搜罗小说>现代言情>麒麟正传>第五章 我觉得值

1.

世人总是如此,新相知的时候最是情热,可是羞涩与欲望混杂在一起,反而会躲避,所以那一阵夏明朗老是爱加班,陆臻训练特别勤快,没事的时候从来不回屋里,没有办法,只要和夏明朗单独密封在一个空间里,心脏就会跳得特别快,视线胶着,像是粘了丝,慢慢地就缠到了一起。

这是一种失控的状态和感觉,好像飘浮在空气中,脚不着地的似的,陆臻管这叫做恋爱初期的狂欢症,成天介地希望这个阶段快点过去,好马上过渡到老夫老妻。

好在生活也还是那样顺水流过,他的飘浮,并没有给他的工作带来太多的负面影响,事实上,唯一的转变大概就是,队员们发现陆臻好像从一个笑眯眯的孩子,忽然变成了一个笑得合不拢嘴的孩子。可是大家都能理解,死里逃生地回来了,原本以为回不来的队长,后来也回来了,狂喜的感觉会延续很久。

其实那时候整个一中队都有点狂欢症,他看起来就不那么明显了。

唯一没有狂欢症的人是夏明朗,他状态一直稳定,方进认定那是因为他没有经历过失去的痛苦,他自己当然知道自己没死。陆臻很赞同这个解释,只是稍微有点儿失望。可能夏明朗到底还是夏明朗,他,与他的爱情,不知道在那个强大的生命里意味着什么。

夏明朗顺利地通过了为期一个月的半封闭式政审,开始进入正式的工作状态。今年不是选训年,目前各中队的人员都还算满标,夏明朗的工作负担轻了很多,然而另一场特别的选训在经过了长久的准备之后终于进入了实质性的阶段,那就是严正大队长一直以来的期待,由光杆司令陆臻领衔的通信支队开始正式招收队员了。

队员的组成主要集中在两个部分:电子侦察与干扰,网络攻击与屏蔽。

要求,在实战及演习中可以有效地保护自己经历最高烈度战争的考验。而同时,他们的专业技术也必须达到一专多能的强大攻击力。特种部队与普通野战部队最大的不同就是用最少的人办最难的事,所以需要技术人员可以一个人完成包括电磁干扰与抗干扰,捕捉信号,传递信息,发现目标并实施引导等等一系列的技术问题。并且在熟练运用各种仪器的同时,他们还得是硬件上的专家,在战斗时任何损伤都有可能发生,越是高科技的东西就越容易坏,可是在战火硝烟弥漫的地方,是不会有一个专业技师随时供人差遣的。

陆臻有时候开玩笑,他们这是在招一个人的兵工厂,这话虽然过了一点,可是也不无道理。

当年夏明朗花了两年的时间学习去适应一个教官的角色,学习怎样调整心态,全心全意地只为了调教别人超过自己,学会享受学员们的成就,而不去放纵他那种几乎是与生俱来的争强好胜。然而与夏明朗不同的是,陆臻似乎是天然地适合这样的工作,他是如此欣喜地期待着别人的进步,期待着他的团队有人可以超越他,似乎即使是站在队伍的末尾也不会让他觉得沮丧,只要他相信自己已经尽力。

有时候夏明朗会觉得在陆臻身上有一种气质,很好地解释了他的一切行为与准则,那是一种真正地充满了贵族意味的气质,令他有一种与生俱来的优越感,这种优越感保证了他在任何情况下都不会丧失自信。

相识越久,夏明朗便越来越深刻地感觉到陆臻毫无疑问是骄傲的,他像一个魏晋时代的高门士子那样天然地骄傲着,他的骄傲甚至不需要用任何高人一头的姿态去表达。

毫无疑问的,夏明朗是欣赏这种气质的,那是一种从容不迫的微笑,令人着迷。而现在,这种欣赏更多地转化为了一种隐秘的自豪,那个人是他的,他在人群中看着他闪闪发光,众人都喜爱着他的某一面,而只有他拥有全部。

拥有与被拥有的关系会产生安定感,好像两个人合而为一,彼此的缺点都被抹平,而优点被无限放大,这是最美妙的时刻,仿佛梦幻。所谓爱情,它那异彩纷呈的魔幻一般的力量在他的心底涌动,波浪翻滚,然而却没有人看得见。

在夏明朗的坚持和解释之下,严正将陆臻任命为这次选训的主训官,陆臻接到命令的时候差点没一跟头栽下去,他气急败坏地去找夏明朗,告诉他这种事绝对绝对不能拿来开玩笑。夏明朗一脸严肃地向他开诚布公,告诉他,在陆臻之前,他可以胜任并基本上代替一中队里任何一个人的职能工作,而这保证了他可以在训练中准确地把握他们的优缺点,控制训练强度。

可是现在,很明显的,陆臻比他更加了解这批学员的综合素质,每个人缺在哪里优在何处,怎样划分技术培训与军事训练的比例。在一次训练任务中,制定规则与大纲者为主,执行者为辅,这是非常顺理成章的事。

所以陆臻是主训官,他是助理教官。

夏明朗非常严肃地看着他的小兔子紧张地眨巴着眼睛,他焦虑了,惶恐了,懵了,傻了,慌了,他茫然地睁大眼睛急切地看着他,似乎期待着从自己手里得到一点依靠与支持。夏明朗于是语重心长得几乎有些忧伤地回望,声音落寞而萧索:“时代在进步,未来是你的天下。”

陆臻顿时傻了眼。

夏明朗兴奋而快乐地窃喜着,心中暴爽不已,下流无耻的优越感满心荡漾,同时油然地感觉到这个一贯骄傲从容的小家伙不知所措的紧张小脸真TMD可爱到爆。

陆臻捏着衣角鼓足勇气,鼓了又鼓,夏明朗期待地看着他,终于,陆臻仿佛放弃似的一拍桌子:“我什么时候给你看计划?”

夏明朗愣了一下,迅速地说道:“三天之后。”

“好!”陆臻把帽子抓下来捏在手里,心事重重地出了门。

夏明朗憋屈地看着办公室的大门缓缓合拢,最后咔的一声轻响,关牢。

真TMD,小子哎,你当真没看出来我脸上写着大排的字:快来求我啊,求我啊,求我啊!

夏明朗非常懊恼,这小子怎么就能这么犟?

陆臻在鸡飞狗跳,当陆臻鸡飞狗跳的时候徐知着当然也不好过,于是当小陆少校第一百零一次要求徐小花回忆训练细节的时候,某枪王终于发怒了:“你去问他啊!人是专业的!!”

陆臻咬着嘴唇,一脸憋闷的小样儿。男人都是有自尊心的,尤其是恋爱中的男人,丢人可以上天入地,可就是不能在自己的情人面前丢人示弱,夏明朗把活儿交给了他,他就得独立把这事给干好了。

否则……

其实他自己也不知道否则得怎么样,这是一种非常单纯的雄性的心理,我们通常称之为逞强。

陆臻逞强了三天之后拿出了初稿,夏明朗只翻看了一眼就要往碎纸机里扔,陆臻大怒,于是夏明朗又把东西砸了回来让他亲自拿去给严头。严正一贯温文而狠辣,陆臻站到严正大队长面前的时候才知道害怕,他的那些别扭的小伎俩在夏明朗跟前使使还可以,反正怎样都有点恃宠而骄的味道,夏明朗总是不会拿他怎么样。可是大队长清凌凌的似笑非笑的眼神袭过来,那是一种手术刀一般锋利的洗礼,陆臻感觉到自己从头到脚地让他给剖了一次。

严正敲着封面,笑眯眯地看着他:“跟你们队长闹矛盾了?”

陆臻背后的汗毛全炸了起来。

“他也是为了你好,想给你加一点压力,把责任都承担起来,自己主动地去思考而不是想着自己上边还有人能罩着,你应该好好跟他合作。”严正手腕运劲横甩,文件夹子呼啸着横飞出去,陆臻下意识地缩头,硬皮壳擦着他的头皮划了过去,严正微微惊讶。

陆臻赔着笑把东西捡起来,落荒而逃。陆臻刚刚被严正骂过,不肯马上溜回夏明朗的办公室,夏明朗等啊等,等到太阳下山了也不见动静,心里一怒,回屋里去了。几分钟之后陆臻垂头丧气地敲门进去。夏明朗快乐而无耻地瞧着他那张郁闷的小脸,陆臻嗫嗫道:“你能把你以前的训练计划让我看看吗?”

夏明朗张大嘴,做出惊讶的模样。

陆臻义愤填膺,正想说不给就算了,可是转回头想到严正清明的冷眼,心中又是一阵激灵,于是憋闷着,进退不得的模样,夏明朗终于叹了口气,招招手,说:过来吧!

陆臻迅速地蹦了过去。

夏明朗把文件调出来让他看,这是一份最新的训练计划,就是陆臻那届的事,格式规整而明确,计划目标,训练内容,完成情况分明而具体,陆臻回想着他闭门造车而成的那份计划书,脸上烧红,非常地想把那东西扔到碎纸机里碎掉。

“你得学会怎样做一个老大,”夏明朗看到陆臻脸红,知道时机已到,“知道什么叫老大吗?你得承担责任,分配任务,调动一切可以调动的资源,完成你的工作。”

陆臻红着脸:“为达目的不择手段吗?”

夏明朗笑道:“有点,你很宽容,这很好,不过你还不够不要脸。”夏明朗握住他的手,“现在只是我在你手下帮点忙,你就已经抹不开脸了,今后呢?你会遇到比我更不好合作的人……”

“不会的。”陆臻道。

夏明朗一愣:“什么不会?”

“我相信这个世界上还是人比较多,像你这种妖怪千年难遇。”陆臻笑眯眯的。

夏明朗摸了摸下巴,神色复杂地看着他:“我可以认为,你这是在夸我吗?”

陆臻笑而不答,转过头去看屏幕,嘴角越扬越高。

一周之后,陆臻交出了一份不必扔碎纸机的计划书,他是极其聪明的人,聪明人一点就透,夏明朗看得心旷神怡,顺带的,他的那种隐秘的自豪感又升腾起来:瞧瞧,这小子,多上道儿,多聪明,我老婆。

陆臻一看夏明朗的表情就知道这次基本过关,神采飞扬之际就有点蹬鼻子上脸,夏明朗斜眼瞥瞥那笑弯的眼角,一手指着报告中的某一条说道:“这里,有点问题。”

唔?哪里?陆臻马上凑过去看。

“行进间迅速有效的掩护跑动,”夏明朗似笑非笑地瞧着他:“你告诉我怎样地跑动是迅速而有效的?”

陆臻梗了一下。

“你把这一条拿给方进看,他能呼死你,跑成什么样子才算过关,我这样,你这样还是他那样儿的?”

陆臻若有所思,问道:“那怎么办?”

“你写计划的时候要记着几个原则,可以量化,具有操作性,明确的目标,至于目标嘛……”夏明朗诡笑,“你明天去操场上把各项技能测一遍,就以你为参照。”夏明朗挑着眉毛看他,陆臻瞪着圆圆的眼睛很不服气的样子,夏明朗凑过去贴着他耳根处轻声道:“达到你的90%就算过关。”

90%?

陆臻有点没滋没味的,原来自己在夏明朗心里还是挺差劲,其实他的失落有些太激进,一个成熟的特种兵通常需要三年以上的训练和实战磨练期,三年之后才能进入成熟的服役期,可以独立地完成各种高危任务。陆臻知道这些数据这些标准,然而他一向的从容与平和却偶尔会在夏明朗面前失去功效。

他有一种强烈的愿望,在爱上夏明朗之前这愿望就很强烈而现在则变得更急切。

想要变得更强大的愿望,想尽可能地缩短他们之间的距离,直到有一天,他可以转过身去抱住他。这愿望是一颗小小的种子在他的心头发芽,他没有对夏明朗说起过,因为他不知道那个人会是怎样的态度,他会不会乐意被他超越被他保护,这一切的答案陆臻不知道,所以他隐秘地喂养着他的心愿,静悄悄地守着它,期待着它的开花它的结果,可又害怕这结果会损伤他们之间的关系。

这段来之不易的,让他狂喜并由衷快乐的关系。

陆臻有时候心想,他开始变得小心翼翼了,人们总是这样,一无所有的时候总是勇敢的,坚定而无畏,因为已经不会失去更多,而当我们手里已经实实在在地握着什么,就会变得怯懦。

“哎?”夏明朗发现陆臻眼神飘移。

陆臻醒过神,就着这个角度他看到夏明朗军装T恤的领口有点斜,露出从脖子到肩膀的一小块深麦色的皮肤。

这场景似曾相识,而当时的他身陷在某种隐秘的臆想之中,一切的渴望都只是渴望,不像现在。陆臻听到自己的心跳声,于是,为什么不呢?我们应该充分地享受已经获得的权利。

靠过去,十分之一秒之后,他的唇落到他的皮肤上,那并不是很光滑的皮肤,然而却莫名的柔软,像亚麻,旧的,沙沙的麻,柔软而贴服,可以融化皮肤的质感,他把舌尖滑到锁骨的位置,小心地啃咬,手臂圈上去抱住夏明朗的脖子。

有种惊心动魄的兴奋感,过去与现在,回忆与现实交织在一起,梦幻般的禁忌味道。

“唷唷,小家伙,”夏明朗捏着他的下巴,“你在干吗?”

陆臻舔了舔下唇,像一只还没有吃饱的猫,他睁大眼睛看着他,单纯的直白,坦露着渴望与欲念。陆臻是极其聪明的人,一点就透,他可以在实践中迅速地积累经验,于是他当然知道夏明朗最吃哪一套。

夏明朗喜欢他直接一点,夏明朗喜欢被需要,他喜欢。

于是,他粗鲁地把手指插进他的发根里,固定着头部角度的火热激吻,吞咽彼此的呼吸与唾液,当他们分开的时候彼此的嘴唇都揉得发红,皮肤滚烫而敏感。

陆臻低低地喘息,被唾液濡湿的嘴唇明润光亮。

夏明朗看了一下时间,晚上10点,离熄灯还有一个半小时,他看了一眼里间,那里有床,他们在寝室,天时地利人和似乎都在,好吧,如果为革命工作到深夜,似乎也很应该要娱乐一下以奖励自己,毕竟身体是革命的本钱,让它们愉悦,会更有利于进步。

难道不是吗?

他捏住陆臻的下巴状似凶狠地说道:“你敢煽风点火,就得承担责任。”

陆臻笑起来,只是小声地提醒了一句:“我明天的训练要下水。”

明白!夏明朗站起身非常野蛮地把陆臻扛到肩上,陆臻一瞬间天旋地转,马上奋力挣扎:“你,你,你干吗?”

唔?

夏明朗换了个方式横抱,笑容恶劣:“这样是不是文明一点。”

陆臻眨巴一下眼睛,脸上涨得血红,一翻身从夏明朗怀里跳出来,气急败坏的:“你他妈少耍我!!”

