等到沈青染怀孕九个月的时候他终于忍不住了,他不能让安安生下来没有爸爸,更不能让秦书和顾家毁了他的人生和幸福。

他抱着拼死抗争的决心回到顾家,冲进书房找到顾老先生:“我知道是你在背后施压阻止我离婚,但我绝对不会承认跟秦书这桩荒唐透顶的婚姻!我的妻子只有青染一个!你想跟秦家联姻,随便你找谁,我要脱离顾家,要跟你们断绝关系!什么钱财权势,我全都不稀罕,除非你杀了我,要不然这个婚我离定了!就算闹到上访举报我也要离!”

顾老先生没有说话,甚至从头到尾看都没看他一眼。站在书桌后悬着手腕挥毫泼墨,直到将一整张大字全部写完,这才放下笔,又用软巾擦了擦手,然后端起茶盏吹了吹。“昨天季委员到家里做客,”他说,“夸我有个好儿子。说你年轻有为,既有胆识又有才干,说离开京城就离开京城,短短两年时间,就靠自己在H市打下了一片天。呵呵。”

顾老先生这才正眼看向他:“你在H市这两年,的确挺顺风顺水吧?说建公司就建公司,说盖楼就盖楼。你喜欢的女人有心脏病,立刻就能请到最出色的心脏科医生和妇科医生,专门为她联合会诊。是不是太过于顺风顺水,让你忘了,这一切都是谁带给你的?

“你想脱离顾家和顾家断绝关系?你要不是姓顾,H市的大小官员会顺着你奉承你,为你大开方便之门一路亮起绿灯?你要不是姓顾,能把全国都数一数二的大型综合三甲医院当成是自家开的,想调用什么资源就调用什么资源?

你要不是姓顾,这天底下谁知道你是哪根葱!”

顾老先生目光泛冷,看上去儒雅温和的面庞却能教人遍体生寒:“原本任由你在H市逗留,是想让你吃点苦头撞撞墙壁,好认清楚自己的位置,现在看来也是枉费。既然回来了,那就不用再走了。”

“不行!青染就要生了我必须回去,你不能再把我关起来!”

“我关你做什么。”顾老先生捏着碗盖撇了撇茶沫:“我听说那位沈小姐是先天性心脏病?身体一直不大好?这种情况下生产,风险恐怕不小吧。要是没有最顶尖的医生和医院提供最好的医疗条件……”

“你,”顾先生的脸色一下子变得煞白,又惊又怒:“你敢!你疯了吗,青染怀的可是你的亲孙子!”

顾老先生的表情丝毫未变,“我的孙子上周刚出世,现在还在医院,你这个做父亲的也该去看一看。至于沈小姐,就算能平安生下那个孩子,以后恐怕也需要长期精细的医疗养护才行,你说呢?”

顾先生什么也说不出来。无穷的愤怒和恐惧扼住了他的喉咙。

沈青染是他最大的软肋,而现在,这条软肋被顾老先生紧紧攥在手中。

“书书还有半个月才能出院,你要是不想去看她,这段时间就待在家里,好好想一想你们往后的关系和生活。”顾老先生离开之前,站在他身边停了停:“顺便也想一想,一个对你连最基本的信任都没有的女人,到底值不值得你这么要死要活。”

从那天起,直到沈青染九死一生生下安安,他都没能再踏入H市一步。

再后来,他的生命就成了一场苦修。他逼迫自己以最快的速度成长,拼尽全力丰满羽翼既然没有办法脱离顾家,那他就要把顾家牢牢握在掌心。

他从不允许自己享乐,只有偶尔从私家侦探那里得到沈青染和安安最新的照片,或者借助工作的掩护悄悄前往H市,在安安就读的幼儿园和小学外远远看上一眼时,才能体味一点难得的幸福和甜蜜。

他相信只要自己能努力一点,再努力一点,就一定能让一家三口团聚。

但是沈青染死了。

在他和她分离后的第十二年。

而直到临终之前,她都没有原谅过自己。

“我从来有做过对不起你妈妈的事情,”往事如烟,时光回到当前。顾先生擦了擦眼角,将怀表贴在胸口放好,然后抬头看向那双和爱人极为肖似的眼睛:“我不知道那个孩子是怎么来的,但我从来没有做过对不起你妈妈的事情。安安,你相信我吗?”

