搜罗小说>玄幻奇幻>反向逆行>第127章 赌他死了

形状古怪的建筑已重组为线条流畅的正立方体,对角竖立着悬浮在吹乱的雪面上。控制室内,漆黑的操控台上蓝光闪烁,光屏画面上出现“存续电量低”的警告字样。

指挥官仍背着身,而一旁的雪兰也抿着唇不语。目睹了分手现场的三人在控制室内目不斜视,一个比一个尴尬。

气氛凝滞之时,光屏一侧的雷达上突然出现三个红点,在“滴滴”的提示声中向着可探测区间外迅速远离。

线索只有一条,不追就断了。

雪兰看向晏南,正要说话,忽然控制室的感应门向一侧拉开。瓦尔反应迅速地举枪瞄准,进来的人却是马汀。他小腹中了一枪,血不断向下滴,一手扶门,一手按压着伤口通报情况,“有敌人,人类男性,机械一样发光的虹膜,逃走了。”

失联的指挥官在这时转过身来,睁着一双通红的眼睛,机械地下达命令,“即刻进行追踪。克莱拉沃上尉,你操控飞船。瓦尔,检查飞船安全情况,发现高斯就地灭杀。”

克莱拉沃上前操作,瓦尔端着枪离开。雪兰问道:“还没登船的其他舰员怎么办?”

晏南没有看他,“没在暴风雪开始之前进入这里的人生还的可能性近乎为零,我会请军部派舰队回收尸体。”

晏南朝外走去,路过马汀时扶住他,带着他一起离开了控制室。

飞船在暴风雪内平稳升空,向着雷达指示的方向疾追而去。控制室内仅剩下三人,克莱拉沃伸出了六只触手,一心多用地驾驶飞船,雪兰抿着唇静立不动,不知在想些什么,兰斯看了雪兰一会,静悄走过去,在他身旁轻声问道:“你还好吗?”

雪兰看向她,“我很好,为什么这么问。”

因为看上去快哭了不知道为什么,兰斯自己也觉得心酸起来,“你跟指挥官,是吵架了吗?”

“没有,只是把早就该说清楚的话说清楚了,”雪兰带着一双伤痛的眸子弯唇笑了,“谢谢你,兰斯博士,不用担心,我跟他之间本来就不是恋爱关系,拿枪互指才是常态。”

“别想这些了,我们还有一整个银河系要拯救,”他转身朝门外走去,挥挥手道,“我去休息了,你也找地方休息吧。”

雪兰找了一间无人的房间,在角落找了椅子坐下。

本想着离开塔特尔星系后就跟晏南分道扬镳,可计划赶不上变化,如今追着高斯而去,更是杜绝了在殖民地星球停靠的可能,下一站大概率是高斯或肃正者的大本营,进得去出不来的龙潭虎穴......

看来这回是真是要一起死了。

克里姆星舰的科技远超现今银河系的所有文明,控制台上的说明书中写说微粒子缠绕设备可在跃迁过程中实现跨星际通讯。尝试一番后,克莱拉沃在控制台前调好频率,接通了联邦军部。“指挥官,通讯可以接入。”他在通讯器中向晏南报备。

星舰的另一头,造型奇特的跨星际通讯室中,指挥官靠坐在桌前,低垂着眼没有反应。

克莱拉沃又报告了一遍,晏南才慢半拍地抬眼道:“接进来吧。”

很快光屏上出现了画面,是塞尼格斯军部明亮的办公室。自银河议会的任务达成后,高斯退走消失,人类联邦的压力骤减。见到人类的功臣,即使背景奇异、信号源也莫名,部长依然神色和缓。

正要开口询问情况,他忽然察觉到军团长奇怪的状态军服外套散着,内衬最上的两颗扣子并未系上,灰眸看着画面,却像并未聚焦,眼眶也带着不正常的红肿。

从士官到将军,部长见过的军人数不胜数,而军团长是其中最强大冷静的存在,有时候甚至会像机械,哪怕得知毁灭了YT116星高维文明存在时,他也接受得很快,从头到尾镇静自持,部长很难想象塔特尔星系中究竟发生了怎样的惨剧,才会令这样的军团长露出玉山将崩的神色。

“……军团长,出什么事了?”部长绷紧了神经。

晏南微微抬眼,听不出情绪地将塔特尔星系中的事情汇报一遍,请军部派人去搜寻生还者,回收尸体。

过大的信息量令部长陷入缄默,半晌后问道:“活下来的舰员”

“不到十人。”晏南将存活的舰员一一报备。

部长再次陷入沉默,半晌后沉重似的轻出了口气,安慰晏南道:“军团长,牺牲不可避免,不必苛责自己,军部没有人能比你做得更好。”

晏南没作声,一会后道:“抵达时我会让克莱拉沃上尉发送地点坐标,如果我任务失败,请务必不惜代价营救恩和将军,他的经验和信息将成为抵抗肃正者的关键。”