夏明朗看着陆臻半个空翻落地,细韧的腰灵活有力,两条长腿在半空中划出漂亮的弧线。

真是诱人。

他把作训服的拉链猛的开到底,甩开上衣,猱身扑了上去。陆臻在半空中扣住他的腰仰面倒下,他笑得很放松,他们有很好的身体,经过专业训练的身体,灵活而有力,可以随心所欲的做各种动作。

这话听起来有点太荡漾,不过,身体是革命的本钱,做严肃状,也是运动的本钱,各种运动。

漂亮的,柔韧的,紧实的肢体从衣物底下被剥出来,像白杨的枝干那样的结实有力,充满着清新明亮的气息,陆臻的皮肤干净而健康,线条流畅得像美术书里的标准画。

他们很年轻,他们精力旺盛,他们彼此渴望,那种原始的欲念让人们理智背离,羞耻退散,这是激情的时刻,随心而动,让理性离开。一个人在床上的表现代表着他性格里最本质的部分,比如说陆臻的细腻敏感与夏明朗猛暴直接。

如果接吻还不够深的话,那么再加上噬咬。

如果抚摸还不够深的话,那么再加上揉捏。

如果快感还不够尖锐与深刻,那就再加上一点点疼痛。

这些小动作像酵母一样发酵着快乐,有时是一个专注的眼神,有时是一句无心的呓语,有时是深深印刻在某个隐秘部位的牙印。

陆臻以前没有尝试过这样激烈的做爱,怎样都不够,身体被拆散,然后重新拼接,好像打架一般的肢体接触,让他从对方的眼睛里看到自己的渴望与兴奋。

是的,他喜欢。

一开始,陆臻总以为他会是他们之间比较主动的那个,毕竟夏明朗曾经一路退让。可是他忽略了,那是像火山一般的人,他最擅长的就是随时随地的隐蔽,随时随地的进攻,他的动与静之间只有一念,当熔岩迸发的瞬间,除了被吞没几乎没有别的出路。

陆臻拉着夏明朗的手去碰自己的下身,早就坚硬挺立的欲望像火一样烫手,夏明朗毫不犹豫的握住,宽厚的手掌带着硬质的茧,恰到好处的力度,混合了刺痛的摩擦极大的抚慰了陆臻期待以久的焦躁,他不满足的舔舐着夏明朗颈侧的皮肤,蜷起身,咬在夏明朗胸前,细细的合牙磨蹭表明他还想要更多。

在他们身上有很多地方不能咬得太深,比如说脖子,比如说四肢和肩膀,这是一些隐秘的约定俗成的禁忌,即使在理智背离大脑一片空白的时刻仍然被严格的遵守,如同他们的爱情。

像火山之下的熔岩,在地底流淌,烧穿一切,可是阳光下,只有凝固成灰黑的壳。

陆臻有时候会觉得,可能正是这个原因,让他们比一般的恋人更饥渴。

夏明朗受痛,疼得嘶嘶抽气,他拉起陆臻急切的撬开他的唇舌齿关,好像侵略一般的啃噬,先用牙把嘴唇咬肿然后含住吸允,陆臻不甘示弱的想要照样吻回去,夏明朗却蓦然退开,被情欲染透的眼睛漆黑明亮,带着火热的气息,陆臻看着他,手指拢上去抚摸他的脸侧,他轻轻的叫他队长,用一种微微颤抖的喘息似的声音。

夏明朗从他的手掌里滑出去,下巴蹭过陆臻胸口火热的皮肤,一点点往下退,陆臻觉得痒,难耐的扭动着身体,夏明朗牢牢的盯住他,舌尖探出缓缓的沿着嘴唇舔过一圈,低下头含了上去。

陆臻从喉咙口滑出一声潮湿的低喘,手指插进夏明朗的头发里。细腻的、光滑的温暖深深的包裹着他,敏感的表皮厮磨着口腔内部的每一点,不同的质感,不同的刺激,牙的锐,舌的粗糙绵软还有喉咙深处那种炽热狭窄的吸附。

那样的柔滑滋味,陆臻只觉得神志被抽离,让他放弃一切只专注于身体的反应,感官的刺激令人如此快乐,如此满足,像潮水将他吞没。夏明朗狡猾的控制着节奏与方式,偶尔轻咬深吞,满意的听到陆臻抽气似的惊叫声,伴着无意义的低呓,好像撒娇求饶一般的细微呻吟。

于是,他开始专注于攻击陆臻最敏感的部位,来回往复的逡巡舔舐,动作越来越快,越来越狂乱,让快感来得猛烈而直接,有时候做爱并不需要太大的动作,陆臻的身体在他的控制之下弹跳挺动,一双长腿不自觉的曲起,肌肉紧绷,猛然间挺起身,压抑不住的喘息声在舌尖滚动,零零落落的从紧咬的唇间轻泄流淌,最后紧张的肌肉在瞬间放松,让他跌回到床单上。

夏明朗抽了张纸把嘴里的东西吐干净,爬到床头摸到烟给自己点了一支,陆臻抱着他的腰靠过来与他接吻,一口烟雾在两个人的肺里来回流转。陆臻不常抽烟,事实上,他不抽烟,只有一种情况之下他不排斥尼古丁侵染他的肺。

陆臻浓腻的亲吻细细密密的往下滚,夏明朗含着半支烟,烟雾里混合了情欲的味道,是最让人上瘾的毒品,这空间里承载了他最喜爱的一切,烟,陆臻,骄傲与放纵的美妙的性。因为一点先天缺陷,陆臻嗓子眼浅容易吐,所以做深喉的水平一塌糊涂根本不堪一试,但夏明朗并不介意这种差别待遇,反正,陆臻还有灵活的手指。

陆臻喜欢用舌尖和手指一寸寸的去感知夏明朗的皮肤,每一点伤口,每一个故事,他喜欢这具筋肉健美的身体上的每个部分,粗糙与细腻,光滑的皮肤与凹凸不平的伤口,不厌其烦。他喜欢听着夏明朗叫他名字,做爱的时候,声音低哑而醇厚带着细微的沙哑,像是沙砾的闪光,在那一刻,那个一贯强悍的男人会有一种莫名的楚楚可怜的味道,泛着潮红的颤抖,在他的手中释放激情,多么令人迷醉。

高潮过后,两具汗津津敏感的身体交叠在一起亲吻,越燃越旺的火焰在血管里动荡奔流,夏明朗用力按住陆臻的腰把他带向自己,火热的器官碰撞到一起,彼此厮磨挤压。陆臻低声喘着气,紧紧的抱住夏明朗的背,把指甲握在掌心,夏明朗把手探到两个人之间握住用力撸动,粗暴而猛烈的节奏让两个人都像喘不过气来似的张大口拼命呼吸。

每一回的第二次都会持续得特别长久,快感累积到几乎无法承受的地步,可是那个爆发的临界点却迟迟不肯到来,就像是在捞着水中的月,最次都差那么一点点,以为是冲过去了,可是指尖流淌的却是虚无的水,莫名的焦躁,全心的沉醉,这种感官的盛宴。

陆臻发出含混的低呼,胸口贴在夏明朗胸前,头向后仰去,脖颈绷出一道直线,如同垂死的鸟一般,喉结艰难的滑动着,吞咽唾液与呻吟。

在最后的瞬间,灵魂从沉重的躯体中劈裂飞出,轻飘飘的旋转着,慢慢落回,拥抱纠缠在一起。

夏明朗疲倦的微闭着眼睛,微笑时露出雪白的牙齿:“舒服了?”

陆臻轻舔他的嘴角,小声呢喃:“嗯。”

夏明朗把眼睛睁开,漆黑的瞳孔里还有未尽的火光,他笑着警告他:“别乱碰。”

陆臻耳尖有些红,抱着衣服爬起来,结结巴巴的说道:“我去洗澡。”

夏明朗看着那道背影消失在门后,那是年轻而修长的身体,在灯光中勾勒出干净的线条,汗湿的皮肤闪着细腻的光泽。夏明朗满足的叹了口气,大剌剌的仰躺在床上抽烟,苍蓝色的烟雾在灯光下变幻着曲线,床上乱糟糟的,残留着人的体温和麝香的气味,浴室里的水声哗哗作响。

夏明朗想,他是真的喜欢陆臻,每一种面目,无论是睁大眼睛看着他直白坦露地说我想要;还是红着脸结结巴巴地逃窜。有些事,当他做得好,他觉得自豪,他做得不好,他也觉得很可爱。

那孩子是他的心病,在他不知道的时候,一手一脚地在他心里生长,每一个动作都牵动他的神经,好在,他是真的值得。

陆臻很快地把自己收拾干净走了出来,衣服穿得很齐整,干净的皮肤上带着清爽的气息,毛巾按在头发上用力地擦,夏明朗顺手把毛巾接了过来绞干,蒙头蒙脑地包上去帮他擦头发,陆臻用力推他:“快去洗澡。”

“急什么?”夏明朗拖长的声调里有一种懒洋洋的绵软的味道。

陆臻迅速地把毛巾抽走,他的眼眶里还溅着水,于是笑得星光灿烂:“你别招我!小爷我正当年轻,血气旺盛……”

夏明朗慢吞吞地站起来,贴到陆臻耳边非常露骨地吹了一口气,满意地看着那个小家伙全身一僵,像被雷劈了似的跳起来。他把散落在地上的衣物踢起来接住,拖拖拉拉地走进了浴室里。

夏明朗不需要把自己收拾得那么干净,所以他洗得更快,当他滴着水从里间走出来的时候陆臻正站在窗边吹头发,他削薄的短发已经半干。

陆臻在这些细节上十分的小心,每次都会等自己的头发干透了以后再回去,然而他没有办法抹去的是一种气味,刚刚洗过澡的饱含着水汽的清爽的干净的气味,夏明朗站到他身后,闭上眼睛呼吸属于陆臻的味道。

基于这个隐秘的理由,夏明朗十分确定徐知着了解他们之间的关系,然而他并不知道陆臻是怎样摆平了他的朋友,徐知着对他的态度自然得从无变化,陆臻也从没向他提及此事,陆臻总是这样悄无声息地把自己身边的一切处理好,只留给他一个安定从容的微笑,仿佛一切静好,现世安稳。

陆臻不像那些小女孩,她们喜欢指使着自己的男友说这个不许那个不能,如果你要是敢犯,我就要和你分手云云,但其实即使同样的错误被他们犯上十次,她也不会同他分手。可陆臻完全不这样,陆臻只会站在最后的底线上低下头说对不起,然后一切无可挽回,他是没有黄灯的人,绿灯之后就是红灯,他非常宽容也同样的苛刻。

夏明朗很欣赏陆臻这种干脆的个性,而同时他也隐隐地不安,他很担心自己有一天会无意中踩过陆臻的底线,听他说出一句对不起,从此无可挽回。不是任何事踩过了线都有机会反悔,像那样的幸运不会永远存在。

“我回去了。”陆臻摸了摸头发,转过身。

夏明朗点点头。

陆臻偏过头去吻上他的嘴唇,只是安静地贴合着,呼吸与心跳都很平静,像蜻蜓点水那样,一触而收,夏明朗的这间宿舍在走廊的顶端,窗外是起伏的群山,这是唯一可以放纵的窗口。

而里间的窗帘则常常是拉起的,害怕情不自禁时的意外,陆臻于是开玩笑说他们真有偷情的潜质。

陆臻一边拎着东西出门一边拨着头发,忽然囧囧有神地想到,这是多么地道的奸夫动作,于是他没来由地在门口转过头,冲着夏明朗眨了眨眼睛用口形笑道:拜拜了,淫妇!

再高深的口形训练也没有办法让人分辨出“妇”与“夫”的不同,所以夏明朗理所当然地认为陆臻说的是淫夫,由此很是感慨地想到这小孩真是有自觉。

于是,现实再一次雄辩地证明了,所谓的心灵相通是只存在于小说中的可遇而不可求的神迹。

2.

在麒麟有一个不成文的节日就是新丁们入队后的第一次生日,通常最倒霉的寿星就在于此,被人欺负得鬼哭狼嚎的还得负责买单。陆臻最近除了训练就是忙于研究选训的事,这是正式归在他名下的任务,他必须得尽心尽力,忙起来天昏地暗,自然忘了自己的生日。

方进一开始不太明白为什么夏明朗会放权让陆臻当这个头。可是后来看到陆臻焦头烂额地拉着他们开会,一遍又一遍,而他们可恶的队长大人总是三分怠慢地陪坐在一旁,一副戳一戳动一动,你不戳他就不动的死猪模样,方进忽然激凌凌从背上滚过一道冷汗,心想着:他家队座可真是心疼他,这都好几年了居然也没起过心思让他去坐这头把交椅……

他一边胡思乱想着,一边眼珠子乱转,夏明朗好似有所感应,转过头冲他诡谲一笑。吓得方进头皮一麻,差点钻到陈默怀里去瑟瑟发抖:队长我知道错了,知道错了,我以后再也不敢嘲笑你削人的手段单一技术粗暴了。

有些事陆臻忘了,但是广大人民群众不会忘,而某位同志更不会忘,事实上,作为确定关系之后的第一个生日,夏队长还是颇为尽心地准备了一番的,有一位泡妞的祖师级人物曾经说过,你可以在一年362天都忽略她,但是你得在那三天里让她印象深刻,那就是情人节,圣诞节,还有她的生日。

陆臻虽然不是妞儿,可是人性总是互通的,夏明朗非常笃定地这样想着。

陆臻在晚饭前遇上黑子来传话,他气喘吁吁地告诉他队长有急事在后山等他,陆臻心里嘀咕着这老妖又在耍什么新花样,一边不敢怠慢地狂奔而去。

夏明朗站在峰顶某个风景秀美的地方,五月春暮,繁花似锦而开,陆臻看着那人转身,非常神经抽搐地联想到类似花间一笑百媚横生这一类天雷劫度一般的词语,而由此痛心疾首地意识到他的审美真的相当有问题。

于是,当夏明朗看到人的时候,陆臻正以五公里急行军的狂猛姿态满头大汗地冲向他,脸上却布满了诡异的笑容。

夏明朗懊恼地拦下他:“干吗跑这么急?”

“黑子,说你有急事。”陆臻扶着腰仰头大口喘气,夏明朗看着他的汗水从额角滚下来,一路滑行,没在衣领里,此时此刻他的立场微妙,不由得心动神摇口干舌燥,然而回想起“黑子”这两个字,夏明朗在心里靠了一声,心道我明明是叫徐知着去传话的,怎么那小子竟敢?真有种!

“对了,什么事啊?”陆臻缓过气来。

“其实,没什么事。”夏明朗扭捏。

陆臻对于这种忽然召见又不说为什么的戏码已经久违,贸贸然再相见几乎有种穿越的味道,一时之间没有郁闷只有兴奋,就好像是看到某位李鬼装李逵,忽然手里的板斧一抖,果然不是铁打是木造,陆臻正想拍拍手说:你怎么还玩这出啊,江山易改本性难移么真是……

夏明朗忽然非常尴尬地瞧着他,目光闪烁,说道:“我给你准备了个生日礼物。”

陆臻一愣,嘴巴张成一个O。

作为一位从列兵起步走向中校岗位的草根英雄,作为一位生在大西北长在野战军的粗犷男子,夏队长毫无疑问地保留了一部分底层兵匪气质中比较粗砺的习气,而这些通常被小陆少校鄙夷地称之为不懂浪漫。

虽然夏明朗坚定不移地认为那根本就是扯淡,他怎么不浪漫了,老子跟你枪林弹雨里来去,浴血惊魂的简直浪漫死了,可现实是,如果你找了个小资的老婆,哦不,就当是老公好了,那么在某些关键的时刻你也就只能顺着他哄,所以这一次夏队长豁出本儿去,为了验明一个浪漫的正身,他学习了一样乐器——

口琴!

陆臻张口结舌惊愕地看着他,先是说:啊啊啊,我要过生日了吗?哦哦,不对啊,今天是我生日啊!!

然后更加激动地拉着夏明朗:什么礼物什么礼物,长什么样的,什么样的……

陆臻私心希望那是一个可以长久留存下来的礼物,就算是一个子弹壳也好,让他可以时常拿出来看看。

“你,咳,反正就这样吧,你就当是心意。”夏明朗咳了一声转过身去,陆臻惊奇地发现那三寸厚的脸皮居然都透出了一点血色。

夏明朗从袖子里把装备抽出来,用一种慷慨就义一般的神情吹起了《祝你生日快乐》。

不要嘲笑,请严肃,不要嘲笑,对于一个连简谱都不识的人,我们不应该要求更多。夏队长的本意其实并不是《生日快乐歌》这么简单,可无奈的是他没有办法用死记123、321的方法背下大段的谱子。所以,心意,就像是队长说的,大家都当是心意到了就好。比如说陆小臻同志,现在基本上已经感动得泪眼婆娑。

夏明朗一曲尽,用一种我知道我自己死透了的表情豪迈地转过头,不期然对上陆臻眼泪汪汪的大眼睛。

“你哭什么?”夏明朗吓一跳,心道也没这么难听吧?

陆臻专心抹眼泪,眼眶儿揉得红红地冲着他笑:“我开心不行吗?”

夏明朗放心了,拿口琴敲他脑袋:“行啊,怎么不行。”他的声音很宠溺,他的心中却在感慨,这把总算是押对了。

“新买的?”陆臻心怀激荡地把口琴从夏明朗手里抽出来,看到上面贴着崭新的胶布,黑色墨水笔齐整地标着:1234567,那些字迹还很鲜润,不过写了三四天的样子。

“哦。”夏明朗抓抓头发,“第一次碰这种玩意儿,走调了你多担待。”

“没关系,”陆臻低头笑,声音温柔如水,“你把音全吹错了也没关系。”

“也不至于会全错吧!”夏明朗嘀咕。

“事实上,”陆臻忍不住大笑,“你还真的就是全错了。”他指着那层胶布递给夏明朗看,“你贴偏了一格,全部高了一个音。”

夏明朗顿时傻眼。

“没事。”陆臻美滋滋地蹭着夏明朗的肩膀,“我很喜欢。”

夏明朗沮丧地叹气:“你喜欢就好。”

他遥望金乌西去,感觉自己倍儿苍凉。

“这口琴送我了哦?反正看这样子你也不会再碰它了。”陆臻把胶布撕下来,想了想,又按原样错一格贴了回去。

夏明朗很不爽地“哦”了一声,虽然效果显著,他还是觉得今天真是丢人现眼。

陆臻随手把琴甩了甩,贴到唇上吹了一段,夏明朗顿时惊讶地瞪大了眼睛:“你会吹这个?”