“信。”沈十安点点头,拿着啤酒罐的左手搭在膝盖上:“取精的方式有很多种,就算你是昏迷状态,强行刺激前列腺也能做到这一点,并不一定需要发生性关系,无非是最基本的生理反应而已。秦女士的运气应该不错,试管婴儿成功几率并不高,但是她做到了。”

“你信我,你相信我……”顾先生嘴唇颤抖,脸上似哭似笑:“可你妈妈却不信我,她如果愿意信我万分之一,我拼死也不会任由顾家摆布,我就算豁出这条命也要留在你们身边。可是她不信我,她从来不……”

“我想通这一点并不是在进入医科大之后,”沈十安打断他,“而是十二岁从姥爷那里接受两性教育启蒙的时候。姥爷执教四十多年,储藏的医学书籍涵盖各方各面,你觉得连十二岁的我都能想到的事情,从小跟在他身边耳濡目染的妈妈会想不到吗?”

就算刚得到秦书怀孕的消息时因为急怒攻心,被激烈的情绪盖过了理智,但等彻底冷静下来之后,也总是会想通的。

顾先生一怔:“……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沈十安没有直接回答他,仰头又灌了一口啤酒,喉结上下滚动,下颌处绷出一道锋锐的线条。

“我出生后不久,妈妈曾经来京城找过你。只不过刚抵达车站就被你父亲派人拦住了,两男一女,足足三个人将她困在车站旁的旅店里关了一天一夜,第二天下午的时候你父亲来了,他告诉妈妈,顾秦两家既是姻亲也是世交,秦女士可以让你仕途通畅平步青云,可一个二线城市的图书馆管理员能为你做什么呢?然后亲自将她送上了返程的列车。”

顾先生如遭雷击:“不可能…我不知道…不可能的……她为什么不给我打电话?她为什么不告诉我?”

沈十安将头仰得更高了些,眼角隐约有碎光闪烁:“她给你打过,早在下定决心来京城找你之前就打过,而且不止一次。第一次是秦女士接的,她说你正在洗澡,如果有什么事情她作为妻子可以代为转达。”

“不可能!我从来没有跟秦书住在一起过,她怎么可能拿到我的手机!她……”骤然掀起的暴怒和难以置信戛然而止,顾先生睁大的眼睛里逐渐泛出血色,又从这血色中渗出无边的恨意,每一个字都是从牙缝中挤出来的厉啸:“那个女人,她克隆了我的手机号码?”

“妈妈第二次打你电话时候,依然是秦女士接的,只不过这一次秦女士什么也没说,沉默数秒后直接挂断了电话。两天之后,姥姥拜完佛从寺庙出来的时候被人从十几级台阶上推了下去,全身多处软组织挫伤,右小臂骨折。”

眼泪止不住地从顾先生惨白的脸上淌了下来,但沈十安并没有看他,“妈妈第三次尝试联系你的时候,姥爷刚被评为医科大的终身荣誉教授,祝贺通告都已经张贴出来了,然而在证书正式颁发之前医科大的评选委员会又将这个称号撤了回去,理由是评选环节存在差错,授予名单需要重新确认,但最终变更的也只有姥爷一个人。”

顾先生心如刀绞:“我不知道…这些我全都不知道……”

“妈妈从来不是一个会轻易妥协的人,所以她开始给你写信,”沈十安继续道,流淌在夜色中的声音极轻,可每一字每一句都像最锋利无情的刀子从顾先生心口划过:“半年之后,在我刚过完两周岁生日的时候,你母亲来到了沈家,将所有信件原封不动还给了妈妈,‘H市是个小地方,’她说,‘这个孩子,或许要接到京城才能养好教好呢’。”

“这样的威胁逼得妈妈‘安分’了九年,顾家太过庞大,秦家也太过庞大,他们有着旁人难以企及的权势,可以呼风唤雨,可以只手遮天,但妈妈有什么呢,在顾家人和秦家人眼里,她恐怕只是一只可以随意欺侮并牢牢控于掌心的蝼蚁罢了。”