部长静默无言。

这段话放在任何人身上都成立,但放在军团长身上则分外令人担忧,因为他从不是一个会在任务前假设任务失败的人。

部长不在前线,不知道对方经历了什么,也不知道怎样能帮到他,但他知道眼前这个人不能垮,人类的未来和银河系的安危都系在他身上。

即使现在不是给对方更多压力的时候,但使命在召唤,形势陷入了僵局,他需要对方的判断。

应允了对方的请求,部长说出了他们遇到的麻烦,“关于‘归零器’,我们在建造过程中发现了一处问题。”

“什么问题?”晏南蹙了眉。

“‘归零器’实际上是一个横跨银河系的亚粒子信号发射器,即便建造完成,也需要足够强大的能量中继器进行支持,然而如今的银河系并不具备制造这种级别中继器的能力。”

如果归零器建造失败,这一轮银河系的文明势必会走上克里姆族的老路,且衰亡得更快……

银河系这么大,生活着千千万万的人,他在其中小得就像一粒尘埃,可在他眼中,这世界却脆弱得像一颗软壳蛋,戳一下便是一个坑,多戳几下就破了,蛋里宝贵的存在就会因此逝去。

心里有个声音在说还没到可以休息的时候。

那里面沉甸甸的,完完整整地装着一个人。

虽然一起死的想象能带给他超乎寻常的慰藉,可真正到了抉择的时刻,他却还是贪心地希望那个人能在这场浩劫中活下来,能拥有平静无忧的未来,哪怕他不在其中,也或许看不到那一天。

“……继续建造,”军团长放开桌缘站直了,“我会找到办法。”

部长点了头,向他郑重地敬了个军礼,“凯奇完毕。”

这艘星舰很多房间并没有门,只有一个空荡的门洞,利用内部的曲回形成私密空间,但比起人类文明,克里姆文明还是过于开放了。

雪兰在椅子上快要睡着时,门洞处传来了唤他的声音,“雪兰先生。”

阖拢的眼皮掀开,雪兰静了片晌醒过神来,起身走出内间,见到了驾驶员文森特。

“文森特,你还活着!”雪兰惊喜地上前拥抱了他。

对方像是有些局促,在他背上虚拍了下,回话说:“我运气好,就掉在飞船附近。见到你很高兴,雪兰先生。”

待雪兰放开后,两人寒暄几句,文森特开始说明情况,“瓦尔在这艘星舰下方找到了可供使用的穿梭机,我试了一下能够驾驶。指挥官让我带你离开,送你去最近的殖民地星球。”

雪兰静默了好一会,确认道:“他让我走?”

文森特点了头,“我们最好即刻出发,现在的位置距离坦森星不远,遇到意外的可能性低。”

可以不用面对危险了,也可以去找子都了,这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心情却很是奇怪,像阴雨天走在外面浑身被淋得湿透那般沉重。

雪兰缓缓弯起唇角,“好啊,那出发吧。”

两人走过无人的走道,乘坐了样式特别的电梯,来到了类似于底层甲板的机库。模拟的自然光从上空投下,高大的空间中放置着整齐的黑色立方体,文森特带他来到一个立方体前,告诉他这一艘穿梭机已经检查过了,状态完好。

文森特按开登陆舱后,雪兰就要登机,一把黑漆的重型机枪横在他面前挡住了他的去路。

克罗根族的佣兵踩着立方体的底影,听不出情绪地问他,“我卖命的工资还没结,你要去哪?”

雪兰沉默片晌,垂头去给他转账。

瓦尔单手举着那重型机枪,仿佛毫不费力,在雪兰操作的时候对他说:“带我一起走。”

雪兰输入数字的动作停下,抬起头看他,“船上剩下的作战单位就只剩你和晏南了,你走了他怎么办?”

瓦尔嗤笑了声,“你也是作战单位,你不是也要走吗?”

雪兰静默失语,心情五味杂陈,不是因为对方嘲讽他当了逃兵,而是在为那位即将孤身面对险境的指挥官而感到……感到什么呢。

银河系要完了他们都知道。逃似乎是再正常不过的反应。晏南也可以这么做,甚至更有条件,他比他们知道得更早,对情况掌握得更全面,如果逃了,大概会是整个银河系中最有可能隐下生还的人。

他不仅有条件,理由更是充沛这世界没有善待过他,身边的人也抛弃了他,明明是所有人的末日,他却被独自留下处理这个烂摊子。

撂挑子不干了似乎是很合理的事,如果换作其他任何一个人,干不下去了就会这么选择,但雪兰知道晏南不会放弃,他会奔赴最危险的地方,拼到最后一刻。

猜出对方的选择并不困难,但他很难猜出对方的感受会不会累,会不会难过,会不会......委屈。

这个想法一出,心就像被泡在了酸缸里。

雪兰是个格外自信的人,很少会苛责自己,但这一刻却对自己生出了怨恨,因为他觉得自己做错了,还在将错就错。

在大局和私情之间选择后者,不考虑时机地痛快宣言,现在还要临战脱逃这些行为难以界定,是普通人的正当选择,也是他自己做出的事,可是现在他却又为晏南感到委屈,只因为发现瓦尔抛下晏南的原因是自己先一步抛下了他。

负罪感的诞生就在一瞬间,人性真是奇怪。

雪兰看向瓦尔,“我如果留下,你会一起吗?”