“好久没玩了,生疏了。”陆臻笑道。

夏队长的不爽又加深了一层:“没听你说过。”

“你没问嘛,我还会弹钢琴呢。”陆臻眨眨眼,夏明朗郁闷到了极处,于是释然。

“想听什么?允许你点歌。”

夏明朗想不到要点什么,或者说,他并不介意陆臻吹什么,反正什么都好。

陆臻想了想,忧伤而和缓的调子在他的唇边流淌出来,伴着西沉的落日红光,将暮春染出了几分秋初的苍凉萧索,夏明朗熟悉这调子,转过头看他。是《白桦林》,风琴的音质听起来与口琴有几分相仿,很适合改编做口琴曲,陆臻似乎早年练过,自己重新编了曲,副歌的和弦里垫了音节进去,听起来更加寂寞哀凉。

“怎么想起来吹这个?”夏明朗问道。

“大学时候很喜欢这种歌,你也要允许我有……”陆臻飞快地抬头看了他一眼,明亮的眸子里有过分闪烁的光。

“怎么了?”夏明朗温声道。

“前一阵,就是你不在那会儿,我老是会想到这歌,就觉得……我连,我连刻着你名字的那棵树都没有,就算是你只是迷失在远方,我都不知道去哪里等你……”陆臻越说越低,渐渐不再出声,他不敢再动,生怕太多的面部表情会让眼泪流下来。

“以后不会了。”夏明朗仔细分辨了一下风里的声音,确定四野无人之后终于大着胆子从背后抱住了他。

“以后不会有这种事了,我死了也会回来,回到你这里。”

风过林梢,唯有风,穿透荆棘,无可阻挡。

陆臻听到沙沙的枝叶相碰声,他想起曾经喜欢的一本书,那里面说最美丽的爱情到最后,是两个老人老到再也动不了于是一起躺在床上,手握着手,说:好了,现在我们可以死了。(注1)

在那一刻他忽然想对夏明朗说,让我们发誓相爱用尽这一生吧。

可是故事的最后那两个人都没有活到老迈,一个消失在大海,一个自尽在人海。

承诺是可怕的东西,人们总喜欢说,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其实那是最悲凉的心愿,大家都忘了上一句:死生契阔,与子成说。

生死离散,这是最无奈的现实,要如何握你的手,直到白发苍苍?

陆臻抬手把夏明朗的手指握在掌心里,远处的夕阳已经与地面接在一线,再近一些,是基地浅白色的楼房,这是他们的土地,生活与战斗的地方。

所以,陆臻心想,暂且先忘了未来吧,我只要现在。

“想听我唱歌吗,我唱歌可不好听。”陆臻忽然说道。

“嗯!”夏明朗毫不迟疑。

其实何止是被迫听点歌,就算是陆臻现在想割他一块肉,夏明朗大概也会说好。

陆臻的歌声并没有他形容的那么不好听,那是干净清爽的很年轻的声音,温和而柔软却不单薄,像厚实的白棉布,安静地包裹,温暖的光滑的质感。低低的吟唱,青涩的,好像试探一般的歌声,从《召唤》到《旅途》、《那些花儿》,夏明朗听到陆臻的心情慢慢好起来,扣在他胸口的手臂加了一些力道,笑道:“你有很多花儿吗?”

陆臻无声笑得很灿烂:“那是,很多很多。”

夏明朗把他的脸扳过来,问道:“那我是什么品种?”

“你是我的树,而我,是你身边的另一棵树。”陆臻专注地看着他,那是一个安静而平和的微笑,眼睛很亮,黑白分明,而嘴角微微翘起,仍然是那个看习惯了的,永远自信干净的模样,可是眼底却凝了深黑的底色,明润而哀伤的。

他说:“所以,我希望,我们不会被风带走,散落在天涯。”

语言的魔力在于它可以描绘心灵的悸动,构建魔幻一般的气氛,而有些时刻,当心灵自己就可以相互碰撞,当眼神代替了文字的交流,而心情再也无法找到适合的词语来形容,无声的沉默中所有的情感奔流交错在一起,那样的激烈,火热。

无声地激吻,舌尖在彼此的口腔中辗转,坚定地几乎是执拗地试图用这样赤/裸裸的厮磨来表达情绪。

快乐与惶恐,坚定与不安,我的忐忑你在给我安慰,你的疑虑我试图为你抚平,种种微妙的难言的矛盾的情绪全部融化在一个吻中。

想要进入,用自己身体的一部分进入到另一个身体里面去,而同时,也期待着那个人同样地进入自己,这仿佛是人类来自亘古的习性,或者说,最原始的兽性。

想要交换一些东西。

情绪,悲伤的,快乐的。

信任,我的,你的。

唾液甚至,血液!

如此沉醉,忘乎所以,直到彼此的肺部再也不能供给足够的氧气,他们在分开时急促地呼吸,带着窒息似的轻飘飘地眩晕。

夏明朗留恋地轻轻碰触着陆臻的嘴唇,单纯地,满怀喜悦地。陆臻睁开眼睛,看到地平线吞灭了最后一道日光,暗金色的余辉勾勒出夏明朗的轮廓,如此熟悉,一分不差。

在那一瞬间,他忽然渴望天长地久,于是偷偷咬紧了牙。

“天黑了。”陆臻低声道,声音软腻。

夏明朗转了转眼珠,忽然眼前一亮,失声道:“完了,一个食堂的人都在堵你。”

陆臻迅速地醒过神:“那怎么办?这回要玩什么?”

“灌酒,灌到醉为止,”夏明朗拉着他转身就跑,“完了完了,他们找不到人,等会能拆了你。”

陆臻惨叫:“我不能喝醉啊!你一定得帮我想办法。”

“难得醉一次,没什么大不了。”夏明朗安慰道,他也不敢犯众怒。

“我喝醉了非礼你怎么办?”陆臻快哭了。

夏明朗听得脚下一软,差点跌个跟头,他想了想:“装醉,到时候我掩护你。”

夜风轻盈地从发间穿过去,好像飞翔。

陆臻看着夏明朗在黑暗中背影模糊的轮廓,动作流畅得像是在滑行,豹子一般的姿态。他的手一直握在他的手腕上,忘记放开,就这样拉着他穿过树丛,飞快地奔跑,带起飞扬的尘土。放肆的奔跑让人心胸开阔,陆臻忽然觉得他可以一直这样跑下去,他的体力没有止尽,快乐也是。

然而,在他们身后,遥远的灌木丛中慢慢站起来一个人,月光下面目模糊的脸上只看到一双明亮的眼睛,闪着幽亮的光。

夏明朗以一种“看,我帮你们把逃犯给捉回来了”的英雄姿态把陆臻扔进了人群里,陆臻的咬牙切齿还没有来得及磨出声响,愤怒的人群已经把他吞得一个渣都不剩。

迟到的先罚酒,少啰嗦,白的红的黄的一起,三杯又三杯,陆臻稍一反抗,什么擒拿格斗都上了,捏着下巴往下灌,陆臻呛得七晕八素。眼看着夏明朗站在外围,再看看徐知着也站在外围,一副袖手旁观你自求多福的样子。

陆臻醉到三分,豪气就上来了,他桌子一拍,挥斥方遒,吼道:他妈的有种一个一个上,老子今天放倒多少是多少!

众人顿时哄然,推杯换盏,拗劲儿上来,每一杯酒都用尺子量好,你一杯我一杯,陆臻拉着没酒量的先磕,转眼就放倒了几个,有些人瞧着厚实没想到比夏明朗还不如,二两酒一口就闷倒。陆臻一想到夏明朗就是心头火起,拎着酒瓶,手里捏了一把花生去找夏明朗死磕,夏队长手里握着两杯酒,笑眯眯地塞给他:“我敬你。”

陆臻也不推辞,酒到杯干,入口才发现不对,酒味寡淡,不知道里面加了多少水,夏明朗狡猾地冲他眨一下眼睛。陆臻是聪明人,聪明人只有不为,没有不会,所以要说这喝酒的猫腻儿他知道的也不少,转头看今天整个中队都土HIGH土HIGH地闹得翻天,心知今天拼真本事是过不了关了,私底下悄没声地把小半瓶白酒塞给夏明朗,夏明朗会意,半晌,换给他一瓶满的。

陆臻尝了一口,太上道儿了,这酒水比配得刚刚好,又有酒气,又没味儿,陆臻大喜,利器在手,江湖我有!

**

注:本文所指的“一个消失在大海,一个自尽在人海”的那两个人为三毛与荷西。

3.

不过这以一敌八十的战况就算是有夏明朗在一边拆墙打诨,陆臻还是毫无悬念地醉了下去,虽然他的战损比已经创造了一中队有史以来的最高峰。

有人喝醉了喜欢哭,有人喝醉了喜欢笑,据说方进喝醉了甚至会去操场上踢正步,不过那天方进酒喝得极少,一直蔫巴巴地呆在陈默旁边,让陈默也觉得莫名其妙得很。

可是陆臻发酒疯的方式另类得让人想哭,他醉了不折腾自己,光折腾别人,把酒倒在别人脖子里啦,划着火柴往人身上扔啦,他像个幼稚的小孩那样恶劣顽皮又兴致勃勃乐此不疲,谁都拿他没办法,一个不小心,一块蛋糕已经呼在你脑门上,还要磨两下。夏明朗大乐,坐得远远地看着陆臻借酒装疯,报仇雪恨。

这俗话说跟什么人学什么样,这狐狸家养着的兔子你能指望他纯良到哪里去?夏明朗三分得意,心道,这小子果然随我。

到后来徐小花终于瞧不下去,蹿过去拽他,陆臻睁着一双星光大眼睛冲他眨巴眨巴地傻笑,忽然“吧唧”一口啃在他脸上,大呼:小花,我最喜欢你了!

在众人的哄笑声中,徐知着当场石化,僵硬着一寸一寸地移过脸,看到夏明朗正绿幽幽地瞧着他。夏队长终于意识到,那小子,他是真的醉了,随即,夏队长极具危机感地意识到,得尽快把这小子弄回屋里去,丢人得丢在家里。

夏明朗以领导的姿态插手乱局,大家毕竟也算尽兴了,现在有人收拾祸害他们也是巴不得,夏明朗架着陆臻往外走,徐知着马上跟过来帮忙,他压低了嗓子问:“你要把他弄回哪儿?”

夏明朗一愣,要说他还真没考虑过这个问题,似乎下意识地就想把陆臻往自己屋里带。

徐知着飞快地抬头扫了他一眼,说道:“交给我吧,你放心。”

夏明朗闷声应了一句。

徐知着忽然觉得有点感伤。

你放心,这三个字在最初最初的时候夏明朗曾经对他说过,那时候如果他想绕过自己去接近陆臻,两方对峙的时候他还得向他说一句你放心。那时候他与陆臻是好兄弟,而夏明朗是一个外人中的外人,接近于敌人。

而现在,当他想把陆臻从夏明朗面前带走,却变成了他得给夏明朗一个交待,徐知着觉得有点憋屈的心酸,因为陆臻的缘故提前感受到了类似于儿大不由娘,女大不中留的感伤心态。

由于徐知着的沉默,夏明朗尴尬得无以复加,随着徐知着一起把陆臻抬上床之后,他甚至没敢再去看一下徐知着的表情就落荒而逃。

陆臻喝醉了酒只有一个好处是实实在在的,那就是如果他睡着了,那就是真的睡着了,不会再有反复,一觉到天亮,所以徐小花那一晚倒是没遭什么罪。

第二天夜里,食堂给陆臻送了张账单来,差不多5000多块,看着要是没问题,那就直接报给大队从陆臻的工资卡上划走。虽说这人均50的标准放在外面不算过分,可是基地食堂毕竟是自产自销,糖醋小排才10块钱一盆,那得吃成什么样才能吃掉他5000多块钱?

陆臻揪着菜单细细地看,看到最末儿一口血郁在喉咙口差点儿就喷了出来,灰黑色小字儿整整齐齐地排着:五粮液,52度醇三瓶。陆臻义愤填膺地冲出去找人算账。不,重点不是那帮臭小子居然胆敢敲了他三瓶五粮液,重点是,他们开了三瓶五粮液他居然一口都没捞着。

这,这个实在是太过分了!!

大家正窝在楷哥寝室里抱团儿聊天,颇有点仗着人多架子大的味道,眼看着陆臻气势汹汹地杀进来,一个个笑得三分得意七分推脱,七嘴八舌地调侃:哎呀,酒仙来了。嗨,小臻子有水平啊!你昨儿一共放倒了几个……

陆臻不听他们打岔,揪着追问五粮液谁给点的,谁给开的,他要找人算账!

太过分了,用他的钱在他眼皮子底下开了好酒,一滴都没让他沾上,这还有没有人性了啊!

陆臻悲愤怒吼,大家哄然而笑,一个个狡猾狡猾的当然没人告诉他是谁下的手,陆臻气不过去缠郑楷,原本就是打打闹闹的时段,郑楷年纪最大性格最稳,永远都是老大哥安稳可靠的样子。陆臻眼下觉得委屈,拉着郑楷说话的时候就带上了三分拖音,含混着一些撒娇耍赖的味道嚷道:“楷哥,你管管他们,这太欺负人了……”

“烦死了,不就是三瓶酒嘛,爷我赔给你丫的!”角落里忽然炸出一声爆响,方进分开人群站到陆臻面前,一双大眼瞪圆了火星直冒,烦躁地甩出一句话:“妈的,给爷等着。”当场摔门而出。

陆臻顿时愣住,四下里寂静无声,众人面面相觑。

陆臻茫然回顾,找了一圈发现陈默不在,只能求救似的看着郑楷,郑楷也是一头雾水,安慰地拍拍他肩膀,说道:“别管他,那小子抽风,从昨儿晚上开始就这样,昨天让他去找你,人也不知道跑哪儿去了,你都到了,他还没回来,小孩子脾气,别跟他计较。”

陆臻勉强笑了笑,心里有种空茫茫的疼痛,没着没落的,很坏的预感。他心事重重地往回走,看到方进阴沉着脸等在他宿舍门边,陆臻顿时心里紧张,推门看到徐知着不在,莫名其妙地松了一口气,努力轻松地笑道:“侯爷,你搞什么?”

方进一声不吭地跟着他进门,从口袋里掏出钱来一把砸在陆臻床上:“酒是我点的,还你,一千五,有空点点。”

陆臻终于变了脸色,怒道:“你怎么回事?有话明说。”

方进抬头愤怒地瞪了他一眼,转身就走。

陆臻是固执到底的个性,马上伸手去拽他,方进像是被电打到似的一下弹开,嚷道:“你别碰我!”

陆臻飞起一脚抢先把门踢上,翻手落锁,神色冷冽:“不说清楚就别想走。”他盯着方进的眼睛,“侯爷你也是爽快人,我到底怎么得罪你了,你给个明话,要杀要剐我随便你,但是你得让我死个明白。”

方进气得脸都白了,拳头握紧,骨节咔咔直响,陆臻梗着脖子与他对视,不偏不让。

“好,好……”方进指着他的鼻子,“你和队长那点脏事儿,我都看到了。”

陆臻顿时僵住,一身的锋芒全折在半空中,眼神落空而茫然,方进大力把他从门口推开,自己开门出去,摔门时一声爆响,震得整个走廊里都嗡嗡直响。

方进很郁闷,非常郁闷,事实上他活这么大就没有这么郁闷过,郁闷到让他觉得全身都有压不住的火在烧他,就算是打烂一百个沙包都泄不了愤。

昨天他找到山上去的时候远远地听到陆臻在唱歌,很轻的飘飘荡荡的声音,但是很好听,他觉得很得意,总算是抓到这小子的把柄了,明明就是会好好唱歌的嘛,唱这么好听就给队长一个人听,太他妈不厚道。方进想抓现行,所以走得特别轻,当方小侯铁了心不想让人发现的时候整个麒麟只有两个人能发现他,一个是陈默,此刻正在遥远的食堂,另一个就是夏明朗,而前提是他得全心戒备。

然而当方进的视野中出现了全部的人影,那种奇异的暧昧的气氛顿时让他感到迷惑,源于一个特种兵融化在骨血中的谨慎,他在茫然不解中迅速地选择了隐蔽,静观其变。

于是他看到了让他血液逆流的画面。

他知道那样的动作意味着什么,作为一个在军区大院里长大的孩子,他十八岁特招入伍,二十岁来到麒麟,对于外面的世界他可能了解得有些单一,可是所有与军队有关的事,他知道的并不少。

他知道部队里有这种人,他仍然记得当年他的父辈们是用怎样的轻蔑口吻谈论着他们,他们管这种人叫屁精,那是一群垃圾似的软弱无能的家伙,他们是胆小鬼娘娘腔,他们什么都做不好,只会躲藏在没有人的地方互相干一些见不得人的事。

然而,夏明朗?

当他把这个名字与那两个字联系到一起的时候,一瞬间天塌地陷。

四年,他在麒麟已经呆了四年。

早在四年前他就已经听说过这个名字,爱尔纳的鬼魂,如雷贯耳,他因为可以与他呆在一个队里并肩战斗而激动不已。这四年中,无数次,他们在枪林弹雨中来去,演习,实战,他看着他游走生死,纵横无敌。

那是他的队长,无论何时,无论何地。

有时候方进甚至认定,即使是当他站在悬崖边,只要夏明朗让他往下跳,他都会毫不犹豫地跳下去,没有理由也不必解释,这是一种信赖,超越生死。

可是现在?

极度的惊恐让方进一时之间茫然不知所措,他坐在山顶上直到夜风把他吹透了才回过神,回到基地的时候他看到食堂里灯火通明,忽然才想起来今天是什么日子,他原本应该去干什么。

陈默看着他的眼神安静中有询问,但是他什么话都说不出来,这是桩丑闻,像笑柄一般的只会在私底下被人嘲讽,而在一些正式的场合人们甚至不屑提及的丑闻。

方进很难过,他不是那种藏得住话的孩子,他需要倾述可是他不能说,这种矛盾的局面让他觉得委屈难安。他一声不吭地喝着酒,躲避陈默的目光,一个人生着闷气,郁闷的情绪在心底翻涌发酵。

陆臻已经被灌醉了,像风一样满场跑,欺负了这个再去招惹另一个。方进看到他笑得阳光明亮,快乐得好像在飞行,到处都是兴奋的人,把啤酒摇得起泡像香槟那样泼出去,溅了别人和自己一头一身,可是仍然开心得要死。

所有的人都大笑,而陆臻是笑得最闪亮的,于是那笑容在方进看来是如此的刺目,简直伤得他眼睛疼。

他看着他四处耍赖,看着他调戏徐知着,看着他放肆地乱吼乱叫,毫无顾忌,这一切原本再正常不过的举动落到他的眼底统统变了味道。

人的眼睛是有底色的,用什么样的颜色看人,就会染上什么色彩,我们的眼睛能看到的,永远带着自己想象的样子。

这是一个错误!