沈十安晃了晃手里的啤酒,眸光愈寒,声音愈冷:“我十一岁的时候,妈妈的身体状况越来越差,所以她想最后放手一搏。她借了朋友的身份证购买了动车车票,这一次她成功走到了顾家门口,但依然被秦女士拦了下来。秦女士陪她一起看了一则直播新闻,新闻中已经被认定为顾家接班人的你在视察工地时不慎被砖石砸中,送进医院进行紧急抢救。‘你瞧,’秦女士说,‘我得不到的,谁也别想得到’。”

他将最后一点酒液仰头饮尽,擦掉眼泪,从空间里取出一只木匣子交到顾先生手里:“打开,睁大你的眼睛,打开好好看看。”

顾先生泣不成声,仿佛脱力一般瘫软在屋檐上。他将匣子打开,里面是一摞他从未收到过的信件,一本日记,一枚戒指,一份亲子鉴定证书,还有他的照片:从杂志上剪下来的,从报纸上剪下来的,一张张剪裁整齐,完好的保存在相册里。

他拿出那本日记,然后颤着手打开了第一页。

“2000年3月21号,天气晴。今天是安安一周岁生日,他喊了第一声‘爸爸’。我猜他应该是想念宸了,我也想他。”

“2000年4月8号,天气极好。图书馆餐厅外的紫藤花开了,我想起来宸也是极爱这花的,问园艺师讨要了几颗种子种在阳台上,也不知道能不能成活。”

“2001年9月11号,昨晚下了一场大雨,安安受了凉,咳了半宿才停下来。顾夫人的话言犹在耳,我有些害怕。我已经失去宸了,我不能再失去安安。”

“2004年7月5号,天气多云。我在电视上看见宸了,他瘦了不少,大概和安安一样一入夏就不愿意好好吃饭。如果能亲口跟他说句话那该多好啊。”

“2008年2月19号,小雪。今天又去医院做了一次检查,医生说我应该多想些快乐的事情,不能再经受任何刺激。可我是快乐的,照顾安安我是快乐的,陪伴父母我是快乐的,思念宸我也是快乐的。”

“2010年11月6号,气温突然降了许多。我看见爸爸躲在卫生间里偷偷掉眼泪,我想我真是全世界最糟糕的女儿。”

“2010年12月5日,冷。宸送我的戒指戴不上了。”

……

“哈哈哈哈哈……”顾先生似哭似笑状若癫狂,一直将日记翻到了最后一页,大概是因为日记主人已经太过虚弱的缘故,字迹不复之前的娟秀清丽,带着凌乱潦草的笔触:

“2011年1月15号,大雪。

昨天晚上我做了一个梦,梦见我和宸第一次见面的时候。

我从图书馆的餐厅走出去,他正要走进来,房檐上倒垂着茂密的紫藤花海。

他高大,英俊,还带着一些傻气。

‘花真好看,’他说,然后红着脸看我:‘你更好看。’

很多年之后我都能清楚记起来那一天的每一个细节,有时候我想,或许我之前所有的岁月,都是在为那一天的相遇做准备。

早上吃药的时候妈妈问我后不后悔。我想我应该是不后悔的。

宸是我这一生做过的最绮丽的美梦,虽然经常会被人惊醒,但是很快我就能沉入永生的梦境之中了。

唯一有些遗憾的,是我终究没能再和他一起看一次紫藤花。”

沈十安站了起来,低头俯视着嚎啕大哭的顾先生:“妈妈临终之前让我不要恨你,也不要恨任何人,但是我做不到。我恨顾家,恨秦家,恨他们编织出一张无法逃脱的网,将妈妈生生困死其中。但我最恨的还是你:我恨你的弱小,恨你的无知,恨你足足花了二十年才摆脱顾家的掌控,恨你根本不知道妈妈到底因为你承受了多少委屈和恐惧。”

他从房檐上跳了下去,翻身骑在大狗身上。

“你该庆幸顾家的人全都死了,”青年的声音裹着寒彻的月光回响在院子里,“否则我一个也不会放过。”

作者有话要说:

紫藤花语:情深不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