瓦尔耸了下肩,缓缓将枪放下了,瞟了眼立方体,回道:“再给我三年我都学不会驾驶这破玩意。”

雪兰静默了好一会,垂眸道:“谢谢你,瓦尔。”

瓦尔把枪塞回了外骨骼中,“听过那AI的话,我就没了选择,不是为了我自己,图岑卡上有我的部族。”

图岑卡是克罗根族的母星,就像地球之于人类。每个会选择主动面对危险的人,都有一个很好的理由,晏南应该也有,只是他不知道。

“他状态很糟,去看一下他吧。”瓦尔在身后道。

向克莱拉沃打听后,雪兰来到了晏南的休息室。没有门可以敲,里面安静无声。雪兰悄声进入,发现对方正侧卧在黑色金属的床板上,枕着自己的军服外套,左手的伤已重新包扎。

床头的位置放了瓶打开的酒,不知从哪找来的,已喝掉了一半。

本就不喜饮酒的人在不该饮酒的时间饮了酒,他的状态大概真如瓦尔所言,很是糟糕。来到床头,雪兰拿起酒瓶嗅了下,一股浓郁的酒香传来,不用尝也知道酒精度数不会低,也许是克里姆族留下的遗产之一。

雪兰放下酒瓶,在床板上面对着军官躺下。对方警觉性差了很多,这样都没醒来。

他枕着胳膊凝视对方。

世界上任何一个醉鬼都狼狈得如出一辙,即使是注重仪表的军团长,此刻的模样也一样凌乱碎发翘着,眼睫疲惫地沉下,在睡梦中都皱着眉。还记得他一年前在高台上授勋时日月星光的模样,跟现在相比简直判若两人。

手指向前探出,勾住了对方翘起的额发,绕着转了两圈后,那对细密的眼睫颤了颤,掀开了一条狭缝。

湿润的灰眼睛安静地看了雪兰好几分钟,眼瞳中才显露出几分清明来。抬手抵住眉心,对方撑着床板坐了起来。

“不是要去结婚吗,怎么还没走?”军官目光落在一旁,嗓音沙哑地说。

“我是想结婚啊,”雪兰说,“但他去忙了,还没联系我。”

“那是你的事,自己去想办法。”对方抓过睡皱的军服外套下了床,似乎是想离开这里,重新找个没人的地方。

他快走到门洞时,雪兰在床上道:“我真的很烦恼,你就不能帮我想想办法吗。”

对方没有回答,似乎不想理会,脚步没有半分停下的意思,径直朝外走。即将跨过门洞时,却又像改变主意般站住了,静静停在那里,不知所想。好一会后,手指捏紧了衣服,他没有回头地说道:“在这等我。”

“好。”雪兰甜声应了。

半小时后,军官回来了,周身已不见狼狈,在条件允许的情况下将自己收拾到了最好,整洁得一丝不苟。

停在门洞边,对方隔着一个房间的距离对他道:“联邦军用网络中没有他的终端信号,要么不在联邦境内,要么周围有信号屏蔽设备,要么死了。”

“我还有其他事,能做的只有这些,”军官没有停顿地送客道,“你走吧,别再出现在我面前。”

看了会面色冷漠的军官,雪兰弯唇道:“亲爱的长官,你想不想赌一把?”

“没兴趣,”对方道,“赶紧走。”

雪兰瘪了嘴,“你还没听我说赌什么。”

灰眸抬起一瞬,很快又垂下撇开,军官微拧着眉,在墙边站得很直。

他不做声,雪兰便当他想听,自顾自道:“子都去做一件很危险的事了,现在还没有联系我,可能遇到了麻烦,可能已经死了。如果他死了,我就没有婚约者了,可以考虑跟其他人试试。”

对方沉默不语。

等了会没得到回应,雪兰下了床,朝外走去,边走边道:“不勉强,其他人不特指你。”

走过静立缄默的军官身前,手腕被一下握住了,力道不重,但足够制止他的离去。对方慢慢将他拉回来,灰眸对上了他的眼睛,“如果他没死?”

“我会跟他走。”

“所以是让我当备胎?”军官背靠在墙上,垂着眼问他。

“赌不赌随你,”雪兰说,“不赌我也不会恼羞成怒,你放心,不是子都,对我来说谁都一样。”

圈在手腕的手指微微收紧,对方抬起眼睫看他,眼睛里又泛了红,湿漉漉地落在他脸上。

“我赌,”军官轻低说,“别去找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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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星舰已经快没电了,但是就像车子的蓄电池一样,开动起来就能动能转化为电能,是从消耗汽油那里转化的能量,虽然星舰快断电了,但一旦启动消耗起燃油,就能自行充电,所以还能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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