方进心想,可怕的灾难,一定是什么地方出了问题,而,如果夏明朗一定不会犯错的话,那么问题显然是在陆臻那里。他忽然发现他根本抑制不住对陆臻的厌恶,他想忍耐,装作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然而他毕竟不是个具有心机城府的人。

他忽然间失去了两个亲密的战友,其中一个甚至是他的队长,所以总得有人为此承担责任。人们总是如此,一到关键时刻,亲疏立现,总是认为对我们来说更重要的那个人更无辜,即使明知道真相不尽如此,却一厢情愿地这样认定。

陆臻其实有一点预感,可是当方进忽然翻脸说破的时候他仍然僵住了,那一瞬间他像是回到了从前,最初的曾经,当他还不是那么坚强不是那么坚定而自信的时候,看着凛冽的现实扑面而来,浑身僵硬,额角生汗,内心彷徨无助。

方进推他的力气下得很大,他跌出去三步后撞到了墙,那声闷响被关门声吞灭,当陆臻回头时就只看到门框上的灰扑扑地往下掉。

一分钟之后,陆臻追了出去。

方进听到背后有脚步声的时候几乎不能相信陆臻敢追他,但是基于某种莫名的理由让他完全不想面对这个人,所以他开始狂奔,然而当陆臻下定了决心要干点什么的时候,他是永远不会放弃的。走廊里的人被这两个家伙一前一后地撞到,晕头转向之际大家面面相觑,谁也不明白这两人到底在闹什么,总不可能是为了三瓶酒吧?有聪明点反应灵敏的想到去找陈默,可是反应更灵敏的悲哀地告诉他,陈默和队长一起陪着大队出门撬墙角去了。

陆臻一路追进巷战演习区,眼前黑影一闪而逝,他大怒,站在高处大吼:方进,你给我滚出来说清楚!!

半晌,一条人影闪出来把他拉到一个角落,方进怒气冲冲地低吼:“你他妈还要不要脸啊?”

“我当然要脸。”陆臻从他的手里挣开,神色冷冽,“我现在过来就是要告诉你,我跟队长,我喜欢他,他也喜欢我,我们两个在一起,是……反正就不是脏事!!”

陆臻竭力控制,可是说出这句话的时候,身体仍然止不住地发抖。

方进一时之间气得连话都说不出来,陆臻在幽暗的光线之下只看到一双像镜面那样光亮的大眼睛,清清楚楚地印出自己的脸,陆臻暗自咬紧了牙,一千一百遍地对自己也对方进说:“我没错。”

“你还敢说你没错?你你……和队长……你们,干那种事……”方进的牙齿嗑在舌头上,嘴唇直哆嗦。

“我没错。”陆臻斩钉截铁,整个人凝立着像是一柄剑,锋利而坚韧:“我喜欢他,我们在一起,这有什么错?这跟你爸喜欢你妈所以就呆在一起没什么两样,你将来说不定也会喜欢什么人,可能是姑娘,搞不好也是男的。”

“你他妈少胡扯!”方进忽然一拳挥出去,陆臻下意识的偏开,拳风扫得脸颊上火辣辣的疼。

“我没胡扯,事实就是如此,我没犯法没害人,我只不过是喜欢男人,我有什么错?你可以受不了你可以看不惯,你觉得恶心你想吐那是你的事,跟我们没关系明白吗?我会躲开你,我不会再让你看到那只是因为我当你是朋友,我尊重你的喜好,而不代表我会认为这是错的。”陆臻几乎是咬牙切齿地砸出这句话,眼中跳动着脉脉的火光。

“你没错,行啊,你没错……”方进怒极大笑,“你没错你敢不敢到楼顶上去告诉大家伙你喜欢队长,你俩抱在一块儿亲嘴,没准还干过那脏事。”

“那不是脏事。”陆臻的声音很轻,然而固执清晰。

“行啊,你有种,你不是不怕么?光明正大?啊?你有种就跟我回去,咱们说给大家听听……”方进伸手去拽他,触手之下一片湿冷,才发现陆臻出了一身的冷汗,一直不停地在发抖。毕竟不是敌人,没仇没恨的一天前还抱在一起打闹,称兄道弟,两胁插刀。方进顿时就心软了,再也使不出力气。

“方进,我以为我们是兄弟。”陆臻发着颤说出这句话,眼泪含在眶里,用力地眨回去。

“我也没想不把你当兄弟啊!”方进委屈之极,大颗的眼泪往下掉,“可是你看你干的这叫什么事?我就想不明白了你们俩这么聪明的人……臻儿,你清醒点成不成?这种事趁早说清楚,你们总不能一直这么错下去吧?”

陆臻心烦意乱,他努力镇定情绪想对方进细说从头,想要告诉他同性恋不是病,他没有错,他无从清醒也没有误会可以澄清,他想说我是真的喜欢他,只要他肯,我想一辈子都跟他在一起。可是他绝望地看着方进眼睛越瞪越大,越来越愤怒,终于暴跳起来吼道:“一辈子?你还想缠着他一辈子啊?他不结婚啦,不生小孩啦,他爹妈就他一个儿子你不让人家抱孙子啦?你他妈怎么能这么自私呢?你就知道你喜欢,你喜欢就有理了?”

陆臻终于说不出话来,他悲哀地发现他与他已经完全不是在讲一路的道理了,于是也就顺理成章地出现了当他曾经血性正浓时冲动地披马甲上阵与那些恐同分子舌战辩论时一样的结果,永远无解的结果。

再有理,再坚持,可是挡不住别人讨厌你,没有理由的就是讨厌你,就像是有人天生不吃香菜,有人看到羊肉就想吐,可是香菜和羊肉犯了什么罪?

没有!

然而在这个世界上,却不是没罪就不会被人讨厌的,方进是第一个,相信绝不会是最后一个,这个中队里有多少人会看他不惯?夏明朗的父母家人会有多么讨厌他的存在?

陆臻绝望地闭上眼睛。

你没错,没有犯罪没有伤人,可是你挑战了他们多年以来的观念,你在一个回教徒面前大吃猪肉,还要逼他承认猪肉是可以吃的,所以他讨厌你,就这么简单,我们永远也不能靠言论来改变观念,激烈辩论的后果总是各执一词老死不相往来。

然而以前的陆臻可以这么干,关机下网,反正彼此都只是网络上的陌生人。

可是现在呢?

这是他兄弟,他的战友,他要怎样去面对他的厌恶?

方进看到陆臻的神色悲凉,他还想说什么,可又发现似乎没有什么好说的。

陆臻走回到宿舍时徐知着已经等得很着急,一看到他就马上走过去,关上门,压低了声音问道:“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方进,他知道了。”陆臻觉得疲惫。

“怎么会这么不小心?”徐知着吃惊。

陆臻抬头看着他,苦笑:“是啊,真是不小心,没藏好……”

徐知着连忙揽着陆臻肩膀安慰他:“没事,没什么大不了……他不会给你捅出去吧?”

“不会!”陆臻对于这点倒是很笃定。

“那现在怎么办呢?”徐知着在犯愁,“方进那人,可是,他这是……”

陆臻失笑:“我在想,侯爷现在大概觉得我是个狐狸精,勾引了他的队长还死不认错,干了丑事还觉得自己特有理,真他妈的不要脸,他不冲我发火才怪呢!”

徐知着马上生气了,陆臻连忙按住他,郑重道:“这是我的事,你别插手。”

徐知着想了想:“你跟队长商量一下,方进敢冲着你,也不敢拿他怎么样。”

陆臻坚定地摇头:“什么事都让他帮我解决,我变成什么人了?”

“那你打算怎么办?”徐知着非常不以为然。

“该怎么办就怎么办,他骂我什么我就是什么了吗?他讨厌我,我就不活了?反正原来怎么样,我就怎么样。”陆臻拿定主意,冲着徐知着灿然一笑。

徐知着笑得颇为敷衍,陆臻有时候有种乐观过头的理想主义的坏毛病,好像只要他在向着阳光奔跑,一切就会春暖花开,月明日朗。当大家都对他好的时候这毛病是优点,当有人看他不惯的时候,那就成了自命清高我行我素。

第二天早上出完早操,陆臻把钱理了理拿给方进,食堂里众目睽睽之下方进不好发作,更何况陆臻笑得诚恳,伸手还不打笑面人,方进不肯收钱,陆臻只能把钱按在他桌上,发动四邻威胁道:“还是不是兄弟啊?这么玩不起?”

“兄弟”一词,在麒麟有至关重要的地位,所有的眼睛都在看着,方进还真不敢说他和陆臻不是兄弟,更何况他从来没想过要和陆臻反目成仇。陆臻不是坏人他知道,可偏偏就是他兄弟干了这样的事让他更难忍。方进一声不吭地把钱收起来,陆臻坐到他身边去小声说道:“侯爷,我知道你现在讨厌我,可是,有些事真的不是像你想的那样,我只希望你将来会明白,不过,我还是会一直把你当兄弟。”

方进百味杂陈,还没想好要说什么,陆臻已经走开了。方进瞧着那背影心里想着,我一定得跟他再谈谈,这一回不发火,一定得好好谈谈,陆臻明明是这么好的人。方小侯想得很美好,他是真的想好好谈,可是他选错了场合。

下午的格斗训练,常滨陪着陆臻在练腿功,陆臻表面上再平和那也是自己绷出来的,他觉得自己就是应该要平静,所以无论如何他都会把心静下去,陆臻只做自己觉得正确的事。可是那些负面的情绪仍然存在,暗藏在心底里隐隐发威,陆臻运腿如风踢得虎虎生威,常滨举着皮靶东歪西晃,惊喜不已。

方进站在旁边看了半天,忽然拦住常滨对陆臻说道:“咱们来玩玩。”

有时候人们会不自觉地放弃语言而运用另外一些媒介来交流,而那些通常都是他们所擅长的。

酒徒喜欢与人拼酒,赌鬼相信别人的赌品多过于人品,方进最擅长的就是格斗,这种一招即可分生死的打斗让他玩起来像某种残酷的艺术,有时更像是赌博。

陆臻煞气正浓,什么都没说,与方进碰了碰拳。常滨一开始不放心,可是比划过几下之后看这两人都挺正常,想想今天早上的气氛也挺好,便自然而然地以为心结已解。本来嘛,男子汉大丈夫,还是自家兄弟,有什么事解不开?

常滨这么一想,就放心地找别人练去了。

拳来脚往,陆臻身上的功夫有七成就是方进教的,出拳的方式运腿的习惯他多半心里有数,几个回合下来,陆臻极为憋闷,他本来就是求发泄的,现在不光不让他发泄还让他更郁着。

陆臻咬牙切齿,越打越急,稳扎稳打还能输得慢点,心急火烧只能死得更快,方进一下抱摔把他压到地上,有点不高兴:“第二次了,你刚刚就是这个破绽。”

“再来。”陆臻怒了。

方进瞧了他一会儿,特没滋没味地把人放开,讪讪的:“算了,你先歇会儿。”

陆臻无奈:“又怎么了?”

方进一鼓作气,压着嗓子说道:“算我求你了,你和队长真的不能这么下去了,你看你啊,就跟这打架一样的,你明知道你踢到那边我得摔你,你干吗还非得这么踢呢?”

“这是两码事好不好,侯爷,说真的你对这事有点误会,我们的观点在根本上有分歧……”

“你怎么就不听人劝呢?”

陆臻忍无可忍:“我白米饭吃得好好的,你硬要我吃馒头,何必呢?”

“你那是白米饭啊,你那是在吸毒。”方进终于怒了。

靠!又来了。

陆臻无语问苍天,气愤之下扭头就走,方进连忙去拉他,陆臻想躲,自然而然地擒拿的动作就用了出来,方进手上用了阴劲,陆臻猝不及防又让他掀翻在地。

陆臻大怒,马上扑过去骂道:“方进,你现在什么意思?你这根本就是歧视,有种说理啊?你就剩下打人的本事了吗?”

方进当然不甘示弱,立刻迎上去,战在一处。

“我打你怎么了?我是打醒你。”

“妈的,你就算是打死我,他还是喜欢我。”

“他妈的,你还要不要脸啊?”

“你有种打死我……”

这两个人拳脚来往,下下都带着火星,而刻意压低的恨声怒语隐在拳脚声中就像是聚变的核子,以几何级数爆炸开,终于……方进忽然咬牙,闪亮的大眼睛中流过一道豹子似的阴利嗜血的光,陆臻知道不妙,可到底还是没躲开,下腹部炸开一团灼热的痛,喉口一甜就跪了下去。

4.

方进大惊失色,一下子弹开三步远,惊慌失措地看着自己的拳头,好像完全不能相信刚才发生了什么。

一只冰凉的手蓦然从背后出现扼上了他的喉咙,方进没躲开也不想躲,只是顺从地随着那股力道转过头去,陈默抿着嘴愤怒地盯着他:“怎么回事?”

方进动了动嘴唇仿佛有满腹的话要说,可是最终还是咬紧了牙,眼睛眨了眨,大颗的眼泪滚出来,像一个受够了委屈的孩子,伤心之极。陈默一时失措,被他弄得不知怎么办才好,他刚才一回到队里就听说方进这两天跟陆臻不对盘,原本走的时候就觉得方进有问题,可平常芝麻大的小事那小子都能在自己面前啰嗦半天,现在既然没出声,想来就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只是有点放心不下,顺便就去操场上转转,没想到刚好就让他撞上了这一幕。

那个瞬间,他清清楚楚看到方进的眼神,阴利冰冷,刀锋一般的杀气,陈默长这么大都不知道什么叫害怕,可是刚才他被切切实实地吓到了,骨头缝里都在冒寒气,一时间动弹不得。

出什么事了?

方进居然要杀陆臻?

怎么可能有这种事?

方进抱头哭,大颗的眼泪砸到黄土上,惊起尘埃。陈默莫名其妙,可是又觉得不能继续骂下去,只能转头去看陆臻。

陆臻已经缓过最初的激痛,拉着徐知着站起来,勉强笑着对陈默说道:“那,那个,不关侯爷的事,我自己不小心,疏忽了……”

陈默眉头微皱。

方进却忽然激动起来,指着陆臻骂道:“老子不用你做好人,老子……”

这暴怒的声音戛然而止,徐知着目瞪口呆地看着方进扑嗵一下栽倒,陈默收回手,眼中的怒意猝然乍现,又迅速平复。

“我也不知道这小子在抽什么风,等我问清楚再给你交待。”陈默匆匆对陆臻说了一句,把人扛走。

陆臻疼得厉害,现在方进挂了,他也撑不住了,刚刚强咽下去的半口血又咳了出来,转头安慰似的看着满操场懵懂的人群,摆摆手:“没事儿,小问题。”顿一顿,看大家还是一副回不过神来的模样,陆臻只得无奈道:“找担架送我去医院啊,我疼死了!”

软组织挫伤,肝脾损伤,不过最严重的问题是腹腔肠系膜有出血点,基地医院一看就知道治不来,打了止痛针马上往军区送。夏明朗从严正办公室里一出来就撞上这种突发事件,什么都没来得及反应,直接跳上了救护车。陆臻倒还是很清醒,镇痛药用过了整个人都有点迟钝,木木的什么感觉都隔了一层,也不太疼,反而是他乐呵呵地还在和大伙开玩笑,感慨方进神拳无敌,以后再也不跟他对打了,人比人得死,货比货得扔,现实太残酷了云云。

夏明朗虽然一字没问,可是猜也能猜个八九不离十,眼看着陆臻叽哩咕噜地越说越乱,抬手按在他额头上温声道:“别说了,睡会儿。”

陆臻仰起脸看了他一会儿,眨巴一下眼睛,安静地闭上了。

同车的还有徐知着和基地的一个值班医生,夏明朗与徐知着对视一眼,彼此都是意味深长的眼神,夏明朗苦笑了一下,觉得这事简直丢人到家。徐知着瞧着他那意思,明显三分不悦,方进是他这边的人,他不光没摆平,他还让他把人给打了,无能得一塌糊涂。

电话早就打过去了,腹腔镜早已准备好,人一到马上就送进了手术室,夏明朗听着那一声熟悉的撞击,那个人又一次被手术室吞没,而现在比当时唯一好点的大概只是,这回他确定知道陆臻没大碍。

然而腹腔镜是非常冗长的手术,夏明朗摸到口袋里有半包烟,拿出来分给徐知着,火柴划起,夏明朗拢着火递到两个人之间,徐知着看了他一眼,垂下眼帘偏过头去引燃了烟头。

“出什么事了?”夏明朗吐出一口烟雾,看着它们在天花板上变幻身姿。

“方进他,可能是知道了什么。”仿佛是一种默契,徐知着随着他一起看天花板,两个人的问答在旁人看来更像是一种自言自语。

“故意的?”夏明朗的声音仍然很平静,没什么波动的样子。

徐知着想了一会儿,说道:“大概不是,话赶话赶上了,陆臻他,脾气也不太好,高兴的时候怎么都行,火气上来就难说了。”

夏明朗没再说话,沉默良久,徐知着把一支烟抽完捏灭,等了半天终于还是忍不住问道:“这事你会管吧?”

“那当然,我会解决的。”夏明朗道。

徐知着看向手术室,迟迟疑疑地说道:“他这人吧,平常傻乎乎的好像全不在乎,其实心里什么都知道,你得对他好点儿。”

“我会的,一定。”夏明朗马上道。

“他以前总是喜欢跟我说:我们要学会忍受残缺的生命。这话虽然挺在理,可我一直都当他是专门想出来劝我的,明摆着,他这种人能有什么残缺的生命,可是后来我明白了。”徐知着从夏明朗手里又接过一支烟,于是一口烟雾漫出来,缓缓地上升,跟他的声音一样的轻。

夏明朗给自己也把烟点上,安静地听着。

“你别看他成天阳光灿烂的,好像特自信对什么事都特别有把握的样子,可是,我就想吧,一个人如果老是想着他活着就得去忍受那什么残缺的生命,那总是有点问题的。他就是喜欢给自己竖个杆子,好像他金身不倒的样子,他就真的金刚不坏了……”徐知着说到这里终于说不下去了,闷了半天还是固执地重复,“反正你得对他好点儿。”

“我知道,我会的。”夏明朗于是只能跟着他重复。

“你都不知道,你刚刚答应跟他好那阵,他有多开心,成天乐得像什么一样,连我都觉得找个……哦,也是件挺不错的事。其实我本来也觉得吧,你们这种人怪怪的,刚下连队那会,我特烦这个,你知道吧。可是臻子……陆臻他是好人,他对谁都那么好,我就觉得如果像他那样的人都,都是……那其实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徐知着想了想,又添了一句,“当然队长你也是好人。”

“你放心。”夏明朗低着头玩自己的烟,灼热鲜红的那个点,一下一下地用手指去碰它,速度控制好了就不会烫伤,只是有点疼,夏明朗玩了一会,把烟头捏灭,转过头去看着徐知着的眼睛,一字一字缓慢地说道,“我不会让他后悔的。”

腹腔镜的手术切口很小,不必全麻,只是手术过程极为漫长而无聊,陆臻撑不住,向护士讨了一片安眠药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结果到手术结束之后精神比医生还好,一看到夏明朗他们进病房,陆臻就十分惊奇地冲着他们嚷道:“哎,你们知不知道,给我做手术的是一个机器人,叫Echo,非常强大。”

夏明朗坐到床边握住他的手,陆臻舌头一磕,脸上红了起来,尴尬地瞄了徐知着一眼,徐小花多么知趣的人,随便找了个借口,顺手帮他们把窗帘拉上,大门反锁,先走了一步。

陆臻脸上红红的,继续活灵活现地讲述他那个会做手术的机器人,怎么怎么的有七个关节转向啦,怎么灵敏怎么稳定,拿着摄像头一点都不会抖,据说还是国内自产的。陆臻眨巴着眼睛一副我军有望,我国有望的样子。

夏明朗等他把整个机器人的说明书都背了一圈下来,手上紧了紧,说道:“关于方进的事。”

“是我的错!”陆臻马上打断他。

夏明朗一愣。

“是我的问题,我没处理好。我明知道小侯爷什么脾气还拿话刺激他,我这是找打。”陆臻苦笑。

夏明朗拨着他额角的碎发,手掌贴在陆臻额头上:“你能原谅他,那最好。”

叹息似的声音,饱含着复杂的情绪。

陆臻皱着眉,眉目凝定,过了一会儿忽然笑道:“我能理解他,没事的。他也是我兄弟哎,你放心,我会好好跟他谈的,我们不会再打起来。”

最熟悉的笑容,坚定而自信的,一往无前的,然而总有一点乌云的灰,赫然存在着,却从来染不透天空的底色。

夏明朗安静地看着他,手背蹭着他的脸,最初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张脸,极度的热情而又极度的冷静,夏明朗一直能看出陆臻的笑容里有阴影,他的思路,他行为的方式,他的那种随时随地都能从纷争中跳脱出来,用一种旁观者的立场去看问题的角度。最初的时候,他以为那是一个极为理性的工科生的逻辑惯性。当然的确有这样的原因存在,可是还有些别的因素混合在一起造就了现在的他。

那些阴影,也不是他当年想的那样,一个少年的为赋新词强说愁。

夏明朗低头亲吻陆臻的手指,含糊地说道:“这事交给我,我能摆平他的。”

“不行!”陆臻忽然提声,“这事你别管。”

夏明朗一阵惊讶,陆臻目光坚定,斩钉截铁地说道:“他是冲着我来的,什么事都让你给我摆平,我成什么人了?”

夏明朗顿时无奈:“你别这么犟,这也不是你一个人的事,那小子我了解,我比较……”

“你了解他所以你去?那将来再出现什么人什么事拦着我,你都替我扫吗?你把我当什么?”陆臻气鼓鼓地,眼睛都瞪圆了。

夏明朗其实挺想说:当我老婆。可是心想这时候再开这种玩笑,陆臻大概能劈死他,只好暂时闭嘴。

“我知道你怎么想的。”陆臻垂头丧气愤愤不平,“你就拿我当你老婆看,是吧?你拿我当丫头!”

夏明朗心中无奈,心想,我虽然拿你当老婆看,我也从来没觉得你是个丫头啊!不过这话前半段都犯禁,后半段也索性咽了吧。

陆臻见夏明朗一直不吭声,也不好意思不依不饶的,只能握牢他的手换了个方式软着求,反正来来去去就是一个意思,这事他得自己处理了,他不能什么事都让别人为他出头。

夏明朗看他说着说着又急起来,额头上沁出一层细汗,抬手擦了擦:“伤口不疼了?”

陆臻“啊”了一声,好像这才想到这一层,皱起眉毛嘀咕:“有点,疼得不过分。”

夏明朗看门窗都锁得挺好,拉开被子躺到他身边去,陆臻有些警惕,刚想开口就被夏明朗堵了回去,字字句句含在舌尖上又被咽了下去。

“还疼吗?”夏明朗低头看着他,灼热的呼吸留连在唇齿间。

陆臻痛心疾首地红着脸,郁闷地说道:“好点了。”

于是……

陆臻终于气愤地把人推开,怒了:“别亲了,我快不行了。”

夏明朗夸张地挑起眉毛看他,陆臻郁卒,心想,真他妈天生妖孽,专门就是来克我的,老子上辈子造什么孽了,死在这种人手里?

陆臻低头生闷气,一声不吭,夏明朗看了一会儿,笑容慢慢收敛,低声道:“陆臻,会后悔吗?”

陆臻猛地翻身坐起来揪住夏明朗的衣领,怒骂:“你最好别告诉我,你要打算为了我好,想跟我分手,这么荒唐的理由我不接受!”

夏明朗按住他的手背,笑道:“这么荒唐的理由我也不接受。”

陆臻难得凶狠,瞪了好一会儿才慢慢软下来躺回到床上。半晌,叹息似的说道:“其实,我,也不是说你不能跟我说分手,你要是喜欢上别人,烦我啦怎么的,那是正当理由,我能接受。但是你不能不相信我,我用不着你这么对我好,你干涉了我的选择权……”

“我侵犯人权。”夏明朗失笑。

“是啊,中华人民共和国的宪法规定本国公民有保护人生选择不被侵犯的权利,夏明朗中校你违宪了!”

“好大的罪名。”

“嗯,所以啊,别再犯了,这次我放过你,就不去高院检举你了。”陆臻骄傲地挑起眉。

夏明朗微笑,抬手蒙住陆臻的眼睛,温声道:“睡吧。”

不知道是输入血管中的药液起了作用,还是这温柔低缓的音调具有某种魔力,陆臻在黑暗中缓缓地闭上眼,睫毛刷过手心,安静地停下了不再动。

夏明朗最后等值班医生查完房才走,陆臻的伤不重,救治及时没有引发腹腔内的大出血,所以基本上再观察一天情况稳定了就能出院,休息一两个星期就差不多了。这样的训练事故并不鲜见,从医院到大队都很平静,严头只是打了个电话过来问问情况,听到陆臻没什么事,也就不提了,怎么处理当然是夏明朗全权。

方进!夏明朗把这个名字念了几遍,一瞬间百感交集。

夏明朗离开的时候忽然想起了窗外的爬山虎,春末,新生的绿叶密密层层地覆盖着,夜风吹过的时候泛起水波一般的涟漪,就好像陆臻的笑容,水波一般的,温和而明亮,向着阳光而去。

永远的乐观,坚定,固执地追求着希望与理想的光芒,那是一种几乎执拗的冲劲。光明的方向对于他来说是至关重要的,他的心里可以有阴影,然而他的眼中不会有阴暗。他是那样的坚定而且无畏,对正确的坚持,光明,理想,宽容,这世间任何美好的事物都对他有种天然的吸引力,他如此热切地追逐着它们。

一瞬间,记忆中的陆臻冲破时间的界限搅散在一起,无数的画面像漩涡飞旋,又一张张落下。

我能理解,无数次,用不同面目他这样说,无论当时他的理解有多单薄,可理解毕竟是懂得的第一步,他总是那么勇敢地跨出去,放开自己,理解对方,那是他的诚意。

最初的时候他理解了他的训练方式,蓝军与红军的不对等演习。

后来他理解了他在感情上的退缩。

现在他理解方进对他的伤害。

起初夏明朗以为这只是妥协,后来才知道不是,那不是妥协也不是赞同更不是屈服,他仅仅只是理解,他仍然坚持自己的想法观点,但那也不妨碍他能理解,这是陆臻式的宽容,他很宽容,但其实他并没有原谅谁或者接受谁。

要取得他的认同他的原谅,是非常困难的事,那比理解难得多。虽然他会在愤怒的同时,强迫自己去理解,理解对方的立场,行为与理由,寻找空间,求同存异,可是他也从来没有哪怕是一秒钟,放弃过自己的坚持。

夏明朗跳下最后一级台阶,下意识地抬头看,发现病房的窗帘忘记拉开,灰蒙蒙的,光线从窗帘的边缘透出来。

我需要帮你把窗帘拉开,让你看到这黑夜吗?

夏明朗有些悲哀地想着。

让你明白,在这个世界上,光明并不是一条笔直的大道,要追逐它,我们常常要付出被黑暗浸染的代价。

你会不会因此而失望?

你会不会绝望?

离开这片土地,离开我?

5.

夏明朗回到基地之后直接就去了方进寝室,无论如何这小子是当务之急,得马上料理了。夏明朗敲门之后听到里面传出来陈默的声音,平平的冷调:“门没锁。”

他心里奇怪,推开门进去差点没笑出来。陈默黑着脸坐在桌边,锋利的眼神笔直地盯住方进,方进独自缩在墙角,偌大一个人都快缩没了。陈默一看到是夏明朗马上站了起来:“陆臻没事吧?”

“没事。”夏明朗用余光看到方进松了一口气。

“这就好。”陈默的眼神锐辣逼人,淡淡地横过去,方进又像挨刀似的缩了起来。

“我先把他带走了,出这事故总得处理一下。”夏明朗说道。

陈默想了想,点头同意,声音里难得地沾了点火气:“拎走吧,反正我也问不出结果。”

方进小心地看了他一眼,见陈默不理他,只能垂头丧气地跟着夏明朗出门。

夏明朗一肚子火气都快笑没了,要是方进当真在屋里让陈默用目光狙击了大半天,连他都有点同情这小子了,毕竟陈默的眼神也不是一般人受得了的。

方进跟在夏明朗身后走着,心里又慢慢躁动了起来,他估摸着夏明朗一准得揍他,就算陆臻不是他相好,他也得揍他,太过分了,训练的时候打伤打残的事多了,可他这性质不一样。方进也觉得自己该揍,可不知道怎么的,他就是受不了让夏明朗揍他,换了陈默啊楷哥什么的,把他揍死都无所谓,但就是夏明朗不行,他不服。

可为什么不服,他没细想过,然而还没等他想清楚,夏明朗已经把他领到格斗房了。快熄灯了,空旷的大房间里黑灯瞎火的空无一人,方进一看这架势,脖子就梗起来了。

夏明朗开了一角的灯,把上半身的衣服都给脱了,从器械上随手拿了根棍子走过来。

方进顿时连眼都直了,居然……居然要,难不成他还想打死他?

可是“扑通”一声,木棍砸在他跟前,方进吃惊地抬起头,看到夏明朗站在他面前,沉声道:“打我!”

方进一头雾水。

夏明朗冷笑:“你连他都打了,我不挨你几下这说不过去啊!打吧,你不是心里有火吗?打到你够出气为止。”

“队长,我……”方进脸涨得通红,不知道说什么好。

“我什么我?老子不怕告诉你,是我先缠上他的,他拿我没办法,就这么着,你看不惯心里有火冲我来,你打他算什么本事?”夏明朗抬手一推,方进踉跄着直往后退,夏明朗索性逼上几步把他压到墙上,怒火冲天地瞪着他:“你三岁开始练格斗,他二十三岁才在你手下混,你把他打趴下你很威是不是?你还真有种?我怎么教出你这么个东西,欺软怕硬的混蛋。”

方进马上急了:“队长我那是一时失手!”

“失手好啊,来吧,也对着我失手几下,好歹我还能多扛你几拳,让你打得爽点儿。”夏明朗一脚把棍子踢过去,“方大爷要是嫌手酸,我武器都给你备上了。”

方进又急又气,一肚子火被堵得没处说,眼眶红了一层,吼道:“我不想打人。”

“哦,不想打人了,是啊,打人有什么意思,疼一下过去就完了,要玩咱得玩点狠的呀!我教你,你现在就去把这事往军区一捅,赶明儿看着我跟他一起卷铺盖走人,你觉得这么玩够不够爽?够不够你出气了啊?方进!”

夏明朗原本还是三分带演的,演着演着终于成功地把自己也给演进去了,这一声方进叫得眼眶一热,小侯爷那边就别提了,哭得一塌糊涂,边哭边嚎着叫队长。

夏明朗看着他哭自己心里也不好受,叹了一口气,声音沙得不行,喑哑苦涩:“方进,说实话我真没想到你会这样,老子跟你兄弟一场这么多年,咱们什么风浪没见过,水里火里都趟过,我是什么人,你不知道?太好了,原来只要我喜欢个男的,你就不拿我当兄弟了,真谢谢你!”

“队长,你别说了,队长,我错了……”方进终于受不了了。

“你错了?”夏明朗冷笑,“你错什么了?”

“我不该动手打人,不过……但是队长,我真的没想过出卖兄弟,这事儿我跟谁都没说过,小默了逼我了一下午我一字没跟他提。”

“这么说你还挺有功,是吧?”

方进被堵得一字不能吭。

“算了。”夏明朗心灰一片。

方进急得要死:“队长,我其实就是特别担心你们!”

“你担心我们?”夏明朗挑眉。

“你们真不能再这么下去了,你说这事要是传了出去大家得怎么看你?还有你爹妈那儿,能饶得了你吗……”一说到这个,方进的口齿马上顺溜起来。

这是就一个话匣子,方进这几天就光想这事了,一拉开就是无限的深。没想到夏明朗反倒是笑了,淡淡地:“何止啊!到时候我还在不在这里,他还在不在这里都是个问题,搞不好,就得脱了这层皮回家了。”

“就是啊!”方进急得差点跳起来。

“所以,你打算出卖我吗?”夏明朗挑眼看着他。

方进目瞪口呆,半晌,挤出来一句话:“那你都知道,你干吗还?”

“我觉得值!”夏明朗淡然道。

方进被惊到,露出难以置信的表情。

“要说能不能,这世上不能做的事多了去了,就说咱们这儿吧,你说这一个月万把块钱,窝在这荒山野外,枪里来火里去的,没准还得送命,咱不说那丢在境外找不回来的,就算是死了国家能给你个烈士,值吗?有人觉得不值,可我觉得值。就这么简单的事。”夏明朗转头看着方进,抬起手安抚似的揉揉他的头发。

方进垂下头,哭是不哭了,可是垂头丧气的,什么脾气都没有了。夏明朗东翻西找地从衣服里摸出烟来,弹了支出去给方进,两人蹲在墙角,默默无言了老半天。到最后还是方进忍不住想做最后的垂死挣扎,挤牙膏似的挤出一句话:“队长,你真想清楚了觉得值?”

夏明朗似笑非笑地瞧着方进,说道:“你问我值不值还真没什么意思,你倒不如去问他,学历那么高,年纪轻轻的就是个少校,最近立功不少,过两年一准得升。大城巿里出来的,还念过那么多书,长得又好,脾气也好,放哪儿不是让人宝贝的,人陆战的旅长到现在都惦记着呢!别的不说,就你不知道这个事的时候,你会不待见他?”

方进尴尬地低着头。

“你看啊,人家好好的在军区安安稳稳地升官发财不做,他来我们这儿,好,这个先不提了。就说吧,你看他如果再过个三五年往军区一调,总参、总装备那边保准抢着要。我赌他三十出头就能升上校,到时候什么样的漂亮姑娘不贴着他,像他这样的,找个军区参谋长的女儿也能配吧……可现在呢?偏偏瞎眼跟了我,成天提心吊胆偷偷摸摸的也就算了,还被自己兄弟上赶着追着打,那是个什么滋味你自己想。现在人还躺在医院里呢,你说他图什么?就为了被你这种人当面骂一句下贱?他要不是真心喜欢我,他能干这傻事儿?我都替他不值当了。”

方进嘴唇都快咬破了,臊得差点又要哭出来。

夏明朗瞥了他一眼,火上加油,淡淡地说道:“不过,你也别太担心,他刚才跟我说了,这事是他的错,明知道你脾气不好,还不顺着你,也是他找打。”

“队长,我这就给他赔罪去!”方进一下子蹿起来,面红过耳,滴血似的。

夏明朗连忙拽住他:“这三更半夜的你怎么过去?好几百里地呢,你跑过去医院也不开门啊!”

“那怎么办?”方进急了。

“等着吧,搞不好明天就出院了,你去跟他道个歉。”夏明朗想了想,马上添一句:“记得说是你自己想通的,明白吗?”

“为啥?”方进显然不明白。

“主动自首和被动逮捕哪个罪更大?”夏明朗心道这小子怎么能这么笨呢?

方进到底还不够笨,马上反应过来,道谢不迭的。

“还有陈默再问起来,你就说你最近心情不好烦得很,陆臻又老烦你,你也就是一时失手了。”夏明朗继续交待。

方进一声不吭地点头,夏明朗把边边角角都交待了一遍,想了想,实在是没什么漏下了,这才放他回去。

方进一路垂头,不过这事既然已经有结论了,就不用他再去纠结,这么一想,心情倒反而畅快了不少。

两天之后陆臻顺利出院,在这两天之内,方进受够了陈默的冷眼、楷哥的黑面和队友们的埋怨,然而在这样的痛苦折磨中方进仍然不屈不挠地团结在广大人民群众的周围以便于吃到更多的冷眼黑面和埋怨。

对于这种上赶着找骂的心态我们通常称之为内疚,这种挨了骂不但不觉得委屈反而觉得倍儿爽的行为我们称之为犯贱。

好吧,事实就是方进狠狠地犯贱了两天,这期间在他的主动引导下,在夏明朗的推波助澜下,事情的假相演变成了这个样子:方进同志本着某种阴暗的仇富心理敲了陆臻三瓶五粮液,然而基于某种莫名的理由方小爷当天心情不佳,当他回头找酒的时候发现一滴都没剩下,那是当然的,三瓶酒才三斤,80多号人呢,一人一口就没了,谁还给他留点儿不成,谁让他迟到来这么晚啊?找个人都找不着!

结果方进追根究底觉得是陆臻的迟到间接地导致了自己的迟到,是自己的迟到直接地造成了自己错过五粮液,然后再遇上陆臻回头找人算账,于是他就很二百五地抽抽了。好吧,群众这个时候也出来说公道话了,要说那陆臻啊,是不依不饶了一点,小侯爷都要还钱了,那摆明就是在犯抽了,怎么还惹他呢?要惹也得等老大们回来,家里有人坐镇了再说嘛!

于是此事件正式被定性为三瓶五粮液造成的血案。

方进抽了抽鼻子,实心实意地说道:是我不好!

两天后血案的受害人正式归队,方进马上将他这种犯贱的行为推到了顶峰,陆臻一下车就看到方进扑过来冲着他抱头痛哭诚恳道歉,一时之间乍悲乍喜百感交集,陪着一道哭天抹泪。

“好了好了,”夏明朗抱着两人的脑袋,声音低柔,令人沉醉,“把话说开就好了,谁也别记仇,谁也别生怨,都是自家兄弟没什么抹不过去的。”

两只青涩的脑袋瓜子频频地点,方进那油炸豆腐心都快成豆腐花了,又酸又辣又甜哪,心想,队长真是好人!

两个小时之后陆臻回过味来,揪着夏明朗的领子问,你是不是玩什么花样了。

夏明朗一脸诚恳而严肃地指着陆臻的鼻子骂:你小子也太瞧不起人了,你都上医院躺着去了,他心里还能没点触动?在你眼里方进就这觉悟?

陆臻摸着鼻子,讪讪不语。

夏明朗道:我也就是指点了他一下,帮他想想怎么善后,主要问题的关键还是靠他自己想通的,我说你小子也过分啊,这么不相信兄弟是不行的,所以说这事你真的有责任。

陆臻脸红了,腆着脸赔笑。

夏明朗大度地挥了挥手,看着那红苹果似的脸,冲动了再冲动,看着这青天朗日的也没了想法,虽然他八只耳朵竖起来也没有听到方圆一里之内有一个人声。

算了!

夏明朗看着金乌西沉,觉得这人世啊,有所得必有所失,得失之间,不过是一个值字。

值了就好!

——第二部·生死与共·完——

番外— 在一起·走下去

在一起·走下去

1.

夏明朗最近加班加过了头,到最后彻底没了任何事情可干,听到操场上收操的声音,心中悸动。

回去的时候,听到浴室里的水声,忽然想起陆臻说这几天他们寝室的水管坏了,鬼使神差地,他锁上了门。

天热,浴室的门当然没有锁,夏明朗靠在门框上往里看,陆臻站在水流下面,身体镀着一层晶莹的膜,细腻的白色泡沫从发梢上流下来,沿着脊柱的凹陷往下走,一路蜿蜒。

陆臻的皮肤仍然是麦色的,身上就更浅,天生白的人再晒也晒不成夏明朗那种古铜色,棕与黑,好像都是在皮肤表面上浅浅地抹一层,一搓就能搓掉,内里泛出明亮的光。

夏明朗放纵自己的眼睛从上往下地看,火热的视线掠过修长的脖子和漂亮的宽肩,线条跌宕收束汇成肌肉劲瘦的腰。训练日久,即使身体的机能已经足以承担高烈度的战争,陆臻仍然不是很壮,劲实的长条形的肌肉紧紧地包裹着修长的骨架,穿上衣服的时候甚至偏瘦,然而这是最灵巧的肌肉类型,爆发力强,灵敏,快速,充满了流动感。陆臻的腿型很好看,修长,笔直,脚踝精致,没有一丝多余的肌肉,夏明朗不由自主地想起每一次当他进入时,陆臻绞在他身上的长腿,心口蓦然涌过一阵热血。

陆臻冲完头发,回头捞肥皂,眼角的余光扫到夏明朗顿时吓得退了一步:“你站那儿干吗?”

陆臻满脸是水,眼中星光灿烂。

“看你啊!”夏明朗一句话说出来自己也吓一跳,怎么哑成这个样子?

陆臻被那三个字撞在耳朵里呆了半拍,忽然被水呛到,转过身去咳,连着耳朵根都红透。

夏明朗忍不住想笑,不敢出声,整张脸像花似的。

陆臻咳顺了回头,气短:“你怎么还在啊?”

“我为什么不能在?”夏明朗理直气壮。

“你这么看着我怎么洗?”陆臻怒目而视。

“这话说的,你公共浴室不是一样洗,那么多人看着你都不怕,你还怕我一个人啊?”夏明朗抱着肩膀跷着脚靠在门框上,完全是赖定了的姿态。

陆臻欲言又止,憋得胸闷,恶狠狠地指着夏明朗,并起右手的食指和中指在脖子上划了一下。夏明朗仰天笑,脚下还是不动。陆臻无奈之余只能淡定,心里默念着金刚经,肥皂打满全身只想着速战速决。

说实在话被视奸的滋味真的不好受,尤其是夏明朗的目光又热又毒,有如实质,轻如飞羽,炽烈如火,陆臻被他看得身体一寸一寸的热起来,不小心视线相碰,胸口一阵狂跳。到最后,陆臻只想说:你过来吧,我让你摸,我求你了,别看了行不行?

当然,这话说不出口,可是要死的催命了,他硬了……人到了真没地儿可退的时候,就会生出一股豪情,就像是脸如果丢到尽了,索性还可以来个不要脸,当陆臻绝望的发现他真的有反应了,而且从夏明朗的眼底看到戏谑之色的时候,脑子里轰然一下,他也就豁出去了。

也对嘛,做都做过了还装什么处呢?

你要看是吧?

我就让你看个够。

陆臻滴溜一转,肩膀靠在墙上向夏明朗抬起了眼,沁着水的瓷砖墙冰冰凉凉的很是舒服,陆臻吁了口气,手往下滑,握到自己已经火热跳动的部分圈上去握住,几近迷离的沾了水的视线与他纠缠在一起,手掌缓缓的滑动。

你要看是吧?

那我索性做给你看。

既然你敢视奸我,我就能意淫你,看咱们谁比谁狠。

夏明朗的耳边刹时安静下来,空间封闭里只剩下哗哗的水声和陆臻渐渐急促的呼吸,麦子似的蕴着阳光温度的肤色渐渐被情欲染满泛出了浅粉,浸着水色,现出半透明的色彩。

呼吸越来越紧,陆臻不自觉的舔过下唇,咬紧,视线却寸步不离,眼中满是直白坦露的渴望。

夏明朗咽了一口唾沫,他听到自己的心脏在狂跳,血液狂流的声音,奔腾如千军万马,像荒烟的战场。完全移不开眼睛,那具身体的每一点反应都牵动他的神经,这孩子是他的心病,这个认知从很早以前就鲜明的印下,然后在时光中越来越深。他的呼吸急促,比曾经看过的任何关于性爱的画面更为觉得兴奋,他想要看到陆臻就这样在他面前射出来,可是蓦然的,心底生出了一丝嫉妒,他在嫉妒陆臻的右手。

那是他的东西他的特权,令陆臻快乐迷乱,呻吟喘息都应该是,属于他的,特权!

没有谁可以代替他去做这些事,即使是陆臻自己!

夏明朗忽然走到陆臻面前双手捏住他的肩膀把人按到了墙上,冰凉的瓷砖与火热的身体大面积的贴合,陆臻顿时激灵了一下醒过神,茫然的看着夏明朗,莫名的瑟缩。

虽然该做的都做过了,能看的也都看过了,可是人类对祼体的羞涩感似乎是从尝过苹果之后就根深蒂固。

尤其是,当他的赤身裸体对上他的一身戎装。

隐秘的,羞耻的,畏缩的轻微颤抖着,陆臻睁大眼睛,在半醉半醒的时分,难得的流露出像鹿一般湿润而清亮的眼神,令人发狂。

“是我的。”

夏明朗掰开他的手,强硬的按到墙壁上,手指轻拂而过,绕着打转,像是羽毛振翼的触感,陆臻不自觉的挺动着身体,想讨要更多爱抚。

“你是我的。”夏明朗牢牢的盯着他,右手戏弄似的轻弹着顶端,左手往上移,手指从陆臻鬓边插进去,拉住发根固定他的头,黑幽的眸子就像藏在地芯里最纯的炭失了火,逼近他。

“队长。”

陆臻被这束视线所贯穿,茫然的呓语,着了魔似的看着他。

“都是我的,这里,全部。”夏明朗微笑着,那是蛊惑而妖孽的诱人沉醉的笑意,吹气似的吐出字,像来自地底的恶魔吐出咒语,右手忽然翻转,用力握上去,敏感的表皮与粗糙的掌心相摩擦,丝丝刺痛被强烈的快感包裹着直贯头顶,陆臻忍不住想尖叫,却又被强势的堵了回来,于是所有的尖叫,喘息,都被堵在喉间碎成细细的呻吟。

难得的,被吓懵了的,不再磨着尖牙向他挑衅的陆臻,舌尖颤抖着,任他纠缠吸允,夏明朗满意的深入浅出的品尝了一番,稍稍放开他唇,陆臻急促的喘着气,眼神慢慢的起了变化,某种,应该要被称之为恼羞成怒的变化。

“夏明朗!”陆臻提声叫,随着夏明朗的节奏喘气,咬牙切齿。

夏明朗轻轻舔过他的嘴角,笑了满眼,忽然间跪下去,一手扶着陆臻火热的根源,张口含了上去。

这……这个,实在是,太过分了。

陆臻蓦然睁大了眼睛,一口气喘不过来,窒息似的快感,脑中缺氧,一片空白。

夏明朗觉得神奇,这个时刻,这个姿势,这种行为。

一年前如果有人告诉他,有朝一日,他会半跪在一个男人身前吞吐他的分身,他大概会一拳打碎那人嘴里所有的牙。可是现在他就是这么做了,心里却没有一点耻辱感。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如果换了别人,那可能吗?

他大概还是会一拳打碎那人嘴里所有的牙。

所以,只有陆臻,因为是陆臻的,他不觉得脏。其实,甚至在第一次口交的时候,在他还不确切的明白口交是什么的时候,他就已经吻过它,那似乎是本能的反应,人们看到喜欢的东西,会不由自主的用嘴去碰它,当我们还年幼,都用嘴唇和牙齿熟悉这个世界。

夏明朗非常专注的在做这件事,从下往上,用心的舔过,含进去,慢慢吞吐,同性之间的性爱就是有这个好处,不用教,自己就知道要怎么做最快乐。因为缺氧的缘故,陆臻不由自主的想要仰起头,可是视线移不开,脸上涨得通红。

“你要把我弄死了。”陆臻小声低喊,声音分了岔,劈裂嘶哑,他已经站不直,手指抓挠在光滑的瓷砖上,骨节绷得发白。夏明朗含着他的东西没办法笑,只是抬起眼睛来看他,把笑意写在眼底,陆臻脸红得快要烧起来,猛抽气,嘴里全是压抑的呻吟。空气里弥漫开少年的青涩的气息,像是新生的竹子被劈开的味道,青葱而浓郁,夏明朗把渗出的那点晶莹液体抿进去,味道出乎意料的还不坏。

陆臻把手指插到夏明朗头发里,开始不自觉的用力,夏明朗配合的深吸了一口气,开始像书里说的那样做吞咽的动作,火热的柱体深入到喉咙的深处,他很惊讶的发现居然没有什么想要呕吐的感觉,自然,也不觉得恶心。

陆臻的呻吟声渐渐的漫出来,混合着含糊的昵喃:队长……

万般深情的叫法,让夏明朗几乎有种调戏下属的罪恶感,偶尔,他会听到几声细不可闻的“明朗”,怯生生的,淡得像清风一样,散在空气里,令他心口发烫。

夏明朗心想,看来以后要教导他学会在做爱的时候叫他名字,现在的他不是什么队长,只是夏明朗。

是陆臻的夏明朗。

陆臻的身体在弹跳着,随着夏明朗的节奏,声音渐渐拔高,夏明朗感觉到他按在自己肩膀上的手指越掐越深,似乎是快要忍不住了,他于是努力往深处吞。

“明朗?”陆臻艰难的低下头去看,夏明朗垂眸跪在他身前,表情专注而诚恳,黑而密的睫毛颤动着,像是眼风微挑的在看着他。一瞬间的失神,陆臻失声低叫,只觉得魂与神授,身体轻得像飘起来,高潮毫无预警的爆发,夏明朗来不及收口,被呛到了一些,捂着嘴咳嗽,浑浊的液体从嘴角溢出来,被手背擦去。

“吐出来啊?”陆臻伸手抚着他的脸,声音哑得一塌糊涂。

夏明朗舔了一下嘴角,笑道:“我吞了。”想要站起来,却发现跪久了腿有点麻,索性就靠坐到了墙边。

陆臻贴墙滑下去,喘着气,靠在夏明朗身上,沉浸在高潮过后的慵懒的柔软中。

“有没有尝过你自己的味道?”夏明朗伸手托住陆臻的脖子。

陆臻愣了一下笑出来:“没,还有吗?分我一点。”

夏明朗俯身压上去。

浓腻的吻,舌头温柔的搅动着,交换唾液和精液,血液……夏明朗初次尝试,总有失手的地方,嘴角磨破了一些,刚才做得兴起不觉得,现在微微尝到了铁腥味。

陆臻稍微动了一下,半跪到夏明朗面前,捧起他的脸,四目相对时,眼神单纯而平静。

“舒服吗?”夏明朗笑着问。

陆臻没说话,凑过去舔他嘴角的伤口,一下一下的,像一只温柔的猫。身体又开始发烫,从皮肤相触的地方传开,指尖烫得生疼。

“你都湿了。”陆臻终于放开他,结结巴巴地红着脸,是最可口的苹果,由毒蛇藏起来的那种。

“我马上洗一下。”夏明朗安静地看着他,温柔的纯黑的眼眸,像是沉了一夜的星光那样闪烁着。

“哦哦。”陆臻匆匆忙忙把自己冲干净,像逃命一样地冲了出去。

夏明朗看着陆臻仓惶逃窜的背影,摸了摸嘴角,不可思议的满足。

2.

夏明朗洗完澡出来的时候,陆臻仍然扑在被子里,脸朝下,直挺挺的,穿着标配的军绿色短裤,背脊上的皮肤健康而光滑。夏明朗走近手指沿着他的脊柱划过,陆臻马上像触到电似的转过身。夏明朗刚洗过澡的身体带着水汽,让人的眼神柔软,发梢上滴着水,砸在肩膀上闪出细碎的光,一路往下,肌肉分明的深色皮肤上泛着淋漓水光,像某种动物,强壮的,动感的,豹子或者奔腾的马。

夏明朗坐在他床边擦头发,边擦边甩,水滴飞溅出来,有很晶莹的色彩,陆臻一眨不眨地看着他,夏明朗一双眼睛在毛巾下面闪着光,笑:“你现在看着我干吗?”

“呃……我们做吧?”陆臻道。

做有很多种方式,可是如果像这样郑重其事地说出来表达一种邀请,那通常是指的是最后一种。至于这最后一种,做得并不多,虽然快感来临的时候比任何一种方式都更加劈头盖脸,可是每次陆臻做完了都要睡很久,蔫蔫的,不是很舒服的样子,做/爱这种事不过是寻求快乐,如果成本过高,不必太强求。

“你明天还有训练。”夏明朗提醒他。

陆臻拍头倒下,非常懊恼的样子。

“要不然这样吧,”夏明朗看着他的眼睛,“我让你上啊!”

陆臻一下子弹了起来,瞪大眼睛。

夏明朗被他瞪得愣了一下,他听说过有一种人叫纯零,于是他忽然不能确定陆臻是否想要进入他,而如果他不愿意……夏明朗承认,他觉得有点失落。

不过他的失落只维持了三秒钟,三秒钟之后陆臻以一种前所未有的热情扑倒了他,暴雨狂风一般的吻堵得他几乎喘不过气来,灵活的手掌往下滑,调情的手法相当有技术,于是不久以后夏明朗意识到,陆臻其实从来都不是偏零而是偏一,他愿意被进入只是因为那是夏明朗,就像夏明朗会喜欢这个男人也只因为他是陆臻。不过当时的夏明朗没来得及想这么多,事实上他很乐意让陆臻吻,这样纠缠的接吻让他觉得很陶醉,被需要被渴求的感觉。

相比较自己的迟疑不决,陆臻的全套动作非常的流畅,皮肤摩擦,情动,血热,心火炽烈,夏明朗觉得他已经被撩拨到十分,翻过身,最容易进入的角度,包裹着大量润滑剂的手指缓缓推入,异样的,难耐的,无法形容的感觉从身体内部爆裂开,夏明朗顿时僵硬起来。

不是疼,疼不是什么问题,关键是怪异,全然陌生的怪异。

夏明朗的身体很好,于是他身体的内部像一个禁地,从未有人触及过,包括他自己。

“难受?”陆臻一直在观察他的神色。

夏明朗摇了摇头,示意他继续。

其实,是真的很难受,可是,很简单的道理,如果陆臻可以为了他坚持下来,那么没有理由他就忍不住。既然他们相爱,他们在一起,他就必须要让陆臻到达那个地方,从来没人触及过的所在,这是多么顺理成章的事。如果接吻的终点不是性爱,如果还有别的更亲密的举动来标记他们之间的关系,他也会很乐意的选择那件事来证明他们的长相厮守。

陆臻十分温柔,体贴细腻,牙齿轻咬着他的耳朵和脖子,安抚所有敏感的部位,让他分心。

手指的频率渐渐加快,又加入了一根,开拓摸索,进出抽动时的动作充满了淫靡的想象。

仍然不是疼。

酸,麻,痒,无力的麻痹感从腰部开始扩散到四肢,肌肉在颤抖,几乎支持不住。

夏明朗悲愤的发现为什么不是疼痛,那才是他熟悉的感觉,而不是像现在这种,复杂难言的,怪异的刺激,以及对陌生的隐秘恐惧。

“放松,放松点……”陆臻小心的吻他的背脊,寻找关键的位置。

夏明朗拼命想要转移注意力,脑子里乱七八糟的在转,忽然意识陆臻现在耐心的谨慎与自己曾经的急躁,他本以为已经是做得很够了。

“我以前弄得你很疼吗?”夏明朗闷闷的问,半转过头来看,陆臻脸上又红了一层,翘起嘴角:“还好。”

手指轻按,终于找到了应该的地方,类似高潮的快感让夏明朗的身体抽搐似的一弹,眼前发白。

我靠?这又是怎么回事?还没完没了了?

陆臻终于松了口气,动作的幅度加大,重点刺激,还不及夏明朗适应过来,陆臻将他的身体分得更开,在入口处磨蹭了一下,掐着腰进入。

夏明朗忍不住一口咬上枕头,把床单抓得一团乱,这,这,这,不能慢一点吗?

被贯穿的滋味,炽热的坚硬的,无法忽视的物体进入到他的身体里,内脏被搅动挤压,从身体里面被人握紧的感觉,夏明朗如此清晰的感觉陆臻的温度和形状,还有那种陌生的,来源于自己身体内部的触觉,原来没有感觉的地方产生了感觉,原本以为不存在的叫嚣着他的存在,每一处凸起和皱褶借助那种火热坚硬的摩擦而变得可感,酥麻的,酸疼的,种种说不清道不明的触感充斥在神经回路里面。

全然陌生,然而,如此深刻。

好像一个隐秘的门被打开,他重新认识了自己。

夏明朗张开嘴无声的叫喊,他是真的叫不出声,连喊都喊不出来。

这,说实话,太刺激了,超出他的想象。

箭在弦上的时候,再温和克制的人也会变得狂野。陆臻固执的挺进,每退出一点,就会进入更多,高温湿腻的粘膜吸附似的包裹着前端敏感的部分,推拒产生的压力让他异常兴奋,这么热这么紧,怎么忍得住?

他大口的喘息,理智渐渐被激情所吞没。

“队长。”陆臻抱着夏明朗的腰呢喃似的含糊的说:“你里面真紧。”

我靠!什么意思?

夏明朗收束心神咬牙忍耐的当口上听到这一句,满头的血一下子就冲了过去,差点就想把这小子从身上踢下来,转回头却看到陆臻沉醉的表情,半咬着嘴唇滴血似的红,眼神迷乱。

夏明朗忽然意识到,那句话,应该,也算是在称赞吧?

虽然……了一点。

可是?

记得之前陆臻和他做的时候,总是喜欢问:舒服吗?觉得舒服吗?

那声音沙哑湿润,他一直都是陶醉着当成呻吟来听,居然忘记回答他?混蛋之极!

夏明朗半转过身想去吻陆臻的嘴,腰部扭转,产生几乎是紧绞的压力,那种紧密细腻的压榨简直像是甜蜜的酷刑,陆臻低呼了一声,冲撞的动作更加凶狠而利落。夏明朗却是着迷在他的脸上,血色高涨的肤色几乎是半透明的,微皱着眉,沉迷溺毙的模样性感得无可救药,夏明朗从嗓子眼里干到底,炽热的火苗沿着血管烧起来,噼里啪啦的乱窜,一直被陆臻很好的照顾在掌心的欲望终于硬到了十分。

“让我……转过来,我要看着你……”夏明朗声音低哑的嘶喊,挣扎起来。

陆臻七手八脚的压住他,低吼:“你要弄死我啊!”

说着,用力一下深顶,绞到最深处,然后猛得抽出来,夏明朗顿时失神,好像身体被抽空似的飘浮感。

陆臻把他翻了个身,调理好姿势之后又想猛力深入。

“妈的,你轻点儿!”夏明朗不自觉的收缩肢体推拒着他的进入。

陆臻忽然把上半身压下去,手指插进夏明朗的发根里捧住他的头,眼底被欲望烧得几乎发红,他低吼:“夏明朗,现在是我在上你。”

俯身,咬上他的唇,舌尖直压到底。

夏明朗被他吼得失神半分,陆臻抓到机会用力深挺,夏明朗被他压着舌根,什么声音都发不出,连喘息都呜咽得像呻吟。

这小子……还真猛啊!

他于是在这种几乎要把人撞散的冲击中模糊的想。

魂魄飞散,眼前是陆臻的起伏的脸,耳边是他的沉重的低喘,唇上还沾着他的唾液,胸口偶尔相碰,砰砰砰沉重的心跳声,被包围了……身边全是陆臻的气息。

夏明朗抬起手,指腹贴着陆臻脸侧的皮肤划到底,捏在下巴上,往自己面前勾,反正是尝了,就吃个够本吧!夏明朗把手臂圈到陆臻的脖子上。舌尖激烈的碰撞纠缠,与之相配合的是下面快速的戳刺动作,忽然速度放缓,每一下都是又深又重,最后深入到底,释放在甬道的最深处。

高潮爆发的瞬间,夏明朗清晰的看到陆臻的眼睛里一片空白,清澈深黑的眸子里清清楚楚的印出他的脸,然后,脱力似的,缓缓合拢。

夏明朗勒着陆臻的脖子,含住他滑腻的舌头紧紧的勾着吻,一手带着陆臻的手掌撸动自己的欲望,专挑最刁钻的地方下手,很快的释放在陆臻手心里,两具湿淋淋的身体喘息着相拥在一起,

掌心里火热的液体让陆臻醒过神。

“呀!”他忽然惊叫了一声,把自己撑起来,捧着夏明朗的脸,懊恼的几乎要哭的样子。

“怎么了?”夏明朗顿时紧张。

“对不起,”陆臻眨了眨眼睛,浓密的细吻落在他的嘴唇和下巴上:“我居然把你给……”

夏明朗闷声笑,胸口起伏,陆臻简直失望透顶,那么满心期待的第一次,居然会做得如此失手,留下如此恶劣的坏印象。

“没事,没事,我觉得很好!”夏明朗一边笑,一边抚着陆臻的背脊:“我觉得很不错,很……”

夏明朗转着脑筋搜肠刮的想,他觉得自己必须得想出一个足够劲爆词来安抚这个伤心的家伙,要不然他都快哭了,可是无奈他现在的整个大脑有如高烈度战争之后的战场,一片硝烟狼藉,血液里还流淌着未尽的火苗。

“很?”陆臻睁大了圆圆的眼睛,满含期待。

“很……wonderful!”

“真的?”陆臻眼睛发亮。

“真的,我确定!”夏明朗点头,手指插进陆臻的头发里,慢慢的梳,这小子出了太多汗,发根尽湿。

陆臻的嘴角迅速的翘起来,神采飞扬,像一只骄傲而满足的猫,他用鼻子蹭蹭夏明朗的脖子,表达他的称赞:“队长,你里面的感觉非常棒。”

夏明朗来不及对后半句话表示荡漾首先被前两个字刺得心脏一软,忽然发现纠正称呼这个问题十分的迫切,要不然把两者建立了联系之后,满操场都有叫他队长的,不是得疯掉?

不过,其实他也忽略了,这两者早就建立了联系,却只有一个声音能让他疯狂。

“叫我名字。”他说道。

“哦,明朗?”陆臻因为说得太刻意,首先把自己酸倒,一阵恶寒。

夏明朗看着自己手臂上的鸡皮疙瘩一颗颗爆起来,无奈的:“算了,你以后这种时候就别叫了。”

“那我叫你哎,你知道是叫谁吗?”陆臻嘻笑。

“废话。”这种时候你还能叫谁?

夏明朗低头咬咬陆臻的嘴唇,起身去洗澡,身形一动,体内流动的热流顿时令他全身一僵,陆臻的前戏已经很细致,可是异物进出时留下的火热钝痛却在高潮过后变得越来越明显。

夏明朗低下头去抚摸陆臻的脸:“我以前,是不是把你弄得很疼。”

难怪每次都要睡足一整天。

陆臻脸上又红起来:“还好,现在好多了。”

“疼要说!”夏明朗捏着他的下巴。

“一开始都这样的,后来就好了,我一开始做的时候把人整得还要惨,没事的,怕疼就不做了。”陆臻握着夏明朗的手,眼神单纯而清澈。

夏明朗愣了愣,莫名其妙地心头一麻,像是被蚊子叮了一口,他揉乱陆臻的头发,起身去洗澡。

是啊,当他遇上他的时候都已经24岁,24岁的漂亮男孩,他那么好,那么讨人喜欢,怎么可能是张白纸。

夏明朗把冷水闸开到最大,劈头盖脸地冲下来,这他妈的粘粘呼呼的心理是不是就叫嫉妒呢?

他不无自嘲地在想!

可是很快的,他发现,他妒嫉的不是某一个特定的人,他嫉妒一段岁月,陆臻从稚童到少年的时代他没有见过,从少年到男人的阶段他完全错过,他妒嫉所有令陆臻变成现在的陆臻的一切。一想到那些飘散在流光中的画面,那稚嫩柔软的身体慢慢变得结实强韧,夏明朗就觉得莫名失落。

夏明朗忽然发现他简直希望可以一出生就认识他,把他带在身边,看着他从小到大,不错过一分钟。

可怕的占有欲!

夏明朗想了一会,失声笑出来。

冰凉的水流冲过高/潮过后躁热的身体,夏明朗闭上眼睛回味方才的感觉,多疯狂的行为,身体被打开,被另一个男人进入,被挑逗被拨弄,让他在自己身上得到快感。

可是,那又怎么样?不过是相爱的人做的快乐的事,有什么好羞耻的,更无所谓侮辱。

夏明朗把自己身上擦干走出来,发现陆臻已经趴在床上睡着了,均匀的呼吸声表达着他睡得有多沉,看来这小子是真的没留力,已经精疲力竭。夏明朗贴在陆臻背后睡下,把他汗津津的身体抱在怀里。

小家伙,从今往后,你就是我的了。

你未来的路,我会陪你走下去。

**

番外—男朋友与女朋友

男朋友与女朋友

夏队长的电脑硬盘崩溃,这是一件震动整个一中队的大事。虽然最重要的那些文件都有备份,然而对于一个电子工作者来说,崩了电脑其损失基本上约等于烧了房子,或者说,撬了老婆。

好在,还有陆臻!

神通广大,无所不能的小陆少校!

于是陆臻同志拎着咱家文盲队长的本子,去了信息中队,打算群策群力,尽可能地挽回损失。不过基于夏队长还有一个报告打到一半,好在不是什么绝密档案,陆臻只好贡献自己的私人本子让他先把差使给办了。

流年不利,夏明朗气鼓鼓地把报告打好,保存的时候居然又出千年难遇的保存事故,夏队长愤怒地对着空气打出一拳,调出隐藏文档去追WORD里自己的保存文档,还好还好,损失不大,把最后几行重新打过之后,夏明朗顺利地完成了余下的工作。

于是乎,就有点无聊了。

人无聊的时候都喜欢玩,眼下的手头就有一个电脑,鬼使神差地,夏队长瞄了一下紧闭的门,竖起耳朵听了听走廊里的脚步声,然后带着犯罪的快感,开始偷翻陆臻的文件夹。

陆臻的电脑分布的非常有条理,一个盘是学习的,一个盘是娱乐,那些乱七八糟的小说、音乐、电影、资料、报告、工作计划,全都分好文件夹,当然这些夏明朗全无兴趣。

夏明朗东看看西看看,一路找到图片收藏,里面有毕业照,家庭照,陆战的海岸,麒麟的黄昏……夏明朗看得兴致勃勃欣喜不已。他看到了脸颊圆鼓鼓包子一样扛着红牌的陆臻,他看到了小细胳膊小细腿儿白白净净眉目灵活的陆臻,他看到了曾经稚嫩青涩的少年,花瓣一样的嘴唇和湿润的眼神。

夏明朗看得心痒难耐,当然,他完全百分之百地赞同现在的陆臻身材最好样貌最佳,但是这完全不冲突他对曾经已经消失在岁月流光中的那些陆臻的喜爱和渴望,最好,从他出生的第一秒就认识他,一分钟都不错过,他很乐意陪着陆臻一路成长到此。夏明朗一张张翻着照片,心里盘算着怎么找个适合的借口让陆臻开放他的收藏,让他拷一份藏在自己手上慢慢看,这孩子小的时候可真招人疼啊!

文件拉到最后,基底那条线上,显出一个半透明的隐藏视频文件,夏明朗顺手点上去,双击,风暴打开,跳出抖动而清晰的画面……

修长青涩的少年陆臻正靠在床头看书,听到声响抬头,满脸惊喜无限:“呀,你真的买了啊?”

画外人声音质清亮:“是啊,想带点东西走,把带不走的东西拍下来都带走。”

陆臻笑得满眼亮晶晶:“也包括我吗?”

“只有你。”

语声缠绵,画面切近,夏明朗看到陆臻伸出手,镜头忽地一转,跌到了床上,然而仍在尽职尽责地运转着,一些潮湿粘腻的声响被记录下来,夏明朗死死盯着画面,听到自己的血管里嗞嗞作响。

半晌,镜头又被拉起来,陆臻贴近细看自己的嘴唇,声音软糯地抱怨:“又肿了,你让我等会怎么回家?”

“你等会可以不回家的。”

小小少年陆臻咬着嘴唇犹豫不决。

我靠!那家伙什么意思!夏明朗只觉满头青烟缭绕,血管一根根爆开,不自觉握紧了拳头:别答应他,那混蛋不怀好意,踢死他,踹死他!!!!

“那我妈会问的!”小小少年的眼神软化了。

夏明朗心中一记呻吟,不要啊!

“我都要走了,”画外音压得低低的,与陆臻相似的柔软口音,“后天,后天的机票,下次再看到你,就得是圣诞节了,你就不想我,后天……后天哦?”

陆臻咬着嘴唇眨巴着眼睛,湿漉漉的明亮而有些忧伤的眼神,忽然画面一黑,视频已经放到终点。

夏明朗气得一拳砸在桌子上,茶杯文件夹子震得纷纷跳起,跌落了一地。他翻天覆地找,愣是没找到下集,心中一口邪火郁在胸口,上下不得。

夏明朗牙咬得咔咔响,犹豫再犹豫,咬牙再咬牙,到底还是把文件留了下来,然后,取消隐藏文件,刷的一下,半透明变成了全透明,曾经的秘密,又一次消失无踪影。

夏明朗把烟拿出来开始抽,气势汹汹,杀气腾腾!

冷静冷静冷静!

夏明朗头疼地按着太阳穴,谁能没点过去呢?对吧?瞧那样儿,还是陆臻早不知道多当年的事儿呢?翻旧账?这太丢人了!对!丢人,丢死人了!

可是,可是这知道和看到永远都是两码事啊!!永远的两码事!!

夏明朗只知道自己目前七窍生烟!

那混蛋,这辈子最好别撞他手心里,要不然,千刀万剐了他!!

那么小小孩子都下得了手,那是民族幼苗啊!

懂不懂?

不是人!

(可怜的蓝教授在遥远的大洋彼岸打了个寒噤!)

陆臻费尽了九牛二虎之力,终于把夏明朗的硬盘救回了80%,找不回来的都是些大文件,电影游戏什么的,丢了就丢了,大不了再给他下一点,如是一想,陆臻自觉居功甚伟,得得瑟瑟地回去表功。

可是一开门进去,满屋子烟雾弥漫简直跟失了火没两样,陆臻不反对夏明朗抽烟,可也别这么抽吧,好像跟自己的肺有仇似的,于是心情不爽地把笔记本一扔,先越过人去开窗。

“把门锁上!过来!!”夏明朗低声说了一句,声音弥哑。

“怎么了?电脑没事了。”陆臻有些莫名其妙,不过还是听话地把大门反锁。

“干吗?不舒服?”陆臻转过身发现夏明朗已经抬起了头,眼睛里渗着点血丝,脸色阴沉,顿时有点担心。

陆臻走过去,还没来得及靠近,整个人已经被夏明朗抓住领子拽了下去,牙齿磕在一起,几乎把嘴唇磕破,陆臻吃痛,下意识要挣扎,脖子,腰,所有能折转的关节都已经被锁死。

唔?

陆臻睁大眼睛,夏明朗已经长驱直入地闯进去,凶狠猛烈,吮吸纠缠。

今天……嗯,今天这是怎么了?

陆臻的呼吸随之急促起来,慢慢合上眼,专心回吻,争夺控制权。

夏明朗一直吻到陆臻再没有一点挣扎地软倒在他身上,才恋恋不舍地松开,心满意足地看到陆臻漂亮的淡色薄唇已经被他揉肿变成了鲜红色。

“你……”陆臻回过神来,只觉得舌头都要让他给咬断了,下意识地摸摸下唇,大怒,“我靠,你让我等会怎么出去见人?”

这话,不说还好,一说……

夏明朗眼睛一眯,眸光含血!

陆臻警惕:“你不会想在这里做吧?这是办公室!!你,你今天怎么了?”

夏明朗用力闭一下眼睛,叹气,把陆臻拉到怀里抱住,威胁似的:“别乱动!”

陆臻一头雾水,只能让他这么抱着。

抱了一会儿,又抱了一会儿,直抱得陆臻晕乎乎的差点要睡着,夏明朗终于确定自己奔腾的血液已经安于束缚,方才慢悠悠温吞吞地问道:“你以前,有没有喜欢过别人?”

“嗯?”陆臻反应不及。

“不想说啊!”夏明朗拉长音调。

“哦,没有,只是觉得你怎么忽然问这个。”陆臻觉得莫名其妙。

“忽然想到,不想说也没关系。”夏明朗语气泛酸。

陆臻鸡皮疙瘩起了一胳臂,只好坦白:“嗯,以前有过一个男朋友。”

“就一个?”夏明朗喜忧参半,百味杂陈,喜的是就一个说明挨千刀的混蛋还不多,忧的是就一个说明此人地位不凡影响深远。

“就一个,连你在内是第二个。”陆臻不会主动提旧事,但是陆臻最大的优点与最大的缺点都是不说谎。

“你挺喜欢他的吧?”

“嗯,当时是的。”陆臻老老实实。

夏明朗看到“Biu”一支小箭插进他胸口,心想,老子真他妈自虐。

不过,自虐是恋爱中的男人永恒不变的追求,夏队长抱着不达目的誓不休的精神,在自虐的道路上越走越远,于是他又一次鼓起勇气问道:“那当时为什么分手?”

陆臻陷入沉默,半晌感慨一句:“我也不想的啊!”

“Biu”一声,又一支小箭插进夏队长胸口,夏明朗欲哭无泪,心想,老子果然自虐。

“嗯,那怎么?”夏明朗含糊应道。

“主要是工作上的事,他想让我回城在军区里工作,可是我想留一线。其实,怎么说呢,也不是没有余地挽回的,协调一下,总是可以找到办法,不过当时年纪还小,不太知道怎么为别人着想,只知道我想要什么就直接说,你要是不同意我也没办法,然后,他大概就灰心了吧,你也知道,我不是会去挽留的人。”

夏明朗在心中感慨,他明白陆臻的规则,陆臻是最干脆的人,要就要,不要就是不要,在他的字典里没有威胁也没有妥协。他像一个正直的商人,明码标价,童叟无欺,他从不狮子大开口,也不跟任何人讨价还价。他一路退让,亮出来的直接就是底线,如果有人习惯性以为他的底线还能再商量,就会得到教训。

在陆臻这个十字路口,只有红绿灯,没有黄灯。

“听起来,你好像很遗憾。”

“是啊,当时是我没处理好,要不然……”陆臻忽然意识到他现在正对着谁玩真心话大冒险,马上掐灭了下半句,小心翼翼地瞧着夏明朗。

夏明朗沉默半晌,豪迈地把最后一刀插入胸口:“那如果,他不跟你分手,你是不是就不会看上我了?”

陆臻哭丧着脸,眼泪汪汪地看着他。

“说实话我保证不生气。”夏明朗诚恳发誓,虽然他是多么地期待着这个诚实宝宝为他开口戒。

“应该,就不会了吧!”陆臻可怜兮兮地,声音细若蚊吟。

夏明朗叹了口气,沉默地把陆臻抱得更紧。

陆臻着急:“哎!”

“我没生气,”夏明朗偏过头去咬他耳垂,“我只是在庆幸他那时候不够执着。”

所以,不需要再去问了,我和他,你更喜欢哪一个?

过去的他当然是过去的最爱,现在与未来是自己的,拥有广阔前景的人应该要大度一些,夏明朗非常成熟地安慰自己,虽然伤心小箭还插在心头未去。

自己的老底都让人揭翻了,陆臻心有不平,迟疑了一下,下定决心尽可能理直气壮地问道:“你以前有过几个男朋友?”

夏明朗大惊失色地几乎跳起来:“我为什么会有男朋友?”

陆臻被他吓了一跳,愣愣的:“呃,那女朋友?”

夏明朗平过气来,点了点头:“嗯,女朋友有。”

“几个?”陆臻兴致勃勃。

“小时候也算?”夏明朗为难。

“多小?”

“高中!”

“当然算!初中也算!”陆臻斩钉截铁。

夏明朗掰着手指冥思苦想。

夏明朗念念有词两眼望天。

半晌,中校颓然道:“不记得了。”

少校大为不满:“不记得是什么意思?”

“不记得的意思就是,很多!”夏明朗坦白从宽。

陆臻眨巴一下眼:“很多?五个?”

夏明朗摇头。

“不会有五十个吧?”陆臻大惊。

“那到没有,”中校明显不忿,“是你要把初中高中都算上我怎么可能还会记得清?要是光算念军校那阵的大概还有数,主要就是念书的时候闲得慌,后来到这儿成天忙得像怎么似的,两百公里之内没几个母的,老子想找也找不着啊!”

陆臻愤怒了:“什么嘛,我还当你是……你当初对着我可真够能装的,我都那样了!!你,你还……”

“那不一样啊!”夏明朗连忙分辩,“之前那是找女朋友的标准,看着有点好,那就凑合一下;对你那就是挑老婆的标准,有点不对劲,就别麻烦结这个婚了。”

陆臻瞠目,结结巴巴地说道:“谁,谁,谁是你老婆?”

夏明朗无奈:“我是你老婆行了吧?”

陆臻张大嘴,瞧着目前看起来既不英明也不神武的夏中队长,忽然意识到这种互揭老底的行径是多么地无聊啊无聊。于是他迅速地咳嗽了一下,异常镇定地指着夏明朗的笔记本说道:“哦,那个,你的电脑修好了。”

尴尬的夏队长英明神武地反应过来,一本正经地点头:“嗯,不错,晚上请你吃饭。”

“哦……食堂的饭本来就不要钱……”

“呃,消夜!”

陆臻默默地点了点头,虽然他本来想说食堂的夜宵好像也不要钱。

寒风过境……夏明朗沉痛地决定,就让那些曾经的男朋友和女朋友都永远地停留在岁月流光之中吧!拥有现在和未来的人,要大度,嗯,都要大度!!

番外—他们的枪

他们的枪

麒麟基地又要换装了,这次配合军工试点,用03换95,95没枪托,卧射又高,打枪的时候烟火贴脸熏得眼睛受不了,总而言之就是,枪是好枪,毛病不少,广大人民群众普遍要求改进。

事实证明我党我军还是很能想群众之所想急群众之所急的,于是03进阶版应运出炉,这枪有折叠托,瞧模样生得不像95倒像是八一杠家的小孩,不过像归像,到底还是5.8mm的子弹,和95一个枪族。

原本夏明朗是觉得这换装啊,好事儿啊,应该没什么操作难度,03版突击步枪试枪的时候他就去开过会,那枪虽然也不算什么十全好枪,和95比起来可说是各有千秋,不过加上了折叠托,看着苗条端正点儿,用枪的时候更舒服。所以夏队长很是轻松地就把这个事交给了陈默去推广,可没想到的是,不应该有麻烦的这个事,它就是出了麻烦。

那个麻烦是方进。

原因很简单,方进嫌03长得丑,03版突击步枪的枪口设计和往年的不一样,它不是圆柱形鸟笼状的,它是个小喇叭口,于是这个小小的改动不知道触及了方小爷哪一根神经狂放电,他就是横挑鼻子竖挑眼,把那枪贬得一钱不值,提起来就俩字:难看。

一开始陆臻听见方进这么说,还以为他在开玩笑,可是眼看着越说越怒上了,陆臻终于确定,方进这回是真的抽了。

娘唷,颜控也不是这么个控法啊,再说这枪不是生得挺俊俏的,陆臻自己倒是越看越爱,跑去跟方进说理,被方进不屑地从上看到下,意思是,你老兄的审美一向偏离大众的眼光。

于是夏明朗很生气,后果很严重。

陈默本来是想这事不急,有得好缓,反正方进是用88通用轻机的,换装本来就不关他鸟事,他要抱怨也是穷抱怨,就算是考虑到方进这囧人在群众中颇有号召力,可是方进十个手也比不上夏明朗一个指头的偶像效应,所以只要夏明朗首先换装成03,后面的事一切好办。

可是夏明朗既然怒了,这个事就总得折腾一下,于是接下来的几次小规模丛林演习,方进都被强制性地派发了一把95,然后整个狙击组像是跟他扛上了似的,就算是放过别人也要先把他揪出来。本来95加上光学瞄准镜,卧射就高了不是一点两点,再加上夏明朗亲自下手,次次爆头,方进被空包弹打得颈椎都要折断了。几回下来,方进终于哭了,抱着陈默的大腿不放,讨到了问题的关键。

关键在于,他不能质疑队花的品味,质疑队花的品味就是质疑队长的品质,这是个很要命的事。

方进嘴上没把门,他既然能无意中得罪队花一次,就保不齐能再得罪上第二次,于是这举白旗的大业就光荣地交给了陈默。其实陆臻这人挺大度,陈默还没说什么,他就轻描淡写地挥了挥手,为表达自己真的心无芥蒂,就拿着毛油毡陪着陈默一起养起了枪。

基本上陈默对枪的迷恋与郑老大对刀的迷恋是相似的。

于是一来二去,话题就怎么也绕不开,枪,人,枪与人。

方进原本在上次换装之初用的是95式班机,一开始还很得瑟,结果几次演习下来就被他打入了冷宫。噪音大硝烟重,这个还好克服,方进最吃不消的是这枪不能换枪管,打上200发枪杆子就热得不能用了,还不能用链弹,换弹夹又麻烦,说好听点是班机,其实火力压制效果就是个大点儿的冲锋枪。

所以他现在一般都用88型的通用轻机枪,虽说是重了点,可是打起来爽啊!

小候爷上天入地,最要紧的就是一个爽字。

陆臻同学手长脚长,身长几近欧美标准,无论是95还是03他都玩得很顺手,不过可惜的是这两种枪都不太适合左右手互换用枪,陆臻双手双能的功力完全无法体现。

所以陆臻最爱的枪,是手枪,左右手全能,25米之内飞虫勿近,他现在配的是9mm的黑星92,但心心念念的是伟大的冲锋式手枪格洛克18,那华丽丽的33发大弹夹是他心口永恒的朱砂痣。

要说起来,他们这群人里最正常的就是徐小花,小花是人适应枪的典范,无论是85狙还是88狙,他都可以用得好像骨血相融一般。

可是陆臻记得曾经问过一次,问徐小花最爱的枪是什么,徐小花想了半天,给了个完全意料之外的回答:八一杠。

为什么?

因为简单。

于是沧海奔流最终还是回归纯真本色。

陆臻却觉得徐知着更像85狙,修长,漂亮,不易携带可是精度绝佳,是一种优点与缺点都一样鲜明的枪。

那天陆臻与陈默擦了一个下午的枪,聊了整个中队的人,都说看一个人用的枪就知道他是什么人,那么夏明朗呢?

陆臻与陈默不约而同地相对无言。

在麒麟里,狙击手的标准配制是QBU88,但是夏明朗通常都会在95步枪里挑一把精度比较高的留给自己做狙击枪用,在600米范围内,他可以用突击步枪打出狙击枪的效果,没人想得通他是怎么做到的,这是个既成事实,所以大家也只能接受。

不过针对不同的搭档与不同的作战要求,夏明朗还有三把正式的狙击枪配合使用:JS 7.62mm,JS 12.7mm,JQ 12.7mm,一般来说打演习的时候他会带上12.7mm的反器材狙击枪,重弹重狙,使用专业子弹时,1000米以内,他可以打碎一只鸡蛋。

JQ是JS的简版,枪身短点,也轻了不少,当然火力强度也要差一些,所以如果不和黑子这一类的重装步兵搭档(因为陆臻没能力给他背枪),又或者是摩托化动机不高的时候,夏明朗还是背着JQ出门的机会多,毕竟是轻了五斤多啊。

至于JS 7.62mm,口径小枪身轻,真到了决生死的时候,夏明朗还是相信它。

可是,当然的,夏明朗会用的枪不光光是这几把,在陆臻的印象中夏明朗好像是为了枪而生的,他对任何枪都有种天生的亲切感,拿起来就能打,而且是超乎于常人的准确度。

“你觉得他最擅长是哪种枪?”陆臻好奇,他想问。

陈默抿了嘴,沉默良久之后郑重地回答:“我不知道,”他顿了顿,补充了一句,“他是队长。”

陆臻心想,您真是废话。

于是,那天夜里陆臻少校在收工之后顺便就去队长寝室串了门,当然主要是受陈默所托为小侯爷向主上求个情,等到正事办完,顶着好奇宝宝的名头,陆臻还是忍不住问了出来:你最擅长的是哪一种枪。

夏明朗一开始很认真地在想,陆臻等待。

夏明朗想了一会开始走神,陆臻疑惑。

夏明朗走神了一会儿开始望天,陆臻终于不耐烦,桌子一拍。

夏明朗挑了挑眉毛笑道:“我最擅长用什么枪,你真的不知道?”

陆臻眨了眨眼睛,又想了想,耳朵尖上忽然窜出了一点红,十分懊恼地嘀咕:老流氓。

夏明朗慢慢靠近,语言带着磁力诱惑般地绕在耳边,像丛蔓草,荒烟般滋长。

气息似的声音:怎么样,我们试试枪?

陆臻面无表情,瞪了他一会儿,忽然笑道:70年代出厂的老枪,我信不过。

哦?

夏明朗皱了眉,他说:伟大的AK47到今年已经61岁,是我的两倍。

陆臻满眼带笑,贴到夏明朗身前,用鼻梁蹭他的鼻尖。

“我担心你是95班机,”他的手解开夏明朗军裤的皮带探进去,“枪管强度不够,还没开打就过热。”

夏明朗喘息了一声,双手掐住陆臻劲瘦的后腰往怀里带:“你还没试怎么知道?”

陆臻低头咬住夏明朗的嘴唇,舌尖上挤了几个字探进去。

“我不需要试,其实枪还是新造的好。”

擦枪,哪有不走火的!

不是吗?

——第二部 生死与共·完——

  【第三部 快乐人生】